此时,沈识因已无心再于后花园中漫步,便与许夙阳一同返回前院。到了前院,才知父亲已经归来,之前外出办事的二哥也已返家。一家子人此刻皆聚于前堂,正商议订婚之事。
沈识因的母亲言语间似有推延之意,然而太保大人一家言辞恳切,满心期盼能早日定下婚事。
今日太保大人亲自登门,诚意昭然,沈父初时也想稍作拖延,但见对方如此诚挚,加之许夙阳情意真切、急切难掩,终究有些动摇。
然沈识因已经有了其他想法,她轻声道:“婚事来得太过突然,我尚未做好准备。不如我们再等些时日,待我思虑周全,明年春天,再给夙阳哥哥一个明确的答复。今日二老亲临,我感激不尽,亦承蒙厚爱,还望二老能多予些时间。”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许夙阳眉头紧锁,目光中满是不解与急切:“识因,我们不是说好的吗?若我父母诚心前来,你便会应允。如今伯父伯母也已首肯,你为何又出此言?究竟要怎样才肯答应?”
沈识因神色平静,紧紧地看着他,回道:“婚姻大事,非儿戏也。我虽曾应允,然此刻心仍未定。此事,还是容后再议吧。”
太保大人闻言,面色顿沉,冷哼一声:“我携夫人在此等候多时,竟得如此回复?沈家如此行事,岂非视我许家如无物?你既已应允与夙阳成婚,就该做好出嫁的打算。我几次遣人商议婚期,你们却一推再推。今日我与夫人诚心上门,你竟又要推迟。识因,你这样做,究竟是何用意?是你个人不愿,还是沈家无意?抑或是对我这个太保有何不满?”
太保大人显然有些动怒,本已商定之事陡生变故,任谁也觉难堪,更何况是他这般位高权重之人。他这话,已将此事上升至两府关系的层面。
许夫人也叹息一声,上前道:“识因,我们全家待你皆是一片真心。你与夙阳自幼一同长大,我们看在眼里,也知你们感情深厚。夙阳心中唯你一人,自决定与你成婚,便日夜期盼。”
“昨夜听说婚期欲推迟,他更是辗转难眠,今晨便恳求我们前来。我家老爷新任要职,公务繁忙,仍推掉诸多事务亲自拜访。你却这般回应,岂非寒了我许家人的心?”
沈识因早料到他们会有所反应,甚至动怒,却未想竟如此激烈。依她往日对许家人的了解,他们不应该这般急于成婚,其中定有隐情。
不过她也明白,与许府联姻对沈家自有好处,但他们越是急切,她心中越是不安。
方才许夙阳在陆呈辞面前主动提起东街命案,显然对此事心知肚明,甚至知晓陆呈辞正在查办。但她之前她问起时,他却推说不了解。
她觉得许夙阳言行蹊跷,必须将事情原委弄个清楚,才能决定嫁与不嫁。
思忖片刻后,她仍坚持自己的决定,温声道:“实在对不住,是我思虑不周,竟耽误了二老这么长时间。在此,我向二老赔罪,还望二老能够体谅。婚嫁之事,毕竟关乎终身,实在不能轻率决定。”
“夙阳哥哥如今高中探花,前程似锦、仕途无量。京城之中,不知多少达官显贵家的千金都对他青眼有加。媒婆也曾提起,就连皇上都有意将公主许配给他。所以我觉得,不如再冷静冷静。”
“若我与夙阳哥哥确有缘分,莫说推迟半年,纵是三年五载,也终能相守。正因如此,我恳请二老,不仅多给我一些时间,也给夙阳哥哥一段时日,让我们彼此都想个明白。”
她这般说,太保大人与夫人皆是一怔,彼此对视,眼中既有无奈亦有愠色,一时竟不知如何辩驳。
许夙阳望着眼前这个仿佛一夜之间性情大变的姑娘,眉头紧锁,心绪纷乱如麻,眼眶微微发红,满心不解。他怎么也想不通,她为何会突然如此决绝。
他就这样凝视着她,而她却始终低垂着头,不愿与他对视一眼。这一刻,他心头蓦地掠过不安,难道,她心中已有了别人?那人,又会是谁?思绪流转间,他猛然想起方才在后花园偶遇的陆呈辞。
陆呈辞口称是来寻沈家二公子,可为何独自悠闲地待在后花园中享受暖阳,那姿态全然不似寻常访客。
他本想请陆呈辞为他们的婚事做个见证,却被沈识因一口回绝。不仅如此,她还突然问起东街命案之事,想必对此案已有所了解。可这桩命案本是由陆呈辞经办。
如此看来,他们二人此前必定有所往来,甚至,陆呈辞已将某些隐秘透露给了她。
陆呈辞身为查案之人,本不该轻易对外人言及案情,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位闺中女子。他能对她道出内情,足见二人关系非同一般。
因此,许夙阳心中不由暗忖:或许,真正让沈识因态度骤变之人,正是后花园中那位气度不凡的陆世子——陆呈辞。
若果真如此,那么他必须沉下心来,仔细思量该如何应对这一局面。
他静默片刻,随即温言说道:“识因妹妹的心思,我也能体谅几分。
眼下我们都该冷静一些,此事确实还需从长计议。今日我与家父前来贵府,一来是为商议婚期,二来也是特地致歉。”
“前段时日,家父公务繁忙,对婚事有所耽搁,还望二老海涵。以往我许家与沈家一直交好,沈太师对家父多有提携,沈夫人对家母也关怀备至,这番恩情,我许家上下始终铭记于心。本当早日登门致谢,奈何琐事缠身,未能得空。”
“既然婚事若暂且不便再提,那我们不妨聊聊家常琐事,也好延续两府情谊。”
许夙阳这番话让气氛缓和了许多。沈识因的父母听后,虽心中仍有芥蒂,但毕竟同为官场中人,场面上的礼节自然要做周全。
沈夫人移步上前,含笑应道:“夙阳真是明理懂事,说得在理。今日我们便不提那些琐碎事,安心用膳便是。我已吩咐厨房备下酒菜,都是我们沈家的风味。不如就请诸位移步前厅,共进午餐?我也许久未同许夫人好好叙谈了。”
太保大人与夫人明白儿子是在为双方寻一个台阶。既然沈识因态度明确,他们也不便强求,以免再生间隙。
许夫人亦轻笑接话:“沈夫人安排得周到,多谢盛情。”
众人议定之后,便一同向膳厅行去。行至半途,许夙阳忽向二公子沈意林道:“二哥,方才我们在后花园偶遇陆世子,他说是特地来寻你的。既然午膳在即,何不邀他一同入席?他亦是府上贵客,总不好因我们在此而有所怠慢。”
提及陆呈辞,沈意林恍然笑道:“是了是了,我竟将这事忘了。先前因急事外出一趟,留他一人在府中等候,一忙起来便疏忽了。诸位先行,我这就去请他过来。”
沈意林说罢便去后院寻找陆呈辞,沈识因却不由蹙起眉头。她先前已婉拒过邀陆呈辞同行,时下许夙阳又突然提起,不知是何用意。
恰在此时,沈书媛与周烨采买归来,众人彼此寒暄几句后,便相继步入膳厅。
沈识因始终心绪不宁,满心萦绕着陆呈辞与那桩命案。袖中仍藏着许夙阳所赠的那对耳坠,她本想坦言相询,可面对许家如此急切的订婚之举,又隐隐察觉出几分不寻常。
或许太保大人与夫人态度的转变,是想借此寻一座靠山,又或是……想找一个垫脚石?
官场风云诡谲,牵一发而动全身,其间利害她自然清楚。尤其他们这等官宦门第,关系盘根错节、明争暗斗,为保全自家利益,往往步步为营。自幼耳濡目染的她,不得不心生戒备。
因此,她断不能再贸然直接向许夙阳追问。而是,一要与父亲深谈一番,二是得寻个合适机会,向陆呈辞问清来龙去脉。
众人进了膳厅依次落座,菜肴也一道道端了上来。
膳厅之中男女分席,沈识因与母亲、许夫人及姐姐同坐一桌。她始终低首不语,母亲看出她心神不宁,便在桌下轻轻握住她的手,无声地宽慰着她。
正在沈识因心绪纷乱时,二哥便带着陆呈辞进了膳厅,而陆呈辞一进门就看了她一眼。
人就是非常奇怪,有时候只是一个眼神交流,就能探寻出对方的情绪,甚至动机。
陆呈辞看她的眼神,带着很强的攻击性与目的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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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碗][饭饭]
陆呈辞甫一踏入厅内,原本坐着的人们纷纷起身,恭敬地向他行礼。陆呈辞连忙抬手示意:“诸位不必多礼,随意便好。”
太保大人一见他便笑着迎上前来,语气殷切:“没想到陆世子今日光临,实在有失远迎,快请上座。”
亲王府世子身份尊贵,自然远非在场臣子可比,即便是太保大人同他说话也带着三分客气。
沈识因的父亲沈智亦含笑上前,拱手道:“下官方才外出办事,回府才得知世子莅临,招待不周,还望世子海涵。”
陆呈辞敛衣落座,神色平和地轻声道:“大人无需客气,快坐。”
几人客套一番纷纷坐下。待酒菜上齐,宴席便正式开始。
席间,太保大人与许夙阳待陆呈辞格外殷勤,频频敬酒。沈智与沈意林虽也知晓陆呈辞的身份地位,言谈间却不似许家父子那般刻意。
沈识因的祖父乃是当朝太师,又是天子之师,与圣上情谊深重。沈家世代忠良,始终坚定不移地站在皇帝一边。而亲王府权势煊赫,陆亲王的夺嫡之心,朝野皆知,并且膝下还有两个儿子。
作为九五之尊,岂容他一个亲王坐大?明眼人都看得出,天家与亲王,是两股水火不容的势力。
而今许家父子在太师府上,如此明目张胆地对亲王府世子殷勤备至,究竟是刻意做给沈家看的,还是当真存了投靠之心,不得而知。
许万昌如今已官至太保,地位尊崇,早非昔日需要依附沈家的门第。虽说当年许家受沈家提携的恩情不能忘却,可人心易变,恩义又能维系到几时?
用膳时,许夫人待沈识因格外亲厚,虽则婚事已明确暂时作罢,她却仍是殷殷为其布菜盛汤,一口一个“识因”唤得极为慈爱。
长辈将姿态放得这般低,不论背后藏着什么心思,面子上总归是给足了体面,叫人挑不出错处。
宴罢,许家众人未再多留。官场中人事务繁杂,太保大人便领着家眷告辞。原本许夙阳尚欲留下,却被父亲以要务在身为由催着离去。
送走许家人后,沈大人与沈意林因公务繁忙陆续出府,周烨则陪着沈书媛去核对婚仪礼单。唯独陆呈辞仍独自坐在院中凉亭下,既无去意,也不说留下的目的。
周烨与未婚妻多些相处自是应当,沈书媛也存了留他用晚膳的心思。可陆呈辞不一样,他是亲王府世子,诸多公务缠身,又担着查案的要务,并且与沈府又素无深交,根本没有逗留的理由。
沈夫人只当他是在等周烨一同离去,不好怠慢,便吩咐下人奉上茶点后忙自己的事去了。
沈识因原本要回自己院里,瞥见那道坐在亭中的身影后,却鬼使神差地转向后园。
她走到那片秋海棠前,见花丛前那把摇椅仍在原处,驻足片刻后,提起水壶继续浇花。
不一会,陆呈辞来了。
他们好似心有灵犀般,心照不宣地来到这里。
沈识因放下水壶,转身轻轻一礼:“世子。”
陆呈辞低低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她微微低垂的眉眼上。两人相对而立,即便默然不语,空气中却已然流转着难以言说的缱绻。
沈识因正斟酌着要如何开口探问许夙阳涉命案之事,还未及出声,却听陆呈辞先道:“许夙阳牵扯命案一事,我尚未向他挑明。其中牵扯甚多,在未查明前不便打草惊蛇。”
沈识因望进他眼底,试图辨出这话里的真假,静默片刻后,轻声道:“那世子为何屡次提点于我?其中可有深意?此事与我究竟有何干系,还望世子明示。”
沈府后园景致开阔,四下绿荫掩映,唯独这片秋海棠开得正艳。秋风过处,暗香浮动,卷起她鬓边几缕青丝。
陆呈辞垂眸凝视着她开合的红唇,粉腮上那抹若有若无的绯色,以及望向他时那双带着困惑与戒备的明眸。
他一时有些晃神,道:“不过是提醒你离他远些,莫要卷入这是非之中。只要你不与他订亲,日后疏远着他,不收他任何物件,此事便与你无干。”
“你既是官家小姐,许多事应当明白,不必我多言。你有防人之心是好事,这般心性能护得住自己也护得住家人。但我仍要多说一句,终身大事,务必要将人心掂量清楚。”
终身大事,务必要将人心掂量清楚。
他一个外人,为何要与她说这些?
她微微蹙起秀眉,疑惑道:“世子若是查案便查案,若是相助便相助,何必非要牵扯到儿女私情上来?许夙阳是否涉案,与我和他的情分本就不相干。”
“那你今日为何执意推了这门亲事?”陆呈辞突然问道。
他这一问,她突然怔住
她直视着他,因着身量悬殊,不得不微微仰首。四目相对间,她竟半晌答不出话来。
陆呈辞的目光牢牢锁住她的眼眸,也不再言语。
两人就这般静静相望,周遭的秋色仿佛都失了颜色,唯余彼此的身影深深烙在眼底。
他好像已经探寻到了她凌乱的思绪,所以才会这么问。
这一刻,她隐约觉察到什么。自失去那段记忆以来,她还是头一回生出这般强烈的感觉。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她强自镇定地别开视线,轻声道:“多谢世子好意提点,此事,我自有分寸。”
她说完欲要转身离去,他却伸手拦住她:“明晚月洞湖畔有烟花盛会,我想邀你同去,你可愿意?”
他邀她去看烟花?
沈识因不由怔住,抬眸看他,面颊煞时泛红,不可置信地道:“世子莫不是在说笑?您明知我正在与许家议亲,此时说这样的话,不觉得太过唐突了吗?况且,我们这才第二回见面。”
跟陌生人有何分别?
陆呈辞凝视着她的眼睛:“你不是已经推拒了与许夙阳的婚事吗?”
他语气郑重了一些:“不然,你嫁给我。”
嫁给他?
这话好似大晴天里突然砸下一声闷雷。沈识因震惊地呆愣住,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看了他好一会,却未在他那张清风朗月般好看的脸上,看出半分玩笑的意思。
秋日的阳光虽浓,但是很温和,一缕光照在她越来越红而又不可置信的小脸上,映得她本就好看的模样更加动人。
过了好一会,她才蹙眉道:“世子是在拿我取笑吗?您日理万机,又肩负查案重任,何必在此浪费时间。况且,这个玩笑,也不好笑。”
一点也不好笑。
陆呈辞突然向她走近一步,声音低沉:“那你又怎知,我不是真心?”
真心?他竟然说真心?沈识因觉得不可思议,下意识地后退半步。什么样的真心,竟能让一个方才见过两面的男子,对正在议亲的女子说出这样的话?
她不理解。
况且,他作为亲王府世子,又是依什么心情轻率地说出这般关乎终身的话来?
她满心疑窦,可他那双好看的眸子,又看不出半分戏谑。
静默良久,她才道:“世子莫要拿我取笑。我虽推了许家的亲事,却不代表就能这般轻率地另择他人。官家女子的婚事固然关乎家族,可我也不愿就此盲目择婿。”
“更何况太师府的立场,世子作为亲王府的人应当再清楚不过。莫说我不会答应,便是我的父母、祖父,也断无可能应下这门亲事。”
太师府明显已经站了队,是绝无可能与亲王府有任何牵扯的,更何况联姻。
“所以,你是要拒绝我?”
“是,你我之间,绝无可能。”
绝无可能。
周围安静了好一会。
求娶这般直白的话,于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而言,实在是过于私密,也过于僭越。
她未曾想到,陆呈辞竟会如此轻易地说出来。她与许夙阳议定婚期之事,他分明知晓,却仍在她毫无准备之时突兀地说出这般言语,无端令人不适,更谈不上半分尊重。
两个近乎陌生的人,何至于此?多少有点轻率和冒犯了。
她心头一阵烦闷,不愿再多言,转身便要离开。
“你当真不答应?”他又问。
“当真不答应。还请世子言语自重,注意分寸。”她脚步都未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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