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卉如遭雷击,身体由于恐惧,微微颤抖,最后的侥幸也被彻底粉碎。
苏卉看着周围,或是鄙夷、或是是厌恶、或是幸灾乐祸的目光,强烈的羞愧感,瞬间冲垮了她,眼前一黑,竟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倒在草坪上——生生地晕厥了过去!
“卉儿!”孙潇惊呼一声,连忙冲了上来,和那位粉衣丫鬟手忙脚乱地去扶。
场面一片混乱,坐在远处桦亭的一位白衣女子,腰间带着一块上好的紫玉玉佩,看着湖畔发生的一切,嘴角扯出讥讽地笑容,最终缓缓吐出“蠢货”二字。
站在她身边地添茶丫鬟,微微上前柔声到:“乔小姐,是否需要添茶?”女子摇摇头,示意不用,便离开了这里。
安定侯夫人面沉如水,她对于这种情况看的太多了,只是如苏卉这样地手段,实在低级。
侯夫人看到晕倒在地的苏卉,心里知道她是假装晕倒,但顾及到苏家颜面,便没有戳穿。
转眼看着被侍卫按住,抖成一团的春杏,眼中满是失望和怒意,她深吸一口气,威严的声音压下了现场的嘈杂。
“够了!堂堂太傅府二小姐,竟在春日宴上,做出此等构陷亲姐,买通奴婢,扰乱秩序的丑事!实在有辱门风,令人不齿!”
她目光扫视全场:“今日之事,真相已明。苏卉,禁足太傅府思过一月,抄写《女诫》百遍,无本夫人允准,不得再参与任何京中闺秀集会!”
“婢女春杏,背主行恶,杖责三十,发卖边疆行苦役!其同谋粉衣婢女,杖责二十,逐出侯府!”侯夫人将眼神定格在两位丫鬟身上。
这惩罚,尤其是对苏卉在名誉上的公开惩处,在京都贵女圈中,无疑是极其严厉且耻辱的。
“至于这位小义士。”侯夫人看向依旧跪着的小武,语气缓和了些。
“你年纪虽小,却明辨是非,敢于指证,很好。来人,赏银二十两,带他去后厨,让管事妥善安排个长久的差事。”
“谢夫人!谢夫人,大恩!”小武惊喜交加,连连磕头,他看向苏筱筱,眼中满是感激。
“苏大小姐受委屈了,令妹无状,家教不严,同样我亦有失察之。”
“苏大小姐箭术超群,心性坚韧,更难得宅心仁厚,广结善缘,今日之事,反倒更显你之品格,望你勿因此事介怀。”侯夫人最后看向苏筱筱,眼神温和了许多。
“夫人言重了,清者自清,筱筱多谢夫人主持公道,还晚辈清白。”苏筱筱连忙行礼,姿态从容。
她语气平静,并未因苏卉受罚而露出半分得意,这份宠辱不惊的气度,赢得在场不少人的暗暗赞许,众人心下了解,苏家大小姐并不向外界所说地那样。
一场风波,以苏二小姐的颜面扫地,狼狈退场而告终。
众人心思各异,有些感叹苏筱筱的遭遇和风采,有些鄙夷苏卉的狠毒愚蠢,有些议论晋王殿下今日意外的“路见不平”
“谢谢王爷。今日相助”苏筱筱转过身,看着宋淮,声音小小的。
宋淮听到苏筱筱的感谢,柔柔的,像一片羽毛挠着他的心,痒痒的。
“哦!你说的是那一次,刚刚苏小姐的箭术,却是应该多练练了。”宋淮附身对着苏筱筱耳边轻声说。
苏筱筱听到后,身体一惊,原来在射箭时,暗中帮助自己的,是他!
就在此时,冯翠翠突然靠近,紧紧挽着苏筱筱的胳膊,一脸解气的样子。
“筱筱,太好了!恶人有恶报!”
“筱筱,你好厉害!处变不惊!还有那个小武,真勇敢!”柳芊也凑过来,一脸崇拜。
柳意站在一旁,看着苏筱筱,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但时不时不停的,往苏筱筱身边的冯翠翠看去,而冯翠翠接触到他的目光,脸颊又悄悄飞上红霞。
宋淮看着被众人围在中心,眉飞色舞的苏筱筱,眼中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光芒。
他并未上前,只是对阿长低语了一句,便转身悄然离开了湖畔。
苏筱筱感受到一道目光,抬眼望去,只看到宋淮墨色的衣角消失在小径尽头,心里莫名的有些失落。
她微微抿着唇,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反而涌起一丝疲惫,今日之事,虽是苏卉恶行,但也给太傅府蒙上了一层灰。
周凌快步向着筱筱这边走来,看到苏筱筱正看着他,脸不禁红红的,坐在远处的安定侯夫人,也看着这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筱筱,今日邀请你来参加宴会,没想到还给你徒添一些烦恼了。”周凌看着苏筱筱,满脸歉意的说。
“没有,只是令我意外的事,你居然是安定侯府的公子。”苏筱筱虽说和周凌,从小便互相打闹,并不谦让,但对于他的身份一直不清楚,他也从来不说,只知道是富贵人家的少爷。
“我怕我和你说了,你便不继续和我玩了。”周凌愧疚的说着。
“哦!对了,为什么小武会在这里。”苏筱筱突然想到。
“昨日,我知调理身体,并非易事,小武还小,需要稳定的银钱来源,于是便让他来侯府,我也方便可以随时了解他的境况。”
小武站在一边,满脸感激的看着苏筱筱和周凌。
筱筱安抚了激动的小武几句,看着侯府管事将他带走安置,心中感到些许欣慰,小武是个正直之人,她果然没有看走眼。
但是这场春日赏花宴,对她而言,已然变了味道,她只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苏筱筱向众人,以身体有些许不适,便离开了。
冯翠翠想陪着苏筱筱,但被她推辞了。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在她准备向侯夫人辞行时,一个侯府的嬷嬷匆匆走来,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苏筱筱闻言,瞳孔微微一缩,心止不住的漏跳了一拍,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苏大小姐,夫人请您留步。夫人有请,请您去前面花园,想……单独与您叙话,事关……令堂旧事。”嬷嬷对苏筱筱说道。
令堂旧事?苏筱筱的心猛地一跳。
母亲……这个在她生命中长久缺席,却又无处不在的谜题,竟会在此刻,以这种方式,被安定侯夫人提起?
第19章
苏筱筱跟随着嬷嬷至了山顶,穿过了几颗高大树木,最终停在一座爬满藤蔓的凉亭前,春日宴的喧嚣被阻断到山腰,虽偶有微风
吹过,树枝簌簌作响,但却不会破环这山顶的静谧。
亭中,安定侯夫人端坐在石凳,周身那股强大的气势,看到苏筱筱来时,便开始细细的审视起来了,眼中渐渐柔和了起来。
“苏大小姐,坐吧!”侯夫人声音不大,但仍让人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她抬手斟了一杯茶,推至石桌对面空位前,示意苏筱筱坐下。
苏筱筱缓缓落座,指间触碰到微凉的茶杯,在背着侯夫人那侧的杯壁上画着圈,努力压制自己的紧张。
忽然亭外风渐大,凉亭外花朵摇曳,带来阵阵暗香,周围一切都显得如此宁静,但苏筱筱有预感,夫人接下来说的话会让她难以置信。
“今日之事,委屈你了。”侯夫人目光落在筱筱脸上,仿佛透过悠长的时光,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苏卉那孩子,有心思,但手段又拙劣得令人发笑。倒是你……”她的声音微微一顿。
“方才在亭外远远瞧着,恍惚间,竟以为是故人重现。”眼神在筱筱的眉眼间细细打量,嘴角却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苏筱筱的心猛地一跳,指尖下意识地收紧。
苏筱筱抬起眼,迎上了侯夫人深邃的目光,那里面翻涌着一种,是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好似怀念,似慨叹,或许还有一丝……惋惜?
“夫人说的是……”筱筱被这种眼神灼伤,就连声音,都带着自己未察觉的微微颤抖。
“你母亲。”侯夫人轻轻吐出三个字,石破天惊。
筱筱脑中突然“嗡”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突然碎裂,一时间却有些恍惚。
母亲?那个在父亲口中体弱多病、生下她便撒手人寰的深闺妇人?
那个只存在于书房中,褪色画像上模糊身影?
“我娘亲?”筱筱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声音干涩得厉害,手指紧紧捏着茶杯。
“夫人,您是不是……”
“苏姑娘,是想说是不是认错了人?”侯夫人唇角扯出了一个淡淡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笑意,而是藏着无数复杂的情绪。
“不会错的。尤其是你这双眼睛,在我看到你的第一眼,便可以确定,加之眉宇间的神气,简直和她当年……一模一样,定是不会认错。”她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却并未饮。
安定侯夫人目光望向亭外,看着随风起舞的花朵,却说出了另外一个让苏筱筱震惊的消息。
“你母亲,并非什么弱不禁风的深闺妇人。她是名震天下的临霜大侠,一剑飞花,江湖闻名,令多少宵小闻风丧胆,便是那罗刹殿主,也曾在败在她的剑下。”
临霜大侠!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狠狠劈在了苏筱筱的心上!震得她浑身发麻,脑中一片空白。
云霜剑!江晏视若珍宝的云霜剑!江城暗巷拍卖台上,北茗那充满敬畏的讲述——一人一剑挑战罗刹殿,殿内杀手全部重伤,连卜昭殿主也撑不过三招……那个传说中如流星般璀璨又神秘消失的女侠士……
那个……是她娘亲?怪不得江晏说她很像一位故人,这样一切都说的通了。
她一直以为的母亲,是温婉的,是柔弱的,是需要父亲呵护的娇花!
可侯夫人告诉她,她的母亲是翱翔九天的鹰!是能一剑劈开黑暗的利剑!
父亲书房箱子里那张画像……画中女子手持长剑,裙摆飞扬,眉宇间那股睥睨天下之气……原来那不是幻想,那是她娘亲真实的样子!
“她……她……”筱筱张了张嘴,喉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发不出来任何声音。
震惊、困惑、茫然、还有一丝被至亲隐瞒多年的委屈,汹涌地冲撞着她的心房。
“难以置信,对吗?”侯夫人从苏筱筱变换的神情中,似乎看穿了她内心的翻涌,语气也渐渐放缓。
“临霜大侠的传奇,对如今的年轻一辈而言,已是太过遥远的故事。她的光芒,在那时戛然而止,时间长了,便已渐渐被世人遗忘。”她放下茶盏,发出一声的轻叹。
“我与她,算是旧识,上一次相见……”侯夫人目光重新定格在筱筱苍白而震惊的脸上。
“还是在皇宫内,算算日子,竟已是近十年前的事了。”侯夫人顿了顿,又继续说道。
皇宫!这两个字让苏筱筱头脑一片空白,母亲是向往江湖自由的鹰,怎么会和皇宫扯上关系?十年前?那不正是她记忆中母亲‘离世’的时间吗?难道……
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钻了出来:娘亲的‘离世’,父亲的隐藏,是否与那座金碧辉煌的牢笼有关?
许多信息充斥着苏筱筱,仿佛凉亭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压得人喘不过气。
侯夫人后面似乎还说了些什么,关于娘亲的性情,关于她当年如何惊艳了京都的闺阁与江湖……
但那些话语都未被苏筱筱听进步,她的头脑中,全被“皇宫”和“十年前”这两个词死死困住。
侯夫人说的起劲,似乎忘记了时间,直到身边嬷嬷躬身轻轻提醒,侯夫人才止住了话语。
她深深看了苏筱筱一眼,那目光里有未尽之意,有复杂的告诫,最终只化作一句话。
“孩子你很像她,无论是容貌,还是……骨子里那份不甘的劲儿。临霜她太优秀了,难免会有许多人妒忌,总之,你好自为之。”
侯夫人为苏筱筱招呼了回程的马车,车厢内,异常安静,她双手在宽大的袖中紧紧用力的交握,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但苏筱筱并不感觉到疼痛。
苏筱筱的脑海中有着许多疑问,父亲为何要隐瞒?母亲当年为何会在皇宫,同时为何会突然“消失”,以及北境到底有什么?
马车在太傅府侧门停下时,筱筱几乎是凭着本能推开车门,脚步有些虚浮差点踩空。
苏筱筱向着府内走去,她唯一能相信的便是于妈,有很多都想向她求证。
仆役们低着头匆匆行走,没人敢多看这位归家不久的大小姐一眼,风开始变大,这似乎是大雨来临前的预兆。
苏筱筱知道苏卉的事情肯定已经传至府内,孙氏母女定不会善罢甘休,但苏筱筱现在并不想理会这些,她只想早些回房。
“砰——!”瓷器碎裂声,伴随着女人尖锐的怒骂,猛地从西苑主屋的方向炸开,撕开了府邸表面的平静。
“废物!蠢货!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没脑子的东西!”是孙氏的声音咄咄逼人,痛斥着跪在地上的苏卉。
“娘!我怎么知道那个小贱人那么好运!晋王会突然跳出来帮她?还有那个该死的小乞丐……”苏卉带着哭腔的辩解,带着浓浓的恨意与不甘。
“闭嘴!”孙氏的厉喝打断了她。
“好运?现在还觉得是运气?那是你蠢!”孙氏手指指着苏卉。
“手段低劣到连安定侯府一个小小婢女,都收买不利索!我这些年教你的东西,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吗?”孙氏越说越气。
屋内传来苏卉压抑的呜咽声。
“哭?你还有脸哭?”孙氏的声音突然拔高,充满了对苏卉的失望。
“现在好了,整个京都的贵女圈都知道你苏卉是个什么货色!”
“构陷亲姐,心思歹毒!安定侯夫人的话就是金口玉言!你名声尽毁,日后还拿什么去攀附游世子?拿什么去攀高枝?我孙雅琴的脸,都被你丢尽了!”孙氏气急攻心,捂着胸口,坐在椅子上。
“娘……那……那现在怎么办?”听到母亲的话,苏卉充满恐惧。
短暂的沉默后,孙氏的声音再次响起,那语调已由生气,转为一种阴厉,仿佛是在黑暗中吐着信子的毒蛇。
“怎么办?呵……那野种不是命硬吗?不是有贵人相助吗?好得很!”
“她不是想知道她那死鬼娘的事吗?侯夫人与她娘有交情,定告诉了她?那就让她知道个够!”
“乔太后!”孙氏的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淬着寒冰。
“那位深居简出,常年礼佛的太后娘娘……你以为她真是什么慈悲心肠的菩萨?她恨临霜
!恨之入骨!当年她名动京都,没想到却闯出来个临霜,横插一脚,这深仇大恨,她可一直记着呢!”
“乔太后恨临霜大侠?”苏卉的声音里透出惊愕,随即是恍然大悟的快意。
“所以……娘,您是想……”
“不错!”孙氏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即将报复成功的扭曲兴奋。
“把那野种送进宫去!让她参加选秀!”
“只要她入了宫,到了乔太后的眼皮子底下……太后娘娘看到这张酷似临霜的脸,你说,她会如何‘关照’这位故人之女?”
“借刀杀人!“苏卉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娘!您真是太厉害了!只要她入了宫,那就是砧板上的肉,乔太后有的是法子让她生不如死,神不知鬼不觉!到时候,谁还管她是怎么死的?只会说是她命薄,无福消受天家富贵!”苏卉边说边发出一种扭曲的笑声。
“正是如此。”孙氏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带着掌控一切的得意。
“明日我便修书一封,秘密呈递慈宁宫。信中只需提一句——‘故人临霜之女,酷肖其母,已归京都’”
“那位太后娘娘,自会明白该怎么做。至于老爷那边……哼,太傅之女,为皇家开枝散叶,乃是福气!容不得他心软!”
“好!好!娘,就这么办!”苏卉的声音充满了怨毒的期待。
第20章
清晨的微光缓缓爬上了窗头,屋内却没有人的身影,苏筱筱在院中的梨树下,也不知站了多久,只是露水打湿了她的绣鞋。
她就在那静静地发着呆,思绪混乱,对于其他的她也丝毫不在意。
“小姐,怎的起这么早?”于妈端着装着水的铜盆从走廊走了过来,便看见苏筱筱单薄的背影。
“这初春的风还是带着寒意的,小姐小心,不要着凉。”于妈心疼地说道。
“于妈,我娘...是个怎样的人?”筱筱轻碾一朵枝头梨花,放在手心,转身看着于妈。
铜盆"咣当"一声,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于妈的裙角。
“小姐,怎么突然问这个?”于妈脸色骤变,四下张望一番后,看着苏筱筱。
“我昨日见了安定侯夫人。”筱筱弯腰拾起铜盆,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