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旭朝香桃回了个礼笑道,“姑姑万安。本王来探望长姐,若是长姐已然歇息,本王改日再来。只是今日之事……”
话还未说完,香桃便说道,“秦王殿下请。”
宋景旭本以为自己没这么顺利见到宋子雲,心中万般对策说辞早就烂熟于胸,可眼前昭阳殿大门敞开让他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香桃又道,“殿下难不成要让长公主出来见你?”
宋景旭眯缝着双眼打量香桃,赶紧答道,“本王一时耳背,请姑姑莫要见怪。”
“殿下已经等候多时。”
“长姐等我?”宋景旭心中更是奇怪,“长姐早就知道本王会来?”
香桃并未回答,提着一盏八角宫灯径直朝前走。一路上烛火昏暗,散发出微弱而柔和的光晕,照不清香桃的脸,一步一步慢条斯理地前面带路,“秦王殿下不如自己问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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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感谢大家的营养液,会有红包不定期掉落,没有营养液的小可爱也没关系的。
第80章
宋子雲只着一件素白长衫,外罩一件薄薄的锦缎长袍,凭窗而立,目光落在远方似在等人,又好像不是。
窗外暮色降临,月色清冷,庭院中扶疏的花木投射下斑驳的影子,仿佛风一吹便支离破碎。窗牖半开,春风扫过窗台带着一股淡雅的栀子花香,她想起母妃最喜闻花香,用各种花瓣做成果点对付嘴叼的宋良卿与她。
宋良卿总是想起往昔,她宋子雲何尝不是。
值夜的宫灯又被剪过一次灯花,殿外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香桃的话温柔清脆,打破此刻的寂静,“殿下,秦王殿下求见。”
“秦王来了,”宋子雲平静无波,转身坐回窗下的软榻上,露出一个难得的笑容,“今日怎么得空来见长姐?”
“臣弟宋景旭深夜叨扰,惊扰长姐静养,万望皇姐恕罪。”宋景旭上前几步,在距离软榻尚有数步远的地方便停下,深深一揖,姿态放得极低,声音温和而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
宋良卿并未穿着亲王常服,只着一身深青色便袍,越发衬得他气质儒雅,面容在昏暗的烛光下显得有些模糊,唯有一双眼睛精光内敛,在阴影中闪烁着与平日温润形象截然不同的光芒。
“刚才得香桃姑姑一言,本王好奇,难不成长姐知道本王会来?”
他原本以为如今的宋子雲虽贵为长公主,但刚经历过那般诸多变动,与小皇帝嫌隙加深,她脸上总会有些许落魄之感,可她脸上毫无憔悴之色,反倒在昏暗的灯光之下越发明媚动人。
宋子雲笑道,“我哪里有这样的本事,不过想来每每我心情郁闷之时,秦王总会带着讨人欢喜的小玩意来。还记得半年前本宫遇袭回府,也是秦王带着川府菜肴来看本宫,让寡淡少食的我胃口开了不少呢。今日秦王来是有得了什么新鲜物件来送给本宫吗?”
宋景旭见宋子雲心无城府地这般笑容,反倒觉得尴尬,“今日臣弟一时匆忙,确实没带什么玩意,请长姐恕罪。”
“本宫开玩笑,秦王不必介怀。”宋子雲淡淡地看着他,开门见山,目光清冷如窗外的月光,“来人看座。”
“臣弟不敢坐。”
宋子雲坐在软塌上,放松的神色瞬间紧绷起来,不过只一瞬便又恢复慵懒,“怎么几日不见,秦王与我这般生分?”
“长姐,”宋景旭丝毫不避讳殿内还站在的香桃,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臣弟是来请罪的。”
“请罪?”
宋子雲的声音干脆又清冷,目光慢慢投向跪在地上的宋景旭,“秦王何错之有?香桃还愣着做什么,快快请秦王起身。”
香桃倒是被秦王这模样吓了一跳,得了宋子雲的命令才忙不迭地搀扶他,可宋景旭反握住香桃的胳膊,“臣弟有错。陛下让长姐回宫静养是臣弟的主意,导致今日禁卫冲撞长姐,此其罪一;臣弟得知长姐受了伤,却从未探望长姐,此其罪二;陛下为长姐选婿,臣弟明知长姐不愿,却没有规劝陛下,此其罪三,三件罪状,请长姐责罚。”
宋子雲脸上笑容殆尽,“这三件事都不能怪你,秦王,你起来。”
香桃瞧着宋子雲的脸色,暗自揣测自家主子的心思,笑吟吟地对宋景旭道,“秦王殿下,我家主子身上有伤,你总不能让主子亲自来扶你吧?”
宋景旭并未起身,俯趴在地,脸上露出沉重与痛心,“臣不敢。但臣弟心中还有心思尚未坦白,请长姐容许我把话说完。臣弟明知陛下与长姐有了龃龉,平日里不多加劝阻,害得陛下身边的阉奴行此狂悖之事,强闯楚先生府邸,惊扰长姐养伤,臣弟罪该万死。还请长姐看在这并非臣弟心中所愿,也不知事态会发展到如此地步的份上原谅臣弟。长姐要杀要剐,臣弟都愿承受,只愿长姐心中怨气消弭。”
宋子雲起身去扶他,却发现他早就哭成了泪人,“长姐,你受委屈了。”
“这些事都是陛下一时糊涂……与你无关,你也不必代人受过。”
宋子雲见宋景旭虽然满脸泪痕,但说话吞吞吐吐,便抬手让香桃退下,香桃心领神会地转身离开,昭阳殿内只剩下她与宋景旭二人。
“不,”宋景旭摇头,“长姐,臣弟自个知道自己是有错的。我心中并不是一点私心也没有的。”
“这皇宫内外何人没有私心?”宋子雲不接茬,苦笑道,“莫说帝王之家,就算是寻常人家的兄弟姐妹也有私心,秦王大可不必如此,本宫也不是心胸狭窄之人,原谅弟弟便是。”
“不!臣弟心中私心大逆不道!我看着长姐与陛下龃龉愈深,心中是有一丝欢喜的。这些年长姐虽未明说,但我知道长姐与陛下一母同胞,关系自然亲近,我与长姐自然是要差一些,我羡慕陛下有这样爱他的长姐。”
宋景旭低下头,由于激动万分双颊透着红晕,他抬起衣袖掩面擦拭泪水,“可他呢,他又是如何伤害长姐的?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他配不上这么好的长姐。”
宋子雲牵起他的手,温热的手背尽可能安抚宋景旭,“你啊都是一时气话,莫要再浑说了。”
宋景旭却对宋子雲的劝诫置若罔闻,眼中忽地露出隐隐地凉薄,“长姐,宋良卿猜忌忠良,宠信奸佞,对你尚且如此刻薄寡恩,湖匪一案,若非长姐与楚先生力挽狂澜,后果不堪设想,可他呢?事后不思悔改,反而变本加厉,如此心性,如此作为,岂是仁君之相?岂堪担当一国之重任?”
宋子雲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秦王慎言。”
“慎言?”宋景旭道,“我在长姐这里若是还不能畅所欲言的话,我真是……真是枉为长姐的弟弟。”
“好。今夜就当是我们姐弟夜话,你在我这里说说,过了今夜我也权当没听过。”
“长姐,您才识过人,性情刚毅,更难得的是心怀天下,明辨是非,父王在时便常赞你巾帼不让须眉,如今朝中楚先生虽权倾朝野,然其终究是外臣,心思难测。唯有您才是皇室正统,是先帝嫡长女,在朝在野,皆享有崇高威望。”
“秦王这是何意?”
“长姐,难道你还不明白?”宋景旭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狂热,那双透着湿润的双眸激动地看向宋子雲,“若您愿意站出来振臂一呼,臣弟愿倾尽全力,联络宗室朝臣,必能拨乱反正。届时这九五之位……”他紧紧盯着宋子雲的眼睛,仿佛是被点燃的烟花整个人都焕发着绚丽的神采,一字一顿,“能者居之,臣弟愿奉长姐为天下之主!”
暖阁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烛火偶尔爆开一点细微的灯花。
宋子雲终于抬起了眼眸,那双清冷的凤眸在昏暗的灯光下,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毫无波澜地注视着眼前这位慷慨激昂充满热血的弟弟。
她双眸注视他很久,久到宋景旭脸上的激动和狂热都渐渐有些维持不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宋子雲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一切的冰冷和嘲讽,“秦王,你我姐弟这么多年,本宫竟不知你打得一手好算盘。”
宋景旭脸色微微一变。
宋子雲轻轻摩挲着袖口冰凉的缎面,语气淡漠疏离,“你想借本宫之名,行篡逆之事。让本宫去前面冲锋陷阵,吸引所有的火力与骂名。若成,你或许可效仿前人,行废立之事,扶立一个更听话的傀儡,甚至自己取而代之?若败,所有罪责皆由本宫这个野心勃勃的长公主承担,或许还可以把楚先生拉下马,而你依旧是那个处之坦然心胸宽广的秦王,甚至站出来大义灭亲?”
她每一句话,都像冰冷的刀子,精准地剥开宋景旭那冠冕堂皇话语下的肮脏私心。
宋景旭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又跪在宋子雲面前,“长姐误会臣弟了,臣弟一片赤诚,见长姐如此痛心,自己便心如刀绞,如今陛下听信小人,臣弟也是一心为了江山社稷,一心为了长姐。”
“为本宫好?为社稷好?”宋子雲唇角勾起一丝极淡却极冷的弧度,“秦王你深夜至此与本宫说这等诛心之言,可曾想过隔墙有耳?可曾想过若本宫此刻将你这番肺腑之言原封不动地告知陛下,你会是什么下场?”
宋景旭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惊恐,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长姐,臣弟知错,臣弟一时糊涂,还望长姐息怒。”
宋子雲却缓缓站起身,走到那盏孤灯旁,拿起银剪慢条斯理地剪去一截焦黑的灯芯。烛火跳动了一下,变得更加明亮,将她苍白却锐利的脸庞照得半明半暗。
“秦王,”她背对着宋景旭声音平静得令人心寒,“这大渊江山由谁来做主,是父皇遗诏所定,是朝堂纲常所在。还轮不到你我在此私下授受。这是本宫第一次听见你这话,也希望是最后一次。本宫乏了,秦王请回吧。不过本宫也要提醒你,有些念头动不得。动了,便是万劫不复。”
宋景旭脸色青白交加,失望恐惧交织在一起,让他那张儒雅的面容显得有些扭曲。他死死盯着宋子雲冷漠的背影,“臣弟遵旨。”
第81章
昭阳殿内烛火愈显昏黄。宋景旭离开之后宋子雲依旧独自坐在窗边,她像是行走在漫天黄沙的戈壁滩上永无止境似地陷入了无尽的沉思。
宋景旭刚才那番充满野心与蛊惑的言论,如同污浊的粘稠墨汁泼洒在她本就沉郁的心境之上,让她感到一种更深重的疲惫与厌恶。
殿外万籁俱寂,只有风声掠过檐角,发出轻微的呜咽。
宋子雲抱着双膝仰头看天,“父王母后儿臣想你们了,早知道这么难,当初儿臣就应该随你们而去。”
忽然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的叩门声响起。
“母后?”
宋子雲微微一怔,有那么一瞬几乎以为是父王母后听见她的哀求来看她了,可高挂的灯笼微微摇晃,她很快就恢复冷静是有人在敲门。
这个时辰……还会有谁?
“何人?”她清了清嗓门,擦干脸颊上的湿润,又恢复以往那高傲的模样,好像刚才那软弱哭泣的女孩不是她。
门外静默了一瞬,随即一个低沉熟悉又带着能令人心悸的声音穿透门板,清晰地传入室内,“我。”
宋子雲心中一跳,眼中一滴晶莹终是忍不住滴落在手背上,怔在原地无法动弹。一时间百种思绪掠过心头,他怎么会这个时辰入宫?他就不怕被人发现惹人非议吗?他还嫌他身上的脏水不够多吗?
宋子雲莫名地有些紧张,双手指甲扣在红漆之上,牙齿紧紧地咬着下嘴唇。
“开门,羽南。”
“开门。”
那声音听着一点也不焦急不激动,宋子雲抬眸之间甚至能穿透殿门看见那张俊逸非凡的脸。
宋子雲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袍,深吸一口气,压下纷乱的思绪,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首辅大人深夜至此,有何要事?”
“开门,羽南,”楚墨珣的声音平静无波,“我想见见你。”
“只是因为这事?”宋子雲心中一股无名火起,她忍不住叫嚷,“你!”
宋子雲咬着牙低声骂道,“你身为首辅,到底知不知自己目前的处境?你怎么能这么堂而皇之地来此处?你可知刚才在楚府我为何要进宫?”
隔着殿门宋子雲的话像是吃了炮仗似地往外冒,“就为这无关紧要之事何须此刻来见!你……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着!”
原本惨白的脸憋得通红,又不敢高声叫嚷,怕夜半三更惊扰旁人,闲言碎语传了出去,明日早朝楚墨珣又被御史大夫参上一本。那些担忧惧怕统统化成怒意,笼罩在她头顶。
“此言差矣。”
楚墨珣抬头看一轮残月泛着幽幽的暗光,嘴角微微上扬,“见你便是我此刻最重要的事。”
赐婚不重要,与宋良卿之间的博弈不重要,此刻最重要的是见到你,确认你安然无恙。
宋子雲内心的褶皱难过像是被烧烫的熨石熨平。
门被轻轻推开,楚墨珣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宋子雲身上,锐利的眼眸迅速扫过她略显苍白的脸色,他修长的手指撩拨宋子雲额前碎发,指尖轻抚她眉宇间,似要将她未能完全掩饰的郁结与疲惫悉数消散。
他微微蹙眉,眼神深邃如古井,看不出太多情绪,却让她莫名感到一种被彻底看透的微窘。
宋子雲腼腆地偏过头去,楚墨珣佯装不见,反手轻轻合上门,动作从容仿佛这里不是戒备森严的皇宫内苑,而是他自己的书斋。
楚墨珣伸出手紧握住宋子雲,温热的大手瞬间融化她的冰凉,“你站在此处多久了?夜凉如水,要随时带上暖炉。”
“已过了立春,哪里会冷?”
宋子雲的眼睛慌忙掩盖害羞的神色,却压抑不住心中扑通乱跳的小鹿。楚墨珣像是变戏法似地从怀里变出一只小炉,“虽熬过冬日,这时节也比不上夏日,你还是得多保暖。”
“年纪不大,怎么说话老气横秋的。”
楚墨珣牵着她的手走进内殿,她松了好几次都未曾松开,他问,“为何要进宫?你被关在这四方天地之中该多难捱。”
“你还说我,要不是我,你是不是真想与宋良卿的禁卫起冲突?”
“你不必担心我,我自有办法。”
“我如何不担心你!”
宋子雲灼灼的目光撞上楚墨珣,楚墨珣眼角带笑,声音比平日似乎柔和了半分,却依旧带着他特有的冷静基调,“秦王方才来过?”
“你怎么知道?”宋子雲抬眸看他,没有否认,只是唇角勾起一丝淡淡的嘲讽,“首辅大人消息灵通。秦王见我心情郁闷特来纾解一二。”
“这么大半夜来?”楚墨珣眨巴眨巴他无辜的大眼睛,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在她强作镇定的脸上停留片刻,“秦王与殿下真是姐弟情深。”
这阴不阴阳不阳的话刺痛了宋子雲,楚墨珣脸色一僵,语气又柔和了几分,“这昭阳殿如金丝鸟笼。陛下之心反复无常,猜忌日深。秦王虎视眈眈,迟绪最近也是深居简出,瞧不出个心思,殿下留于此地,无论愿与不愿,终将成为各方博弈之棋子,漩涡中心之标的,不得安宁。”
宋子雲心脏微微紧缩,攥紧了袖中的手,面上却依旧淡然,亲昵地拍了拍他的手背,“近思未免危言耸听。本宫乃长公主,陛下亲姐,居于此地名正言顺。倒是你这个外臣可不许再有今日这样的事。”
“名正言顺,却未必能得顺心顺意,更未必能得平安喜乐。”楚墨珣向前微微踏出半步,无形的压迫感悄然弥漫,“你如此冰雪聪明,当知我所言非虚。今日有禁卫强闯臣府邸请殿下回宫,明日便可能以其他名目,行逼迫胁迫之实。陛下如今长大了,朝中各项事宜都有自己的主意,心思也更深,有时以其自以为是的方式保护你,实则将你置于更险之地。”
他的话语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剖开血淋淋的现实。宋子雲低头沉默。
“事到如今,并有良策,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我有一策。”楚墨珣看着她眼中一闪而过的脆弱与挣扎,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像是深夜鬼魅的魔咒一般蛊惑人心,“或可助你彻底跳出这樊笼,远离这些令人作呕的倾轧与算计,得一真正的清净自在。”
宋子雲倏然抬眸,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你有主意?快点说说看。”
楚墨珣的目光毫不避让地迎着她的视线,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地,抛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提议,“与我成婚,你若点头,明日我便能请得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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