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道:“……瞧我,说的这么严肃,想来秀青妹妹又绝不会喜欢上他,对不对?”
孙秀青想了想,冲白云歌点点头,却掩不住一脸失落。
白云歌道:“没关系,我一定会帮峨眉派主持公道。这次的事,牵扯甚广,也许是一个巨大的江湖阴谋,我需要你的帮助。”
孙秀青抬起头。白云歌一脸信任地看着她的眼让她突然觉得自己整个被他包围,无处可逃。
她不由得退后一步,低头道:“只要白公子开口,我一定竭尽全力。”
白云歌笑了,笑得颇为开心,道:“秀青妹妹不必介意,叫我云歌就可以。”
孙秀青吓了一跳,又红了大半张脸,嚅嗫道:“……那、那怎么可以?”
白云歌一挑眉,不由分说道:“我说可以就可以。”
他又道:“我们现在且进屋好好聊聊。若独孤掌门之死是嫁祸给西门吹雪,那么阎铁珊之死很可能是嫁祸给陆小凤,西门是受陆小凤之托,而陆小凤又是受人之托,这嫁祸他们的一方和委托他们的一方究竟都是何方神圣?若是嫁祸的一方是青衣楼,那么他们又有什么目的?……孤独掌门武艺高强,几乎没人能够轻易耗损他一半功力,除非是一个人——”
孙秀青道:“谁能够轻易消耗我师父一半功力?”
白云歌在凳子上坐定,道:“当时他就在珠光宝气阁。”
孙秀青道:“谁?”
白云歌道:“珠光宝气阁的总管霍天青。”
孙秀青不解道:“霍天青?”
白云歌道:“你不知道,阎铁珊曾救过他,又以国士之礼待他,他才甘心为阎铁珊卖命。他本是天禽老人的关门弟子,武艺之高,绝不在阎铁珊之下……”
孙秀青道:“谋害阎铁珊和我师父的同一派人,他既然效忠阎铁珊,又如何会加入他们?”
白云歌愣了愣,喝了一口水,道:“这个问题我们要再好好讨论讨论……秀云妹妹已醒了。”
石秀云站在帘子旁,看见白云歌在冲她笑,一张脸已腾地一下烧红了。
白云歌笑得有些无奈。她想:要同时以一博二,还是很有挑战性的……
*
东篱之外,一片梅林。
梅枝上没有花,花已落尽。
一簇簇的新叶碧油油的,几乎要染绿人的眼睛。
白影剑光,飘飘乎翱翔于天地之间,而剑气沉凝,竟有开铁破石之威力。
西门吹雪在练剑,又或者他已经不在练剑,只是沉醉在这剑道给予他的充实里。
自从十三岁那一次在东篱之外和“叶孤城”对决之后,他就一直在东篱练剑。
眼看着一年又一年,梅枝上发芽生花,花尽叶蓁,叶凋枝零。
第二年却又在寒冬之中绽放无数光华。
那一年,犹记是仲春之初。
转眼白驹过隙,已是十年之久。
只是“叶孤城”,真的是那个“叶孤城”吗?
龙泉一声吟,似和主人一样在思考着。
而百丈之外,一人迎风而立,亦是白衣如雪,飘然而立,望着远处舞剑人的身影。
剑,这不过是一柄几寸长的剑。
然而这里面,究竟蕴含着什么无上的道,使几百几千年来的江湖剑者痴心其中?
西门吹雪如是,叶孤城亦如是。
白云歌叹了口气,似是自言自语道:
“剑亦有何好?
女亦有何好?
如何朝朝陪君舞,
夜夜伴君好……”
脑海之中,似有一个身影,冲破迷雾缓缓走来。
人影渐渐清晰。亦是白衣,步履敛然,气息沉稳。
他的侧脸坚毅如刀削,嘴唇紧抿,眸子明亮,却含沧桑,身形寂寞,似已经历无数人世繁华苍凉。
他立定,才突然投来无奈的目光道:“剑与女,如何能比得?”
白云歌假叹一声,已掩不住眉眼间的笑意,道:“你总算肯出来了!”
她朗声道:“我现在叫白云歌~云歌~哥~”
叶孤城怔了怔,嗓子里像突然噎了块年糕一般。
他尚记得上一回她的名字是叫“姑姑”……
第17章 第十七章 尽释前嫌
叶孤城一如猜想般不理她。
叶娘子随意拣了处草地坐定,躺下来闭上了眼。
她笑嘻嘻道:“好久不见。”
叶孤城又不言语,只是点了点头。
叶娘子叹了口气,收起笑脸,淡淡道:“我没有惹你。”
他们已很久没有讲很多话。她似乎有几分无奈。
叶孤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并不是你的问题。”
他道:“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
叶娘子道:“我长得很丑吗?”
叶孤城道:“不是。”
叶娘子道:“那你怎么会不知道如何面对我?”
叶孤城默然。
叶娘子道:“我让你出来,好不好?”
叶孤城道:“不必。”
叶娘子冲他翻了个白眼,道:“你又跟我闹脾气了。”
她随手撕下了脸上的面具,道:“总之就是这样,不许违背少爷我的意思,我去睡了,你好好玩——西门吹雪就在那边。”
叶孤城并没有动作,他犹疑着,只缓缓道:“……你,你又如何看我?”
叶娘子有些莫名其妙,道:“我怎么怎么看你?你不是叶孤城吗?难道还要我提醒你?”
叶孤城盯着她,道:“你本不用把身体让给我的。”
他只不过是一缕孤魂。而她却把他当做一个人来看待。
这于他,究竟是幸还是不幸呢?
叶娘子道:“少爷我就愿意。我六岁的时候你突然冒出来,可也没问我愿不愿意……来嘛来嘛,偶尔出来逛逛有益身心健康啊大叔!”
叶孤城沉默了半晌,仍旧道:“不必。”
虚空里突然一片沉默。
一个呼吸声依旧平稳,一个的气息却逐渐紊乱。
叶娘子看着他,声音里隐藏着怒气,冷笑道:“叶孤城,你这算是什么?我好声好气待你,把名字让给你,还时不时把身体让给你,难道还不够吗?你究竟想让我怎么样?”
叶孤城冷然道:“我说过,你不必这样做。”
叶娘子道:“你是在说我以前做的都是我一厢情愿,是我在逼迫你吗?我死皮赖脸地求着你把我的名字拿走又求着你用我的身体吗?!”
叶孤城道:“所以以后你不必受这种委屈。”
叶娘子脸上泛起一丝嘲讽的笑,道:“好,很好,叶孤城。那你让我怎么办?把你放在一边永远不去理睬你?”
叶孤城不再看他,只负手道一声:“是。”
叶娘子看着他,突然笑起来,笑得喘不过气来,好像遇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事情。
她笑得肚子都快痛死了。
连叶孤城也忍不住问道:“你笑什么?”
叶娘子道:“我笑我自己是个笨蛋。”
她道:“叶孤城,你知不知道在这世上我最讨厌谁?”
叶孤城道:“谁?”
他似乎已经猜到了答案,而她先他一步回答道:“你。”
叶娘子冷酷地道:“如果现在我手上有一把剑,我一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
叶孤城只是沉默,他知道她讨厌他,却不知道她已容不下他到这种程度。
他道:“既是如此,你又何必……”
何必把名字和身体让于他?
世人本不知道他的存在,只要她不去管他,那么她尽可以舒舒服服地当自己的白云城主。
叶娘子笑得苍凉,道:“是,我又何必?——但是你知不知道我讨厌你什么?”
叶孤城道:“你讨厌我什么?”
叶娘子道:“你从另一个世界来,只是来到我的身体里,没有人注意到你的存在,你的手没有办法再拿起你心爱的剑,你的对手是西门吹雪,可是这个西门吹雪却全然不知道你的存在。没有剑,没有对手,你活着,却像没有活着一样。这样的生活,你觉得你不如在紫禁之巅全然死去,不必忍受这一切荒唐的事情,是不是?!”
叶孤城没有否认,他道:“是。”
叶娘子道:“你很痛苦,是不是?”
叶孤城道:“……是。”
叶娘子凄凉一笑,道:“你却从来没有想过我。”
她自顾自道:“你来的时候,我才六岁,我没有办法战胜你,所以我把名字让给你。因为你才是叶孤城。因为你的剑术,父亲才开始对我刮目相看。我从此努力练剑,却不是为了得到父亲的欢心,而是为了打败你。你知不知道我练得很苦?十二岁时,我自认剑术已已臻化境,便私自离开白云城,只为找一个叫西门吹雪的人决战。我不想死,也不想他死,所以并未用剑。我只想战胜他,只因在你的故事里,他战胜了你,如果我战胜了他,就可以堂堂正正地做我的白云城主叶孤城。
叶娘子咬着唇,道:“……但是最后,战胜他的人却是你。”
叶孤城自然还记得那次决战。他并不知道叶娘子原是为了打败他才去找西门吹雪。他以为她只是孩子心性。她当时还是个孩子,而且很任性。
也许他一直都把她当做了孩子。
叶孤城道:“如果那时我不出手,你就要死。”
高手之间的对决,即便不用剑,剑气也能够伤人命。
叶娘子道:“是。所以我的命是你救的。”
她看了他一眼,道:“从那天开始,我的命是你施舍的。而且我还发现,你的剑术已在西门吹雪之上。”
叶孤城道:“他那时学剑未成。”
叶娘子冷笑道:“学剑未成又如何?他在进步,你又何尝不是?饶是现在的西门吹雪学剑已成,但是现在的他其实也打不过你了,是不是?你已了解西门吹雪,了解他的剑,而他对你却一无所知。——即使我现在能够击败西门吹雪,我也战胜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