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氏点头:“是的,其实,你爹也是站在你这边的,昨夜睡觉的时候他还跟我这说了,这事儿啊,主要是你爷和你二叔那里急……”
话音未落,院子外面就传来了朱氏的声音。
“大嫂,大嫂你在屋里不?”
范氏一愣。
陶大兰道:“娘别吱声,反正屋门是关着的,让我二婶误认为咱屋里没人!”
范氏正要点头,陶四喜却道:“该来的总会来,躲不掉,继母,你去开门就是了,旁的话不用多说,我来应付。”
范氏点点头,走过去拉开了堂屋的门。
“哎呀,大嫂你在家呀?我喊了好几声没人应,还以为没人在家呢!你在家那就最好不过了……”
朱氏的声音已经到了堂屋门口。
范氏谨遵陶四喜的交待,拉开门后二话不说就站到一旁。
这时,陶四喜过来了,她站在门口,望着面前的朱氏,以及跟在朱氏身后的陶春生。
随后目光在陶春生双手拎着的两只麻线袋子上打了个转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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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叔二婶有啥事儿?”陶四喜声音清淡,脸上也是不见一丝笑色。
朱氏却笑得跟一朵花似的灿烂:“四丫头也在呀?那真是太好了,这不,你爷奶说四丫头前段时日忙着医馆的事儿都瘦了,很是心疼打发我们给你送些东西过来。”
朱氏说着侧开身子,指着陶春生手里的麻线袋子兴奋的介绍起来:“这只麻线袋子里装的是红薯,土豆,还有花生和豆子呢。”
“这只袋子里有玉米,麦子粉,对了,这块布料是你二婶我压箱底的好货,你霞儿姐跟我这讨了好几回我我都舍不得给呢,因为我就觉着这布料的花色还是跟四丫头你最衬,这不,也一并拿过来你了,你过来瞧瞧,看可喜欢?”
朱氏说话的当口,抖开了手里的一块花布料。
还别说,这块布料确实好看,前两回陶四喜去镇上采办东西,在布庄就看到过这布料,花色也是时下年轻媳妇和大姑娘里时兴的。
价格有点小贵,自己可舍不得买。
“我奶和二婶有心了,二婶请稍等。”陶四喜突然对朱氏笑了笑,转身回了堂屋。
朱氏一脸错愕。
这四丫头竟然对她笑了?我的天,这可比日头从西边出来还要稀罕啊!
她不由得意的扫了眼身旁的陶春生,好像在说:咋样?我就说没有哄不好的人吧?就看你舍不得下血本。
只要把四丫头哄好了,让她乖乖嫁去楚家,到时候楚家随便拔根毫毛都比老陶家一家人的腰要粗!
“噗!”
一盆脏水冷不丁的泼过来,将朱氏,以及朱氏手里拽着的漂亮花布泼了个湿哒哒。
朱氏自己也成了落汤鸡,她从地上一蹦三尺高,顿时忘了来时的初衷,朝陶四喜这厉声骂了起来:“你个死丫头吃错药了?泼我水做啥?”
陶四喜冷冷望着朱氏,“我数到三,你们再不滚泼的就是尿了!大姐,拿尿桶过来!”
“尿来了尿来了!”
陶大兰高喊着,手里果真拎着一只尿桶来到了堂屋门口。
朱氏和陶春生大惊,赶紧往院子外面跑,边跑边骂。
陶四喜追到了院子门口,双手叉腰朝他们的背影大声道:“别以为我不晓得你们打的啥心思,回去告诉那俩老的,这事儿没门,你们要卖儿卖女谋富贵就把三霞堂姐送去出嫁,少来打我的主意,不要脸!”
朱氏和陶春生狼狈而逃,陶四喜也被范氏劝着回了堂屋。
范氏倒了一碗茶放到陶四喜面前,“喝口茶顺顺气儿,犯不着跟他们恼怒,他们是啥样的性子咱又不是不清楚。”
陶四喜喝了口茶,点点头:“我只是觉得可笑,这些人唯利是图得让人可怕,当初分家的时候咱饿死了他们都不会看一眼,如今看到有好处能蹭,立马送这送那。”
“啥好料子三堂姐讨无数回都舍不得给,就给我留着……”
“这些话二婶她好意思说,我还不好意思听呢,太假了,假的让人恶心!”
对此,范氏也只能摇头苦笑。
“你二婶就是这样,咱看开了就好。至于你爷奶那边,你也莫担心,回头等你爹回来了,让他去老宅跟他们当面把话说清楚,让他们也都断了那个念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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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旺生从地里干活回来,还没到家呢,半路上就被陶春生给截去了老陶家。
刚进老陶家的屋门,朱氏便披头散发的冲出来跟陶旺生这一通哭诉。
陶旺生听得云里雾里,勉强敷衍了朱氏几句便被陶春生给拽去了东屋面见陶老汉和马氏。
马氏指着陶旺生的鼻子就是一通骂,骂完了,老太太喘着粗气一副要挠墙的样子,而陶旺生也终于明白事情的始末。
“爹,娘,这事儿不怪四丫头。”
陶旺生第一句话让马氏从地上气得跳了起来:“啥?你个不孝子你说啥?这事儿不怪四丫头,难不成怪咱?咱好心好意给你们送东西过去,自个都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好东西啊,这还落了个错了?”
陶旺生赶紧摇头,“娘,你们好心好意给我们大房送去东西,这咋是你们的错呢?这是我的错,是我忘了过来跟你们说。”
“昨夜我回去跟四丫头那说了,四丫头的意思是,不想嫁去什么楚家,这闺女有自己的打算,我觉得她那些打算还蛮在理的,原本打算吃过早饭就过来老宅回了你们二老,可没想到二弟和二弟妹早上就过去了,说到底都是我的错!”
马氏听到陶四喜不乐意嫁,当时气得脸都白了。
“那么好的人家她还不嫁?她想嫁个啥?嫁给皇帝不成?也不瞅瞅自个那长相,给咱家霞儿提鞋都不配,我呸!”
边上,陶老汉也是面沉如水,把旱烟杆子从嘴里拔出来,很不高兴的盯着陶旺生:“旺生啊,从前我只晓得四丫头行事没有规矩,如今看来,其他几个丫头,还有范氏,都很不懂事!”
“今个这件事情上,确实做得很过分啊,村里人听到这些,无不对咱老陶家大房摇头啊!”
“老头子你跟他说那些有啥用?还不都是他给惯出来的,一个个丫头片子赔钱货,硬是被他给惯上了天,惯成了宝贝金疙瘩了!”马氏又开始骂。
陶老汉看到陶旺生站在那里,耷拉着肩膀,一张脸皱成了苦瓜,双手还沾着泥巴,裤脚边上也是泥巴,显然是干活刚回来,还没顾得上回家清洗就给截过来了。
老汉抬手朝马氏那里示意了下,让她闭嘴。
然后,陶老汉跟陶春生道:“那洗脸架上那盆水端过来让你大哥先洗把手和脸。”
陶春生赶紧照做。
陶旺生有些意外的看了陶老汉一眼,赶紧洗了脸和手。
接着,陶老汉又招呼陶旺生到桌边坐下,把茶碗推到他面前:“干了一早上活,喝口茶吧!”
陶旺生更加惊讶了,抬头便看到陶老汉眼中的关怀,陶旺生心下略感动,赶紧端起碗喝了茶。
陶老汉这时方才叹出一口气,跟陶旺生这道:“旺生啊,咱且不谈四丫头的婚事,只说说咱大平。”
陶旺生一头雾水,愣愣问:“大平咋啦?”
陶老汉道:“大平和大明,都是我最稀罕的孙子,咱老陶家几辈子了就没出过半个念书人,到了这一代好不容易他们两个去蒙学了,两个孩子眼下来看都很聪明,大平比大明还要胜一筹,咱做长辈的都看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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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话可不能这么说啊,我家大明也在用功了……”陶春生在一旁嘟囔了句。
被陶老汉一记厉目给唬住。
陶老汉接着跟陶旺生这道:“咱对外都说盼着两个孩子都有出息,这也是真心去盼的,可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好的事嘛?两个孩子能有一个念出来,就不错了,我看大平的机会比大明大得多!”
陶旺生听到这番话,脸上并没有什么太多的骄傲之色,只正襟危坐道:“爹,正如春生说的那般,大明也很不错啊!”
陶老汉摆摆手:“咱不说大明,咱就说大平,大平这孩子是棵好苗子,那咱就要好好培养,让他长成参天大树,好为咱老陶家遮阳避日,光宗耀祖,对不?”
天下的父母,无人不喜欢听别人夸赞自家孩子的。
即便木讷老实如陶旺生这种,也同样如此,所以当下听到陶老汉对大平的一番夸赞和寄予的期待,陶旺生的脸上也终于露出几分笑色来。
但嘴上,陶旺生免不得还是谦虚了几句:“爹,其实我没想那么多,就盼着他能多认几个字儿,不至于目不识丁走出去连个账目都算不清,当然了,倘若他当真能有那个造化,念出点名堂来,我自然也是欢喜的。”
陶老汉连连点头,看待陶旺生的目光慈祥且欣慰。
“旺生啊,如今这世道变了,可不单单是大平会念书就一定能光宗耀祖,我听说隔壁镇上有个人念了二十年方才考中举人,可因为家里贫穷,往来的亲戚朋友里面都是老实巴交的老百姓,啥助力都没有,结果他考了个举人反倒被搁浅在家,别说被朝廷委以重任了,便是连进京赶考的盘缠都凑不齐,最后浑浑噩噩只落得个家塾坐馆的教书先生差事,哎,实在是屈才了啊!”
陶老汉轻轻摇头,扼腕叹息。
听到这话,陶旺生方才涌起的期待顿时也罩上了一层阴云。
关于邻镇那个举人的遭遇,他也听说过,大家伙儿都说,为了供那人念书,掏空了家底,亲戚朋友那里都借了个遍儿,落到最后官没捞到半边,就混到个教书先生的差事,堪堪养家糊口。
陶旺生不由想起这几日看到大平熬夜苦读的样子,真的让他心疼,倘若当真那么倒霉落到那步田地,就太可惜了。
“咱大平还小,才蒙学小半年呢,这些事儿还不急。”陶旺生道。
陶老汉却一脸正色:“咋不急?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这会子不谋划起来,等到将来就来不及啦!”
“那这会子咋样谋划?”陶旺生又问。
陶老汉抬手指着屋外:“楚家,楚家就是最大的靠山啊!”
“啊?”陶旺生有些发愣。
陶老汉接着道:“我可是去打听了,郡里的楚家,可不是一般的大户人家,听说跟安乐侯府有关系。”
“难得咱四丫头被安乐侯府的人看中,这若是嫁过去了,咱俩家就是姻亲,将来大平的前程就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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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5章
“爹说的没错,真的稳了,比铁板钉钉还要稳!”陶春生也听出了陶老汉的用意,立马附和道。
陶旺生也是有些心动,“可是,就算为了大平的前程,也不能拿四丫头的一辈子开玩笑,咱家跟楚家门不当户不对的,四丫头过去了日子也不会好过,人家会瞧不起她的出生的。”
陶老汉摆手:“旺生啊,这就你想错了,人家要是真瞧不起咱四丫头的出生,又咋会费那么多精力过来打听?”
“再说了,咱四丫头可是对那位楚少爷有救命之恩的,咱四丫头,是过去享受荣华富贵的。”
这时,马氏也开了口:“就四丫头那性子,你觉得她会吃亏?你要是舍不得,一直留着,她到时候顾南星也不嫁,其他人也瞧不上,到最后留成一个嫁不出去的老闺女,你就等着哭吧!”
范氏母女把早饭烧好,又等了好一阵,陶旺生方才回来。
一看到陶旺生那脸色,母女几个便暗暗交换了眼神,猜到了什么。
“爹,早上二叔二婶来过了。”陶大兰主动跟陶旺生这道。
陶旺生点点头:“先前你二叔去地那边找我了,我刚从老宅那边过来。”
母女几个顿时便都明白早上的事儿,那边恶人先告状了。
“爹,我二叔二婶是不是把我们说得跟豺狼虎豹似的?爹,你可千万别信,他们就喜欢添油加醋,挑拨咱的关系!”陶大兰立马就不爽了,忿忿道。
陶旺生摇了摇头,“没,没你说的那般严重,你二叔二婶没咋说话,是你爷找我过去谈了一会儿心。”
听到这话,陶大兰的怒气稍微消了一点点,她素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
而陶四喜在听到这话后,心却骤然加速了几分,抬头望着陶旺生。
刚巧陶旺生也朝自己这边看来,四目相遇,陶旺生的目光有点闪烁不定,陶四喜便更加印证了心中的猜测。
“爹,你想说啥就直说吧,咱父女之间不必绕那些弯子。”陶四喜淡淡道。
伸手为自己倒了一碗茶,小口小口的抿着,好让自己的情绪平稳下来。
陶旺生皱紧了眉头,像是豁出去般:“四丫头,楚家的婚事,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陶四喜握着茶碗的手指骤然收紧,指头也是冰凉一片。
面上却依旧平静如初:“为啥?昨夜我不是跟爹你这说得很清楚么?”
陶旺生点头:“吃一时彼一时,我听说那个楚家跟郡里的安乐侯是亲戚,你是他们家的救命恩人,嫁过去也是享福,将来对大平还有照拂……”
陶四喜不出声,只是目光冷冷的看着陶旺生。
姜是老的辣,陶老汉开始拿大平来打感情牌了,她是陶旺生的闺女,陶旺生疼。
但大平是陶旺生的儿子,陶旺生后半辈子的全部期望。
手心手背虽都是肉,可这肉的厚度和轻重,还是有区别的。
边上,范氏和陶大兰她们皆再次震惊。
“大平爹,你可不能为了大平,就让四丫头去做她不乐意的事儿啊,这婚嫁关乎女人的一辈子,咱大平即便念不出来,他是个男孩子,有手有脚的也不怕饿死,闺女这边,你可不能马虎!”范氏一脸焦急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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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看陶旺生,她目光再次冷淡了几分。
陶大兰也很是愤怒:“爹,你这些话是不是我爷说的?你可千万别信,他们就是拿咱大平做幌子呢,真实目的是想着他们自个好去攀富贵亲戚,打秋风,你可千万不能被他们给迷惑了啊!”
陶旺生有点不悦的看着陶大兰:“大丫头,你爹我不傻,我拎得清,你就别说了!”
言毕,陶旺生目光再次落在陶四喜身上,恳求中多了几分坚定:“四丫头,你之前不是说不想跟顾南星结亲么?那如今楚家这么好的人家,你就别挑了,女孩子家终究是要出嫁的,等回头楚少爷来了村里,你们再好好见一面,就算是为了你弟弟大平,你也考虑考虑,别一口气把事儿给拒绝死了!”
陶旺生的话,让陶四喜心里残存的最后一丝火光彻底熄灭下去。
“爹,我明白了。”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盯着陶旺生。
“我替大平感激你,因为他有你这样的好父亲,如此不顾一切的为他谋划前程,修桥铺路。”
但我又为自己感到悲哀,摊上你这样的父亲,为了儿子的前程就可以牺牲女儿的幸福,打着为女儿终生幸福考虑的幌子,其实却是无视女儿的感受。
但这些话,陶四喜不想说出口,因为没有意义了。
“我先去顾家医馆那里做事了。”
撂下这话,陶四喜起身往堂屋门口走。
陶大兰追上来:“四妹,你还没吃早饭呢。”
陶四喜摇摇头,“没胃口,大姐你们吃吧。”
身后,传来陶旺生的声音:“四丫头,爹先前跟你说的话,你好好琢磨下啊,过两日楚少爷就来了,到时候你们见个面……”
陶旺生后面说了些啥,陶四喜听不见了,也不想听,她径直走出院子门,脚下漫无目的的往前走,一直往前走。
脑子里乱哄哄的,好像无数个声音在嘲笑自己。
前世的自己绞尽脑汁就想嫁个好人家,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结局那么凄惨。
她不怨谁,因为那是自找的,谁让自己爱慕虚荣呢!
而这世,她只想靠自己踏踏实实过日子,可是,命运的大手再次把她往楚云飞那边推。
这是在考验她吗?
抱歉,她傻过一回,不会再傻第二回了。
她没有去顾家医馆,而是去了村后的山里,循着那天的记忆来到了母亲杨秀儿的坟前。
“娘,女儿又来看你了……”
她坐在母亲的坟边,侧着身子把脸贴在那粗粝的土石上,闭上眼,什么话都不想说,什么事都不想做,只想这样静静的坐着。
许久许久之后,有毛茸茸的东西从她脸颊边拂过。
她猛地睁开眼,便看到一只大猫趴在坟头望着她。
如绸缎般光滑的皮毛,洁白如同天上的云彩,一尘不染。
毛绒绒的大脑袋歪着打量着她,额头上三横一竖四条黑色条纹组成一个霸气的‘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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