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夜里发生的事情,陶四喜半个字都没有跟范氏和陶二云她们那里吐露,省得她们跟着担惊后怕。
隔天,老宅那边没啥动静传来。
而接下来好几天,老宅那边半个人都没过来找茬。
海生堂伯两口子却来了陶四喜家。
海生堂伯带来的是陶旺生的消息。
说是陶旺生在镇上的一个大户人家做帮工,包吃住,一天下来有二十文钱的进项。
范氏娘几个顿时放了心。
堂妈李氏除了给范氏送菜种子过来,还顺便跟范氏这拉了会家常,话题自然就转到了老陶家老宅。
“……这眼瞅着稻谷就要收割了,春生两口子还一块儿去了镇上他老丈人家,连个交待都没有,这可把老爷子给急死了,说是再过两日他们还不回来,就要去朱家要人了……”堂妈李氏道。
范氏有点讶异,“指不定是老丈人家有啥事吧!”
李氏道:“谁晓得呢,反正两口子去的匆忙,把三霞和大明都留在家里……”
陶四喜心里偷笑,二叔被打得鼻青脸肿,还被剃了个秃瓢,没脸在村子里待,只得去了老丈人那边避避风头。
显然从偷肉到挨打这些事儿爷都是瞒在鼓里的,奶估计也是知晓一半不知晓一半。
打发二叔过来偷东西,八成是二婶的主意,一床被子不盖两样人,这两口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离村了好,大家都落个清净。
这几日陶大兰一直留在小杨村那边,陶四喜猜测着大姐肯定是想帮嘎公嘎婆收割了稻谷再回来。
家里这边,两亩地的花生和红薯早在陶旺生去镇上找差事之前就种下去了。
陶四喜主动揽过了给花生和红薯浇水的差事。
从严格意义上来讲,花生倒没啥,但红薯种得稍晚了一些。
陶旺生一直担心到时候红薯长不好,但陶四喜一点都不担心,因为她的血可以催熟。
于是这几日她没闲着,上昼去跟顾北辰那里学医术,下昼去山脚下的地里浇水,每一天的活计都拍得满满当当的。
而范氏和陶二云也没闲着,母女俩个忙着在院子里平整好的菜畦地里种上菜,辣椒啊,白菜啊,还有黄瓜和空心菜等。
范氏挨着半人高的木桩子院墙点了南瓜种子,虽然院子里的菜畦地里绿意还没出来,但娘几个却是充满了期待。
陶四喜把浇剩下的水偷偷滋润在那些菜畦上面,好助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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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小暑之后,天气越发的酷热,炙热的天气却阻挡不住乡民们的热情,因为早稻迎来了第一季的收割。
田间地头,放眼望去一片灿烂的金黄,处处都是忙碌的身影。
而顾家的小医馆里,却也一日比一日繁忙。
从早上吃过早饭到下昼日头落山,这期间前来寻医问药的村民源源不断,不仅有本村的,还有邻村的,老人小孩居多。
尤其是这两天就更多了,顾北辰连晌午那一个时辰的午觉都睡不了,陶四喜也是忙得脚不沾地,抓药配药捣药甚至还要帮忙敷药,忙得跟陀螺似的。
就连顾氏,都暂时放下了手里的活计过来搭把手,前面的人在问诊,她便帮着安抚后面排队等候的人。
而这些前来问诊的人里面,最多的,便是看疮的。
今年的蚊虫比往年多,自打过完端午之后便显现了出来,这段时日更多。
这让顾北辰颇为诧异。
等到好不容易送走最后一个病人,得以短暂歇息的当口,顾氏倒了两碗茶分别送给顾北辰和陶四喜,并道:“今年也不晓得咋回事儿,那蚊子是又多又毒,好多人被咬得满身的包。搁在往常随便抓几下就完事儿了,再不济吐口唾沫涂上面以毒攻毒,可今年这些招数都不管用,被咬后的包越挠越痒,最后浑身到处都是,先前我瞅着他们几个那手臂和腿上,看着都吓人啊……”
顾氏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堆,陶四喜也是暗暗点头,暗暗心惊。
幸好自家每天晚上都能点顾二哥卷的驱蚊艾条,幸免于难啊!
而顾北辰,脸色却不是很好,坐在那里没有应声,微微蹙着眉,略显疲倦的神态间透出几分凝重之色。
“顾二哥,你咋啦?是不是很累?”
陶四喜留意到了,于是轻声问道。
他身体本就不好,受不得累,这几日白日里忙得没法休息,夜里有时候还有人抱孩子过来拍门。
虽然这连续的忙碌为医馆带来了不错的收入,可是她担心他的身体扛不住。
顾氏也听到了,看到了,赶紧凑了过来担心的道:“北辰,你脸色有些难看啊,要不去后院躺一会儿?趁着这当口没病人过来……”
话音未落,屋外便再次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即一个熟悉的面孔冲进屋子里,是季先生身边的那个随从。
随从朝顾北辰这气喘吁吁道:“顾大夫,我、我家先生打发小的过来请您赶紧去一趟学堂,上、上官公子病倒了……”
很快,陶四喜便陪着顾北辰一块儿赶到了竹林深处的学堂里。
他们赶到的时候,季先生守在上官子陵的床边,素来云淡风轻,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先生此刻却是满脸急色,在床前踱着步子走来走去,当听到床上躺着的上官子陵发出呢喃,他便赶紧来到床边,俯下身来轻声唤着得意门生的名字。
可是回复他的却是痛苦的呢喃和痛苦的抽搐。
所以当听到身后传来动静,随从推着顾北辰进了屋子,挎着药箱子的陶四喜紧随其后时,季先生的眼中掠过一抹光亮,抬手跟顾北辰这拱了下算是打过了招呼,便欠身往旁边让开几步,做出一个请的姿势来,好为顾北辰腾出地方来看诊。
顾北辰也朝先生点了点头,径直来到床边,先是看了眼上官子陵的气色,随即便将二指搭上了他手腕处的脉搏……
陶四喜也朝季先生那点头示意了下,便站在顾北辰身后,视线投向床上躺着的上官子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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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顾北辰为上官子陵诊断的时候,陶四喜也在暗中观察着上官子陵的面色。
前段时日她来学堂看望季先生,还跟上官子陵说了几句话。
当时,他气色还是蛮好的,唇红齿白,神采奕奕,捧着一本书坐在树下,浑身上下洋溢着蓬勃的朝气。
可这会子,他整个人躺在那里,面色蜡黄,唇色苍白,裸露在外的手臂上,多处都有红包。
跟这段时日医馆里那些病人有些相似,咋一眼看去像是蚊子叮咬的,可细看,却更严重。
大片的红肿溃烂,所到之处蔓延一片,因为这东西本身的毒性,对他的身体构成伤害,引起了发热和昏厥,还伴随着打摆子……
陶四喜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一阵之后,顾北辰终于收回了手,转身又跟季先生这里询问起上官子陵这几日的饮食起居等情况。
没法子,上官子陵昏厥不能语,只能跟季先生这打听。
季先生细细回想了一番后,在心中整理了下思路,方才将他所知道的情况跟顾北辰这一一道来:
“前几日我就听子陵说起这蚊虫颇多,咬得他夜里看书写字都不能静下心来,饮食也是胃口怏怏。”
“当时我还劝他夜里就早些歇息,念书不急于一朝一夕,昨日晨读之后,照着我们一贯的习惯是要对弈半个时辰的,他却没有来找我。”
“我便去他屋里寻他,发现他坐在床边正抓耳挠腮,许是觉得那举止有辱斯文,当下他颇为尴尬,也有些慌乱,赶紧整理了衣裳,我当时也没看清楚他身上。”
“说来惭愧,身为师长,若不是此刻子陵病倒,我竟不清楚他身上红肿溃烂至此,我、我有愧啊,实在妄为人师!”
“顾大夫,敢问子陵这是何病症啊?”季先生转而忧心忡忡的跟顾北辰这询问。
顾北辰视线依旧落在上官子陵的身上,面色却略显凝重。
“从诸多方面的症状来看,上官公子像是感染了疟疾!”
陶四喜面色沉了下去,她方才也有过这猜测,但还是怀着一丝侥幸,希望不是,千万不要是。
可此刻亲耳听到顾北辰的诊断,她知道这件事要棘手了。
因为的时候,大魏国也爆发了一场来势凶猛的疟疾。
但不是现在,却是几年后。
起初就是因为有人被山里有毒的蚊子叮咬,然后伤口发炎感染,蚊子叮咬了此人,再去叮咬别人,以蚊子为载体,将疟疾传得到处都是。
这病来势凶猛,伴随着高烧不退和呕吐不止,急遽消耗着人的生命力,不少地方死了不少人。
当时她待在侯府的后宅,每日锦衣玉食的过着,对这些都是从丫鬟们的只言片语中听到的。
大夫们对疟疾束手无策,后来是京城的一位年轻御医研究出对症的药方,而那位御医也因此一夜成名。
至于什么药方,而那位御医又是谁,她就不得而知了。
思绪回笼,此刻床前,季先生则是一脸茫然。
论起做学问,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可隔行如隔山,除了虚心询问,他别无他法。
“敢问顾大夫,这疟疾是何病?严重与否?可能治?”
顾北辰沉吟了下,如实道:“还是那句话药对症,便可治。但因疟疾这病之前从未接触过,所以眼下我手中并没有对症的药方,且容我回去细细琢磨方可。”
季先生无奈,却也只能点头:“那便有劳顾大夫多费心了,不知顾大夫需要几日方能找出对症之药?”
若要拖太久,他自然不能孤注一掷留在这里空等,必定要先将子陵送去附近的镇上医馆或者县城医馆救治才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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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都不想孤注一掷,唯恐延误了治疗时机。
而且,对于上官子陵的疟疾,顾北辰不是不想立刻就治,而是另有苦衷。
“季先生,实不相瞒,上官公子患的是疟疾,疟疾目前只是在医书和相关医学手札中看到过只言片语的记录,至今却无人研制出有效的治疗方子。”
“再者,疟疾这种病传染性极强,它通过蚊虫的叮咬进行传播,所以我的建议是为了控制传染范围,第一步先将上官公子进行隔离,学堂暂行停课,遣散学子。”
“待到我研制出对症的药方,方可重新开课!”
听到顾北辰这番话,季先生再也没法保持他的从容洒脱了,一脸凝重。
如此说来,倘若把子陵送出这屋子,稍不留意再被外面的蚊虫叮咬,那蚊虫便会将疟疾传播到别处。
一传十,十传百,如此看来,这疟疾当真跟那天花水痘般,洪水猛兽啊!
“顾大夫,我可以把子陵隔离,可他眼下已病成这样,我担心他不一定能等到你研制出良方啊……”季先生也开门见山道出自己的担忧。
“我也不跟你们两位隐瞒,子陵来自京城,他少年英才,不仅是我季某人的得意门生,更是他们上官家族寄予厚望的后生晚辈。”
“上官家族乃名门望族,书香世家,他们信赖我才放心让子陵过来探望我,若是子陵在我这里出了什么不妥,且不说我良心难安,便是上官家那边也不好交代啊,这事儿还望顾大夫劳心劳力,一定要救救子陵!”
季先生说到动情之处,竟双手作揖朝顾北辰俯下身去。
顾北辰不便起身抬手,只得看了一眼旁边的陶四喜。
不许半句言语,陶四喜便能心领神会他眼神中的意思,立马上前来扶起季先生。
“先生,您别这样,医者父母心,不用您叮嘱,顾二哥也一定会竭尽全力去医治师兄的。”
因为她是季先生破例收下的女学生,上官子陵初来之时,季先生引荐他们认识,当时就着税赋改革银两这事儿,上官子陵对她或许有几分欣赏,所以便喊她‘师妹’。
“师兄天资聪颖,年纪轻轻便已是解元,大家都说他是文曲星下凡,既如此自然有祥瑞庇佑,”
“我相信师兄一定会化险为夷,挺过这个难关的,先生莫要太担心!”
陶四喜这番话并不全是安慰,而是说出了一个事实。
因为前世,上官子陵可是考中了状元了,三花聚顶,成了大魏国的祥瑞,年轻的状元郎跨马游街,万人空巷,怎么可能被蚊子咬几口就死在这里呢!
所以,肯定有转机的。
季先生却只把陶四喜的话当做了安慰,轻轻点头,期待的眼神却依旧投向顾北辰。
顾北辰则已从药箱里取出两瓶药粉递过来:“白色瓶子的药粉用温水化开帮他清洗伤口处,黑色瓶子里有五颗药丸,每日晨起让他服下一颗,可暂且稳住病情不让其恶化。”
季先生妥善收好药瓶,再次道:“那就劳累顾大夫了,望顾大夫早些配出对症之方,救子陵性命!”
送走了顾北辰,先生立即遣散了学生,并在学堂门口贴了告示,缘由就是因病休沐。
至于是谁病了,什么病,为了不引起恐慌,告示中并未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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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四喜和顾北辰一路无话的回到顾家,顾北辰便将自己关到了后院的屋子里。
“四丫头,帮我传个消息出去,这几日暂停营业。”
陶四喜看了他一眼,见他已推着轮椅来到了身后那一排书架前,修长的手指挑拣着上面的医书放在腿上。
“前院的事情我来安排,你专心琢磨药方就可。”
说完这话,她转身离开了屋子,并将屋门轻轻带上。
顾二哥虽没明说,但她能猜到他给自己留的研究药方的时间不多,就是那两只黑白小瓶里的药的期限。
等到药用完了,他这里必须要出结果,出不了结果,上官子陵可能就真的……
陶四喜秀眉紧皱,身为一个重生者,这一刻她觉得有些迷茫,又有些挫败。
迷茫,是因为原本应该推后好几年发生的事,提早发生了。
不管是她提早一年遇见了楚云飞,还是疟疾提早一年发生,这些事情跟前世的轨迹好像有了偏转,让她有些担心后面的结果会不会也发生变化?
而挫败,则是因为她能预知,却又无能,眼睁睁看着上官子陵被疾病折磨,先生担忧,顾二哥将自己关在屋里苦思冥想药方,她却什么都帮不上!
若是她能记得治疗疟疾的药方就好了,哎!
她绞尽脑汁去回想前世爆发疟疾时的情况……
疟疾当时起初是在乡下村子里冒头的,后来渐渐往城镇蔓延,势头很是凶猛,死了不少人。
后来出了一位神医,也是御医,是他找到了对症的药方,攻破了这个难关。
对了,她想起来了,好像……好像那个年轻的御医腿脚不便。
不然,安乐侯府的丫鬟们就不会在议论这件事的时候用惋惜的口吻说:可惜了是个瘸子,到哪都得依赖轮椅,但凡是个腿脚利落的,指不定会被哪位世家小姐相中呢……
坐轮椅的瘸腿大夫?
难道是顾二哥?
她相信凭着顾二哥精湛的医术,成为神医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做御医?
前世他竟然去做御医了?
这太不可思议了!
对于塘村的百姓来说,今天一天之内便接到了两个让他们惊讶的消息。
第一个是学堂里先生停课,第二个是顾家的小医馆暂停歇业。
“这咋都赶到一块儿来了呢?四妹,你是不是晓得啥内幕呀?快说来听听啊!”
夜饭饭桌上,陶大兰跟一家人说起她在外面听到的村民们的议论,然后碰了碰陶四喜的胳膊肘,挤眉弄眼问。
陶四喜还没来得及出声,大平便抢着说了:“我们贴了告示,同学们都猜测会不会是先生病了,毕竟今日上昼原本该他的课,他却打发随从过来盯着我们写字。”
范氏一听这话,顿时抬起头问陶四喜:“先生病了么?咱要不要送点东西去探望下?”
尊师重道是这个时代的规矩,也是道德准则,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学生们念书,不仅要交束脩,逢年过节还得给先生送礼。先生家有事儿,学生也当去探望。
陶四喜对范氏摇摇头:“不要去探望,过段时日再说。”
陶大兰在一旁观察着陶四喜的表情,越发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事儿,于是再次跟陶四喜打听。
陶四喜看了自己这个傻大姐一眼,板下脸来道:“大姐,若是能说,我定然跟你们大家伙儿说了,既然没说,那必定是眼下还不方便说。”
“额……”陶大兰尴尬一笑。
范氏笑了笑:“咱不问,啥时候该去探望,四丫头你到时候安排就好。”
陶四喜点点头,叮嘱家人:“这段时日,你们穿衣裳最好别卷袖子和裤腿,夜里睡觉也是如此,千万莫让蚊子给咬了,家里那艾条不仅夜里点,白日里也要点,看到蚊子就得拍死,切记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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