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庆祝的话,饱腹都是其次了,所以桑芙选了一家西餐厅。
她勾了几道招牌,把菜单给庄墨闻。
两个人吃不了太多,庄墨闻补了几样,正要交给服务员时,面前的桑芙却忽然开口,叫住他:“庄教授,等一下。”
她翻过菜单,低着眉眼,神色认真地选了一会儿。
“我还想要一杯香槟,谢谢。”
桑芙说完,抬头对上庄墨闻意外的神色,她顿了顿,又把菜单还给他:“庄教授,你喝吗?”
她问完,反应过来,自顾自地回答:“对了,你不喝酒,而且要开车。”
“既然是庆祝,偶尔一次也情有可原。”
说罢,庄墨闻随手接过菜单,递给服务员,温声说:“两杯香槟,谢谢。”
至于车,找个代驾就好。
她开心,他总不能扫她的兴。
服务员带着菜单离开了,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
桑芙收回目光,看向庄墨闻:“你酒量好吗?”
“戒了好多年了,以前还可以。”庄墨闻说,“况且只是一杯而已。”
他反问她:“你呢?好像没见过你喝酒。”
上菜前,服务员给他们各倒了一杯温水,桑芙喝酒一口,说:“分时候吧,我也很少喝。”
她说着,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容,“今天高兴嘛。”
她很少喝酒,对她而言,喝酒这件事情是比较私人的,还伴随着一些不确定因素,例如醉酒等后果。
这个潜在中的后果,假如对面不是真心相待的朋友或者她愿意信赖的人,桑芙也宁可不让它发生。
并不是每一个场合、每一个人都能让她敞开心扉。
所以纵使她今天真的真的很开心,杀青宴上,她还是没碰酒。
可在庄墨闻这里,桑芙总是能获得前所未有的安定,好像什么都不用担心。
不多时,几位服务员端着餐盘上来,菜和酒都上齐了。
“请慢用。”
桑芙握着酒杯:“干杯。”
酒杯在半空中轻轻碰了一下,桑芙抿了一口,眉头没忍住皱了起来。
他一顿:“喝不惯?”
她表情复杂放下酒杯,吐了下舌头,“好酸。”
桑芙说的都是实话,她真没喝过几次酒,爸妈虽然不在家,但是对她一直管得严,上了大学才好一些。
小说大爆那年,她和盛微瑶也是为了庆祝,就喝过那一次,但那时候她们是去大排档喝的啤酒,度数不高,味道也更容易接受。
早就听说香槟酸度极高,但没有想到那么酸。
不过再一回味,又甜甜的,还有覆盆子的香气,是好喝的。
庄墨闻握住水杯,正要往她那边推,让她喝点水冲冲,却见桑芙双眼紧闭,又仰头猛喝了一口。
香槟度数虽然不算太高,但香槟含有丰富气泡,比其它酒,更易醉,更别提她还喝了一大口。
庄墨闻自然清楚这点,但桑芙速度太快,他抬起的手僵在空中,拦都拦不住。
好在酒杯放下,她神色如常,没有半点异样,连脸色都没变。
“好像还可以。”
看不出她酒量还不错。
庄墨闻松了口气,默默收回手。
“先吃东西。”
桑芙点点头,把餐盘移到自己面前,她慢吞吞地把食物往嘴里塞,然后慢吞吞地嚼,直到猛地一个抬头,她突然感觉很奇怪:“庄教授。”
“嗯?”
“我面前怎么有两个你?”
庄墨闻:“……”
等她吃得差不多了,庄墨闻去结了账,然后才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才离开这么点时间,她趴在桌子上都快睡熟了。
纤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白皙的脸颊终于弥漫开迟来的红晕。
不太忍心,庄墨闻把她的包挂脖子上,想把她抱起来,但是刚碰到她的胳膊,她就醒了。
“走了吗?”
她除了神情有点恍惚,反应有些迟钝之外,其实不太像醉了。
还是像平时那样安静,说话也没有什么醉意,只是咬字比平时更加绵软。
“对。”庄墨闻仍俯着身,回答她,“我叫了代驾,很快就到了。”
“那我们去外面等吧。”
“好。”
桑芙站起身,庄墨闻就在她身后半步跟着她,出门时,他抬手握住门边,她的脑袋就轻轻砸在他的手背上。
出了门,行人纷纷,庄墨闻还是伸手把她拉到身边,“小心点。”
她一言未发,乖乖地站在他身边,随后抬起脸,静静地看了他很久。
庄墨闻对上她的眸子,明明被酒精影响,她的反应变得很慢,眼睛却像黑宝石一样亮,在路灯下,像镶满了星星。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问:“怎么了?”
她还是看着他,过了几秒,像是大脑才接收到他的话,她很有礼貌地说了句:“谢谢。”
字正腔圆。
庄墨闻失笑,给她拉了一下乱了的围巾:“不客气。”
“谢谢你。”她看向车流,又重复了一遍,“庄教授。”
代驾过来还要一段时间,庄墨闻怕她在风里冷,就带着她先坐进了后座。
桑芙先坐进去,她动作很慢,可是坐进去也坐得很端正,一点也不歪七八扭,庄墨闻跟着进去,关上门。
“头疼不疼?”
他从车里抽出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拧开给她:“先喝点水。”
他说什么桑芙做什么,两只手握住水瓶,就喝了一口。
到底是醉了,喝得有点急,水顺着她的下巴流到围巾上。
庄墨闻给水瓶拧好放回去,拿纸给她擦了擦,一摸围巾,挨着她脖子的那块也湿了,尽管擦掉了表面的水渍也是湿哒哒的。
车里封闭,没有风,他问:“围巾摘了好不好?”
她点头。
庄墨闻一圈圈把她围巾摘了。
摘围巾时,桑芙一直盯着他,就像以前那样,很大方,但又和以前不太一样,不知道是不是醉了的缘故。
庄墨闻只当她是醉了,给她解完围巾,又用纸给她脖子上水擦干,动作间,忽而听到她出声:“你为什么总是要靠我这么近?”
他动作一顿,视线上移,看着她红扑扑的脸,和满是醉意的眼睛。
半响,他哑声:“你讨厌我靠近你吗?”
桑芙摇摇脑袋,垂下眼睛,睫毛在她眼睑处落下淡淡的阴影。
“我不知道,”她抬手,捂着胸口的位置,“可是你一靠近,我心里就痒痒的。”
“痒痒的?”
她点头,“你心里痒痒的吗?”
他看着她,没说话。
桑芙没有得到答案,她胡乱地摸索他的手,企图往胸口放:“真的,而且麻麻的,你摸一下。”
庄墨闻额角一跳,连忙抽回手,他嗓音低哑:“……不了,我信你。”
桑芙就没有强求。
她的视线在车里转了一圈,最后又落在他脸上。
“代驾什么时候到?”
庄墨闻说:“十分钟。”
“好的。”她点点头,目光却没有挪开。
她的眼睛明亮,庄墨闻却眸光晦暗不明,他的视线扫过她的眉毛、眼睛,又扫过她的嘴唇,刚刚喝过水,又润又红。
他移开视线。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
她语气懵懂:“为什么呢?”
明明他也在看她,怎么只许他看,不许她看回去了?
庄墨闻的声音像滚了层粗粝的石子,很沙哑:“你这样的话,我会忍不住想对你做别的事。”
“什么事?”
事态一点点跑偏。
庄墨闻叹了口气,也只能耐心回答她:“……我不能说,也不能做。”
“为什么?”
“因为这叫趁人之危。”他整理好心情,重新看向她,“我要等你酒醒了,问过你,才可以。”
桑芙:“可是我很清醒。”
庄墨闻说:“你醉了。”
“好吧。”她又点点头。
后来他们就没再开口,桑芙看着窗外又发起了呆,庄墨闻坐在她不远不近的旁边,看着另一边窗。
手机上的代驾提示越来越近。
“桑芙。”
寂静间,庄墨闻转过头,“你喜……”
肩头一沉。
桑芙靠在他肩膀,已经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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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睡过头了,对不住大家,红包掉落
这章的小芙萌了我一脸[亲亲][亲亲][亲亲]庄要按耐不住了
女孩睡颜恬静,呼吸绵长, 房间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直到房门被轻轻推开, 这细微的动静令床上人无意识地翻了个身。
光线落在她瓷白光滑的脸颊, 睫毛在阳光下轻颤了片刻, 桑芙缓缓睁开惺忪睡眼。
视线尚是模糊不清时, 一张巨大的狗脸带着哼唧声就蹭了上来。
桑芙头疼得不行, 却一下被初一蹭得开怀大笑,她坐起来,看了一圈熟悉的房间,这才低下头眉眼弯弯地说:“初一, 你又乱开我的门。”
和初一闹了一会儿,她下床,穿上拖鞋。
床头柜的粉玫瑰散发着阵阵馨香, 桑芙俯身嗅了嗅,眉眼静谧,身上的懒散劲儿也慢慢散去。
她伸了个懒腰, 起身往出走。
衣架上挂着昨晚她穿着的外套,而再看看身上, 内搭的毛衣长裙都在。
昨天发生了什么,她并不是一片空白,但睡了一觉, 又在酒精刺激下,只剩下了一点点印象。
好像,就是和庄墨闻坐在车里说了几句话,不过至于说了什么话, 又做了什么事,都像是有人在她脑海里放了一架刻意晃动过摄影机,画面中全是残影。
她好像还在车上就睡着了,是他送她回房间床上的?
桑芙洗漱好,简单地冲了个澡才出去,脑仁还是隐隐作痛,她想在手机上搜索着适合酒后喝的饮品,想着喝点缓解缓解,刚坐下来,被初一推开的门猝不及防被人叩响。
不急不缓的三声。
门口,庄墨闻清俊温雅,端着几碗什么走过来。
“醒了?早。”
说好的庆祝,结果自己半道不省人事,还得让庄墨闻给她拖回来,桑芙多少有点心虚,屁股刚挨到沙发,立马又站起身。
“早上好,”她视线下移,“这些是什么?”
“姜茶。”
落地窗前摆着一对靠椅,光线极佳,庄墨闻把东西放在中间的圆桌上,平淡陈述的口吻,“还有早餐。”
桑芙跟过去,坐下来:“谢谢。”
庄墨闻把勺搭在碗沿,扣着碗给她,他轻笑:“这话你昨晚说过了,喝吧。”
她怎么不记得?
桑芙心念百转,可也没好意思问出口,抬手接过来。
初一做贼似地溜过来,站起来扒着桌子,嗅来嗅去,黑豆豆眼滴溜溜地转,脑袋恨不得埋进她的早餐里。
不过好在没有口令它是不会吃的,庄墨闻随手把它推下去,没让它口水往桌上流。
被推开还耷拉着耳朵哼哼,一副可怜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没给它早饭吃。
视线从初一身上收回,庄墨闻半撑着脸颊,有些懒,目光继续落在眼前。
桑芙握着勺柄,手白净纤细,她静悄悄地喝着,只发出些茶水荡漾和瓷器刮蹭的细响。
他状似不经意地开口:“你还记得昨晚的事吗?”
细响倏然间停了。
桑芙抬起眼,短暂的沉默像是在思考,然后摇摇头:“大部分都不记得了。”
“我以前从来没有醉成这样过,”她不放心,还是说出了口,“我不知道我醉了是什么样,没有给你带来麻烦吧?”
以前和盛微瑶喝的那次,只能叫做微醺,她还以为她顶多到这种程度,没想到还能断片。
“不记得了?”
庄墨闻动作不变,笑意却不动声色地漫开了,大约是人的劣根性在作怪,他慢条斯理地说:“麻烦倒没有,但你记不记得,你醉了以后,对我动手动脚,上下其手?”
茶碗“啪嗒”一声落在木质桌面上,闷响一声,她已经慢慢地喝了大半碗,所以茶水并没有洒出来。
桑芙表情呆滞,紧紧握着碗边,像被他的话冲击到回不过神来:“真、真的吗?”
没等到庄墨闻开口,房间里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桑芙顺着声源转过头,当看清眼前的画面时,登时心惊肉跳:
“初一!那是巧克力,你不能吃!”
初一叼着袋未开包装的巧克力,轻快地从作案现场——床头柜前逃离。
桑芙来不及想它怎么会知道那里有吃的然后精确地拉开了抽屉,满脑子都是“狗吃了巧克力会死”,连忙去抓它。
事出紧急,一刻也耽误不得,只能先抓再说。
初一却完全不懂它叼着剧毒的毒药,两个人越追它越兴奋,很快就跳到沙发上。
桑芙叉着腰,喘着气站在沙发一端,和对面的庄墨闻交换了眼神。
两个人轻手轻脚地分头逼近,抓住时机一把扑上去,终于将这浑圆灵活的家伙抓个正着。
庄墨闻按着它,把巧克力从狗嘴里夺过来,它还是有点分寸,大概只是想玩玩,薄薄的包装在它嘴里呆了那么久,也没被咬破。
“好了。”他看向桑芙,她还抱着初一,生怕它跑了似的,庄墨闻眼尾微挑,把她的手拉开。
“可以松手了。”
桑芙手一松,怀里就空了,初一像条泥鳅似的溜之大吉。
她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真是太惊险了,以后我还是不把巧克力带回家了,不怕一万就怕……”
视线从初一的方向转回来,桑芙的话音渐渐地转停。
刚才初一在,不觉得有什么,初一一走,他们之间什么阻隔都没有了。
庄墨闻单腿屈膝跪在沙发上,半撑着身子。
而他身下那片空间,本来是初一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了她。
刚喝下的姜茶辣得她的胃发热,桑芙错开从头顶落下的视线,想起身,庄墨闻却蓦然下倾了几分,另一只手撑在她耳侧。
骤然间拉得很近,呼吸相融。
“刚才的话还没说完,”他低声说,“你是不是该对我负责任?”
桑芙的脑袋里一团乱,她眼里瞳光微颤,完全懵了:“负、负负负责?”
她真的对他上下其手了吗?她真的乱摸了吗?难道喝醉了,真的会发酒疯做出一些和平时大相径庭的事吗?
还是说前段时间盛微瑶总是和她讨论庄墨闻的肌肉什么的,导致她潜意识里就很想求证一番?
不管是哪一点,都太可怕太雷人了!
她越想越心虚,音量直接减半:“抱歉,我也不知道……”
一道低笑传来。
庄墨闻忍俊不禁,也懂得适可而止,他歉然:“抱歉,是我骗了你,你酒品很好,什么都没有做。”
桑芙反倒不信了:“真的?”
他点头:“真的。”
“你在车上睡着了,我们就回来了。”
桑芙看着他的眼睛,这回像是真的了,心被提起又放下,但总算是安心了,她垂下眼,轻轻舒气,“那就好。”
尾音消散在空气中,时间也像是在此刻按下了静止键,阳光舒朗,静静地撑起一室明亮。
他们谁都没有再动,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桑芙能感受到有一道炽热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可莫名,她却没有抬起眼的勇气,甚至连动一下都艰难。
呼吸吐纳,不止是她的清晰,连他的,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数不清是第几个呼吸过后,安静被打破,她听到他郑重而认真地喊她的名字。
“桑芙。”
她轻轻地应了一声,也不知道他听不听得见,或许听见了,也许没听见,可他还是接着往下说了。
“我们……”他轻顿,“要不要试试?”
桑芙终于看向他,脑子未反应过来,但先下意识“啊”了一声。
“啊什么,好还是不好?”庄墨闻眼睫垂落,目光从她的眉眼开始,一路缓缓向下到鼻尖,最后停在她因为惊愕而微微张开的嘴唇。
她的唇形状很漂亮,是与她气质极为符合的秀美,因为身体不太好,所以素面朝天时便呈现淡淡的粉色,纹路也淡淡的,几乎没有。
那张唇在他眼底一张一合。
就像昨天晚上那样。
他没有告诉桑芙,他的心里也痒痒的。
桑芙看到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圈,可能她就不该喝酒,脑袋完全是懵的。
“试什么?”
“试着,培养感情。”庄墨闻压低声音,却字字清晰,“试着……像寻常夫妻那样相处。”
试试吗?
微瑶和她说,如果遇到感觉对的人,可以大胆地试试。
除了血缘至亲,和从小一起长大的盛微瑶,桑芙几乎没有再建立过其它亲密关系。
可能她天生不善于去展露情绪,也不喜欢别人过多地靠近,这是她不曾拥有过的天赋。
有一段日子,她也会感到格外的孤单,但如今,她已经习惯一个人去做很多事,去解决很多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