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就站得不算远,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缩。
空间眨眼间逼仄下来,桑芙心口一紧,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向后退。
下一秒,脚后跟实实地抵住了门根。
四肢百骸无知无觉地钻出了点麻,男人高大的身影几乎拦住她所有去路。
桑芙被一时的僵硬定在原地,后背紧贴着门,明明不冷,她却缩了一下脖子。
“庄……”
“啪嗒。”
门锁松开,她刚出声的话戛然而止,因着惯性,桑芙踉跄着,猝不及防地退到房间里。
庄墨闻一把拉住她,桑芙身影才得以稳住,刚抬起头,就与他落下的视线相接。
他不轻不重地握住她的胳膊,眼里似乎含着些笑意,很好心地提醒她:“要小心一点。”
桑芙莫名想起昨晚。
这两天她怎么总是冒冒失失的。
“好的。”
“等我一下?”他松开她进了屋,“我换身衣服。”
“哦,好。”
桑芙应完才反应过来。
他换衣服,要她等什么?
桑芙仍是贴着门,随后侧过脸举目望去。
钟点工每隔一段时间会来清扫,但里面的陈设习惯一看就是庄墨闻自己的。
说不上具体的原因,只是一眼,桑芙就觉得和在庄家时,他年少时房间的陈设风格一模一样。
是一种很舒服自然的整齐和干净,而不是模式化、一板一眼、紧绷的,能看出他应该没有强迫症。
正看着,换好常服的庄墨闻出现在视野。
外套搭在他的臂弯,身上衬衫长裤,姿态挺拔。
她眼睫眨了一下。
“你要出门吗?”
“嗯,学校那边临时有点事。”庄墨闻在她面前微停了下脚步,“走吧。”
今天天气很好。吃完早餐,庄墨闻得去学校,桑芙就主动揽过遛狗的活,回来后,赵阿姨也离开了。
房子里就剩她一个人,桑芙去厨房接了杯水喝完,随后又窝在二楼客厅的沙发上,把上次没看完的书安静地看完了。
盛微瑶今天结束最后一科考试,有不少行李要拿,桑芙中午吃完饭,闲着没事,便开了车去嘉大接她。
“哎,”盛微瑶一上车就唉声叹气,“我昨天跟我爹通电话了,听他那口气,我八成是出不来了。”
盛微瑶家里人都是中学老师,其实在家庭氛围方面,她家已经超越了好多刻板印象中的教师家庭了,否则盛微瑶也不会被养成这傻大哈的性格,大学想出来租房子就能出来,即使她家就在霖城。
唯一一点就是在学习上,十多年如一日地严格要求,不过在这种强压下,盛微瑶自律也是半点没学会,反向学会逆境中生存了,偷工耍懒的功夫日益增长,作业拖到最后一刻,还能心态极佳地完美完成。
桑芙很羡慕,她就不行。
她必须要一个周密的规划,否则到了最后时间就会焦虑得什么都做不成。
“没事的,”桑芙笑着安慰她,“你想出来就告诉我,我过去接你,叔叔会放人的。”
盛微瑶:“是是是,他们最喜欢你了,到时候要是我和我男朋友……异地恋见一面不容易,也要拜托你帮帮忙了,宝。”
无非就是帮她打掩护,盛微瑶以前谈恋爱也经常遇上寒暑假,桑芙已经习惯了作为她出门的借口。
“没有问题。”
已经正式放了寒假,但盛微瑶想了想,还是打算等明天收拾好心情再回家,所以桑芙就还是往出租房的方向开。
“对了,”盛微瑶说,“你上次说你新书写完了,我光顾着给你祝贺去了,都忘记问了,那你和庄教授是不是就快……”
桑芙说:“还要几个月吧,校对还要花时间呢。”
“那岂不是都要到春天去了。”盛微瑶嘟囔。
远处,枝桠孤零零,秋去冬来,在凛冽寒风中,绿意消磨,它往日的生机被封冻住了。
“是啊,”她呢喃,尾音消散在空气里,“要到春天了。”
把盛微瑶送到家,桑芙帮着她一块把出租房里的行李收拾了一番,方便她明天带回去,一来二去,等从盛微瑶那边回来,已经是下午三四点了。
路上,桑芙又去买了点食材,准备给初一亲自做一顿狗饭。
上次初一吃得那么干净,证明她的厨艺还没到连狗都嫌的地步,这让桑芙重拾了信心。
赵阿姨还没过来,桑芙低着头在水槽里专心地洗食材,视线里倏然盖过来一道阴影。
“庄教授,”她若有所觉地回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回家的时候,庄墨闻的车位都还是空的呢。
“刚刚。”庄墨闻言简意赅地回答,他握着水杯,估计是口渴了才过来,“你是给人做,还是给狗做?”
桑芙:“……给初一的。”
“要不要帮忙?”
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桑芙让出一块位置,欣然答应:“好啊。”
庄墨闻放下水杯,走到她旁边一起洗。
她买的食材种类很多,是按照网上的菜谱购买的,光是素的就有胡萝卜、花菜、红薯、苹果,肉类则有三文鱼、瘦牛肉、鸡胸肉等等。
肉类被庄墨闻拿去放进绞肉机里打碎了,桑芙则把素的食材一样一样整整齐齐地摆在砧板上,准备切成小丁再上锅蒸。
庄墨闻按下绞肉机开关,回头,只见桑芙右手握刀,左手按着胡萝卜。
一认真,她的眉尖就会轻轻蹙起来。
刀锋在胡萝卜上比了又比,她才郑重其事地下了刀。
他抬步过去,看了半响。
“所以你上次的土豆‘丝’也是这样切的?”
桑芙摇摇头,她脑海里也浮现出那天的经历,颓然表示:“切丝比切丁难多了。”
庄墨闻笑了一下:“都是有诀窍的。这样切,速度慢,手腕也会很累。”
桑芙感受了一下,这把刀本身不沉,但切久了,确实手腕在隐隐作痛。
本来她写书就有职业病,比常人更不能磨损手腕。
“好像是。”
她顿了顿,思索片刻,选择把刀柄递给庄墨闻,抬眸请教他:“那你教一下我行不行?”
庄墨闻扫过她的眉眼,爽快地接过来:“行。”
他边示范边讲解,语速不疾不徐,桑芙听得专心致志。
因为不想错过细节,桑芙就一直盯着他的手,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耳畔慢条斯理的声音消失了。
她视线上移,正对上庄墨闻的眼睛。
和整体立体的骨相不同,庄墨闻眼睛形状很狭长,却没有凌厉的转折,所以大多时候会显得温润。
可一笑起来,那双漆黑深邃的眸里就无端增了几分蛊惑。
他盯着她,正在笑:“你以前上学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她咋舌:“什么……样?”
庄墨闻学着她刚才的样子:“一边听讲,一边点头?”
她都没注意。
上学时有时候去老师办公室问题目,老师会滔滔不绝讲很久,她又不好说她已经懂了,为了保持礼貌就会点点头。
可能就是那个时候养成的习惯。
本来不觉得有什么,但是被庄墨闻模仿出来,情况又不太一样了,桑芙脸颊有点热,“很傻对吗?”
庄墨闻说:“怎么会,说明你听得很认真。”
他没有嘲笑她的意思。
只是偶然间一瞥,发现她抿着唇、一本正经地点头的模样,很像一只求知若渴的小兔子。
“我再试试。”听完了,桑芙跃跃欲试。
有点像做实验,光听懂了不行,还得亲自操作。
庄墨闻方才切出的细丝就在手边,每一条都粗细均匀,跟利用便捷工具搓出来的没有什么区别。
她之前切的时候,都需要屏息凝神,稍微气息乱了,那一刀就是歪的。
他还是边说话边切的。
桑芙不再多想,仔细地落刀切下去。
勉强看得过去了,比最开始强了好多,但离庄墨闻的水平,还是有一定的差距。
手背忽然被点了一下。
桑芙怔了怔,她刚想回头,一道温热的气息却缓缓落在她耳尖,格外的痒。
“这里,再过去些。”
手被他的手掌轻轻包住带着动,她能感觉到他就在她身后很近的地方,为了配合她的身高,还有意俯了身子。
但除了手,除了会撩过她耳尖上的呼吸,他们没有别的接触。
厨房安静极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再开口。
他带着她,一点一点,把剩下那半截胡萝卜切完。
“好了。”
庄墨闻顿了顿,粗粝的掌心刮过她光滑的手背,他低声问:“这些,要不我来切?”
“哦,可以的。”
桑芙脑子早就变成了一团浆糊,她求之不得地回答。
庄墨闻闻言移开手,桑芙也立刻转身想走,结果因为站得太近,她一转过来就正好撞在他身上,痛得整张脸都皱起来。
没等庄墨闻有下一步动作,桑芙捂着吃痛的鼻子,一弯腰就从他抬起的胳膊下迅速溜出去了。
“没事,我、我去看看肉。”
庄墨闻:“……”
厨房再次安静下来。
只有锅碗瓢盆的动静,他们在厨房的两端,各自做自己的事。
桑芙内心复又平静下来,她把绞肉机绞好的肉倒到碗里,然后去清洗机器,过了一会儿,她听到他喊她:“桑芙。”
“嗯?”
她转过头,庄墨闻在切菜,并没有没看她,语气也随意得稀松平常。
“你用的什么味道的洗发水?”
桑芙想了想:“小苍兰。”
“沐浴露呢?”
“好像是同牌子的香型吧。”
庄墨闻垂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自言自语:“怪不得。”
他后一句声音很轻,桑芙和他隔得有点远,没听清楚。
“怎么了?”桑芙嗅了嗅自己,“味道太重了吗?”
“没有,”他顿了一下,“很好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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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可怜]平常的字数九点准时更没问题的,今天写超了所以迟到了不好意思宝宝们
掉落红包
初一还是很给桑芙面子,埋头吃得津津有味。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她准备的量把握得很精准, 刚好是初一一顿的量, 桑芙看它吃得不错, 心情颇好地回到厨房, 和庄墨闻一块清洗厨具。
刚要去拿砧板和刀, 就被庄墨闻伸手给挡了回去。
“我来吧。”他动作极为熟练地冲洗, 说话间暼她一眼,“手刚擦干,就别弄湿了。”
又怕她不听似的,他补充:“就剩这些了, 我一个人还快些。”
进来时庄墨闻已经脱了大衣,为了方便,衬衫袖口被他挽起, 露出的小臂精壮,力量感十足,淡色青筋蜿蜒。
桑芙也是第一次注意到, 他的手腕生得尤为好看。
肤色冷白,恰到好处的骨感, 尺骨茎突明显,往上约一公分的位置,佩戴着一块墨蓝色的腕表。
桑芙以前替桑成选礼物时做过手表的功课, 认得出那是宝玑的经典款,简约,却很耐看,具体是什么型号, 她不太清楚,大概是五位数上层至六位数底中层区间的价格,并不算太贵。
庄墨闻在科研学术界的威望极高,是同龄人乃至许多年长的科研者皆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即便不依靠家里,也早就实现了财富自由。
才二十八岁,就能在市中心有一套自己的独栋别墅。
但他在生活方面却并不奢靡,衣服行装基本都是很低调的品牌和款式,更追求质感,而非只是昂贵。
本来就没用几个餐盘,桑芙这会儿也确实插不进去手,也不强求:“好吧。”
口袋里振动一声,桑芙抽出来,当视线落在屏幕上时,她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她盯着手机许久未出声,庄墨闻偏过头,她的神情尽收眼底。
“怎么了?”
桑芙关掉手机,如实说:“剧组新通知,一周后去横店拍摄。”
庄墨闻侧对着她,动作轻顿,若无其事地将手里的物品归到原位,“去多久?”
“半个月左右吧。”桑芙估摸着说,“在霖城取景地拍摄的戏份已经快结束了,可能在那边拍到杀青。”
这种事也不是由她安排,桑芙能做的就是听从安排,服从安排。
一个月。
未免太久了。
庄墨闻漫不经心地想着,抽出两张厨房纸,擦拭手上的水渍。
眼见厨房已经收拾好了,桑芙正要迈步出去,下一秒,庄墨闻的声音轻飘飘地响起,叫了声她的名字。
桑芙回头。
“帮我解一下。”
他背过身,后腰上的围裙系带像系成了一个死结。
“好。”桑芙朝他走近。
应是他当时背着手不好系,所以这个结并不完美,很紧,想解开反而有些费时间。
他个子又高大,不像桑芙,即便解不开直接也能钻出去。
腰上传来触感,庄墨闻没催她,只是毫无缘由地说了一句:“寒假我会很忙。”
桑芙认真地盯着手里的结,分心听到他的话,有些困惑。
虽然不清楚他说这个干什么,但桑芙还是很礼貌地回答:“好的。”
礼貌是礼貌,只是听起来并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庄墨闻又说:“可能没空给你拍初一。”
或许是从初雪那阵子开始的,桑芙不在锦园住,就会时不时收到庄墨闻拍的初一的照片。
她都有点习惯了。
这个消息她还是有些失落的。
“好吧。”
“……”庄墨闻还想说点什么,腰上骤然一松,桑芙轻快地声音传来:“好啦。”
她的声音越来越远:“我去看看初一吃完了没有。”
庄墨闻转过身,桑芙已经出了厨房,直奔初一而去了。
隐隐地还能听到她开口:“初一,吃完了没有呀……”
“……”
无人问津的庄墨闻默默叹出一口气,低头把围裙整理好,挂在旁边。
一周之后,已是一月底,拍摄进度已过大半。
剧组准备休整休整,立刻赶去横店,继续剩下一个月的拍摄。
天气寒冷,人的惰性愈发强烈,导演鼓舞士气:“大家都加把劲,努努力争取过年前杀青,都回去过一个团圆年。”
出发的前一夜拍了大夜戏,桑芙一晚没睡,在高铁上沉沉地补了两个小时的觉,下了高铁,又紧接着开始拍摄。
如此往复了好几天,桑芙忙得头昏脑胀,只剩了疯狂补觉和吃饭的时间。
这天她午睡醒来,手机多了几条未接来电。
为了保证讯息通畅,桑芙进组以来就没开过手机静音,但这段时间日夜颠倒实在太累,她补觉都睡得很沉,几条电话她都错过了。
一看,是桑成。
她没接到,微信就多了金琼的信息:[马上春节了,想要什么礼物?]
金琼和桑成虽然常年出差,但是逢年过节,大大小小的节日礼物,从桑芙记事起就没有少过她一份。
包括结婚后也没有变过,像元旦节,她也收到了礼物。
桑芙回答:[妈妈你挑就好。]
礼物收得太多,年纪小的时候会高兴,但长大了,在她心里的分量慢慢就轻了。
比起这些,她想要的东西,一直都没有变过。
犹豫了一下,又问:[你和爸爸春节回霖城吗?]
她和金琼之间的聊天经常是断开的,每一句话之间短则间隔十分钟,长则小半天。
这次也是一样,桑芙等了两分钟,剧组开工了,她就先收起了手机。
等夜色降临,金琼才回复她:[回。]
后面还跟着一句:[和墨闻商量过吗?今年回谁家吃年夜饭?]
还真没商量过。
不是金琼问,桑芙都想不到年夜饭的事。
最近太忙了,实在没空想别的,她连快到春节了都没有注意到。
思索片刻,她暂时没回金琼,先转去了庄墨闻的聊天框。
一点进去,中间那条醒目照片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明明记得临走前他说寒假忙,但桑芙来横店几天了,初一的照片也没断过,每天都不重样。
她把初一的大脸照点开看了看,才猛然回想起自己的目的。
电脑里正在陈述汇报的人声被一道突如其来地电话铃声打断。
庄墨闻越听眉头皱得越深,直到振动铃声响起。
他抬手翻开手机,看了眼来电人,庄墨闻看向电脑,紧接着淡淡开口:“小余。”
“哎,老师。”余同积极回应。
庄墨闻起身,“我给你五分钟,重新组织语言。”
“啊???”
语罢,庄墨闻没管对面的唉声叹气,操作鼠标利落地点击闭麦键,握着手机去了阳台。
关上阳台的门,他接通。
“嘟——”的一声过后,她的声音响起。
“庄教授。”
桑芙是天生的嗓音细软,随着手机传过来,像在心里挠痒,“你在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