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血液鳞片都是其次,那滋味……啧啧,温顺又美丽,比岸上的任何尤物都带劲!这才是真正的‘永生难忘’!”
他舔了舔嘴唇,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年轻的女士听了,也露出了跃跃欲试的表情:“真的吗?那我今晚也得试试。”
温音强忍不适维持着笑容附和。
“是啊,真是……神奇的物种。不过,养着它们需要喂食吗?我怕我把它养死了。”
“喂食?”
那女士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不用,船主人说了,这些东西本身就蕴含着强大的生命能量,一个月不吃不喝都没事。”
“喂它们反而会激发它们的野性,不好控制。现在这样多好,安安静静地……奉献。”
她最后两个字说得理所当然,带着一种令人齿冷的漠然。
温音得到了关键信息,又微笑着敷衍了几句,便借口离开。
[028,有搜寻到船主人在邮轮上的踪迹吗?]
温音走到甲板上,任由海风带着咸腥扑面而来。
[宿主,没有,而且我发现这艘邮轮奇怪得很,虽然处处都充斥着十分强烈的诡异能量,但仔细搜索时,又找不到明显的破绽。]
028语气带着疑惑。
[邮轮里的房间我都查看过了,没有发现符合‘船主人’特质的人,看起来都像是游客。]
温音听完,沉默地拢了拢衣襟。
倏地,她鼻尖嗅了嗅,忽然闻到了一股在登船时闻到过的甜腻而腐烂的气息。
她装作不经意沿着船舷漫步,目光随意地扫过每一个角落。
直到在经过一处通往下层机舱的、平时鲜少有人走动的狭窄通道口时,闻到了从通道口往上涌出的,愈发浓烈的腐烂味道。
温音下意识捂住了口鼻,左右无人,她眼神一凛,不动声色地拐进了通道。
光线瞬间昏暗下来,空气潮湿而沉闷,那股腐烂气息愈发浓烈。
她循着让人作呕的气味深入,在一个堆满缆绳和废弃油桶的阴暗角落,看到了一滩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
那是一团暗红色的、如同巨大腐烂水母般的粘稠物质,还在极其微弱地蠕动着。
它像是一堆被分离后又勉强拼凑起来的烂肉,表面覆盖着滑腻的粘液和破碎的、类似章鱼吸盘的残骸。
它的好几个触手都呈现出被切割过的整齐切面,而在那滩蠕动的烂肉旁边,散落着几片让温音格外眼熟的布料。
白色与蓝黑色搭配交织的纹路,是邮轮上侍从们的统一服饰。
[宿主,右上角那块肉后面,有个金属牌。]
028提示道。
温音随手拿起个废弃工具,在蠕动的烂肉后挑了挑,一块银色的金属牌真的被她挑了出来。
小小的一块,反面还有别针,正面的名字和编号依稀可辨。
VIP餐厅侍从:林x
[是昨天给宿主送‘开胃小点’的那个送餐侍从的工作牌。]
028过目不忘,立即提醒出声。
[宿主,难道他……]
[他很可能,就是袭击我的那个‘巨型章鱼’。]
温音语气没有多大波澜,像是瞬间接受了侍从变章鱼这个结果。
既然这艘邮轮处处都充斥着高浓度的诡异力量,那衍生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似乎也不算稀奇。
但温音此时更好奇的,还是这侍从攻击她时,吐露的只言片语。
“船主人”,“规则”,还有“忍不住了”。
就在这时,通道口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如同湿滑物体摩擦金属的“沙沙”声。
伴随着028提示的“有人来了”,一个冰冷而熟悉的声音突兀地从她身后响起。
“尊贵的女士,这里可不是观光区。”
温音猛地转身,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
昨晚在月光大厅陪她挑选鲛人的那名侍从,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站在通道入口处,逆着光,看不清表情。
他的目光穿透面具,落在温音脸上,带着审视的意味。
“啊,你来得正好,我的手串刚刚不小心掉下来了,你来帮我找找。”
温音迅速压下惊骇,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一丝骄矜。
“那可是我最喜爱的手串!”
对方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高处静静地注视着她。
那目光冰冷粘稠,犹如实质,让温音感到了一股无法言明、窒息般的压力。
几秒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他微微侧身,让开了通道出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您先回去,女士。这里的……气味,对您这样尊贵的客人来说,不太适宜。”
“您的手串,我会安排人帮您寻找。”
“那好吧,这里的确有股怪味!”
温音皱起了眉头,捂住鼻子快步从侍从身边走过。
直到走出很远,重新感受到甲板上的阳光和海风,温音才感觉那股冰冷的压迫感稍稍退去。
她回头看了一眼,对方并没有跟出来。
昏暗的通道里,侍从缓缓走到那滩仍在微弱蠕动的暗红色烂肉旁。
他蹲下身,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指,极其厌恶又带着一丝奇异的怜悯,轻轻碰了碰那滑腻冰冷的表面。
烂肉发出一阵剧烈的抽搐,发出一声微弱的、如同漏气般的嘶鸣。
“蠢货……”
侍从的声音低沉而扭曲,不再是面对宾客时的冰冷磁性,而是带着一种非人的嘶哑。
“忍不住了?嗯?她的味道……确实很‘香’啊……”
他抬起头,眼睛望向了温音离开的方向,那里的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她的一丝气息。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白手套下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原始的渴望。
“我也想……吃了她。”
第43章 永昼号(七) 吃吧
温音呼吸间还残留着让人反胃的味道,她回到热闹的大厅,有工作人员敬业礼貌地朝她示好:“女士早上好,用餐在右边。”
温音维持人设只轻轻点了点头,朝那工作人员开口:“二十分钟后,帮我送一份早餐到房间,要清淡一点。”
说完报了她的房号。
温音很饿,但现在首要的,是回去换下这身沾染了恶心味道的衣物。
“好的女士,稍后给您送到。”
那工作人员微笑着点了点头,仿佛丝毫没有闻到异味,倒是同她擦肩而过的几名旅客,不满地回头看了她几眼。
[028,给你派个任务。]
温音没再关注他人的表情,只往客房的方向走去。
[从现在开始,你去盯着刚刚那个在舱底遇到的侍从,有任何异常,及时告诉我。]
[好的。]
028也没有多问理由,它本能地相信宿主做出的决定与判断。
[宿主,你有问题随时喊我呀,我去啦。]
温音声音放轻了些。
[嗯,去吧。]
温音回房刚拉开门,一股清冽的海盐混合冷杉的香氛扑面而来。
这味道是房间里自带的,衬得她身上那丝若有似无的腐臭,在这洁净的空气里显得格外突兀。
她下意识地皱了皱鼻子。
就在这时,浴室的门似乎开了一条细缝。温音转头,正好对上浴缸里沧璃探出的视线。
那双幽蓝的双眸在看到她的瞬间,眼底似乎亮了亮,同时鼻翼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像是在嗅闻空中的味道。
随即他眉头皱了皱,在对视上温音打量的眼神时飞快地低下头,把自己更深地埋入水中,只留下水面上几串细小的气泡。
这是……闻到了她身上沾染的气息?
温音没再看浴室那边的沧璃,径直拿了换洗衣物走向套房内另一个独立的客用浴室。
客用浴室比主卧的小一些,但同样奢华。
温音反锁上门,拧开花洒,温热的水流从头顶倾泻而下,冲刷着她疲惫的身体和紧绷的神经。
水汽迅速蒸腾,弥漫了整个空间,将光洁的瓷砖、镀金的五金件和巨大的镜面都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温音闭上眼睛,水流冲刷着脸颊,沐浴用品带着清冽的海盐香氛,在密集的泡沫中蔓延。
乳白色的泡沫沿着皮肤蜿蜒而下,随着淅淅沥沥的水流声,最终汇入了旋转而下的排水口中。
温音突然睁开了眼睛。
一种极其细微、却无法忽略的异样感,如同冰冷的蛇,悄然缠绕上她的感知。
不是声音。不是气味。
是一种……被注视的感觉。
氤氲的水汽模糊了视线,浴室那张巨大的镜面也蒙上了一层水汽。
温音抹去了眼睫上聚集的水珠,看向镜子里自己若隐若现的、白皙赤裸的身体。
她眨了眨眼睛。
被注视的感觉、消失了。
她侧头看向磨砂玻璃门的方向,门外一片沉寂,没有任何动静。
水流还在沿着皮肤向下,落在身上的触感温热而轻柔。
温音轻轻吐出一口气,最后冲掉聚集的泡沫,转头关掉了花洒。
水流声戛然而止。她扯过一旁的浴巾,将自己包了个严实。
几分钟后,当温音裹着浴袍、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客用浴室出来时,门铃刚好响起。
她整理了一下浴袍,戴上半截面具,打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的,不是她见过的任何一位侍从。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面孔,同样穿着笔挺的白色制服,戴着雪白的手套。
他手里推着餐车,姿态恭敬。
“女士,您的早餐。” 陌生侍从微微躬身,声音平稳。
然而,就在他抬起头,目光落在温音身上时,他身体似乎极其轻微地颤了一下。
推着餐车的手指微微收紧的同时,领结上方的喉结,甚至无意识地滚动了一下。
温音的心瞬间提了起来,藏在浴袍下的手悄然握紧。
她不动声色地侧身让开:“推进来吧,放在小厅。”
“是,女士。”
侍从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推车进来时,动作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缓。
他将精致的餐点一一摆放在小圆桌上,眼神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飞快地瞟向温音的方向,尤其是她裸露在浴袍外的脖颈和小腿。
就在他再次不由自主吞咽看向温音时,哗啦一声水声从浴室方向传来。
温音回头,发现是沧璃用他的尾巴,将门拉开了一条缝隙,那双海妖般幽蓝的双眸,正透过缝隙,打量着他们这边。
那陌生侍从也本能朝出声的方向看去,下一秒,他猛地低下头,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仿佛刚从噩梦中惊醒。
他飞快地将最后一点餐布整理好,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张。
“女士……请、请慢用。”
“另外,船长室刚刚发布通知,今晚……今晚八点整,会举行船长晚宴。”
他顿了顿,似乎在努力平复,声音才稍微稳定了一些。
“这是船长三年来……首次公开露面。所有贵宾……务必盛装出席。”
说完,他躬身垂头,再也没看温音一眼,推着餐车飞速离开了房间。
房门关上。
温音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看向浴室紧闭的门,在侍从离开后,沧璃的尾巴又沉入了水中。
她吹干头发,换了身舒适的衣物。
精致的午餐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折腾了一早上,她确实饿了。
她拿起刀叉,开始享用那块烤得恰到好处的银鳕鱼。
吃着吃着,她突然感觉到一道视线。
温音抬起头,只见浴室的门不知何时被推开得更大了些。
沧璃不知何时已从水中坐直了上半身,湿漉漉的海蓝色长发被随意地拢到一侧,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和清晰的锁骨。
幽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进食。
他脸上的惊惧似乎淡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好奇,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专注。
温音看了看自己盘中的鱼,又看了看沧璃。
她犹豫了一下,用餐刀切下一小块雪白的鱼肉,她走到浴室门口,没有进去。只是将那块热气腾腾的鱼肉,轻轻放在了浴缸边缘干燥光滑的大理石台面上,离水面有一段距离。
“吃吧。”她的声音很平淡。
沧璃的目光一直紧紧跟随着温音。
他看看鱼肉,又飞快地抬眼看了看站在门口的温音,几秒后,他动了。
那只苍白修长、指间带着半透明蹼的手,缓缓从水中抬起。
水珠沿着他流畅的手臂肌肉线条滚落,滴回浴缸,他的动作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优雅,没有半分急切或狼狈。
沧璃指尖轻轻拈起那块尚有余温的鱼肉。
他的手指骨节分明,指甲呈现出一种珍珠母贝般的润泽光泽,在浴室柔和的灯光下泛着微光。
他将鱼肉送向唇边,目光却还牢牢落在温音脸上。
色泽浅淡、如同被海水漂洗过的唇瓣轻轻开启,刚好容纳下那块雪白的鱼肉。
他咀嚼的动作极其细微,几乎看不见脸颊肌肉的明显起伏。
只有那线条清晰的下颌,在极其缓慢而克制地开合,带动着凸起的喉结,极其轻微地上下滚动吞咽。
就在他咀嚼吞咽的同时,温音才发现在他耳廓后的海蓝色发丝下,还掩映着几片精巧绝伦的耳鳍。
细密如沙的幽蓝色细小鳞片,如同精心镶嵌的珐琅彩,从耳后一直蔓延至耳鳍的根部。
此刻,随着他咀嚼吞咽的动作,那半透明的蓝色耳鳍,也有节奏地翕动着。
在灯光和水汽的映衬下,美得惊心动魄,又带着非人的妖冶感。
他坐在浴缸温水中,湿发披肩,耳鳍轻颤,蓝色的细鳞在动作间流光溢彩,将进食这样一件寻常事,演绎成了一场脆弱与优雅交织的视觉盛宴。
只是落在温音身上的目光,让温音莫名产生了一种,她才是那块鱼肉的错觉。
温音收回视线,退回了餐桌边。
银叉触碰餐盘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低头,轻轻拨弄着盘中残余的几片雪白鱼肉,却没有立刻送入口中。
忽然,温音毫无预兆地开口,温和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沧璃,你见过船主人吗?”
话音落下,一室寂静。
温音自然没能得到回答。
她微笑着侧头看向浴缸里的沧璃,对方正用不解和无措的表情回看着她。
好半天后,他终于迟缓地摇了摇头。
伴随着这个否认的动作,那条沉在水下的伤痕累累的深蓝鳞尾,尾鳍部分极其轻微地向上拍打了一下水面,发出“啪嗒”一声轻响,溅起几颗细小的水珠。
“没见过算了。”
温音收回视线,动作随意、漫不经心却又精准地叉起盘中最后一片剔透一块鱼片,送入口中。
细嚼慢咽间,她的目光再次投向沧璃。
“你们鲛人被船主人折磨得这么惨,”
她的视线扫过他肩胛处凝胶覆盖的狰狞伤口,滑过黯淡破碎的鳞片,最后落回他幽蓝的眼底。
“一定很恨他吧。”
没有等待沧璃任何形式的回应,温音紧接着抛出了下一句,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内容却石破天惊:
“沧璃,我放你回大海,好不好?”
温音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水面。
沧璃愣在了浴缸里,只用那双幽蓝的眸子远远地盯着她。
好半晌后,他倏地转头望向落地窗的方向。
邮轮已经驶入深海,阳光穿透云层,在深不可测的幽暗海面投下变幻莫测的光柱,宛如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阶梯。
自由,近在咫尺。
沧璃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发出了两声温音听不懂的奇异音调。
下一秒,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连耳后那些幽蓝的细小鳞片都仿佛失去了光泽,显出一抹绝望的惨白。
他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用力地朝温音摇了摇头。
温音起身,在浴缸边缘停下,垂眸看着匍匐在浴缸边缘,抬头仰望着她的鲛人。
那张宛如神祇精心雕刻过的,优雅与妖冶并存的眼尾,还带着水汽湿痕。
就那样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沧璃,”温音的声音格外轻柔,“回到大海,就是自由。你不想去吗?”
她的目光落在他鳞片破损的尾巴上,伤口处分泌的凝胶在光线下微微反光。
“只要你愿意,现在就能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