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雀(钧霖)

“你别提贺峻。”顾宁玮瞥了她一眼。
“为什么不提？”
“是你不愿意再听到他的名字，现在又何必提起他，再说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恐怕你早就不是当年的你了，何必老是用这个承诺来制约我呢。”顾宁玮语带讥讽。
何恋无语。
顿了顿，他说：“你也别来指责我不把你当朋友，我的资金情况这么紧，还是拨出了钱给你的巡展捧场，你以为我是有钱没处花了？我真的要是有钱没处花了，我不如直接捐赠给儿童福利院了，省得你们一个个拿着慈善活动做秀。”他满脸的不屑。
何恋低头不说话，她深知顾宁玮的脾性，或许是因为他从小生活在他的妈妈身边，长到十几岁才回到顾志诚的身边，也可能顾志诚兄弟两人仅仅是个白手起家的暴发户，根本就没有过她从小耳濡目染所受到教育。
顾宁玮并不知道，自从曝光了他和韩却的绯闻，何家人是不主张继续联姻的，他们不缺可以联姻的对象，也不想真的卷入顾氏的浑水，要不是顾志光在她爷爷面前赌咒发誓，说一定不会给何家造成负面影响，又加上自己的坚持，他们之间的商业联姻，可能早就不会走到现在这个地步。
何恋自己也说不清自己为何坚持要联姻，但她知道的，一旦真的对外宣布联姻关系，自己必然失去往日的自由。
“阿玮，我知道你是当我是朋友的，所以才会花钱去拍我的画，这么多年也就是你真心对我，我并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顾宁玮抬了抬眉毛，瞥了她一眼，“我是拿你当朋友，你可没有拿我当朋友。”
“我怎么？”她张口欲辩。
“好了。你不用解释了。”顾宁玮摆手打断了她，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何恋你是什么人，我心里很清楚，甚至比你自己很清楚。所以去我还是奉劝你一句，”顾宁玮冷淡地说：“你的那些小伎俩小把戏就不要在我面前耍了，我看着都替你累得慌。”
他无情地微嗤，何恋涨红了脸，却倔强道：“我什么时候在你面前耍心眼了。”
“耍和不耍你自己最清楚。不过……”顾宁玮顿了顿，微微蹙眉：“我只是有一事不明白。”

第72章 条件
何恋怔了怔，心脏按捺不住地突然狂跳不止，身体也在簌簌发抖，她暗暗握紧了拳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脸上却换了副表情，不耐烦微讽道：“顾宁玮，你那么聪明的人，怎么还会有想不明白的事情来问我？”
顾宁玮看了她一眼，笑得如沐春风，他慢悠悠地说：“我就是想不明白，以你何恋这么潇洒的个性，为何要为难我的人？”
“你的人？”何恋一时没有明白，“什么是你的人？”
“韩却啊。”顾宁玮轻笑了下，“她可真真正正是我的人，你不明白吗？”说着他表情戏谑，语气揶揄：“你又不喜欢我，总不至于是为我吃醋吧？”
何恋愣了一会儿，心跳渐渐恢复了正常，她牵了牵唇角，冷冷一哂：“你想得真美，我怎么可能为你吃醋，我何恋又不是缺男朋友的人，这天下有多少青年才俊都争破了头跟我，我何恋什么时候缺过男人？”
“那就好。”顾宁玮点了点头，唇角噙着笑意，有点恬不知耻，“我也是这样想的，你何恋什么时候缺过男人的，但是你刚才在门口为难韩却的样子，倒是让我不由得心生怀疑了，难不成你真的是为这联姻的事情当真了呢。”
“你是什么意思？”何恋警觉地抬头看他，“你的意思是你没有当真？”
“我？”顾宁玮不可置否地笑了下，若有所思地摸着自己的下巴，似乎陷入了思考，沉默了会儿，他打了个哈欠，散漫地说：“我不知道啊。或许吧，我也没有好好想过这个问题。”顿了一顿，他看着何恋，笑眯眯地说：“不过其实你我都不应该当真，你看你有你喜欢的人，我也有我的，我们各自互不打扰，岂不是对大家都很好？”
原来是在与她谈条件。
何恋暗暗舒了口气，后知后觉的感到背后衣衫濡湿，她站起身，在办公室内踱着步，仿佛也在思考着，四处打量着周围简单的陈设。
办公桌，大班椅，背后的文件柜，真皮长沙发，周围的白墙什么都没有，何恋看着，心中莫名有些失落和不快，她问：“阿玮，你买我那么多画，都放在哪儿啦？从来没见你挂过。”
“哦。那些画作啊……”顾宁玮随意地看了看周围的白墙，随口敷衍道：“你的画不适合挂在办公室里，我让人收起来了。”
他恶作剧的笑容在暗讽何恋那些充斥怪诞线条和色块，又隐含色情意味的画作。
何恋心下明白，却故意讥讽道：“有什么不合适的？你既然能在这里……”她踢了踢脚边的垃圾桶，“难道还不能挂我的画了？”
“那是不一样的。”顾宁玮毫不避讳。
“怎么就不一样了？”何恋侧目：“还是说你道貌岸然，只能做不能说？”
“我是说人不一样。”顾宁玮拿起桌上的iPad，看起了文件。
“什么人不一样？那不过就是个想凭借自己的姿色捞点钱财女人，有什么不一样的？”何恋不屑道，又看着顾宁玮，“你不会是色令智昏了吧？”
“何恋，不要用你的身边的人，去猜测我的人。”顾宁玮淡然地说。
“那你们还是真爱了？”何恋一脸的嫌弃。
“是不是真爱，我用不着向你报备。”顾宁玮语气冷厉，抬起头看她，“何恋，我刚才说的话，你最好回去想一想，等你想明白了再来见我，现在……”他指了指手中的iPad，“我有工作要处理。”
等到何恋一走，顾宁玮烦躁地把手中的那只iPad扔在了桌上，烦躁地扯了下衬衫纽扣。
很烦躁，他从来没有这么烦躁过，江津发过来的邮件附件中，报表中的数字令人触目惊心，再这样下去，“诚光”真的是要给掏光了。
可怜他那个刚愎自用的爹，还蒙在鼓里，以为这个一母所生的亲弟弟为了诚光集团的产业殚精竭力。
顾宁玮微微冷笑。
上次江津提醒过他，顾志光有潜逃的可能性，他很快便托人把风传给了相关部门，顾家人因巨额债务被暗中边控，断绝了他的后路。
但是顾志光的人出不去，可钱还在用各种方式出去，他们都有正当的投资或消费理由，法律层面上根本没有办法制止。
他拿出手机，拨打江津的电话，语气中带着严厉的批评：“江津，我让你帮我看着哲宁生物，你是怎么看着的？如果不是我发现得早，后院都要被人抄了。”
江津尚不知王建安另起炉灶一事，听顾宁玮三言两语说了情况，也是惊讶，“他的动作居然这么快？我以为最少还要等半年，所以我这段时间都在忙集团的事情，”
“是，你光是记得讨好你未来的岳父，就没想到给自己留条后路，哲宁生物意味着什么，我想你很清楚，就不要我再向你重复一遍了。”
“是我大意疏忽了。”江津连连抱歉请罪，又在好奇顾宁玮很少去哲宁生物，又是找谁做的眼线，能把事情摸得一清二楚。
“还能有谁？韩却啊。”顾宁玮眉眼间带着点少年意气。
茶室的包间角落，细竹帘被放下，遮挡住外面窥视的眼光，阳光穿过竹帘细密的缝隙，在桌上落下一道道阴影。
“是她？她一般不会去研发部啊，现在更是很少下二十四楼了，怎么就会被她发现了？”江津惊诧，他也没想到是韩却，更没想到她能从一些蛛丝马迹中很快发现端倪。
“她很聪明的。”顾宁玮的语气中带着骄傲，又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人，故意说：“就是你们这些人看不出她的好。”
“我……”江津不敢说什么，唯有苦笑。
“不过也幸亏你们不知道她的好。”顾宁玮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兀自微笑，目光有些失神，
江津默然不语，口中酸涩。
他怎么不知她的好，只是知道了又如何？他们做一对平凡夫妻，在菜米油盐酱醋茶中的磨平感情，到彼此厌倦？
他江津不是那种甘于平凡的人，他知道韩却也不是。
“你的订婚礼准备得如何了？我这几日在集团就见总裁办的人忙着这件事情。”江津掩去眼中的妒意，故意问起这件事。
“嗯。”顾宁玮不可置否。
“还是要与何恋结婚？”江津问道。
顾宁玮挑眉看了看他，抿了抿唇，没有出声。
“那韩却……”江津说了一半，又沉默，神情中露出惋惜之色。
“你觉得心疼了？”顾宁玮忽然问道，目光阴郁。
江津沉默了会儿，长叹了一声，像是下了决心，“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也不瞒你了，我和韩却的确是有过一段感情。”他轻轻地说，语气轻柔。
“嗯。”顾宁玮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你也是知道的，我奶奶是韩却家的邻居，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不过吧。”江津语气怅惘，似怀旧之情，可低眉接触到顾宁玮的来者不善的眼神，顿时清醒，也只好自嘲道：“后来是我辜负了她，如今不提也罢。”
“没什么，谁没有过一段过去，我早就知道了。”顾宁玮也只好做宽容大度状，想想不甘心，又补充了句：“韩却什么都告诉我，”
“哦。”江津目露惊讶，却问道：“那你还……”
“我能有什么想法了？现在资金的事情就把我压的喘不过气来，如果不能解决，那势必就摆脱不了被人牵着鼻子走的局面。”
顾宁玮语气淡漠，他看着坐在对面的江津，唇角挂着几分讽笑：“你放着哲宁公司的正经事不管，天天却在为顾志光奔波，也不担心他那只老狐狸真的把你当炮灰！”
江津低头喝着杯子中碧螺春，并不做声，他的手指轻轻抚着杯口的边缘。擦拭着不存在痕迹半晌才苦笑道：“拿我当炮灰又怎么样？我本来不就是个炮灰吗？如果不是我甘当这个炮灰，你觉得就凭你叔叔那个脾气，会同意我和顾宁丽谈恋爱？”
顾宁玮沉默。
江津乜他一眼，嗤笑道：“他是不会同意的，如果有一丝一毫的办法和机会，他都不会同意顾宁丽会嫁给我这种一穷二白的寒门出身，无依无靠的人，哪怕我是名牌大学毕业，哪怕我之前拥有高大上的职业背景，他都不会正眼看我一样眼，对吧？”
顾宁玮低头抿茶。
白瓷杯中的新茶，经过几泡之后，早就淡而无味。
他知道江津说的是事实，当初顾志光得知顾宁丽与江津的恋情，勃然大怒，恨不得立刻就找人置江津于死地。
有钱就有势，自然有势利眼的人会看人眼色，替人办事，区区小事，哪里是需要顾志光亲自出面，但他也顾忌到江津是顾宁玮的朋友，托人散了信，传到了顾宁玮的耳朵里。
倒是顾宁玮打消了他的念头，他说：“叔叔既然一直想找个懂资本运作，擅长金融的人做自己的心腹，江津倒是个好人选，他聪明机灵，没什么依靠，反而可以掌握。”
顾志光赫然抬头看着眼前的侄子，仿佛不认识他一般，从来只觉得他叛逆顽劣，没想到通透如此，一点不像他那个自以为是的哥哥。
从此顾志光对他这个侄子刮目相看，特意去找顾志诚要求将顾宁玮放到自己的部门，说是要好好栽培，其实也是要尽在掌握
顾志光答应了江津和顾宁丽的恋情，对外塑造了个宠女儿的好父亲，女儿喜欢的人他也会包容和喜欢，江津名校毕业，仪表堂堂，正是顾家女婿绝好的人选。

第73章 套路
顾志光平日里工作有条不紊，优哉游哉，对待下属亲戚和蔼，除了自己分管的工作范畴，从不插手不在他分管范围内的业务，对自己分管的部门员工，也十分慷慨，每年集团的大小会议上，都是坐在顾志诚的旁边，如一尊弥勒佛，笑得一团和气。
特别是顾志诚大发雷霆之时，顾志诚还会从中斡旋，安抚劝慰，集团中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管理人员，背后都说顾志光人好。
顾志光对此颇有些不满，他对亲近的下属说：“你们不要在背后拿我们兄弟两人作比较，不过我和老大，不过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一个负责打棒子，一个负责给胡萝卜，如果不是这么搞，怎么还能让你们好好干活。”
他说得坦率，倒更显真诚，哪怕顾志诚的亲儿子顾宁玮也与他亲近。
有事没事跑到他的办公室里发一发牢骚，诉一诉苦，听听叔叔的劝告，顾志光也是为了这对互相看不顺眼的父子操碎了心。
这天顾宁玮又被叫到顾志光的办公室谈心了。
“阿玮，你有多少时间没和你爸说话了？父子之间哪有什么隔夜仇，他是你爸爸，你的命都是他给的，他打你又怎样呢？你还能这么多天不和他说话，多让你爸爸伤心。”
两人面对面坐在沙发上，顾志光手中依然捧着他那只不离手的紫砂壶，姿态闲散。
“叔叔，不是说伸手不打过头儿吗？我都这么大人了，我爸还对我动手，这不是存心不给我面子嘛。”顾宁玮气呼呼的，还是像个受尽委屈的少年。
顾志光目光和蔼地看着他，又是心疼又是恨其不争气，含笑道：“你啊，我看是小时候打少了。”
顾宁玮倏然抬头看着他。
顾志光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又感慨道：“阿玮啊，你从小在你妈妈身边长大，光是有慈母关怀，没有严父管教，所以才生出了你这个叛逆的性格，说来都是大人的过错，才造成了你们父子关系紧张，当年你爸妈要是听我一劝，何至于闹到这个地步……”
他说着摇了摇头叹息：“只是可惜苦了你。”
顾宁玮低头垂下了眼眸，似乎也陷入了沉思中。
顾志光审视的目光在停留在他的脸上，却看不出他什么情绪，他在心里冷笑了一下。
顾宁玮沉吟片刻，低了声说：“我妈从来没有动过我一根指头，哪怕我小时候再调皮捣蛋，我妈也是好言好语相劝着，我那么小的时候，他就抛弃了我们母子，从来就没管过我，现在拿出做父亲的姿态来教育我，是不是为时已晚？”
“也不是抛弃。”顾志光解释道：“你爸自然有做错的地方，但当时也是你妈妈执意要离婚的，你爸并不肯离婚的，他是后悔的，但你妈妈不肯原谅他。”
他感叹道：“他们两人都是倔脾气。”
顾宁玮笑了笑：“是啊，所以生了我这个更加倔的脾气。”
顾志光一怔，随即也笑了，一边笑一边摇头，“是啊，所以你这个脾气是像他们两人的。”
笑了之后，顾志光话锋一转，微沉下脸：“这次不是我这个做叔叔的说你，你也的确闹得有点不太像话了，你说你要养个把女人也就罢了，干嘛要让那些媒体人抓到把柄，而且还在你与何恋即将订婚关键的节骨眼上，你爸爸那个脾气能不生气吗？他打你也是应该的。”
顾宁玮不说话，眼神中有不服气的倔强，顿了顿才说：“他没资格打我，要是叔叔你，还有资格动手，毕竟我小时候是你带着我玩，给我买漫画书，你还关心过我的。”
顾志光微怔，他盯着顾宁玮，目光中露出几丝难得的柔情，低声自言自语般说：“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你还记得啊。”
顾宁玮凝视着他，点了点头：“是啊，当然记得。”
顾志光抿了抿唇，在心中默了默，敛去心中那丝异样的感觉，笑道：“是啊，我是没有儿子啊，所以把你当儿子看嘛。”
“您有个好女婿也是一样嘛。”顾宁玮说，顿了顿蹙眉：“但是他……”，欲言又止。
“江津？”顾志光愣了愣，随即蹙眉道：“他怎么了？”
“叔叔，我不是说他坏话啊，可是真的有点让人生气。”顾宁玮脸色不好。
“没事，你尽管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他啊，不务正业。”顾宁玮皱眉不耐地抱怨道“我让他替我看着哲宁生物公司的人，他倒好，天天跑到集团来，我那边的事情也不管，害得差点被人端了窝，我找他算账，他还郑振构词，说是您安排他的事情太多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哦，还有这事？”顾志光不动声色，他想了想，“我之前是安排他帮我接待一些投资公司的人，毕竟那是他的专业嘛，应该已经忙得差不多了，怎么会耽搁你的事情呢？”
“哎，别提了，真的把我气死了……”顾宁玮说着，就把研发部门另起炉灶，带团队出走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颇有点焦头烂额的表情，“您看，我没有具体做过实业，才收购就遇到这种事情，我那个是生物公司，研发一倒啥都没有了，还谈什么屁的商业价值，您说我该不该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