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持着这样一种怪异到极致的姿势,江清欢发现它们摆满在饭桌上的不是常规的菜肴,而是用纸碗盛放起了一碗又一碗堆叠到了小山高的泥土。
湿润的泥土,各色的泥土,沾染上了纸人的脸颊。
她的铃声不断,这通电话根本无法挂断。
江清欢将手机塞回了口袋,听着变得刺耳陌生的铃声贯穿自己的耳膜,正准备搜寻铃声出自哪一间房屋时,路口飘出了一抹高挑的人影。
纸人凑近了自己,纷纷紧贴在了窗面。透明的窗户映照出它们的脸格外扁平,江清欢甚至能在这些脸上看到所谓的表情。
她又远离了房屋,直视着面前窜出的高大人影。
那应该是田野里的稻草人,不过现在已经很少看到了。
说是稻草人也不准确,因为它没有人形。是那种最为简单的用于驱赶麻雀的款式,仅仅只有一柄细长的草杆旁边绑上了两个白色的塑料袋,就是这稻草人的全部。
江清欢仰头望去,发现那两个塑料袋表面都画上了五官,正垂下自己的腰肢,将其中一个袋子的眼睛对准了自己。
小黑呜呜嘶吼着扯住了她的裤脚,江清欢瞬间清醒过来。如果再靠得近一些,她就快要将头陷进了稻草人打开的塑料袋内。
她迅速顺着小黑的步伐往后转身,在找准了一个恰当的角度后,直接踹上了稻草人纤细的身体。
“沙啦啦沙啦啦”,有什么声音在耸动。
她看到稻草人因为自己的踹开而远离,也看到稻草人与房屋中的纸人终于显露出了原形。
塑料袋不再维持着五官模样,所有的一切都迅速消散。
从纤细的草杆中分裂开了一道狭长的小口,内里滚落出了一只又一只瘦削的麻雀尸体。
“啪嗒啪嗒”倒落在了地面,又在接触地面的瞬间,朝着江清欢滚落而去。
她直接抬手摸了一把狗头,攥住了口袋中的小刀,轻轻开口:
“麻烦你帮我带路了,回家有肉吃。”
小黑应该是听懂了,松开了江清欢的裤脚,摇晃着尾巴对上了她的眼睛。
雾蒙蒙的天笼罩了一切光亮,江清欢低头看去,滚落的麻雀尸体匍匐在地上,想要咬住江清欢的鞋子。
她转身跟着小黑往回去的路上疾跑。
疾跑会耗费大部分力气,使得江清欢只能略微瞟了几眼飞速窜过的风景。
她看到了一模一样的房屋顺着她的奔跑而往后流淌,这些房屋的窗户非常的惨白,可里面又没有窗帘的存在。
乍一看,确实很像是纸扎而成的祭品。
小黑一直领着她来到了河边。
河面平静,波光粼粼,道路两旁随风舞动着的狗尾巴草顿时让江清欢产生了一种真实的错觉。
可狭窄的这一条小河实在是过于平静了。像是打翻的一面光滑棱镜,没有任何气泡的冒出,甚至江清欢都看不到有蚊虫的纷飞。
小黑朝着河边抬了抬下巴,它的鼻子喷了点气音。江清欢猜测它应该是在想办法,也有可能是生气了。
她抬头看着河流,小黑已经抬起了脚示意她直接跨过整条河道。
这条河流自江清欢出生起就一直在这里了,已经存在了很长的一段岁月。
小时候林姨告诉过她里面淹死过人,会有水鬼的存在,那会儿的安全意识都没有现在这么防范,河流两旁没有围栏的保护,所以一旦到了放假的日子,听到谁谁谁家在河边贪玩跌落下去是常用的事情。
江清欢听信了,她每次和哥哥走路都会刻意避开这条河,选择偏远一点的小道。
眼下,小黑一直拉扯着她的衣袂往河边拖动。江清欢权衡再三,反正小黑也不可能骗她。
她干脆撩起了袖子,直接将手撑在了围栏,咬咬牙心一横,翻身跨越了过去。
双脚踩在了水面,江清欢站立在水中。
这是一件非常新奇的事情。因为当她已经翻过来察觉到时,脚下那看似流动的水是静止的。
没错,是静止的。
江清欢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站在了光滑的镜面上,她没有看到小黑是怎么穿过围栏来到她身边的。
只知道自己踩在了这河面上,脚下的河流化为了平地,她能完全站在上面不受任何阻碍的行走。
平静的水托起了她整个身体,江清欢继续跟着小黑的步伐奔跑。
道路两旁冒出的狗尾巴草不见了,那些复制黏贴的纸扎房屋也消失了。
江清欢不知自己走了多久,久到就连小黑都忍不住吐出舌头散热的时候,面前终于出现了一道狭窄的口子。
从缝隙里微微透露出来的光亮与人声让她瞬间意识到,对面应该就是她刚刚路过的村口。
她伸手抚摸上了这道狭窄的缝隙,尖锐的边缘让江清欢的手感觉到刺痛。
不规则的锯齿状尖刺深深的戳入了她的手臂,江清欢吃痛地咬紧唇瓣。
她没有停止下来,眼见着口子因为掰开变得越来越大后,她加大了力道,手腕被绷得酸疼,狭窄的通道因为她的动作逐渐变得宽敞。
光亮与人声透进来了,江清欢才发现自己的血珠已经滴落在了光滑如镜的河面。
血珠被涂抹开来,暗红色的河面也让得以让她看到了身后的一切。
家家户户的纸人都出门了,就快要接近她的身边。所有的纸人都抬头露出了那副空洞的眼神,弯起的嘴角勾起的弧度是一模一样的。
纸人都维持着一种前进的姿势,这会让江清欢想起小时候玩的“一二三木头人”游戏,那么等她下一次回头时,这些纸人会不会直接扣住她的喉咙呢。
江清欢想着,她在心里默念了三个数火速转身,不出半秒又转过头来。纸人确实靠她更近了,江清欢能感觉到。
有些纸人的脸上已经露出了贪婪的神情,颜料作画的舌头一直吐落到了地上。
口子被撕开了,从天穹顶炸开的门往下倾倒了数不清的血水。
江清欢被这恶臭熏得有些反胃,血水翻涌而来,她先将小黑捧起送入到了原来的世界。自己则是趁着那些纸人全部涌上身前时,掏出了早已放在口袋中发烫的符咒。
符咒紧贴在了还在流血的伤口,将整张符咒浸润到足够重量后,江清欢往地上一甩。
由地面冒出的交织藤蔓将还在不断往前的纸人缠绕住了,从藤蔓里冒出的花朵张开了自己饥饿的嘴,一口吞下纸人的头颅后,江清欢望着面前由藤蔓种成的森林,轻盈的跃入了那道即将关闭的通口。
脚踩在了沙土路上,热闹的人声阵阵。小黑正围绕着她的脚边打转,江清欢抬头望去,自己又回到了路口。
没有人注意到她,也没有人发现她的异样,大家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情,仿佛江清欢只是悠闲散步晃到了这里。
江清欢撩起了自己的袖子,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但是隐隐的抽痛令她感觉非常不舒服。
“江清欢,小黑?”
她刚想往回走,熟悉的人声就叫住了江清欢。
秦川墨骑着机车直接停在了她的面前,摘下了头盔的他一脸疑惑。见江清欢没有回复自己,他又自顾自开口了:
“你们怎么在这里?”
江清欢没有说话,那被袖子遮掩住的伤口却在这时蠕动得厉害。
疼痛促使她不得不俯下身子用来减轻痛楚,秦川墨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撩开袖子的手臂暴露在了阳光下,江清欢瞥了一眼,才发现刚刚看到的红色伤口现在已经演变为了黑色,是那种浓郁到如墨汁的黑。
黑色匍匐在她的伤口,周围的肌肤已经被这刺激到了鼓起,像是趴着一条条肥硕的毛毛虫。
秦川墨直接下车仔细打量起来,他的语气非常不可思议:
“好浓的煞气,你身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快点上车,我送你回家吧。”
机车看似很宽敞,实则载了两人一狗就显得稍显拥挤了。
江清欢抱着小黑坐在了后面,小黑一脸新奇的吐出舌头,时不时的望着疾驰而过的风景。
她记得小狗将头伸出车外,意思是在刷狗狗界的朋友圈。她觉得这样的说法非常可爱,干脆又托着小黑让它更加的靠近外面。
可怜的秦川墨他得必须弯下腰才能认真开车,小黑的两只爪子完全搭在了他的肩头。
身后狗狗的体温非常高,再加上喘息声近在咫尺,无奈之下,秦川墨打开了个聊天话题。
“我觉得吧,小黑该减肥了。”
好了,话题结束。
小黑呜咽着缩回了江清欢的怀中,她顺了顺狗毛然后和秦川墨说:“你是要和我聊天吗?回家再说吧,就三步路的距离。”
秦川墨顿了顿,又忍不住问:“你这伤到底是哪里弄来的,这煞气比墓地里还要重。”
“我说实话你会信吗?”江清欢出声询问。
秦川墨思考了半秒,坚定地开口:“那我肯定信。”
“我之前看恐怖片,车主就是因为半夜和坐在车座上的乘客聊天,结果才撞上鬼的。鬼没有重量,车子载了一人一鬼车主也丝毫没有察觉。后来是车主到红绿灯路口,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后视镜,才发现整个镜子都被鬼的脸占据了。”
秦川墨听罢,他没有说话,也不敢说话。艰难的吞了一口唾沫后,他骑着机车潇洒的停在了林姨家门口。
下车的瞬间,秦川墨下意识的瞟了一眼自己的后视镜。细微的小动作被江清欢捕捉到了,她笑而不语的抱着小黑跳下了车。
“你还真信啊?我就随口说说。”
秦川墨的表情非常精彩,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开门见山的就说道:“林姨,你给她看一看吧,清欢身上煞气好重。”
乡下一向吃饭比较早,林姨已经在摆弄碗筷。
江清欢顺着林姨的视线拉开了自己的袖子,也就在这时她发现手臂表面光滑如初。
“奇怪,怎么回事…”她喃喃,低头仔细查看着。
伤口没有了,那般可怖的伤口不知何时消失不见。隐隐的疼痛还在折磨她的神经,可江清欢一脸疑惑的举起了自己的手臂。
这下轮到秦川墨惊讶了,他奔到了江清欢的身前,上下打量了一番后,也是问出了口:“不对,你的伤口呢?”
“林姨,就在刚刚清欢的手臂上有一道这么长的口子,像是已经腐烂的毛毛虫膨胀开了身体那么大,总之看上去非常可怕。”
秦川墨快速用手比划了一番,满脸的惊讶。
他的描述足够恶心也足够写实,江清欢顺势甩了甩自己的胳膊。疼痛消散了不少,可还是在刺激着神经。
林姨至始至终保持着沉默,见江清欢没有说话,她也没有将视线落在她的身上,而是侧头看向了一旁的小黑。
小黑正吐着舌头尾巴摇得欢快,被林静云盯了良久也只是开开心心的蹭上了她的裤腿。
“林姨我和你说,她刚刚手臂上的伤口真的特别大。”秦川墨的声音还在响起,絮絮叨叨的话语让江清欢联想到了小时候村口的那只大喇叭。
林姨挥挥手示意他噤声,旋即说道:“好了,我知道了。你们不用复述了,小黑把发生的事情都告诉我了。”
“我现在要为清欢包扎,外人回避一下吧。”林姨说完,已经指了指祠堂的位置。
秦川墨识趣的回家了。
江清欢来到了祠堂,内里的药草气味非常浓郁。她之前有去过医院里的中药房,那里的味道与祠堂里的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她抬头注视着林姨,她看起来非常忙碌。
林静云已经将需要的药草全部准备好了,晒干的药草都会泛着一股枯黄色。江清欢并不认得它们的种类。
捣臼将药草捣碎在了碗中,撞在碗底清脆的声音让江清欢竖起了耳朵。
墨绿色的汁水已经黏在了捣臼的身上,夹杂在沉闷而又规律的声响里,江清欢听到林姨的口中念念有词。
略带些苦涩清新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混入了数种药草的瓷碗终于被捣成了细腻的糊状,江清欢看到林姨的手轻轻捏了一团放在指尖仔细观察。
湿润度很足,因为她看到有些许汁水已经顺着她的指腹流淌到了桌上。可林姨的眉头还是微微蹙起,对这次的捣药结果并不满意。
摆放在桌旁的还有其他的一些切片,将碾成粉末状的切片倒入进瓷碗里时,林静云的神情终于舒展了一些。
江清欢小时候是不喜欢祠堂的。光是林姨用来做法或是治疗点香的药材都放了满满两个药柜。
那药柜不同于医院里的中药柜,一拉开就能看见里面放着的药材品种。
林姨的药柜表面没有贴上任何药材的名称,她抓药时都会撕开黏在药柜上的符咒,然后再进行接下来的包药煮药过程。
那柜子没有林姨的嘱咐外人是打不开的,江清欢记得很清楚。
终于捣好的药糊被林静云轻轻涂抹在了一块干净的绢布上,她欺身上前来到了江清欢的身前。
她下意识地露出了自己刚刚受伤的手臂,又忍不住询问起林姨:
“那林姨是怎么知道我受伤的?”
“小黑都告诉我了。万物有灵,我能在它的眼睛里看到你发生过的事情。”林姨的声音很轻,可手上的动作丝毫不含糊。
她端详了片刻,就已经把药糊均匀的敷在了江清欢之前受伤的部分。
冰冰凉凉的气息沁入整个身体,再搭配上祠堂里过于低的温度,江清欢感觉到冷了。
林静云没有再说话了,仔细将药糊涂抹好后,她又在表面撒上了一层灰褐色的粉末。
粉末没有什么气息,江清欢又好奇的询问:“那这是什么?”
“你想知道?”林姨反问。
“有点好奇,但不多。”
林静云笑笑,但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是磨碎后的水蛭干。破血通经,逐淤消癓用的。你不用露出那副纠结的表情,里面还加了点我自己的药材,目的是将你手臂里的那些污血给逼出来。”
江清欢看着那灰褐色的粉末已经消融在了药糊里,又见着林静云拿过来了一根蜡烛。
那蜡烛细细长长一根,偏偏在顶端却是弯曲的形状,江清欢嗅到了好闻的花香。
“接下来可能会有点痛,但这样做是为了用来掩盖住你的气息,将煞气给覆盖掉。”
林静云轻轻说着,趁着江清欢分神之际,已经将那粘稠的蜡油滴落在了手臂表面。
“嗤——”江清欢听到了药糊被腐蚀掉的声音。疼痛感不强。刚刚试图想要冲破肌肤的那些蠢蠢欲动的东西,瞬间消停了下来。
江清欢感觉自己的手臂沉甸甸的,药糊随着蜡油的滴落很快融化了个干净。
这是很神奇的一幕。林静云没有滴落太多。等到她的伤口表面完全凝结后,她直起了身子。
拿出的药材被放回了原处。林静云边走过来边嘱咐起江清欢:“除此之外,你还得去外面多晒晒太阳,最好也要去人多的地方,明天的庙会刚好可以冲散一点煞气,这是最基本的。”
“但是林姨,究竟是什么东西造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呢?”江清欢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全部都告诉给了她。
顺带着她还将那张已经用掉的符咒也告诉给了林姨。那符咒是她出门前林姨塞进她手中的,没想到这次的东西这么凶,就连符咒的作用也只能维持片刻。
林静云的面色凝重,她叹了口气,又开启了一个毫不相干的话题:“我之前就和你说过医院的阴气比较重,即便不是昼夜颠倒的工作,但是你工作的位置门户大开,再加上是在一楼,经常有人会将本该在停尸间里的东西搬运到这里。日积月累下来,肯定是对身体有影响的。”
“你身上的气息…唉,我也不知究竟该不该和你说,但我又想着你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独立的处事能力了,我是该告诉你这些。你身上跟着的那东西,其实是会随着你的长大也一直成长,包括你本来被我压制住的那些,如今也会暴露出些许,变得遮掩不住。”
“你之前和我说老是撞到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那就是说明鬼怪隐藏在了暗处,它们在伺机而动。”
“符咒不能长时间使用。使用过后的大半个月若是再次使用会对你的精气神产生很大的影响。你本就气血不足,现在我看你脸上一点精神气都没有。怎么了,最近工作太累了吗?”
“我、我不是,我哥哥祂…”
江清欢还未说完,客厅的狗叫就打断了一切。
柳烟的声音如银铃般脆甜,隔着祠堂的门,她就听到了声音。
“哎呀,你在欢迎我进屋吗?好狗狗好狗狗。”
林静云瞥了一眼门外,又继续对江清欢说:“没关系,你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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