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文涛工程师早已等在门口,不停搓着手哈气,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姜海棠同志,大周末得打扰您,真是不好意思!”
他是机械厂的老工程师了,这些年,在机械厂也算独当一面的存在。
可他现在对着姜海棠这样一个小姑娘,却能态度恭敬谦卑,丝毫不见一丝不满,可见,人品不错。
向文涛心里,其实也是百味杂陈,初见姜海棠的时候,他觉得姜海棠一个丫头片子。
没想到短短时间,姜海棠已经成为他拍马都不能及的存在,果然,有志不在年高。
“向工您客气了,我也是机械厂的一员,为厂子做事应该的。”姜海棠一样客客气气地回答。
向工只是微笑,没有开口。
“云同志呢?他怎么说?”姜海棠顾不上寒暄,接着问道。
她口中所说的云同志,就是顾昀笛的化名。
为了避免引起太多麻烦,顾昀笛的真实身份在机械厂只有毛厂长和朱厂长两个人知道。
其他人,包括和顾昀笛接触很多的向文涛,对于这位突然出现的云同志是什么身份完全不知道,只知道这个人十分神秘,是厂里花了大代价请来的人。
“云同志正带着其他同志检查。”向文涛因为着急,说话的速度都快了许多他眼中满是焦急。
“能判断是什么问题吗?”
“织袜机的齿轮组总是对不上,已经耽误了两天时间了,毛厂长下了死命令,无论如何,两天之内都要解决问题。”
姜海棠跟着向文涛快步走向车间,原本热闹的车间此刻却异常安静。几个人围在半成品的织袜机前,眉头紧锁。
顾昀笛的一双手,正在一点一点地从机器齿轮上摸过。
“云老师。”姜海棠上前打招呼。
顾昀笛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欣喜:“海棠同志,又要麻烦你了。”
“您太客气了。查出是什么问题了吗?”
顾昀笛无奈摇头:“还没有。试了好几种办法,齿轮组就是咬合不上。”
姜海棠蹲下身子,手指熟练地在齿轮组间游走。
纤细的手指精准地找到螺丝,轻轻一转,零件便被卸下。
额前碎发随着动作晃动,她全神贯注的模样,让周围人不自觉屏住呼吸。
云老师的本事大家都清楚,能被他请来帮忙的人,必定不简单。
更何况,听说这台机器的图纸还是姜海棠提供的,或许她真能解决难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气氛愈发压抑。
不知过了多久,姜海棠终于站起身:“云老师,我觉得是传动比设计有问题。图纸上标注的计算方式,可能不适合我们的材料强度。”
她看着齿轮组,这张图纸原本应该出现在几年之后的八零年代初期,她忽略了当下材料与以后材料的差异。
向文涛皱眉:“可我们选的材料,参数和图纸上的很接近。”
“参数接近不代表能用同样的计算方式。”姜海棠解释道,“得重新计算参数。能带我去绘图室吗?”
“我带你去。”顾昀笛立即引路,“海棠同志,你跟着我来。”
机械厂是大厂,比起纺织厂的办公条件要更好一些。
绘图室在二楼,宽敞明亮。
姜海棠在绘图板前坐下,拿起计算尺和白纸,笔尖在纸上快速滑动。
顾昀笛和向文涛站在她身后,大气都不敢出。
屋内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偶尔传来的计算尺滑动声。
“麻烦再给我拿些绘图纸来。”不知过了多久,姜海棠开口。
向文涛忙小跑到一旁的柜子旁边拿过一摞绘图纸,客客气气地放在姜海棠的前面。
“海棠同志,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吗?”
“麻烦云老师和向工验算一下我刚才的数据。”
三人分工合作,时而低声讨论,时而皱眉思索,间或是为了一个数据争执。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绘图室的灯光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哎呀,都已经到这时候了。”
姜海棠伸了个懒腰,看向窗外。
此时,外面已是一片昏暗,路灯昏黄的光晕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雪花又在纷纷扬扬。
“好在,一个下午的时间没有白费。”顾昀笛笑着点头,“我们三人验算的最终数据相同,证明方案可行。”
姜海棠看看手表,快八点了,连忙告辞:“接下来的事就辛苦你们了,我得回去了。”
家里小桃子和陆良辰应该还在等着自己回去吃饭呢。
“先吃饭,我让食堂准备了晚饭。”毛厂长和朱厂长从门外走进来。
却原来是毛厂长和朱厂长一直在绘图室外等着他们。
姜海棠忙推辞:“不用了,我得回家。”
“我已经给陆厂长打过电话了。”毛厂长笑着说,心中却暗自可惜。要是能把姜海棠挖到机械厂,该省多少事?
姜海棠听毛厂长说已经给陆良辰打过电话,笑着道谢,顺从地留下吃饭。
“忙了一下午,饿了吧?我们先去吃饭,吃完饭,我让司机送你回去。外面开始下雪了,让你自己回去我们也不能放心。”
何况,刚才和陆良辰通话的时候,陆良辰说,他们今天得罪了何其亮,说不定会被打击报复。
因此,毛厂长已经安排好了,不能只让司机去送,还得跟上两个保卫科的人才行。
机械厂食堂内,热气腾腾的饭菜摆满一桌。
红烧肉的香气、炒青菜的清香,混合着米饭的热气,勾得姜海棠肚子咕咕直叫。
忙了一下午,她早就饥肠辘辘,此时闻到饭菜的香味,口水都要留下来了。
“快吃,快吃!”毛厂长热情地招呼着,“你虽然不长期在我们厂里,可也是我们机械厂的职工,偶尔还是应该来尝尝我们厂里饭菜的味道。”
朱厂长也笑着说:“海棠啊,我们厂的食堂,可是出了名的好,你就真的不考虑一下来我们厂里住一段时间?你放心,只要你愿意来,也给你安排独门独院。”
虽然明知说这些话没有太大的意义,但两位厂长为了厂子考虑,还是持续地做动员工作。
谁让姜海棠今天的表现比他们想象的还要亮眼呢?
姜海棠笑着道谢,却没有给予他们答复,只是夹起一筷子菜送入口中,温暖从舌尖蔓延到心底。
第176章 举报
接下来的日子,一直都很平静,姜海棠每天都忙碌且充实,偶尔有闲暇,也会读书充实自己。
这天,她正在实验室里进行袜子固色实验,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喊她。
是康小夏。
“小夏,你怎么来了?”
姜海棠看着康小夏一脸严肃的样子,只以为是康家那边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海棠,有人举报了你和陆厂长,说你们假公济私,薅社会主义羊毛。”
薅社会主义羊毛?
姜海棠愣了一下,显然没有反应过来。
“你十七级工资的事被人举报了,举报人说,你是因为搭上了陆厂长,才拿到如此高的工资。”
姜海棠一听,拧紧秀美:“这可是当初胡厂长在的时候就定下来的。”
“举报这回事,不一定要实事求是,反正只要有点音就行。”康小夏也很生气。
但到现在为止,并不知道是什么人举报的,举报信是匿名写的,只写了陆厂长和姜海棠的关系和姜海棠拿着高工资这两件事。
这事儿,不用想就知道,有人要陷害陆厂长和海棠姐,可就算他们都知道,又能怎么样?
姜海棠站在实验室的窗前,玻璃上凝结的霜花像一张细密的网,她深吸一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实验记录本卷起的边角。
“海棠姐,你没事吧?”康小夏担忧地碰了碰她的手臂。
“上面现在什么意思?”姜海棠问。
“厅里已经成立了调查组调查这件事,调查清楚之前,你可能要随时接受调查。海棠姐,你不要放在心上,我相信,调查结果一定能还你一个公道。”
“我相信组织上绝不会冤枉一个好同志。”
姜海棠转过身,白大褂下摆扫过实验台,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小夏,”她突然开口,声音像浸了冰水般清醒,“举报信里提到的问题具体怎么写的,你知道吗?”
“一是举报你因为和陆厂长谈对象,才得了这份工作;二是举报你因为陆厂长的滚西,拿了高工资;三是举报你道德败坏,不敬长辈;四是举报你身份不明!”
姜海棠听着这些问题,差点儿气笑了。
果然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吗?
“调查组是不是已经到了?”
康小夏点点头:“已经到了,我是偷偷来找你的,等下应该就会叫你过去问话。”
“小夏,你帮我去财务那边查一下,我记得,当初我入职的时候,胡厂长有签过一份工资评定表。”
康小夏立即明白了姜海棠的意思,因为目前不能确定是什么人举报了她,担心这份表被毁了,要是胡厂长签字的表被毁了,那就再也调查不清楚了。
“好,我这就去。”
很快,果然就像康小夏猜测的那样,调查组的人让姜海棠过去接受调查。
调查组一共三个人,组长姓赵,是个两鬓斑白的中年人,左脸颊有道子弹擦过的疤痕。
从这道疤,姜海棠判断,眼前这个人,应该也是从部队上退下来的。
姜海棠瞬间觉得,心情平复了许多,原本那点情绪竟然也已经消失不见。
“你就是姜海棠同志?”赵组长抬头盯着姜海棠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
“是的,赵组长,我是姜海棠。”
“你今年不够二十岁吧?”赵组长意有所指地问道。
赵组长的目光并不锐利,可是姜海棠总觉得,这个人深不可测。
因此,她回答问题的时候,不由多想了一下。
“是的,我不到二十岁。”
“你是去年秋天才到的纺织厂?”
姜海棠点头。
“也就是说,你到纺织厂,只有不到半年时间?”
姜海棠再度点头。
赵组长深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姜海棠同志,你到厂里不过半年时间,却拿到了别人十多年都拿不到的十七级工资,有人举报你和纺织厂厂长陆良辰同志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才获取高工资待遇。你有什么要说的?“
姜海棠的指尖微微收紧,但声音很稳:“赵组长,我和陆良辰不存在不正当的男女关系,我们此前处对象,过年的时候,经过长辈认可,现在是未婚夫妻关系。”
赵组长盯着姜海棠看了又看。
“你老家是桑榆县的?你父母早亡,你被李家收养,情况属实吗?”
姜海棠沉默了片刻,说道:“我老家是桑榆县的,我父母在我六岁那年亡故。之后,我跟着叔叔婶婶过日子,他们把我卖给李家换了粮食。我是李家的童养媳,并不是养女。”
对于姜海棠坦然承认自己是童养媳而不是养女这件事,赵组长显然很意外,他不由多看了两眼姜海棠。
“据说,你对李家的长辈很不好,情况属实吗?”赵组长接着问。
“我和李胜利已经解除了婚姻关系,李家的长辈便与我无关。”
“至于工资问题,”姜海棠继续道,“我从这个月开始,确实调整为17级的工资,但这个评定是在当初参加招考进入棉纺厂的时候,前任胡厂长定下的,和陆良辰同志并没有关系。”
“胡厂长愿意给我这么高的工资,是因为他认为,我能为厂里带来技术革新,助推厂子的技术发展。”
赵组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些我们已经进行过初步调查,确实如你所说,你进厂之后,为厂里做了不少贡献,胡厂长当年也向厅里汇报过这件事。”
姜海棠有点意外,这位赵组长为什么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他不是来调查自己的?怎么感觉是在为自己说话?
姜海棠正要说话,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陆良辰大步走了进来,军绿色的棉大衣上还带着室外的寒气。
他径直走到姜海棠身边站定,目光坚定地看向调查组。
“赵组长,这件事我可以解释。其实,姜海棠同志应该在上个月就调整为十七级工资,我当时有过迟疑,担心出现今天这种情况,想过重新考虑姜海棠同志的工资定级。”
赵组长浅淡地笑着问:“哦,那你为什么最终还是决定让姜海棠同志拿十七级工资?”
“我不能因为姜海棠同志是我未婚妻就照顾她,但同样的,作为厂长,我也不能因为姜海棠同志是我未婚妻,就剥夺她的权利。”
“姜海棠同志入职时间虽然短暂,可她为厂里做出的贡献却非常大,甚至,超过了许多在厂里工作了二三十年的老同志。”
陆良辰的声音低沉有力,一字一句将自己心里真实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赵组长看了看两人,突然笑了:“陆厂长果然是部队里出来的人,能坚守原则。”
他对于陆良辰的欣赏,丝毫都不加掩饰。
他拿过手旁边的一个信封,“举报信里还说姜海棠同志身份不明,是混进革命队伍的坏分子。”
姜海棠脸色瞬间苍白,她是孤儿不假,可孤儿就一定是坏分子吗?
这举报之人,是非得将她置于死地才安心啊!
陆良辰感受姜海棠的情绪不对,立刻握紧她的手:“赵组长,姜海棠同志虽然是孤儿,但她的身份是可以查到的。虽然她的父母已经去世,但她的叔叔和婶婶还活着,应该可以证明她的身份没问题。”
“我们已经去过姜海棠同志老家进行调查,根据她叔叔婶婶的供词,姜海棠同志,应该不是姜家的亲生孩子。”
一句话,石破天惊,姜海棠不敢相信,难道这事就要这么被戳破吗?
还有,叔叔和婶婶是怎么知道自己不是父母亲生这件事的?
“根据他们所说,当初你母亲并未见到怀孕,忽然有一天,就宣称生下了一个女儿。开始的时候,他们并没有怀疑什么,但后来却越想越不对,尤其发现你和姜家人长得不像之后,更怀疑你的身份,这也是后来他们卖了你的原因。”
赵组长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一直很慢,眼睛也一直盯着姜海棠看。
姜海棠只觉得心里慌慌的。
她不知道,这件事被揭露出来之后,会引起什么样的动荡。
陆良辰冲着她微微摇头。
“姜海棠同志,你似乎并不惊讶,难道你早就知道你不是你父母的亲生女儿?”赵组长又问。
姜海棠只是站着,没有开口。
这般时候,她似乎什么都不能说。
“赵组长,你们这边还调查到了什么,方便告诉我们吗?我也想知道我未婚妻到底是什么身份。”
陆良辰心里其实也很忐忑,但他到底更加沉稳一些,就算到了这时候,也能云淡风轻的和赵组长对话,希望从赵组长口中获得有用的信息。
赵组长笑着说:“我知道你,陆厂长。”
陆良辰先是一愣,随后明白过来赵组长的意思。
他所谓的知道他,并不是知道他这个纺织厂的厂长陆良辰,而是知道那个曾经当过兵上过战场的陆良辰。
“我早年也曾从军,后来,在一次行动中受伤之后,不得不转业……”赵组长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看着姜海棠和陆良辰两个人,似乎只是在诉说自己的故事。
姜海棠和陆良辰面面相觑,不明白画风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
第177章 疑问
“一晃二十年过去,因为那一次的任务,我脸上留了一道疤痕,可到底活下来了。而为了那次的任务,我的许多战友都牺牲了……”赵组长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沉重的回忆。
他倚靠着窗台,目光深邃地望向远方,仿佛穿越了时光的隧道,回到了过去那段难忘的岁月。
姜海棠和陆良辰静静地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都充满了疑惑与好奇,为什么赵组长忽然提到了以前?
似乎这一次的调查工作,和这些事并没有关系。
姜海棠心中涌起无数猜测,但因为对方是调查组的人,并不敢问出来。
可她从赵组长的话里感觉到,赵组长脸上的疤痕背后应该隐藏着惊心动魄的故事。
而陆良辰则眉头微皱,直觉告诉他,这个赵组长的出现绝非偶然,或许和他正在调查的事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然而,赵组长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对姜海棠和陆良辰的存在视而不见。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陆良辰和姜海棠两个人都开始怀疑,这是一种新的折磨人的方式的时候,赵组长忽然轻轻叹了口气,缓缓收回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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