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映桥一到教室,就抱着“他准保像条哈巴狗似的屁颠屁颠去老师办公室打她小报告”的心思对俞津杨下了战书,人刚走进去,“啪”一声,把书包甩桌板上说:“俞喵喵,我要和你决斗。”
 刚帮她倒完垃圾回来,屁股还没坐热的俞津杨:“……”
 高典闻着火药味儿就转回头来:“决斗好啊!你俩很久没决斗了!怎么样,赌注是什么?放学我叫上郑妙嘉,让她姥爷吹个号。”
 李映桥忙说:“别!她姥爷最近肠胃不好。你叫上妙嘉,还有子字辈那几个兄弟姐妹,让大家做个见证,”她看着俞津杨,眼神乜斜地说,“俞喵喵,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高典领悟力多高啊,立马就听明白了,有点怜悯地看着俞津杨:“横竖是你死。”
 俞津杨从昨晚开始,对李映桥这个“抓马”的同桌,都决定放任自流的态度,他自顾自戴上耳机,决定从这一刻这一秒开始,不跟她说一句话,安安静静等老师调换座位。
 李映桥发现他有了MP3,还是个外国牌,耳机不再是他装酷的单品,她开始眼馋了,立马态度又软下来,“喵喵,给我听听呗。”
 语文老师刚说过识十位数者为俊杰,MP3她还是认得出的。
 俞津杨没搭理她,自顾自背课文,在笔尖上“唰唰唰”地默写诗词。
 李映桥厚着脸皮,锲而不舍地叫他:“喵~”
 俞津杨刚要说话,班主任老师从后门进来,敲了敲李映桥的桌板,“你到办公室来一下。”
 李映桥知道一准是他,于是又狠狠瞪一眼俞津杨,乖乖站起来跟老师出去了。
 新来的班主任姓梁,是位女老师,模样清丽,说话也温声细气,笑起来嘴角还有两颗小酒窝,但她骂人的时候很凶,和平日里温和的模样判若两人。此时她语气不咸不淡:“李映桥,听说你妈妈会开货车?”
 李映桥微微一愣,没想到是问这个,竟然没问她昨天值日的事情,她忙不迭点头说:“对,我妈妈以前在外地运货,都是自己开的大卡车。”
 “那你妈妈应该有C……”梁梅说到这顿了下,怕她不能理解,正要换一个说法。
 “C1驾照是吧?我妈妈有——”
 梁梅是从城区被临时借调来小画城这个偏僻的郊外小学,心里正憋着烦闷,她本身也不喜欢孩子身上的这种“机灵劲”,学习一窍不通,其他事又过于精和莽撞,于是不容置喙地直接打断说:“学校知道你们家里比较困难,想问问你妈妈愿不愿意帮学校的食堂运两天冷链车,之前的师傅请假了,大概一周就行,钱按日薪结。”
 李映桥想说我们家并不困难,而且妈妈肯定不要钱也愿意帮忙的,但怕老师觉得她找茬,于是点点头:“好,我回去跟妈妈说。”
 梁梅这会儿又拿出昨天刚批改出来的语文卷子,摊在桌上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勾叉,想要敲打敲打她,语气不免有些严厉:“可惜你这么一手好字,诗词是一句都不背,成语也颠三倒四的。四年级了,李映桥,再过两年就要升初中了,你还打算这么混下去?我知道你们住在小画城这帮小孩,父母都是拆迁户,家里条件都不错,但你和他们不一样,不是吗?”
 “……”
 “你妈妈这么辛苦,你们住的那个杂货铺听说也是你舅舅的房子,万一他不让你们住,你和妈妈能去哪里?就这样你还不好好学习,整天放学铃一响就跟猴一样蹿回家,我特意不调动位置,就是想着你跟你同桌好好学习学习,俞津杨父亲名下那么多厂子,人学习也没懈怠,班里的大小事务他管理得也井井有条。你自己回去想想,老师是为你好。”
 李映桥刚转身要走,梁梅又拍了拍桌子,“把卷子拿走。”
 办公室其他老师看着李映桥走出去的背影,对着梁梅“啤嘶啤嘶”两声,凑过脑袋去压低声音说:“梁老师,你别管她了,小心她回去跟她妈告状,她妈是个精神病,医院开过证明的,是什么双相障碍,发病的时候会动手打人的那种,之前徐老师就被她妈打过。而且,李映桥的爸爸,还在坐牢呢,我知道你是好心,她是个没救的,跟她妈性格一模一样。”
 “她妈是大坦克,她是小坦克。”对方又补了句说。
 梁梅脾气又上来了,把桌上剩下的试卷“啪”一声拍在办公桌上,桌面地震,晃倒了半杯凉白开,后面那张俞津杨的卷子被淋了个湿透。
 她赶忙抽出来,拎着甩,将还没洇进卷子里的水渍抖开,也不管有没有溅人脸上,边抖落边说:“别胡说八道了,双相情感障碍和精神病不是一个概念。李映桥才几岁,你就能看出她没救了?我说实话,这姑娘我虽然不太喜欢,但也确定以后她混得不会差。我也知道你是好心,还是把心思多放在备课上吧。”
 对方瘪瘪嘴,讪讪笑着将椅子退回去,心里谑一句:难怪就你被借调到这里,就这情商,城区的老师能容下你?
 李映桥整整一周没和俞津杨说一句话,也没再关注他脑袋上是否戴着耳机,耳机上是否插着mp3,只除了他不在的时候帮他领回上周考完的卷子,一言不发地放他桌上。
 她回家照常腮帮子鼓鼓地啃着零食大喊:“妈妈,我回来啦!”
 出门也照例和妈妈大声宣布:“妈妈,我去上学啦!”
 临走前也不忘把隔壁卖糖糕的春珍奶奶的卷帘门先给吭哧吭哧卷上去,这才一步一晃地,慢悠悠地朝着学校挪去。
 嘴里还哼唱着那一年的流行歌——
 “乌鸦在歌唱,
 麻雀发出鸣响。
 没有谁比谁高尚,
 河水发着光流淌,
 问我的小船要去何方,
 我的小船想要见月亮。
 河流是森林的脊梁,
 没有谁比谁更慌张,
 虚妄,虚妄,
 世界本就这模样——
 一个巴掌也拍得巨响。”
 当然,最后那句是她自己加的。
 加完,她自己还十分满意地猛猛点头:李映桥,天才!当歌手去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天使们的10个霸王票、602瓶营养液~
歌词瞎编的,见谅。
桥桥现在的语文确实差劲,但她这么聪明别担心。
阅读愉快。
 当天晚上,俞津杨回家从书包里拿出刚发回来的卷子。他午休不在,去开中队长会议,高典说卷子是李映桥给他领回来的。
 他看着这张打湿后被晒得蓬蓬干、又好像被人揉过的皱巴巴的卷子,陷入了沉思。
 俞人杰此时正人模狗样地拎着俩小杠铃从他房间门口经过,见他一动不动,探过脑袋来叫了声:“儿子,想什么呢?”
 俞津杨回过神,茫茫然地看着他老爹:“你最近没惹她吧?”
 “我惹个毛线,”俞人杰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个“她”是谁,“老子最近老老实实上班好吧。”
 “我作证!你爸最近上下班都很准时到家,没出去惹事生非,”唐湘女士难得帮他说话,边低头抹着护甲油,边好奇八卦地问,“你和李映桥又吵架了?”
 俞津杨扭开头,继续写作业,声音哼唧:“才没有。”
 唐湘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正抻着手看自己涂没涂匀,笑了笑,继续说道:“你们老师到底什么时候换座位呀,看给我儿子愁的。不过我觉得,其实李映桥挺可爱的,她每天帮她妈妈看店,还帮隔壁的春珍奶奶拉卷帘门,倒垃圾。一天天用不完的精力。”
 俞人杰立马放下杠铃说:“这就叫可爱的话,那咱儿子可爱得可以叫地主了!至少是超级加倍——”
 “……”
 俞人杰没再往下说,因为俩都在瞪他。
 唐湘把护甲油往敞着的抽屉里一丢,接着说:“阿杨,现在是可爱,长大就不行了,你说什么也得往一米八窜窜,过几天妈妈带你去医院做个骨骼检查,实在不行该打激素还得打。不然每次去学校接你,妈妈都输在起跑线上。”
 “没事,等他高中肯定比现在高。”俞人杰倒是倍自信地说。与其说自信,不如说是躺平了,接受了。
 “废话,他现在一米四都不到。高中一米四你觉得够吗?”唐湘翻了个白眼。
 “那不成,那不成——‘大郎’了。”
 唐湘紧跟着上下扫了眼俞人杰:“你在这个年纪是多高?”
 俞人杰:“咱那时候谁管身高,能吃饱就不错了。要不是我弟是个饭篓子,怎么喂都喂不饱,我估计我还能再窜个5cm吧。”
 唐湘:“……”
 俞津杨不想听他俩讨论自己的身高,索性把头埋进书桌板里,闷声说:“你别来接我,就过条马路的事儿,我自己能走回来。”
 唐湘突然想到之前菜场碰见的妙嘉妈妈,于是走过去摸摸儿子的脑袋问:“阿杨,你想不想学街舞?”
 俞津杨学街舞是为了长高,李映桥学唱歌是为了造福人类,她自己这么觉得。小画城门口有家音像店,她一放学不再跟猴似的窜回家,而是蹲在音响店门口听歌,然后用妈妈给她的早餐钱,每天少吃一个包子,小半月时间她就可以买盒磁带。
 那时候流行歌手太多,她挑不过来,周杰伦已经红遍大江南北,她决定就跟他学!因为他最红!她要在明年的元旦晚会上大展身手。
 这天放学,小画城的夕阳依旧缀在山尖尖,余温笼罩着整个郊外。
 小画城四年级二班的小朋友们终于到了激动人心的换座位时刻,李映桥刚要准备转过去和俞津杨做一个真情流露的告别,眼见对方已经把东西收拾得干干净净,迫不及待去迎接他的新同桌。
 李映桥立马拉下脸来瞪着他,狠狠地,在老师说大家坐好,下面宣读新座位次序。
 她跟上了发条似的,人是转回去,两只手也自动自发地乖乖叠放在胸前的桌板上,但眼睛还是狠狠乜斜着瞪俞津杨。
 俞津杨不理她,全当作没看见。
 李映桥拿胳膊肘用力捅他,眼睛还是锲而不舍地斜着瞪他,仿佛要将他瞪穿。
 俞津杨这两天练街舞练得浑身上下酸疼,被她这么一捅,胸口更是一阵钝痛,他倒抽着嘶了声,最后忍无可忍地看着她说:“别吵了,行吗?”
 李映桥听出来了,“你烦我?”
 他没说话,抿着嘴转回头,看向讲台上的梁梅。教养让他无法说出太绝情的话,但此时无声胜有声,李映桥当然也不在乎,他讨不讨厌自己。
 小屁孩。
 在她的眼里,俞津杨个头比她小这么多,大象怎么会在乎蚂蚁冲它吐口水呢。
 “俞喵喵,以后你要是还被五年级那个大个头欺负了,也别来找我。”李映桥哼唧一声说,“没良心的小猫咪。”
 “李映桥,”他转过头看她,“你有想过要上什么初中吗?以你现在的成绩,是考不上实验中学的。难道你想去仙城二中吗?”
 丰潭的教育资源很落后,毕竟一个镶嵌在地图边沿的犄角旮旯的小镇,除了风景秀丽、空气清新之外,没什么可让人惦记的。大多数的学校建立都是为了义务教育,没有任何教育资源的倾斜,全县唯独就两所重点学校——实验中学(初中)和丰潭中学(高中),除此之外的二中、三中基本上就是让孩子们完成九年义务教育。
 俞津杨显然是铆足了劲要上潭中的。但潭中是整个南来市唯一一所省重点,上潭中,不光要跟本地生打得头破血流,另外十三个县区的学生也全都削尖脑袋往潭中挤。而小画城目前还没有过考上潭中的学生,一个都没有。
 李映桥从来没有想过要上潭中这件事,李姝莉女士从不拿成绩要求她,只要求她快乐健康的成长。
 她轻飘飘地斜了俞津杨一眼,不屑道:“要你管啊,先管好你自己的小鸟吧,上课再想上厕所,没人帮你举手咯!”
 俞喵喵脸皮这么薄,不跟她同桌以后看他怎么办。
 俞津杨:“…………”
 他发誓,再跟她说一个字,他舌头直接割掉。
 李映桥因为个子高,和同在国旗班的高典分到一桌,仍旧在最后一排。俞津杨则和同样个子不高的郑妙嘉坐到一桌,挪到第一排。梁梅似乎并不想把小画城这几个孩子正式混入集体中,连座位都是对对碰。郑妙嘉是和李映桥截然相反的性子,她说话总是轻声细气的,有时候俞津杨都听不清她说什么,要特别集中注意力才能听清她说话。
 “桥桥晚上要去闯疯子港,你知道吗?”郑妙嘉捂着嘴同他说。
 疯子港是小画城最深处一条街,幽暗、僻静。青石板的路缝里渗着河腥气,阴冷潮湿的青苔爬满墙根,整条街从路口泛着一股令活人颤栗的鬼气森森。疯子港在小画城大人们嘴里的作用,就是挂在嘴边的一句威吓——“再不好好睡觉让疯子港的疯子把你抓走关起来!”
 “她要干什么?”俞津杨问。
 “前两天,疯子港有个疯子跑出来,在春珍奶奶那抢糖糕,奶奶都被推倒在地上,尾椎骨断了,这几天在医院呢,都是李阿姨给奶奶送的饭。所以,桥桥打算晚上去要钱。”郑妙嘉满脸佩服地说,“她可真是我们小画城的保护神。”
 “先说好哦,你别看我长得这么高,我是个小朋友哦!在画城小学上四年级!我有学生证的!你要是敢攻击我,我妈妈绝对不会放过你的!”也不管有没有用,李映桥对着空荡荡的巷子大吼道,“哈!听见没有!”
 巷子阒寂无声,落针可闻。
 “说!你听见了!”她又吼哈一声,也不知道在吓唬谁,正当她一回头,看见那个讨人嫌的前同桌手里正提着两袋垃圾,往这边的垃圾桶走。
 小画城那时还没有垃圾分类,所有人的垃圾都往疯子港这边的垃圾站丢,烂菜叶子、生锈电池、鼻涕纸巾全混做堆,任由其腐烂发臭,苍蝇不小心嗅到都要两脚发软,所以这边也很少有人过来,除了每天定时丢垃圾的人。
 李映桥这会子看见俞津杨,那宛如刚立过来准备倒计时的沙漏,她也来不及拨回去了。为了不能在昔日小弟面前丢了这个脸,她冲着俞津杨冷哼一声,然后大摇大摆地走进疯子港。
 两秒后。
 “啊——啊——!”
 一声尖叫划破整个小画城寂静的长空,紧跟着巷子里接二连三地传来此起彼伏的狗叫声。
 “汪汪汪汪汪!”
 然后俞津杨看见坦克同志又以火箭的速度“嗖”一声从巷子里飞奔而出,他那是第一次见识到坦克在绝境中爆发出来的速度,狗完全撵不上她。
 嘴里却大喊着——
 “俞喵喵!!救命啊!!”
 她最最最最最怕狗了!
 第一次要债失败,李映桥当然没有气馁,第二次她全副武装,带上各种手套护膝还有她妈骑电瓶车用的头盔,以及诱饵——俞喵喵。
 “你先进去,我紧随其后。”李映桥大义凛然地说。
 “凭什么我先进。”俞津杨把手抄进裤兜里,表示她不进,他也不进。
 “紧随其后听不懂吗?你进去我马上就跟进来。”
 俞津杨直截了当地说:“李映桥,我好心好意陪你来,你拿我当肉垫是吧?”
 李映桥咦了声,也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腔调:“怎么这样讲,怪伤人心的。”
 俞津杨刚要说话,李映桥也不装了,冷飕飕来一句:“你到底进不进?吃硬不吃软是吧?”
 俞津杨:“……我跑得没你快,被狗咬了怎么办。”
 李映桥:“打疫苗啊。”
 俞津杨几乎是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李映桥“啪”一脚堵在墙上,不让他走,俞津杨自然也是个硬骨头。偶尔从垃圾站飘来的腐烂腥臭味,让两人时不时忍不住捂一下鼻子,到后来两人索性捂着鼻子堵着路,谁也不肯退让。两人正僵持着,阒寂无声的巷子里,传来了声响——先是一阵拖鞋趿拉的声音,然后紧跟着就是一阵窸窸窣窣好像在翻塑料袋的声音。
 两人悄悄探过脑袋去看——
 那蓬头垢面的疯子左手攥着半块不知道小画城哪个小朋友过生日剩下的发霉蛋糕,右手捏着一条死掉的金鱼,左一口蛋糕,右一口死鱼,囫囵吞进肚里,嘴角还残余着斑驳血迹,全身上下几乎没一块好皮,脚趾尖蜷在地上,时不时用大脚趾挠一下脚背。
 察觉到俩小朋友的目光后,他猛一下抬头看过来,愣几秒后,突然冲他俩咧嘴一笑——黢黑的牙缝里沾着脏污的血迹,还卡着金鱼的鳞片。
 “妈呀!”
 吓得李映桥转头就跑。
 俞津杨也震惊,但他震惊的是,李映桥跑走片刻后又腾腾腾折返回来,好像拿什么遗漏的东西一样,一把抄起他的膝后弯,愣生生把他给打横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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