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有甚者还能抹黑一把大秦,将本是于人有利的政策歪解成进一步剥削压迫的毒瘤。
这样一来,他们所有的苦心孤诣都化为流水。
想明白这点,嬴政等人的脸色都难看起来。
“道友曾言不擅政事,今日此言,却比我们看得都长远透彻。”说话时,嬴政的目光虚虚落在水杯上,盈盈水波映出他眸中翻涌的深沉。
微生雪正在和系统巴拉巴拉以前见过的各种奇葩作弊方法,听到这句话直接就顺口回了,“见多了就知道了,理论带师嘛,上网冲浪的谁还不能哔哔几句啦。”
“你可千万别让我去管哦,跟我比起来,赵括都算是实操专家了。”
赵括,纸上谈兵葬送赵国数十万大军的丑角,别人提起来就得嘲笑一句的人。
嬴政没料到她竟然会拿赵括自比,瞬间觉得自己刚才的思量不如全喂了狗。
“廷尉。”
“臣在。”接任李斯成为廷尉的官员上前行礼。
“将所有舞弊之人整理归案,着令各郡县配合调查,务必要在出成绩前拿出个章程来。”
“是。”廷尉领命,回到位置上加紧开始排查。
幸好第一次科举考试,因着各县的标准也有所差别,不知道多久能批阅完卷子,现在还没对外公布考试出结果的时间,让调查人员还能打一个时间差。
经过几个时辰的翻看,终于把所有作弊人员都揪出来了。
一个坏消息,天下三十六郡,每个郡都有人作弊。
一个好消息,泄题的县只有那一个,其他都是私人作弊。
“好,好得很。”嬴政拿着呈上来的清单,怒极反笑。
“着令廷尉严查此时,各郡县配合,李斯从旁协助,务必将这些害群之马剔除干净。”
“是。”众臣领命。
后续的调查过程微生雪没有关注,只道如果有需要,尽管去找她。
单父县。
当天边的霞光都收尽了色彩,星星点点出现在天幕时,持续了一天的院试终于结束了。
考官收卷,封存。
众多考生鱼贯而出。
吕雉在顺着人流走出来时,第一眼就看到了早就等候在一旁的父兄。
他们迎上来,往她手上塞了一罐子热汤,“一天没吃东西了,暖暖肚子,家里给你准备了你爱吃的鱼片粥。”
吕雉笑着点点头,随着父兄上了马车,离开考场。
“今天我看到有人在作弊。”马车上,她小声地与父亲说起这件事。
吕文看着她,“你没掺和吧?”
吕雉喝了口汤,摇头道:“当然没有,考场中有仙人法器监查,我疯了才掺和这种事,不管同流合污还是伸张正义都免不了沾一身污水。”
她这认知让老父亲大大松了口气,“我儿聪慧,比你兄长清醒多了。”又瞪了眼儿子,“跟你妹妹多学学。”
吕家兄长憨憨地默默后脑勺,嘿嘿笑道:“妹妹聪明,比我有出息。以前您还担心我撑不起吕家,现在好了,有妹妹在,你也不用忧心了。”
吕文:“……”气死我算了!
吕雉:“……”想说什么,又找不出话,算了,还是不说了。
马车里陷入了暂时的死寂中。
不知过了多久,一点也不会读空气的吕家兄长开始逼逼叨叨:“妹妹的成绩多久能出来?我妹妹这么厉害,肯定能拿第一!”
吕雉被沉默逼得有些尴尬,他一开口立刻就顺势转了话题,“尚且不知,等官府的公告。不过也不必多担心,以我与仙人的那一丝丝的瓜葛,别的不敢说,保证成绩不被压低还是没问题的。”
“最近让家里人都警醒些,莫要冒头,只怕要乱起来了。”
又道:“哥哥,你那些狐朋狗友的聚会都先别去了,若是他们问起来,就说我心情不好,你得在家哄我。”
吕家兄长先是往吕文那里看了一眼,见父亲默认,就乖乖点头,“行,我明天就给他们传消息,让他们也安静点。”
吕家在此地扎根,少不了与各家各户的拉扯,吕雉知道这些消息往来免不了,便道:“最多明日午时再聚一次,之后都不可再闹。”
次日午后,吕家兄长急匆匆跑进书房,惊魂未定地灌了两杯水,才缓过来了一些。
“妹妹,你可真神了,今天外头可乱了,还好你的名头好使,好悬让咱们哥几个全乎地回了家。”
吕雉正站在案桌前练字,这次考试她自感写字速度还是太慢,差点来不及答题,便向趁着现在的空闲熟悉起来。
“这只是开始。”
“兄长最好还是祈祷,只是这些人作弊了,而不是上头参与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否则这单父县啊,咱们也没法继续住了。”
吕雉写下最后一笔,只是手一抖那笔画没收好,显露出与整幅字相反的锋芒。
青松县。
这是一个曾经没多少人知道的小县城,连当年秦灭六国时,它也只是随大流地被打了一会,连名字都没有人改。
但就在不久前,这种默默无闻就一场震惊朝野的科举舞弊案打破了。
勾结六国余孽,煽动平民行谋逆之事,恶意隐瞒朝廷推广的仁政,侵吞上缴的赋税……一桩桩,一件件,随着钦差特使的到来,如拔出萝卜带出泥一般,一串接着一串。
本以为与反叛势力勾结已经是极限了,转头就发现县令还与附近的山寨土匪有一腿,前脚传讯,后脚剿匪,来往的行人走商都得被扒掉一层皮,县令县尉富得流油,底下官吏喝汤喝到饱,只有底层的黔首深受其害,还在县令的引导下对大秦深恶痛绝。
这般表现,着实让人惊喜。
陆贾带着三个山寨五百多个匪徒的人头进城,迅速在城中引起巨大的轰动,消息以县城为中心,飞快向四周扩散。
县里的守军剿匪无数次,此地的黔首出资请守军剿匪又不知道多少次,但从来没有成效,只会带来匪徒更嚣张的做派,但今天,他们被咸阳城来的大人杀光了!
几百个匪徒的头颅被制成京观垒在城门口警示。
这本该是让人胆寒的一幕,却让无数黔首日日围观赞叹。
“儿子,秦国人给你报仇了!给你报仇了!”城中的小米商站在独子的牌位前哭得老泪纵横。
半年前,他儿子去迎亲的路上被匪徒绑了,报官剿匪毫无结果,他掏空家产交了赎金,但人是送回来了,却已经被折磨得神志不清,熬不了多久便在一个晚上悄无声息地没了。
他在死前连人都不认得了,只日日有气无力地喊着疼,好疼啊。
城东的老石当天就带着一盘桂花糕到山上,在女儿的墓前又哭又笑地疯了一场。
他女儿自小长得漂亮,全家人娇养着长大,从没让她受过委屈,欢欢喜喜地送她出嫁,等回来的却是半路被山匪劫掠而去的噩耗。
前头那么多先例在,他们是丝毫没敢耽搁啊,跟夫家着急忙慌地凑了八贯钱送上去,但人被送回来的时候已经被糟蹋得不成样子,一醒过来,转头就趁着半夜上吊了。
可怜他与老妻白发人送黑发人,本就担惊受怕多时的妻子受不住,一病不起,没熬过半年,也跟着去了。
“报仇了!儿啊,终于有人给你报仇了!哈哈哈哈好啊!杀得好啊!你不知道,那些山匪眼睛瞪得大大的,脸上被砍得肉都翻出来了,哦,还有一个,眼珠子都被挖了出来,哈哈哈死得好,死得妙,什么虎狼之军,那是仁义之师!秦国人干得可真好!你们终于可以安息了!”
通天的大火将匪徒的尸体焚烧殆尽,引得围观群众大声叫好,留下的骨灰都被一人一把抓走,纷扬在风中。
挫骨扬灰,世人严重最恶毒的惩罚。
今天却让无数人痛快极了。
“大人,这样是不是,是不是过了点?”同行的郎官小声提醒陆贾他们此行的另一个目的,收拢民心。
陆贾目不斜视,依旧含笑看着众人抓着骨灰纷扬的一幕,“过了点?你看他们觉得过分吗?”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硬气点,此地深受山匪之害,我们是帮他们报仇的大恩人。此行非但不会破坏大秦在他们心中的形象,反而会拉一大波好感度。”
更何况,就冲着他们来时的情形,秦国在这里有形象可言?
“打起精神,接下来才是大头。”
他的目光越过城墙,幽幽地落在城中的县衙上。
没有县令放纵包庇,没有县尉里应外合,区区上百人的匪寨,如何能嚣张至此。
“走吧,去会一会咱们这位县令大人。”
郎官看着他带领着调过来的军队直接进城,不由大惊失色,“大人,咱们就这么莽过去?!”
陆贾道:“速战速决。”
与即将出结果的院试相比,这只是一个小事。而且这是他被放出来的第一件差事,不办得漂漂亮亮的,陛下那里都不好交代,毕竟他当初干出的那些事,没被当场砍了都是他宽宏大量。
他擅长经营名声,这次来也勉强算是专业对口了,若还不能办好差事,那真是谁来求情都没用了。
“朝廷发的良种你独吞,朝廷配的农具你不发,朝廷颁的仁政你隐瞒,啧,你有这胆子还做一个小小的县令啊,怎么不往上窜一窜,让整个郡的人都供养你呢。”
陆贾看完调查到的资料,将厚厚的一叠纸卷起来,轻轻拍打着自己的掌心,怒极反笑。
他携大势而来,现在又得了本地的民心,县官便是有通天的手段,也用不出来,只能双眼冒火地瞪他。
本来应该再潜伏一段时间,虚与委蛇,以便拿到关键证据,砸死他的罪名,以他的恶名衬托出大秦特使的光辉形象,这样才符合他陆贾的行事作风。
“唉,可惜时间紧迫,关键证据只能伪造了。县令大人,能让我陆某人亲自造假,也算你的荣幸了。”
青松县令差点气得吐血,被捆缚住的肥胖身躯蠕动,一副恨不得冲过来撞死他的凶恶模样。
“好一个大秦钦差,本官爱民如子,在本地深受黔首信赖,你此番行径,又置他们于何地!”
陆贾还是头一回见到有人敢在操纵民心上跟他正面碰的,除了一年前装X装到仙人面前惨遭滑铁卢,他还从未在这方面遇到过对手。
“哟~还不死心呐,走,带上咱们‘深受爱戴’的县令大人出门溜一圈。”
他眼一斜,嘴角一瞥,不屑之情溢于言表,“什么东西,也敢跟我走一个路子。”
他虽然爱名好名,但能在东县做到全民拥戴,做的事是实打实的有利于民,哪像这蠢东西,呵。
陆贾下令打开大门,门外已经汇聚了至少上前平民,个个义愤填膺地怒视着他。
“狗官!你把我们的粮食还来!”
“狗官!你跟那些山匪勾结,杀了我妹妹全家,给我去死吧!”
“这狗娘养的东西吃得这么肥,我们天天饿肚子,肯定是他把我们的仙种吃了!”
“杀了他!”
“把他吊死在城楼上!”
“杀了他!”
听着黔首们怒火冲天又深恶痛绝的高呼,县令看向陆贾的眼神犹如淬了毒:“好,好得很,特使真是好算计!”
陆贾一路踩着人扬名,恨他的人多了去了,这点眼神,微风拂面而已啦。
“带下去吧。”
他摆摆手,走到县衙门口手一压,刚才还吵吵嚷嚷的黔首瞬间安静下来,这分举重若轻的手段,让还未来得及离开的县令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这是他的地盘!
这是他的奴隶!
竟然听一个外人的话!
他被士卒压着走远,只能听着那个窃居他位置的人招揽人心。
“……发放仙种……重开院试……陛下挂念着你们……”
啊呸!不要脸!
青松县令挣扎着想回头骂人,刚扭了头就被塞了满嘴臭抹布,呜呜呜地被拖走了。
-----------
蒙毅拿着一本奏报走进章台宫殿门,将之奉到嬴政面前,
“陛下,事情已经解决。”
嬴政摊开扫了两眼,脸上露出极浅的笑意:“此人虽好名,手段却不差。”
“前段时间仙师提议的宣传部门,主管之人还未定下吧。”
蒙毅回道:“身居此位者,位卑权重,非同小可,目前几个主要的位置都没定人。”
嬴政敲敲手中的奏报,“陆贾暂管宣传部,缺的人尽快补上。此人桀骜,让廷尉派个人过去。”
蒙毅行礼领命。
陆贾最是审时度势,桀骜是假,派个人看着是真。
不过一个优秀的副手就要在这种时候准确地领会顶头上司的意思,显然这一点,蒙毅做得很好。
“惩罚啊?让我想想。”
微生雪撑着脸从记忆里扒拉有什么杀伤力比较高的手段。
“之前说的扒光了游街,并村口府邸挂牌还不够?”
来传话的内侍笑得谦卑谄媚:“陛下的意思是,想让那些人身败名裂,臭名远扬。”
“扬多远?”
“有多远扬多远,最好全天下都知道他们的嘴脸。”
微生雪道:“那就办报纸吧,让小说家也准备起来。”
“仙人让我们做什么?”
因不涉政事又无显著主张,小说家自诞生以来一直不受重用,门生弟子也多是半游离状态,本以为一代一代就这么下去了,没成想竟还有被仙人注意到的一天。
小说家掌门人狂喜:这泼天的富贵终于要轮到我们了!
仙人代言人*阳滋公主微微一笑:“不难为各位,只是让你们发挥特长,干好老本行。”
她示意宫人把一本写满字的书递过去,小说家掌门人接过扫了几眼,眼珠子差点黏在上面拔不下来。
“这,这是何人所著!”他死死抱着那本书,谁来也别想他撒手,“此人当我小说家中兴之主!”
阳滋公主没有回答,只给了他一个‘你说呢’的眼神。
小说家掌门人趴在茶桌上伸长了脖子,目光殷切:“公主殿下,可否为在下引荐仙人?”他举起手发誓,“从今以后,仙人就是我的再生父母!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让我骂人我绝不夸一句!”
阳滋公主放下茶盏,咔哒一声让他心头一跳,“博士言重了,仙人只是让小说家弟子到茶楼饭馆说说故事罢了,无需你们赴汤蹈火。”
说书先生了解一下。
等故事传遍大江南北,那些人的“光辉”形象,必将成为一个符号流传千古。
不知道这样的名声他们喜不喜欢呢。
第115章
院试的考卷正在紧锣密鼓地批阅中,各郡县尽可能地抽出人手去批阅考卷,不过碍于人手问题,真正要出结果至少得等个把月了。
在出成绩之前的这段时间,微生雪带着小说家和墨家折腾起报纸的事情。
说起技术难度,有大秦和科技的支持,报纸的制作并不困难。
“难的是内容。”
还有报纸的定位。
微生雪在心里默默补充一句。
不过还是那句话,起步阶段,先实现从0到1,后续的分流就再说吧。
“第一份报纸,当以嵌入‘大秦’之名,以显特殊。”
李斯的这个提议非常得人心,在所有人的支持和嬴政的默许下,第一份报纸的名字就暂且定下了。
《大秦报》
“频率呢?”微生雪再问。
“要养成用户阅读报纸的习惯,当他们习惯了从报纸中获取异地的消息,那我们就掌握了他的耳朵和眼睛。”
其他人纷纷侧目。
——仙师又在无意识地说出让人悚然一惊的话了!
他们已经不会像前几次那样,表现得过于明显了,虽然还是为这报纸的功能震惊,但他们都很好地藏住了自己波澜起伏的内心。
“报纸印刷需要时日,不宜定得过短。”
“但报纸需要传播消息,也不适合登载太过久远前的消息。”
经过一番讨论之后,他们定出了半月报,月报,季报和年报几种。
其中季报和年报是总结性报纸,登载最近一个季度或全年主要的大事,让即将踏入大秦官场的读书人不至于两眼一抹黑,什么也不清楚。
“上面可以登载文章,写一写大家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为大秦付出了多少,给黔首办了多少事,让小说家充当说书先生在人群聚集地多念念。”微生雪听他们讨论了半天,也没人记起来给官方刷点好感度,不由提醒道,“干了好事就得说出来,不然人家都不知道。”
大秦君臣对视几眼,默默移开了视线。
这种这么直白的话,他们怎么好意思说出口呢。
虽然君臣相和、好友相交时再肉麻的话也能脱口而出,但把它们写成文章发布,这个,这个……
“又不是夸你们,不好意思什么,夸的是大秦,目的是收拢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