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就是那个有勇有谋而且运气很好的郎官。
“道友对他的评级似乎很高。”
微生雪道:“他是一个很神奇的人。”
别的不说,无痛打入敌人内部这点,其他人还真办不到。
而且,“综合能力强,各方面没有明显的短板。”
楚地天高皇帝远,很需要这种一把抓的全才。
“你不是想抓那项氏小子,说不定他的运气能再起一次作用,正好撞他手里头了呢。”
这话却是玩笑了,那种好事碰上一次都是走大运了,哪里能有第二次。
不过如果这刘季真是这般的人才,那确实是最适合的人选。
朝中众臣的名单一一在嬴政心中划过,但不是抽不开身就是能力有缺。
唉,手里的人才还是太少了。
若是有什么办法能网罗天下之才就好了。
微生雪看着现场这一个个四十起步的朝臣,黑眼圈大大的,眼底红血丝也少不了,一看就是长时间超负荷工作,她看着都怕他们哪天突然猝死。
得尽快补充新血液了。
等得了空,就把科举制的事情跟嬴政讲讲。
至于适不适合国情,啧,让他们操心去吧。
在选择自己思考和给大秦打工人增加负担之间,微生雪没有丝毫犹豫就做出了选择。
正当她在思索如何提起科举制时,第一亩地的南瓜采摘下来并测算好重量了。
早在称重的时候,治粟内史就已经坐不住,跟嬴政匆匆行礼就往田边而去。
农官们一边搬运,治粟内史一边提着笔统计,填满沟壑的脸上只剩下震惊之色。
“四……四千二百五十一斤?!”
治粟内史抄着统计表,拔腿就往御座前跑,扯着嗓子直嚎:
“陛下,这南瓜亩产四千多斤!四千多斤!”
嬴政刷地站起来,握紧双拳,神情激动得点点头,大声喝彩:“好!”
这南瓜产量竟比其他良种加起来都多!
四千多斤!
“道友未曾说过它产量如此惊人,倒是吓我一跳。”
微生雪也为这产量震惊,这已经是接近她们时代的亩产,要知道那可是加持了各种科技化肥料和各种科学种植方法。而在这里连肥料都还是她教的绿肥,照料纵使精细却称不上多准确,尚且还在摸索阶段。
“应当是前两日国运加持之效,寻常种植没有这产量。”微生雪估算了一下,“大概要减去两成左右。”
减去两成……治粟内史刚跑近就听到这句,飞快心算。
“三千四百斤。”
那也比现在大秦的粮食亩产高多了,他们连零头都没有。
加上仙人赐福后的冬小麦,两轮合计才勉强能达到千斤。
现在它单独一种就有三千多斤……
很多人恍恍惚惚地伸手掐了自己一把,不疼,果然是做梦吧。
边上同僚伸手掐住他,一拧一旋,剧烈的疼痛传来,“疼吧,刚才你掐的是我。”
不是做梦。
嬴政已经坐下,面容恢复平静,只是手指轻轻点在座椅扶手上,快速而凌乱的频率显示出他内心的激动。
春夏种南瓜,秋冬种冬小麦,来年换一种粮食种植。
大秦现在粮食种类多,豪横!
被产量震惊的还有负责采摘的农人,在这惊人的刺激下,他们以比刚才更快的速度摘下了第二亩地的南瓜。
“四千六百斤!”
比刚才更多了!
多了足足五十斤!相当于大秦以前一亩下等田的产量。
听到这数字,在场众人又是倒吸一口凉气。
微生雪在旁边看着,也跟着倒吸一口气。
不是震惊产量,是惊讶他们的表现。
或许这就是另类的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开始只是农官在统计,这眼看着越来越多,空地上堆积的南瓜从一堆变成一大堆,又变成南瓜小山,连李斯等人都忍不住下场,亲自执笔计算起来。
他们一次次核对清点,最终确定了大概亩产。
四千五百多斤。
亩产有多有少,但平均下来还能维持在这个数量。
这是让所有人都目眩神迷的数字。
“这么多南瓜,要如何储存?”
微生雪:“通风、阴凉、防潮湿,可以放在地窖中。南瓜本为菜蔬,储存时间最长也只有八个月,这还是我家乡湿度、温度都能保证的情况下。在大秦,储存时间大概会下降到半年左右。”
众人都慌了。
这么多南瓜,半年怎么吃得完呢。
万万没想到,他们有一天还会有粮食太多吃不完的烦恼。
本想以后推广了代替麦黍作为主粮,但这储存时间,显然是不可能了。
“晒干了……”这是常见的保存方法。
微生雪立刻反问:“切成片还是切成块?”
不管是哪一种,这工程量都非常大,他们可以召集人手做,但寻常黔首却没有这么多时间和地方晾晒。
如此高产的南瓜放在这里,万万没有因储存问题不推广的道理。
且不说大秦君臣绞尽脑汁要延长南瓜的储存时间,有今年集体增产的粮食支持,嬴政也能下决心发兵会稽郡。
对,是会稽郡,不是百越。
人数也不是历史上的数十万,而是几万,驻扎在会稽郡,一来稳定局势,二来协助完成粮种迭代更新,三来也是收集百越的信息。
这支军队不是征战之军,而是一支大型的斥候军。
前往会稽郡的人也确定了,军中统领自然是屠雎,负责那边那摊子事的人就是刘季。
对的,他回咸阳了,微生雪亲自操控飞剑,把他一路吊回来,让他也体会了一把飞一般的感觉。
刘季在路上领兵剿匪,展现了自己并不弱的领兵能力,顺利地得到了屠雎这等纯粹武将的认可,连连拍着他肩膀说,定要将他引荐给皇帝陛下,到时候把他要到麾下来,两人并肩作战。
刘季自认早就在仙人和始皇面前挂了号,以后多半也是走文职的路子,跟屠雎也只能遗憾作别,但面上却一点不显,一口一个大哥地叫着,一副恨不得扯着人当场插香结拜的模样,连带着屠雎手底下的兵也与他关系极好。
才走了大半路程,他们对刘季的态度已经从“那个空降来的麻烦东西”转变成“未来会成为财神爷的自己人”,排斥防备丝滑过渡到亲近殷切。
这对于他以后在会稽郡开展的工作提供了非常有力的武力支持。
他们一行只需要带上路途中的食物,等到了那边,自有微生雪搭建好的传送阵运送物资。这样一来,虽难免损耗巨大,却也能称得上轻车简行,连赶路速度都快了不少,比预计的日期早了半个月到达。
当他们抵达会稽郡的时候,郡守完全没有防备,来得太快了,他都来不及掩盖和布置。
会稽郡守与项梁有旧,他能在此依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和他的庇护脱不了关系。
但因为秋收前抵达的特使手中有能直接联系皇城的手段,陛下命令当前,他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袒护项氏。
一边是旧友,一边是皇命,会稽郡守两相为难之下,便干脆拖延起来。
问就是在处理了,再问就是没解决。
就在这种私心之下,对于参与此事的黔首佃户的处理一直没下来,上头没命令,下头也不好大动,一来二去,竟像是就这么放着不管了。
参与的黔首佃户们,就在这心惊胆战中过了一个多月,直到刘季等人抵达。
半月后,当屠雎回想起来当时的情景,依旧被刘季的所作所为而震惊。
都说快刀斩乱麻,但那赶到当地,几天内扫匪,借着扫匪之事牵扯到会稽郡守,趁机直接刀了他。
当血溅三尺,会稽郡守死不瞑目,睁着还带着茫然的眼睛,栽倒在地的时候,连屠雎都倒吸了一口气。
这下手未免太利落了!
屠雎快步走过来,压低声音道:“刘老弟,这厮虽然该死,但到底是一郡之首,我大秦的官员,你这么直接杀了他,明目张胆地违反秦律,陛下那边怕是不好交代啊。”
刘季微微一笑,随即拉平了嘴角,怒声道:“屠雎大哥,这厮干出这等骇人听闻的恶事,还敢对陛下口出恶言,小弟一时气愤……若真要拿了我回咸阳受审,我束手就擒便是。”
他并非热血上头,冲动行事,他自有计较。
这会稽郡守吃里扒外,哪比得上他刘季贴心贴肺。他八成得在这里待到珍珠养殖基地出成果。哦,之后以他们陛下这性子,多半会对百越下手,按大秦这缺人的状况,各项事宜可能都少不了有人周全,还能有比他更好的人选吗?
这样一算,他得在这里带上个五六年,久一点十来年也不是没可能。
不把这郡守之位拿下,难道他刘季要在这里日日仰人鼻息?!
他可受不了这鸟气!
趁现在速战速决,仙人那里还有份香火情,赶紧把事情砸实,把好处先搂到怀里再说。
至于那番话当然是哄屠雎的了,有他帮着说话,现下始皇又要用他,他赌此事定是雷声大雨点小。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一个别有用心的死人,换一个努力干活的臣子,嬴政选择哪个自不用多说。
于是刚到会稽郡没多久的刘季就走马上任,成为这里的代郡守了。只等册封的正式旨意一到,这“代”字就能摘下。
接下来要解决的问题就是,如何趁乱收拢民心。
刘季在此道上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他似乎天生就知道怎么获得更多人的好感,知道怎么让人听从他,追随他。
他几乎没花费什么时间,就想出了对策一二三四。
这天,刘季正在郡守衙门奋笔疾书,屠雎怒气冲冲地闯进来,
“这些暴民,能让他们活着就不错了,你竟然还给他们分田分钱?!”
刘季飞快批完一本公文,递给一旁的小吏,示意他抓紧下去执行,然后起身给屠雎倒了杯茶。
“老哥哥消消气,这也是为了咱们的以后着想。你也不想跟百越打战时,后方起乱子吧。”
刘季转身从桌面上抽出一本公文,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数字,屠雎看了一眼就受不了地转开了脸。他捂着脸叫道:“你说就说,拿这东西给我看做什么。拿走拿走,快拿走。”
“这不是为了给你看看我这举动的必要行嘛。”刘季指着公文上的一行字,“这些人都是受到项氏盘剥的人群,这次忍无可忍把人推翻了,之前那个郡守以权谋私,我把他杀了,可不仅仅是出于私心。”
屠雎抬头看他,两只铜铃大的眼睛写满了两个字:不信。
他死了,你成了新郡守,他老屠虽然憨,但这点利益关系还是看得明白的。
刘季在他身旁坐下,也顺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以茶代酒跟他碰了一杯,才道:“所以才说不全是为了私心。我要全是私心,陛下能把我派到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来?仙人能放心把这一摊子事交给我?”
陛下,仙人……这对比较一根筋的屠雎来说,就是绝佳的理由。
陛下不会错。
仙人也不会出错。
所以刘季当会稽郡守是合理的。
这个因果关系,也难为他能想出来了。
不过想通了这点,屠雎也能安静地听刘季分析了。
刘季为了以后能少些麻烦,几乎是掰碎了给他讲:“对黔首来说,以前那个郡守帮着项氏欺压他们,所以他是坏的。”
屠雎点点头,表示明白。
刘季继续说:“我一来就先剿匪,对百姓来说,咱们虽然不是楚地的人,却是帮他们报仇了,所以咱们是好人。”
屠雎点点头,表示明白。
刘季再分析:“帮他们报仇的好人,杀了欺压他们的坏人,所以咱们是大好人,一起来的秦人也是大好人。”
屠雎点点头……嗯?
“不对吧,灭楚之战,楚国几十万大军尽数亡于武成侯之手,两国深仇大恨,还能以为咱们是好人?”
刘季伸手搭在他肩膀上,“屠大哥这就不懂了吧。黔首视短,大多只能看到眼前。战场无眼,生死有命。但眼前这些人对他们的欺负,可是看得见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父传子子传孙,一代又一代,永无出头之日。”
“更何况,黔首可不跟你讲别的,谁能让他们填饱肚子,谁就是大善人、大好人。”
“让粮食增产,就一夕增产的神迹在前,又有厚待在后,长此以往,他们就不再是楚人,而是真正的秦人了。”
刘季最后总结一句,“这种事儿我熟,交给我。”
屠雎被说服了,点点头问:“你那个什么珍珠厂,要不要我派人去守着?”
刘季想了想,现在说这个还太早了,现在连招工都没完成,建造的材料也没送到。
“暂时先不用,真有需要,小弟一定不会跟你客气,咱俩是什么关系,对吧。”
说完又邀请他,“屠老哥不如跟我一起去招工现场看看?刷刷脸,以后跟百越打起来,指不定要在这里征兵,先提前刷刷存在感和好感度。”
屠雎对葬送秦国二十万大军的楚地没有任何好感,本想拒绝,但听到后面半句不由心头一动。
打百越从本地征兵,就算真死人了,消耗的也不是老秦人。
“不过他们能乐意给咱们大秦当兵?”
刘季道:“现在当然不愿意,至于以后嘛,咱们有仙人在,有什么不可能的。”
他刘季要不是有仙人赐福小麦种,也没机会立下功劳,现在指不定还在沛县饥一顿饱一顿地消磨志气呢。
从一介微末小吏,到一郡之首,他只花了不到一年时间,这全都仰赖于仙人的举荐。
仙人,真乃他的福星也。
等腾出手来,他得为仙人立个长生碑,祝愿她仙道昌顺,永享极乐。
两人来到珍珠养殖基地招工的报名点,这里围观的人不少,但正经上去报名的却没几个,任由负责登记的小吏喊破了喉咙,他们反而往后躲。
直到有人认出当众诛杀前郡守的刘季。
“恩人!”
“是恩人来了!”
“什么恩人,现在要叫郡守大人了!”
“对对对,郡守大人!您怎么过来了?我家摘了个瓜,送来给您解解渴啊!”
“……”
刘季熟练又热情地回应了他们,脚步停了一瞬,嘴角微动,几不可闻的声音传入屠雎的耳中:“这就是仙人说的走近群众,打好关系,接下来就是利用群众的力量。”
屠雎眸光一闪,表情认真起来。
竟然是仙人开小灶传授给刘季的秘技,他得好好听听。陛下总说他性格太过刚强不够灵活,他间接从仙人手中学到秘法,哪怕只是听到一鳞半爪,那也定然受益无穷。
他竖起耳朵认真听刘季与人的对话、态度,恨不得当场拿本子记下来。
一阵喧哗声传来,现场人太多,只有前头几排才能听清楚声音,后头的全靠前面传话,往往好好的一句话,传到后面意思就全变了。
但一句最关键的话已经传出去了——
“这什么鸡地,是给那位让粮食增产的神仙建的!”
竟然是给那位神仙建的!
“这神仙不建神庙,建什么鸡地,莫非那神仙是狐狸或黄鼠狼成仙?”
“嘿,这话说的,人家就不能单纯喜欢吃鸡嘛。”
“啊?我咋听说,那基地里建在水里?水里头能养鸡?”
这话一出,周围顿时一静,然后又重新嚷嚷起来,“那可是神仙!神仙的鸡就算生在水里又怎么了!我得赶紧去报名,我家的鸡养得好,指不定我还能捞到一个养鸡喂鸡的活儿,到时候就能沾到仙气了!”
说话的人满脸期待,“要是能摸一摸仙鸡的毛,再回家摸一摸家里的小子,他肯定就能变聪明了!”
这话简直不要太荒谬,但架不住楚地有祭神的传统,连一块山一条溪他们都相信有山神河神,更何况秦人的那个神仙可是真能让粮食增产啊。
想明白这点,原本还避之不及的岗位瞬间就成了香饽饽,一个个往前挤,生怕慢了一步机会就被人抢走了。
屠雎一脸呆滞地看着眼前推搡着争抢的楚人,不理解地看向刘季:咋回事啊?
刘季抚了抚腰间悬挂的绿色“山”字型草叶玉佩,微微一笑:“这就是仙人的号召力啊。”
“瞧,他们一听说是给那位做法让地里庄稼疯长的神仙建基地,一个个都争着抢着。”
屠雎不理解。
屠雎大为震惊。
老秦人对陛下的崇拜信赖最深,相应的,分给仙人的就少,更何况她还在意减少在关中的存在感,以免削减嬴政的威望。
但在这原理秦地的地方,皇权威慑较弱,就显出了仙人的影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