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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继兄宠我如宝,亲哥却后悔了(把酒叙)


闻星落顿时了然。
这位公子是杜太守的儿子。
今夜这场爆炸,果然是杜太守用来杀害谢观澜的……
她的视线落在谢观澜身上。
青年绯衣玉带,慵懒地倚在镂花窗边。
火光照亮他的下半张脸,他骨相漂亮矜贵犹如金石雕琢,淡红薄唇弯着淡漠的弧度,容色极艳,一点儿也瞧不出前日在校场受过伤。
他遗憾道:“杜太守精心安排了这么一场有趣的盛宴,可惜某今夜还有别的事,不能留下来赏玩。既然诸位是他的心腹,不妨替某在这楼阁里享受一番。”
客客气气的语气,任谁听了都要夸一句世子爷谦恭有礼。
可就是这样一番话,令众人瞬间面如土色。
谢观澜不再管他们的求饶哀嚎,慢条斯理地转身离开。
闻星落依旧趴在地上。
她的眼睛被烟火熏得很疼,泪珠子一颗颗往外涌。
她勉强抬起眼睫,看见一双黑金卷云纹靴履停在了自己面前。
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慢慢仰起头。
是谢观澜。

少女满脸脏污,像一只被遗弃的小花猫。
她的眼睛很红,生理性的泪珠一颗颗滚落,被烟熏的似乎快要看不清了。
对视良久,他示意扶山先带谢厌臣离开。
杜太守的儿子和心腹官员都被锁进厢房等死,哀嚎求救声响彻火海。
谢观澜最后看了一眼闻星落,声音堪称温柔:“今夜芳园可以赏玩的地方那么多,闻姑娘偏偏找了一条求死之路。闻姑娘到了地府,可得和阎王判官说清楚,今夜害死你的人是杜广弘,与某无关。”
他眉眼薄凉,转身要走。
刚迈出去一步,却被人扣住脚踝。
他回眸。
闻星落趴在地上,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脚踝。
像是抱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的双眼大约已经看不清楚了,满是泪珠的小脸十分可怜,声音嘶哑却倔强:“我救了谢厌臣……我没有丢下你弟弟,你也不能丢下我……”
谢观澜挑眉。
少女的指尖紧紧扣在他的黑靴上,细白脆弱,因为过于用力而泛出一层薄红。
大火蔓延了过来。
她呛得连连咳嗽,纤薄的双肩剧烈颤抖,像是困在蛛网里挣扎的蝶翼。
她的声音越发沙哑艰难,带着浓浓的哀求之意:“不要丢下我……我害怕……求你不要丢下我……”
谢观澜看着她。
自打来到镇北王府,闻星落就一直以冷静从容的一面示人,偶尔被他逼急了,龇着牙朝他露出藏起来的尖刺,却也不过是稍微刺他一下就又迅速藏了回去。
十五岁的少女,像是一捧又咸又苦的盐,又像是一只经常团成球的小刺猬。
今夜,是她第一次求他。
仿佛小刺猬露出了柔软的肚皮。
不知是为了出于她对谢厌臣有恩的考虑,还是被她的求生欲所打动,又或者其他因素,谢观澜沉默半晌,俯身抱起了她。
火海里,连风也是滚热的。
层层叠叠的青金色裙裾拂拭过谢观澜的手背,一股子甜郁的香气直钻进他的鼻息里——
那是闻星落身上特有的香味。
她蜷缩在他的臂弯里,很轻,令谢观澜的心神有一瞬间飘远。
他想,她可真柔弱无骨啊,宛如一片握不住的羽毛。
他不近女色,身边没有通房丫鬟,又不爱看话本杂谈,唯一了解女子的途径,是偶尔听见官衙里的一些杂役悄悄谈论她们。
他们说,女人是水做的。
从前嗤之以鼻,可是今夜抱着闻星落,竟当真觉得她娇软如春水。
她平日里吃的什么?
莫非是食花饮露,所以才不像他和几位弟弟一般,连骨头皮肉都是硬的?
谢观澜抱着闻星落翻出木窗,蕴着轻功稳稳落地。
扶山等心腹护卫迎上来的时候,谢观澜注意到怀里的小姑娘已经晕厥过去。
他本想把她交给扶山,可小姑娘大约是怕他半路丢下她,那双白嫩纤细的双手死死抱住他的手臂,小脸依赖地紧贴在他的胸膛上,泪水无意识地染湿了他的衣衫。
谢观澜垂眸看她,良久,才淡淡道:“回府吧。”
他抱着她,在扶山等人诧异的目光中,径直登上了马车。
闻星落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谢拾安坐在玫瑰椅上嗑瓜子,拐杖随意靠在床边。
见她睁开眼,他高兴地丢掉瓜子:“你醒了呀?你渴不渴饿不饿?”
闻星落盯着水红色轻纱帐顶,视线慢慢聚焦。
终于回过神,她支撑着坐起身:“我是怎么回来的?”
她明明记得谢观澜吩咐随从带走谢厌臣,却把她孤零零丢在了火海里……
“是大哥把你抱回来的!你都不知道你昨晚抓他抓得有多紧,府医把你从他怀里掰出来的时候,你活生生把大哥的手臂抓破了,那血直接染红了大哥的衣袖!”
闻星落怔怔的。
谢观澜竟然在最后关头救了她……
而她在昏迷中抓破了谢观澜的手臂,他居然没杀她。
她讪讪:“他没怪我吧?”
“他忙着处理昨晚的事呢,哪有空怪你?”谢拾安嚷嚷,“听扶山说,昨夜那场大火是杜广弘用来谋害大哥的,谁知大哥没死,反倒是杜广弘的儿子和爪牙们喝了那些下有软骨散的酒,被活活烧死了!杜广弘得知消息,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就晕死了过去!偏偏这事儿是他亲自做的,他还不能追查到底,可把他气坏了!”
闻星落沉吟。
杜广弘害谢拾安受了伤。
凭谢观澜那种睚眦必报的性子,只怕昨夜的事根本就是他将计就计故意报复,借杜太守的刀,反杀掉他的爪牙和心腹,还偏偏叫杜太守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也就她和谢厌臣倒霉,误闯进了他们的筹谋算计里。
“对了,”谢拾安欢欢喜喜地举起一盏鱼灯,“二哥晌午就醒了,他说这鱼灯是你给我买的。星落,你待我可真好,差点被烧死都没还忘记我的鱼灯。”
说着话,翠翠带着婢女进来摆膳。
闻星落饿坏了。
她吃了一碗鱼片小米粥,想起什么又道:“二哥哥很害怕火场。”
谢拾安蹭了闻星落的饭,一边吃一边含混不清道:“他姨娘就是被火烧死的,那年他才十岁,所以他对火场有心理阴影。”
闻星落更加好奇:“他性情古怪,也是因为他姨娘?”
“只能算是原因之一吧。”谢拾安压低声音,“反正你现在是我妹妹,告诉你也没关系。当年朝廷派使臣前往各个封地,要求每个诸侯王送一位公子进京,说是做客,其实就是去当质子。原本应该去京城当质子的是大哥,可是二哥偷偷替他去了。”
闻星落怔住。
谢观澜对三个弟弟一直都很好,从来不分什么嫡庶,这她是知道的。
可是没想到,原来谢厌臣对谢观澜也这么好。
她问道:“后来呢?”
“二哥去京城的那年只有七岁,姨娘不放心他,就跟着他一起去了。二哥生得好看,在京城交了许多朋友,听说就连皇子公主都是他的好朋友。可是后来不知怎的,皇子们与他交恶,总是欺负他。他在京城待了七年,期间姨娘被烧死,打小伺候他的随从和婢女也都死了,只他一个人在十四岁那年的冬天,独自穿过大雪回到蓉城。”

第42章 谢指挥使可真够忙的
谢拾安替闻星落又盛了一碗粥:“没有人知道二哥在京城究竟经历了什么,反正他回家以后性情大变,整天和大夫药郎为伍,不仅喜欢研究各种稀奇古怪的药物,还常常把尸体带回院子观察解剖,王府里面没有婢女小厮敢去他身边伺候。”
后面的事闻星落听说过——谢厌臣心术不正,被镇北王厌弃,撵出了王府。
谢拾安走后,闻星落坐到梳妆台前。
她没猜错,谢家拥兵自重,被京城的那位深深忌惮,于是他通过谋害谢家子嗣的方式,来达到削弱谢家的目的。
所以,谢观澜和谢拾安才会屡屡遭遇事故。
闻星落想,也许镇北王没有厌弃谢厌臣,将他逐出王府,只是保护他的一种手段。
看来镇北王府的水,比她想象的还要深。
闻星落望向铜镜。
铜镜里的少女面容稚嫩,像是春日里初生的新芽。
重生归来,除了报复父兄,她也考虑过自己的未来。
她想过再长大一些就离开这里自立门户,但无疑,留在王府才能带给她最大的利益,别说相看亲事了,就算她什么也不干只是出门溜达一圈,旁人都要看在王府的权势上敬她三分。
“先敬罗衣后敬人”,这世道自古以来便是如此。
可是,谢观澜会在将来拥兵自立反了朝廷。
她留在王府,那她就是叛贼家眷!
闻星落捧住脸,懊恼自己死的太早,不知道前世谢观澜究竟有没有杀进京城临朝称帝。
她起身整理金银细软,决定这两年多存一点钱。
谢观澜赢了还好,要是他输给了朝廷,她还能跑路不是?
谢观澜也就罢了,他死不死的和她关系不大。
但祖母和谢拾安对她很好,她很愿意在跑路的时候带上他俩。
思及此,闻星落决心还要再多存一点钱,存到足够他们祖孙仨挥霍一辈子为止。
闻星落搂着自己的钱匣子,趴在床榻上睡得迷迷糊糊之际,忽然有人推她。
她睁开惺忪睡眼。
房中烛火黯淡。
白衣胜雪松姿鹤逸的公子端坐在她的床榻边,眉心一点朱砂,笑起来的样子好似高坐莲台的观音。
他柔声道:“星落妹妹,快起来。”
闻星落:“……”
沉默了片刻,她才猛然坐起,紧紧拥住小被子:“你怎么在我的房间里?!”
“听大哥说,你在火场里救了我。”谢厌臣弯着清隽的眉眼,“为了表示对你的感谢,我忙活了一整天,决定送你一件礼物。”
闻星落睁圆杏眼,警惕地瞅着他。
这厮不按常理出牌。
所谓的“礼物”,该不会是眼珠子、人皮灯笼之类的可怕东西吧?
她果断摇头:“我不要。”
谢厌臣微怔,仿佛没料到她会拒绝自己。
薄金色烛火的映照下,青年那张温润雅致的观音面上弥漫开失落神色,清润的眼瞳里更是蒙了一层薄薄的雾气,似乎下一瞬就会可怜的哭出来。
他抓紧身下的被褥,哽咽道:“星落妹妹嫌弃我。”
闻星落:“……”
不是,这人不是一向我行我素邪肆神秘吗?
搁她面前装什么可怜?
她满脸一言难尽,反驳道:“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要我的礼物?”
闻星落语噎:“我……”
“星落妹妹只在乎四弟,一点也不在乎我这位二哥哥。也许是因为我是庶出吧,我到底不是从王妃肚子里生出来的,这些年又被父王厌弃,孤零零住在义庄上,逢年过节也没个人说话……”
青年满腹怨气絮絮叨叨,好似被新婚夫婿背叛的深闺怨妇。
闻星落忍无可忍,抬手道:“打住!我收你的礼物就是了!”
谢厌臣立刻破涕为笑,起身道:“走吧,路程有些远,我带你去拿。”
闻星落:“……”
她看了一眼窗外黑黢黢的夜色。
什么礼物需要她半夜出门去拿啊?
总感觉没什么好事。
可是她已经答应谢厌臣,总不好临时反悔,只得硬着头皮梳洗更衣,顶着夜色随他悄悄离开王府。
街上已经宵禁。
但没有巡逻的卫兵敢拦住挂有镇北王府家徽的马车,因此谢厌臣轻而易举就带着闻星落穿过半座蓉城,来到了一条小巷子里。
谢厌臣领着闻星落踏进巷子里的一座宅院:“这里是我的私宅,我偶尔会来小住。”
他推开屋门。
闻家三兄弟和闻月引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闻星落震惊:“你把他们抓到这里干什么?”
谢厌臣将一把匕首放在她的掌心:“他们对妹妹不好,妹妹理应杀了他们。你动手吧,我替你望风。等他们死了,我帮妹妹割下他们的头颅,制成酒器供你使用。”
闻星落:“……”
这就是谢厌臣的“礼物”?
果然非同凡响。
她看了一眼四个人。
他们是该死。
可是,就这么死掉未免太便宜了他们。
她要一点点夺走他们的机缘,让他们知道没有她,他们什么也不是。
她要他们经历足够的苦难,她要他们品尝她前世经受过的种种痛苦和煎熬……
之后,他们才该死。
闻星落把匕首还给谢厌臣:“谢谢二哥哥,但这是我的私事,我自己会处理好。”
谢厌臣不悦,瞥向闻家三兄弟的目光隐隐多出了几分妒忌:“莫非妹妹舍不得杀他们?在妹妹心里,这三个蠢货比我们谢家兄弟更重要,是不是?也是,你们到底是有血缘关系在的,正所谓血浓于水,我们这些外人又算什么呢?”
闻星落无语。
这人怎么动不动就阴阳怪气呀。
她只得解释了一番自己的意图,又补充道:“我虽然恨极了他们,却也不想因为他们双手染血,背负人命官司。因为不值得。”
谢厌臣望向她的手。
少女的双手细白娇嫩,十分漂亮。
他不禁笑道:“是了,妹妹的手就该干干净净才对。”
他又转向闻家兄妹,阴邪道:“只是就这么放过他们,我心里实在不高兴,我得从他们身上留下点什么东西。”
他转了转匕首,饶有兴致地走上前去。
闻星落正好奇他要干什么,外面忽然传来马蹄声。
有人闯进了这座宅院。
闻星落匆匆走到堂屋外面,看见无数卫兵涌了进来。
他们让开路,谢观澜绯衣玉带腰佩狭刀,淡漠地出现在院子里。
他身后的扶山没注意到闻星落,高声道:“县衙后宅无端丢了四个大活人,家属已经报官!我家指挥使大人查到他们被劫持到了这座院子,里面的人听着,立刻交出人质束手就擒,否则——”
扶山喊着喊着,终于看清楚了站在廊下的少女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王府的姑娘。
扶山:“啊?”
闻星落福了一礼:“世子爷金安。”
她垂着眼睫,尴尬地盯着谢观澜的军靴。
他可真够忙的。
除了处理军务政务,深更半夜还要出来抓人。
犯事儿的还是他亲弟。

谢观澜的视线,落在闻星落身后的堂屋里。
拿着匕首忙忙碌碌的青年,白衣胜雪松姿鹤逸,正是他二弟谢厌臣。
谢观澜揉了揉眉心。
闻星落和谢拾安小打小闹也就罢了,毕竟两个人都是小孩子,闯不出什么大祸来。
可她现在又和二弟搅合到了一起。
他二弟要比四弟危险多了,谁知道会带着她干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
他拾阶而上。
闻星落下意识步步后退,在听见清脆的金属撞击声时,才发现谢观澜的腰上挂着一副锃亮的寒铁手铐。
闻星落攥紧手帕。
她就知道,今夜跟着谢厌臣出门绝对没什么好事。
单薄的脊背撞上槅扇,她开口时没什么底气:“世……世子爷……”
谢观澜负手站定,垂眸看她:“闻姑娘可否解释一番,为何半夜三更出现在城南小巷?”
闻星落心虚。
她解释不出来。
谢观澜扫了一眼横躺在堂屋里的四兄妹:“闻家四兄妹失踪,家属已经报官。蓉城治安良好夜不闭户,多年没有发生过失踪案,闻姑娘曾经说过要成为对某有用的人,今夜的所作所为,倒的确是在某的政绩上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顿了顿,他眉骨危险下压:“一笔污点。”
闻星落头皮发麻:“不是我抓的他们……”
“闻姑娘的意思是,是我二弟抓的他们?”
闻星落咬了咬唇瓣。
不然呢?
他二弟什么德行,他心里没数吗?
话说回来,他该不会偏袒谢厌臣,只把她一个人抓起来审问逼供吧?
闻星落看过谢拾安的话本子,里面的女犯人到了牢里,会过得很凄惨很没有尊严。
她畏惧那副手铐,于是鼓起勇气,仰起头注视谢观澜:“反正今夜之事与我无关,我也是刚刚才到这里的。至于二哥哥,也许他只是想请他们四兄妹过来做客,没有别的坏心思,家属直接以失踪案报官,未免也太小题大作了,倒害的世子爷白跑一趟。总之,世子爷还是不要抓我了吧。”
谢观澜盯着她。
小姑娘白日里瞧着温婉端庄,尤其是在祖母面前,装的那叫一个乖巧懂事。
可是私底下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功夫,竟比官衙里的师爷还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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