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去杨家吃饭时,白杜鹃在饭桌上说了四眼晚上进院的事。
杨建设高兴极了,“太好了,笨笨要是能怀上就好了,和春娣一样!”
刘向红给了他一巴掌。
乔奋斗原本也想打人,但是刘向红出手,他忍住了。
“哪有把狗和自己媳妇比的?”刘向红严厉地批评自己儿子。
杨建设老实认错。
乔春娣并不在意,还在捂着嘴乐,“我可比不了笨笨,生不了那么多。”
乔奋斗都想翻白眼了。
他姑娘真的跟杨建设是绝配。
一对不着调!
吃完晚饭,白杜鹃还没等回去,院外传来汪汪的狗叫声。
那叫声一听就是打起来了,而且战况还很激烈的那种。
杨建设第一个抄起拖布把就冲了出去。
“建设,你去干啥?”刘向红问。
“我去帮四眼打架。”杨建设已经冲出了门。
这算是老丈人稀罕女婿?
白杜鹃也跟着跑出去,出门前拎起了她晚上带在身边的那根棍子。
白家院门前,一场狗群大战正在进行。
土豆带着本地狗都来了。
外地狗帮里今天增加了两名干将,估计是外援。
不过跟外地狗打架的不是土豆它们,而是四眼和黑虎。
白杜鹃看见黑虎,连忙拽住了杨建设。
四眼和黑虎从小一块长大,它们之间的默契不是普通狗子能比的。
它们在一块,根本用不着杨建设帮忙。
于是白杜鹃和杨建设紧贴着路边站着看热闹。
四眼纵身跃起,撞开一个对手,同时在半空中转头,咬住一侧想要偷袭它的一条狗子的侧脸。
黑虎是条长毛黑背,体型比四眼还要大,有它护在四眼一侧,任何胆敢冲上来的敌人都将遭到它无情地撕咬。
别看外来狗帮数量众多,但在四眼和黑虎面前,那就是乌合之众。
土豆看的热血沸腾,最后没忍住也加入战局。
土豆小短腿跑起来十分滑稽,它紧跟在四眼和黑虎身后,跟着一块骂街。
要是有狗子咬它,它就往回跑,跑到四眼身后,转头接着骂……
其他本地狗一看自己这一方占了上风,也都纷纷加入。
只用了几分钟,双方就分出了胜负。
外来狗帮带着满身的伤痕撤退了。
夹着尾巴逃走。
白杜鹃估计它们离开熊皮沟大队后明天也不会来了。
以后敢不敢再来还不好说。
反正只要熊皮沟大队这里还是四眼的地盘,它们就得掂量掂量。
战事结束后,在土豆等狗子们崇拜的目光注视下,白杜鹃打开了那扇它们期待已久的大门。
在神圣的大门后面,是散发着无限魅力的笨笨。
四眼迈步走进院,黑虎跟在它的身后。
笨笨欢天喜地地凑上来,迎接它的大英雄的到来……
第二天傍晚四眼它们又下山了,继续来找笨笨约会。
第三天的白天,白杜鹃带着大嘴、金锭和黑风上山去了东屋。
东屋门外的柴堆下趴着无精打采的四眼。
一看就是燃尽了。
白杜鹃偷笑。
黑虎还挺精神,远远见到白杜鹃后跑过来打招呼。
大嘴、金锭和黑风也向黑虎打招呼。
白杜鹃走到柴堆跟前时四眼才站起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白杜鹃摸了摸四眼的脑袋,转身到了东屋门前,“爷,我来了!”
屋里传来白志勇的声音,“我不在。”
白杜鹃:“……”
推开地仓子的木门,白杜鹃走进去。
炉子上放着铁皮水壶,虽然天气暖和了,但是春天的山里早晚还是会有点凉,炉子还能继续用。
白志勇坐在一张铺着虎皮的椅子上擦着猎枪,嘴里叼着烟袋锅,身上穿着青布褂子,木骨头纽半敞着怀,露出干瘦但却满是肌肉的身板。
白杜鹃鼻子嗅了嗅,她闻到一股药味。
虽然被旱烟的辛辣味掩盖了,但还能闻到一点。
“爷,怎么有股药味?”白杜鹃问。
“哪有药味,你闻错了。”白志勇耷拉着眼皮,继续擦猎枪。
白杜鹃上上下下地打量白志勇,“爷,你咋把虎皮铺椅子上了?整的跟座山雕似的。”
“什么话!”白志勇抬头瞪她。
白杜鹃伸手摸了摸那张虎皮。
感觉是张新皮子。
白杜鹃满腹狐疑,“爷,这张虎皮哪来的?”
白志勇放下擦枪布,把嘴上叼着的烟袋锅拿下来,吐出一口烟,“你这丫头没事就好好在大队过你的日子就是了,干嘛上山来管我,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还得被孙女管?”
“爷~我不是管你,我是关心你嘛。”白杜鹃伸手去扯白志勇的褂子。
“走走走,别搁我这耍赖塞。”白志勇打掉她扯自己褂子的手。
(注:耍赖塞,东北方言,意为耍赖撒娇。
不是单纯的耍无赖,仅限于亲密关系的熟人,混合着亲昵,调侃,无奈,戏谑等情感色彩。)
白杜鹃转到白志勇身后,仔细端详这张虎皮。
越看越觉得很新。
“爷,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去打山神爷了?”白杜鹃突然变了脸,生气地炸毛。
白志勇有点心虚,但嘴上是绝对不会承认的,“没有,你别胡说八道,我去哪打山神爷。”
“没有的话,那这张虎皮哪来的?”
“是昂帮那老东西给我的。”
“昂帮爷爷去打山神爷了?”
“嗯……”
白志勇话音未落,地仓子外头传来昂帮的声音:“白冬狗子,我又来啦,哈哈哈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酒……茅台!包你这辈子都没喝过,你只要把你那张虎皮送我,我就让你喝……”
白杜鹃眉毛立起来,瞪着白志勇。
白志勇一口烟儿呛住了,低头直咳,顺便掩饰着脸上的尴尬。
谎话被揭破的也太快了。
昂帮推门进来,看见白杜鹃时猛地意识到什么,他怀里抱着一瓶酒,眨巴着眼睛,“那什么……我……我是说我的那张虎皮……我得拿回去了。”
白志勇恶狠狠地瞪他,虽然一句话没说,但是他的心里明显是在骂人。
昂帮很快恢复了正常,摸了摸自己的脸,小声嘀咕:“老啦,老啦也有好处,脸皮厚,嘿!”
白志勇心里有一万句想骂人的话,但是孙女在跟前,他不好开口。
昂帮嬉皮笑脸地和白杜鹃说话,“孙女啊,听说你跟着卖唱的那个小子去了恰喀拉人的部落?”
“卖唱的是谁?”白杜鹃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那个动不动就扯嗓子唱起来的那小子……”昂帮有点想不起来的样子,“他名字是啥来着,上了年纪我想不起来了,就是曾经被炭头喂蛤蟆吃的那小子。”
“陈保柱。”
“哦对,就他。”昂帮点头。
“他救了个被拐的恰喀拉人的孩子,我和他一块把孩子送了回去,我还带了一些恰喀拉人送的鱼毛呢。”白杜鹃说着把她带来的竹筐打开,从里面把礼物一样样拿出来。
昂帮拿了一盒鱼毛,美滋滋地,“这个我要了。”
“放下,那是我孙女给我的。”白志勇伸手去拦。
昂帮搂住盒子,“放屁,这是我孙女给我的!”
“都有,都有。”白杜鹃连忙劝架。
两个老爷子不管看到什么都争。
吵吵个没完。
白杜鹃光顾着劝架,把虎皮的事给忘了。
在白杜鹃看不见的地方,白志勇和昂帮不断地互使眼色,打着只有他们两个人才懂的暗号。
白杜鹃带来的鱼干也被分成两堆,最后多出一条鱼干分配不均,只能用刀把鱼干切成两半。
两个老爷子总算满意了。
“爷,四眼晚上和黑虎下山去我那了,你知道吗?”白杜鹃问白志勇。
“知道,春天嘛,很正常。”
“四眼今年又看上谁了?”昂帮问。
“建设家的笨笨。”
“那狗可惜了,小时候没养好,那可是白面黄狗,养好了不会是现在这个体型。”昂帮叹息。
“以前家家都穷,哪有多出来的东西给狗吃。”白杜鹃道。
其实现在家家也不富裕,大队养狗的人家虽然多起来了,但狗子还是饥一顿饱一顿的。
还有的人家根本不喂,就让狗自己出去找食儿,或是去吃屎。
“今年诺诺和蒙格也配上了,杜鹃你到时要狗崽吗?”昂帮问。
诺诺和蒙格是一对鄂伦春犬,都是纯种的。
白杜鹃眼睛顿时亮了,“要!最好能给我两只。”
“等蒙格生了再说,它年纪也大了,不知道会生几只,如果有多出来的就送你两只。”
“谢谢昂帮爷爷。”
“哈,我是你爷,客气啥。”昂帮说这话时故意用眼去看白志勇。
白志勇斜眼瞥他,满眼都是嫌弃。
哼!老不死的,净会跟他抢孙女。
中午,白杜鹃和昂帮都在白志勇这里吃饭。
锅里早就炖煮着大块的肉,汤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那肉闻着挺香,但是白杜鹃怎么看那肉也没瞧出来是什么猎物的肉。
不是野猪,也不是狍子。
不是野鸡不是兔子。
白杜鹃盯着锅里的肉看。
一旁昂帮疯狂向白志勇使眼色,撇嘴。
白志勇挤眼睛,努嘴。
“爷,锅里这是啥肉啊?”白杜鹃问。
“啊……这肉啊,是你昂帮爷爷拿来的。”白志勇道。
昂帮傻了眼,无声地抗诉:咋把锅甩给我了呢?
这一锅都是是山神爷的肉,可是他们不敢告诉白杜鹃。
该怎么把这事骗过去呢?
昂帮信口胡扯,“对,就是土豹子,它受了重伤,我捡了漏。”
“那土豹子的皮呢?”白杜鹃问。
“皮……放在我那里,我只送了些肉过来。”
“哦,这样啊,我还真没吃过土豹子的肉。”白杜鹃不再追问锅里肉的事了。
白志勇和昂帮悄悄擦了擦脑门上的汗。
差点让这丫头给问住了。
白杜鹃看似信了,其实……她信个球!
两个老爷子合起伙来骗她。
真当她是三岁的娃娃?
吃完午饭,白志勇就催她早点回去。
白杜鹃注意到白志勇和昂帮根本没吃多少肉。
她猜到这两个老爷是想等她走了再吃肉喝酒,他们是嫌她在这里碍事。
“哎。”白杜鹃喃喃自语,“长大了真没意思。”
“你说啥呢?”白志勇看着她。
“长大了就没人疼了。”白杜鹃啧啧地摇头,“连爷爷都嫌我碍事,赶我走。”
白志勇:“……”
昂帮默默嘬牙花子。
小丫头也不是善茬。
他这会是品出来了,小丫头绝对是猜到了这锅肉不对劲。
他又看向铺在椅子上的虎皮,心里骂白志勇:再让你显摆!让你孙女抓到了吧?
这下我可不说话了,看你自己怎么圆。
昂帮葫芦锯嘴,闷头不吭声。
白志勇脚在下面都快把他鞋踩扁了,昂帮疼的直吸气,但是他忍住了,就是不接话。
哄孙女他不擅长,这活还是让白冬狗子干吧。
“我不是……”白志勇支支吾吾。
白杜鹃突然捂住脸,跑出去了。
白志勇傻眼了。
他看向昂帮,“这丫头……怎么还哭了呢?”
昂帮也在龇牙,看着像是要哭的模样,“白冬狗子,你先把脚从我的脚上拿开……嘶……我的脚指头……”
白杜鹃跑出仓子后没有跑远,她其实没真哭。
她只希望爷爷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生活。
可是她爷却是个一生爱冒险的主儿。
她管又管不了,说又没人听,她只能打亲情牌,希望爷爷能有所收敛。
果然,不一会功夫白志勇跟出来了。
老爷子很不擅长哄人,他看着白杜鹃背朝着他,站在柴堆前肩膀一耸一耸的,手足无措。
“这玩意儿……咋哄啊……”他嘀咕着。
狗子们围观爷孙俩。
白志勇磨叽了好半天,叹了口气,“行了,你别掉金豆子了,我不是想赶你走。”
“那是什么?”白杜鹃梗梗脖。
白志勇上前用手重重点着白杜鹃的脑袋,“行了,你别甩头不拉甲的,我赶你走也是怕你知道了担心,我是打了头山神爷,那锅肉是山神爷的肉。”
(注:甩头不拉甲,东北土话,意为形容一个人不停地,令人无语地摇头晃脑,以此来表达他不想合作,不听话,不服气的态度,是一种倔犟,叛逆,不驯服的精神状态。
例如:说你两句你还甩头不拉甲的,跟谁俩呢?)
白杜鹃猛地转过身,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爷,你在哪打的山神爷?是自己打的还是跟别人一块?”
“我自己。”
白杜鹃眼珠子瞪的更大了,“爷!你怎么能……一个人去冒险呢?”
白志勇蒲扇似地巴掌盖在了白杜鹃的脸上,遮住了她的眼睛,“行了,别瞪你那双牛眼了,瞪的我心突突的跳,你比那山神爷还可怕,你知不知道?”
白杜鹃哭笑不得,“爷,我是关心你!”
“我知道,但是你不能阻止我打猎啊。”
“你不能打点不危险的东西吗?”
“难道我以后只能打兔子和野鸡?”白志勇放开白杜鹃,“那样还不如你现在去挖个坑,把我埋了。”
白杜鹃:“……”
白志勇有一颗热爱冒险的心,谁也阻止不了。
白杜鹃沉默了许久,突然抬头,“好,打山神爷这事就算过去了,那仓子里的药味是怎么回事,爷你受伤了吗?”
“没有,我倒腾白毛小子给我配的药来着,你来了正好闻着。”白志勇眼神飘忽躲闪。
白杜鹃要是再看不懂她爷的眼神就算白活了,她上前去扯白志勇身上的褂子。
“丫头你干啥?”白志勇大惊。
“我不信,爷你把衣裳脱了,让我看一看我才能信。”
“不是,你别拽我褂子……我真没受伤。”
“看了我才能信。”
昂帮在地仓子里听见外头两人吵吵,于是开门伸头看了一眼。
结果看到爷孙俩在撕吧。
白杜鹃非要白志勇把褂子脱了,看她爷身上有没有伤。
昂帮吓的把头又缩回去了。
外面两个吵吵了一阵,安静下来。
又过了一会,地仓子的门打开了,白志勇绷着老脸走进来。
昂帮一个没忍住,“噗嗤!”
白志勇气的踹了他一脚,“笑笑笑,你都不帮老子!”
“我不敢帮。”昂帮捂着嘴乐,“把孙女惹哭了以后她不给我买萨其马怎么办?”
白志勇坐回到铺着虎皮的椅子上,长出一口气。
别说,这虎皮的椅子坐着就是气派。
昂帮突然冒出一句:“你脸红什么?”
白志勇:“……”
昂帮笑的脸上的褶子全都展开了,“别告诉我是精神焕发。”
白志勇气的白了脸。
昂帮问:“怎么又白了?”
白志勇愤愤道:“防冷涂的蜡!”
昂帮哈哈大笑。
白志勇自己也气乐了。
两人一块笑起来。
昂帮从锅里捞了块虎肉,白志勇打开那瓶茅台,两人美滋滋的吃肉喝酒。
打猎哪有不危险的。
受伤也是常有的事。
但是这些都不能阻止老猎手那颗爱冒险的心。
他和昂帮一样,骨子里全都是对于狩猎的渴望。
也许他的孙女可以理解,但她却永远都无法成为他。
他和昂帮都无法再回到普通人的生活中去。
经历过战争、饥荒的他们,只想余生都在山林中度过。
就算有一天葬身虎口,也不失为一件潇洒的事。
昂帮喝着酒,用筷子敲打着空碟子,唱起儿歌。
“高高的兴安岭,一片大森林,
森林里住着勇敢的鄂伦春,一呀一匹烈马一呀一杆枪,
翻山越岭打猎巡逻护呀护山林,勇敢的鄂伦春,
鄂伦春本是受苦的人,鄂伦春今天翻呀么翻了身,
一呀一杆红旗空呀空中飘,民族平等自由幸福当呀当主人。
黑龙江的流水哗啦啦的滚,兴安岭的森林根呀么根连根……”
白志勇喝干了杯里的酒,也跟着唱了一首。
“大风天,大风天。
大风刮的直冒烟。
刮风我去打老虎,
打个老虎做衣衫。
又挡风,又挡寒,
还长一身老虎斑。”
白杜鹃带着大嘴、金锭和黑风下山了。
一路上,她回想着爷爷对她说的话。
爷爷身上带着伤,那是被山神爷抓伤的。
但是爷爷却毫不在乎。
爷爷告诉她:有一天,如果他死在野兽的爪牙之下,她也不要为他伤心。
活着的时候他吃掉了野兽的血肉,有一天他都要还回去。
因为那是属于他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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