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届带过一个学生,竞赛是个好苗子,差点拿奖获得保送名额,后面高考裸分也考上了A大。”
陶枝念应道,“你的学弟。”
“但是他大一没读完被强制退学了。”
当时在中学内部老师引起哗然讨论,后来男生重读高三,天之骄子回学校风光一时,很争气地又考了回去。
故事幸运之处在于拥有了不错的结局,大家提起来无非都是感慨,自然就成了茶余饭后的趣事。所有人忽视的一点,老师在学生高中学习的过程中,是否缺失了对其抗压能力和自主学习能力进行培养。
“其实我们学校很多学生的好成绩,多数依靠的并非老师课上教的东西。”简时衍清了清嗓子,试图说得并不那么残忍严苛,“课堂四十分钟时间有限,比起前两年,学校每周的放假时间其实多了半天,延长双休和周末,也会让学生的流向产生了巨大的差异。”
“有些学生选择留校,更多实验班里的大部分学生,只不过是流向了一个更小的课堂。”
那个课堂,是拥有权势或者家境殷实的家长费劲人脉,寻找省内各地名师,高薪聘请寻来的临城,参与这场课外辅导的本校老师亦是大有人在。
市一中对面的学区房,实际成交价近些年再疯狂些快飙升到十万每平米,光租房接住也需要一笔不小的定期花销。每个家长陪读的走读学生,每一盏在夜里不灭的灯,都可能是小灶课堂。
简时衍对于毕业后的部分学生最后泯然众生的走向,皆在意料之中。作为教师,他们都没能力改变教育体制,更没有太多自主权去选择现阶段的教学方法,他们困囿于规则的局限之中,更多的时候,老师也没有能力去改变什么。
男人自嘲地笑了笑,声音温沉,“其实我的数竞培训课,有价值的地方只不过是因为课是免费的。”
对于缺少竞赛支持的家庭来说,学校选拔人才并为其无偿开课,提供教学资源这件事本身是有意义的事情。多的是因家境一般却天赋异禀的学生,为眼前来之不易的机会拼了命冲刺准备竞赛。
很多学生竞赛走不下去,除了自身的天赋之外,更重要的是,在全省赛区的大平台上,与来自其他县市准备充分的学生相比,市一中生源实力和能力相距甚大,学生太容易产生松懈和放纵沉湎的情绪。
临城不是省会,于是便有末流一线城市的通病。家长的学识和眼界受限、学生接触的教育资源受限、师资力量受限。
近些年,临城屡次提高人才引进的补助,让简时衍这类名校毕业生的薪资构成变得可观,很大程度地沾了制度层面的光。但学校能教的东西有限,除了迎合新高考的走向,高中老师磨枪弄棍尽自己所能,多刷些题、探讨参谋出题的新思路,琢磨该如何让学生能考个好成绩,别无办法。
陶枝念想到五班家长隐晦地试探过关于学校老师辅导的事情,是她顿感太强,又少与除了语文教学组以外的老师有联系。当时答非所问,那家长看出陶枝念资历尚浅,自然没再找她询问了解过。
他们站在无法改变制度的洪流里,仿佛沆瀣一气,共同感慨同是人海中沧海一粟的无奈。
陶枝念看向简时衍,仿佛能够借此看清楚他灵魂的形状,读懂眉宇间的傲气。
倏然间,吸引力不可控制地生长了出来。她曾经以为,关于崇拜,一是缺什么而想找补和填充;要么是,有什么想寻求认同。
前者无限放大,就是空虚寂寞冷;后者滥情恣意,就是幼稚傻白甜。她看不明白这份情感,它于无声处疯狂滋养蔓延,又在话里似有在表达的肯定里,飘飘然地可惜相处时间太短。
心软绵绵的,又痒痒的,只是待在一起就觉得很舒服。她的心情被牵动着生出甜蜜,铲除家人琐事而产生的阵阵阴霾。
下一秒天崩地裂,简时衍坦言,“我不会一直在临城中学任教的。”
他没有太多的青春继续在投入产出比不匹配的工作上耗着,还会有那个适合留在这个位置的人出现。简时衍比任何人都清楚,当生源质量足够稳定,带教老师并不重要。
从前责任感和道德感拖拽着他继续工作,只是偶有过几次考虑转业的念头。但以现在的工作强度,若未来成家,并不能满足所期望的给予另一半的高品质生活。
人必须有所取舍,何况这只是一份在基层的工作。他做不到在爱人面前虚伪地展现尽心尽力,他的另一半不能为了低成本的付出所感动,所以首当其冲最想做的就是得快些让陶枝念未来跟着他过好日子。
陶枝念没追问为什么,一开始就认为依照简时衍的履历来临城中学,是零珠片玉埋没在了现岗位。
“陶枝念,你想没想过去读在职的非全研究生?”简时衍直接进入正题,只说建议,采不采纳是个人选择,他乐意在其中搭桥牵线。
“我妈有个朋友是临大教育心理学的教授,如果有意向,之后可以见面聊聊。”
陶枝念拉开车门,怎么也没想到话引子最后落在自己的身上,表情介于不可置信和受宠若惊之间,张了张嘴,神情有些恍惚。
“你对每一个朋友都这么好的吗?”
简时衍反问,叹息低得如同是气流音,意识到她迟钝的神经,像是被气笑了。
“你觉得呢?”
陶枝念心情悬在半空,垂眸看他。过了会儿,缓缓犹豫地开口,仿佛随时做好逃跑的准备,半推半就说了心里话。
“简时衍,你不会真想追我吧?”
“傻傻的。”
简时衍抬手揉了揉女人的发顶,变相态度默认,“以后我努力表现得再明显一点。”
陶枝念双腿发软,感受落下的触感,话来不及回味,感觉脑子都要炸了。急忙偏过头,逐渐将散漫消淡,“我知道了。”
散步变得稀松平常,简时衍跟在她身边,有意控制步幅步频,让人琢磨不出对方是不是故意放慢脚步。碍于身高差,衣角的面料正在无声摩擦,身位演变成贴近。
陶枝念心底打着鼓,泛着蠢蠢欲动的冲动,无法否认,简时衍确实很吸引她。同时她看得很清楚,简时衍其实并没有付出太多的行动,甚至浮在厚重滤镜表面下的魔障里,对方直白告诉她,可能不会再做老师了。
他会离开这所学校,那以后他们的工作环境、生活圈,都会再无半点交集。
陶枝念莫名有点难过,头低得更低了些,极力压着声音,“那你之后,表现得好一点。”
男人扬唇,“好。”
陶枝念抠着手心,得到回应后知后觉感觉自己快被他吃得死死的,再夸张些,她可能会输得很惨。如果近来的接触,是简时衍给她的信号,轻飘飘的未免太过草率。
她就是很没出息,明明都得到答案了,却笑不出来。
经过岔路口,方向偏移,走进另外一条小路。平日不怎么走这边,路过临城中学小树林回公寓。前阵子五班经历了金钱失窃的风波,陶枝念在保卫科连着查了好几个午休的监控,发现了许多校园角落里的迷之机位。
陶枝念被男人身上的气味扰得心猿意马,指了指路灯上挂着的全角摄像头,“别看这条路平时没什么人走,夜视画面像素很高,压缩画质后都很清晰。”
说完这话躲得远远的,克制某个萌动的想法,千万不能冲动。
小路外围连着校领导花重金修葺的水榭凉亭,一段曲溪水源,为聚灵气养着几条已被学生喂得有福相的锦鲤。
人还真不能念叨,远处少男少女身影交缠,在廊柱后忘情拥吻,看着难舍难分。
陶枝念顿住脚步,第一反应以为是学生,扯着简时衍的衣服往另一处树荫下躲。
“是他们早恋,不是我们。”简时衍折服,怎么有人不辨东西南北遇上学生,先往暗处躲的。
无论如何变换,原先拉远的距离无功而返,一下又变了味道。
简时衍真的快要被这一通操作逗得不行,根本没有刻意压低嗓音,安静的环境里意外清晰。
陶枝念还在张望那对身型,确实有些眼熟。
只见那对男女先是发生了争执,正一前一后迎面朝着他们所在方向走过来,陶枝念本能想躲,压根没注意到身位。
陶枝念没再凑热闹,单纯鬼鬼祟祟地关注对面的动向,人一往后靠,便结结实实地撞进怀中,手不安分地搭在隐秘的位置,轻轻拍了拍,示意噤声。
简时衍拿她没办法,低头配合她,“真的没看出来是谁吗?”
陶枝念没应,眼看着距离越来越近,哪里顾得上有人在她背后龃龉。屏息静气,终于认出了是谁。
事情转得突然,他们起了争执,当街吵起来了。
“林耀驰,你到底想怎么样?你爱玩,我就等。现在呢,一言不合准备把我甩了?”
是宋艺璇的声音。
林耀驰脾气上头,冷声嗤笑,“为什么背着我去相亲。我才知道咱们宋老师好手段,抓得住一手的好牌啊。”
天呢,陶枝念哪里敢吱声,她知道宋艺璇是有对象的,敢情原来是体育组的那位,没想到周末晚上还能吃到一线情报的瓜。
二人彻底走远,她还沉浸在刚刚目睹的一出好戏,没分出半点心思落在身边男人的身上。
简时衍低头,鼻梁贴着她的耳尖,嗓音因过度克制稍显沉闷,“什么想法?”
什么意思?陶枝念犹疑,才注意到手放在了不该放的位置。
简老师一向穿得单薄,长期锻炼腹部曲线紧致,只需要手心的接触笼络,便能够描绘出腹肌的形状。
以前她觉得工作后还能控制体重的人,要么具有强大的自律能力,要么拥有良好的生活习惯。简时衍看着像属于前者,总之,好像身材很好的样子。
过高的体温贴着衣料蔓延到她的手心,陶枝念欲盖弥彰地轻咳了两声,予以肯定,“您肯定经常锻炼,效果不错。”
“那我能抱你一下吗?”
礼尚往来,她让简时衍占过一次便宜,现在总该要讨回来。
陶枝念确实有玩笑的成分在,简时衍大方地张开了手,揽她入怀。
拥抱并不过火,双方都没有用力道,他的手落在她腰侧上方,指尖似有似无地碰到她的发丝,没有直接接触。环境过于安静,黑暗将温存的感受放大,无声里她确认了一件事,她确实喜欢简时衍。
曾经也有个人找过她。男生是她那时的一个朋友,在类似的场景更变本加厉。他示弱,垂着脑袋叹气说,今天被店长扣工资了,能不能安慰他一下。那时候即兴推搡间,男孩子的手臂直接环住了她的后背。她小题大做,感觉很不舒服,急忙推开质问他在做什么。
现在想来,可能因为不喜欢,陶枝念一直以为自己不会喜欢上男人这个群体。
类似的事,也有过一些。她迟钝,但不傻,总还是能感知到两性之间最基本的好感与示好。偶尔示弱,因为不想节外生枝,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本就在开阔地带,风吹草动,仿佛有人路过。陶枝念退后,准备结束唐突的肢体接触。那人将怀抱收紧了些,树影藏匿他们于监控无法拍到的视线盲区,月色银辉洒下,他们在暗处僵持。
影影绰绰,二人的影子交缠,时间经过一秒两秒…
陶枝念有些冷,不自然地缩了缩脖子,举动在此时更像有钻进对方怀里的动机。她其实在想,差不多可以了。
再久些,她害怕自己今晚就变卦,和简时衍说,诶正好我对你也有意思,要不我俩试试谈恋爱吧。
最终,陶枝念在呆愣懵懂里,不知所措地仓皇而逃。
只留下一句,“周一见。”
周一没见着面,或者说,接下来一周她竟然都没见着简时衍。
陶枝念之前答应过给小孩准备的生日礼物,拆了快递,都放在她工位上快落灰了。她胡思乱想,还以为是简时衍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好在办公室同事爱聊八卦,得知简时衍带着学生参加省内的全国高中生数学奥林匹克决赛。从临城去宁市高铁需要两个小时,她也是点开简时衍的朋友圈,才看到周六晚上他竟然更新了动态。
对于同事除了推文的生活动态,陶枝念一向秉持着这是社交的手段,只要刷到都会点赞,除非关系真的比较熟,倒不经常评论。
那天回去碰上宋艺璇拎着一打日式辛口啤酒来找她,陶枝念没说在楼下撞见她和男友吵架的插曲,自己浑身也燥得很。
“我不太能喝酒,最多帮你喝两瓶。”
宋艺璇喝过一轮才上的楼,朋友圈林耀驰已读不回,只有楼上的陶老师给她评论了两个抱抱的表情。憋不住情绪,提着酒就来抓人当解语花了。
嘴硬心软的人,听完宋艺璇交心絮叨和男友纠缠拉扯的过往糗事,跟着也有些伤感。
“你想和他结婚吗?”
“不知道。他家的条件没有我家好,下嫁不会太幸福的。”宋艺璇苦涩一笑,“谁知道呢?但我真的没遇到过床上能这么合拍的人了。”
宋艺璇二十五了,比她大一届。尽管缺乏实战经验,光凭阅览成人作品的经验,正告诉她,在此时该点头,对同事的想法表示理解。
“我看到你们了哦。”宋艺璇往自带杯里倒酒,金色的酒液漫出一层细腻绵密的气泡,入口酣畅得没再顾及形象,眯起眼睛显得人畜无害,“我看到,你和简时衍抱在一起了。”
“你看错了。”陶枝念矢口否认,当宋艺璇喝多了。她第一次喝进口版的日产啤酒,甜麦味盖过苦涩,个人觉得比喜力好喝。
说好了只喝两瓶,到最后边说边聊,喝了整整五瓶。
之后一头栽到了床上睡着了,醒时宋艺璇已经带走了垃圾,桌上留着便条。
「和好了嘻嘻,昨晚他来接我回家了。」
发布时间和宋艺璇的动态相近,陶枝念没刷到,她不太能喝酒,醒过来周日一整天都浑浑噩噩,这条朋友圈与她擦身而过,无缘即时点赞。
从点赞上看,可以说共同好友有不少。她没仔细看照片,先看起了评论。
啧,还有女老师。
【行政 瞿橙】:生日快乐/撒花
【历史组 姜月娅】:生日快乐哦。
【英语组许韵】:时衍老师生日快乐呀,新的一年事事顺利。
陶枝念抿唇,不自知地捻酸吃醋,她没这么叫过他。唯一自圆其说的点,是简时衍没有单独回复下面的每一条评论。陶枝念看着点赞挨个看头像,末尾的那位,是江行岸。
她彻底扫了兴致,放下手机觉得自己现在挨个视奸的行为更是愚蠢幼稚。
简时衍发的是四张照片,两张简之之,一张是蛋糕,最后一张是人堆里再拍他的背影。不说多少出彩,其实挺无聊的,唯一值得注意是那双正在切蛋糕的手,以及背影侧边的女人。
陶枝念正准备出门吃饭,脚步骤停,心情急转直上,哦,她不生气了。
图里提及的人,都是她。
第22章 .早点睡你,着急见你。
算着日子,往常赛程排得紧凑,一周之内结束。手机上翻的次数多了,几次打开电脑,弹窗让对话框里的消息没再被遗忘。
陶枝念不想打扰简时衍工作,准确说这事她连寒暄问进展如何的话引子都没有,只能根据赵樾尔聊的内容判断进展。出于同校的立场,希望本次参赛队伍能够收获好的成绩。
“哎呀,别看啦。”宋艺璇探店照片拍了两轮,眼瞅着该动筷子,抬眼看到女人还捧着手机,看着心事重重的。
“比赛结果哪有这么快出来呀,再说了,你要想知道情况咋样,发个消息问他不就好了?”
陶枝念诚实道,“最近在防沉迷,感觉我老想在简时衍面前刷存在感。”
宋艺璇没忍住噗得笑出声,“你俩在暧昧期吧,这种精神博弈彼此拉扯的紧要关头,就该多聊天多见面啊。”
“我怕一见到他,就忍不住想跟他肢体接触。”
“而且,我们没有认识太久,如果这样稀里糊涂在一起,会不会不太好....”
陶枝念这周都没太睡好,人有些萎靡。她和简时衍还是会有一搭没一搭聊几句的,多数在下班后的时段。她重蹈覆辙,有意克制给他发消息和回复的频率,不想打扰他。
昨天写完课后反馈将近一点了,人脑子不清醒,本想说晚安早点睡觉,变成了一句很诡异的倒装句。
「我准备睡觉了,晚安。」
「早点睡你。」
临城的方言是很爱说倒装句的,哪怕陶枝念这些年有心改正口癖,小习惯还是偶尔会冒出来。等到她刷完牙,重新躺回床上的时候才意识到刚才发了什么,撤回无果,对方更是晚睡很快秒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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