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过来背起锦觅,“小淘淘你可算看清天家父子的真面目了,我们还是回花界吧。”
丹朱还想上前拦一拦,老胡却说:“红红你就别拦我了,就你那小身板不怕被天后烤成狐狸干。”
丹朱收回了手。
旭凤紧握拳,他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任何挽留的理由。伤害锦觅的是自己的母神,在他没弄清楚母神为什么要伤害锦觅之前,锦觅留在天界太危险了。
锦觅一身是伤的被送回花界,一众芳主暴跳如雷。先主的旧恨还没报,现在锦觅身上又添了新仇。
长芳主牡丹上天界讨要说法,天帝只当是个无足轻重的一个小精灵得罪了天后,被天后施以严刑,根本不打算为花界出头。
见安抚赐药无用,天帝只道:“花界已脱离天界,其内务天界不好插手,若是往日旧怨应当自行与天后分明。”将长芳主拒之门外。
长芳主气得浑身发抖,回到花界后立即下了落英令。
不止没恢复供给鸟族的粮草,就连供应给天界的灵草仙葩也一并停了。
威慑力不大,但却实实在在惹火了众仙。
他们高高在上惯了,早就不需五谷杂粮果腹。但自己不想吃、跟被旁人断了不给吃,是两码事。
况且现在也不是一口吃食的问题,而是天界的面子都被下了。
尽管花族早在四千年前就独立出去了,与天、魔、人、妖、鬼,并称六界,但她们一群娇花弱柳,除了人界外,她们又能打的过谁?
这些年来相安无事,无非是大家知道当年天帝亏欠先花神良多,天界理亏,这才多有礼让。可花界却把天界的客气,当成可以跟天界叫板的底气,灵草仙葩说断就断。
天帝一下子就被各仙府控诉花界的折子淹没,火气‘蹭’的窜上心头。
他本就一堆烦心事,现在连女人间争风吃醋的事情都要管,花界也未免太过恃宠生娇了。
他厌倦了花界得寸进尺,又不想别人说自己薄情,正想着要不要干脆把事情推给天后处置,反正天后是众女仙之首,处理花界也名正言顺时。
意外得知,那个被天后所伤,性命垂危的小精灵竟与先花神梓芬生得一模一样,并且出生于先花神殒命的那一日。
天元二十万八千六百一十三年夏至,梓芬亡,锦觅生。
算算时间,那个名唤“锦觅”的小精灵竟是梓芬与自己的骨血。
太微大震,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入夜后他无声无息潜入花界。
百花围绕着一座小木屋,屋外上了一层牡丹封印。
锦觅此刻正躺在屋内,她已经服药睡下了,姣好的脸上仍无半点血色。
太微震动已极,尘封的记忆在一瞬间翻江倒海般的涌上。
没错了,这是梓芬的女儿!
望着那张无比熟悉的面容,太微找回了一点良心,对梓芬母女的愧疚与日俱增。
若非自己当年思虑不周,梓芬不会因情殒命;若非自己娶了荼姚这个妒妇,锦觅也不会受此苦楚。
太微伸手探查了下,发现锦觅的脏腑有被火毒灼伤的迹象,他一边源源不断的将精纯温和的火灵送入锦觅体内,为她修复被灼伤的身体;一边对荼姚的不满上升到了顶点。
她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收手?润玉、锦觅,是不是本座的孩儿她都要下毒手。
太微打定注意,不管众仙如何施压,他都要护下花界,算是对梓芬和锦觅的一点补偿。
你想逞英雄没问题,但是不能拿我们的损失去逞啊!
眼见一封封上表石沉大海,天帝依旧未对花界做出任何所处置,众仙间少不得议论纷纷,一方面说天帝深情,花神故去多年后依然念念不忘;一方面说天帝为一己之私,割让天界利益,非明君之相。
“其实你可以多睡一会儿的,不用早起。”润玉舒展身姿,由着玉姮为自己穿戴。
玉姮拿了一只白玉螭龙簪在他乌发间比划,“可我想一睁眼就能看见你。”
白玉雕就的螭龙静静伏在发间,玉姮抚着他的鬓发,“原先不是说天帝对花界也很不满吗?怎么这几日没了动静。”
润玉低头吻一吻她的脸颊,“父帝心底对花神有愧疚,自然会护花界平安,不会再让母神去动锦觅的。”
“等你下朝后,我们一块去花界看看锦觅吧。”
润玉点了点头,“那你等我。”在他心里,虽然未和锦觅仙子相处太多时日,但既然锦觅是他的妹妹,他就会好好照顾锦觅。
也希望旭凤能想开点,尽早接受锦觅是他们妹妹的事实。
入夜,凉风习习。
两道白光落在水镜外面。为了保护初生精灵,先花神特意布下的结界,不让外界侵扰。
不过随着年岁过去,先花神的神力逐渐消散,二十四位芳主的能力又不足,因此结界很容易就被破开。
两人隐匿身形,进入水镜。
水镜里有一片新天地,名花盈风吐香,飞泉喷薄潋滟。
不像广寒宫,那里永远只有明净的霜雪,鲜活的生命无法在那里盛放。
“这里真美。”玉姮捧着一朵花大色净的昆山夜光,花瓣重重叠叠,盛开清白,洁莹有光泽,在茫茫夜色下,像是捧了一盏洁白的牡丹灯笼。
“你若是喜欢改日我请长芳主赠与一些摆在璇玑宫。”润玉牵起她的手,目光温柔。
他们一路向前来到锦觅所在的小木屋,轻轻推开门,浓郁的花香中透着一股淡淡的腥气。
锦觅躺在床榻上,无意识地呕着血,在素色的衣衫上染出一朵一朵红梅。
“锦觅仙子呕血了。”她小声惊呼出来。
“先别出声。”润玉神色凝重,“我们虽然是好心来看锦觅,但现在这个情形我们也难为自己分辩。我先看下锦觅的伤势如何再做决定。”
他来到床榻边,牵起锦觅露在被子外的左手号脉。
一股精纯的火灵在她体内流窜,像是呵护她先前被业火灼伤的脏腑。
“有人将火灵注入她体内,似乎是想帮她修复先前的伤。可锦觅仙子本身至阴至寒,自古‘冰炭不同器’她无法承受这股火灵,反而令她伤上加伤。”润玉号完脉,将她的手放了回去。
“会不会是火神?”
润玉摇头,否决了这个猜想,“旭凤与锦觅仙子相处数年,不会不会知锦觅仙子的体质。不会一口气给她灌输这么多阳火。我先替她护住心脉,明日我再请父帝定夺。”
玉姮会意,扶着锦觅直起上半身,润玉蕴着一股水汽朝她后心灌入,稳固她的心脉。
等灌完,玉姮再制造点响动,好让花界发现锦觅的异样。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他们听到声响后,立马隐身遁走。
牡丹、海棠两位芳主一齐赶到小木屋,木屋原本设下的牡丹封印早被毁去。
意识到不妙,也顾不得是否会惊扰锦觅休息,长芳主急忙创进屋子查看锦觅安危。
“锦觅的伤势不是稳定下来了么?怎么现在反而加重了?!”海棠芳主又惊又怒。
长芳主为锦觅号过脉象,她的脉象若游丝,一股火灵流窜奇经八脉,能活着已经是奇迹了,“现在先不说那么多,快拿冰山雪莲给锦觅服下压制她残余的火毒。”
“好,我现在去拿。”海棠芳主现在也不顾不得找天后算账,救活锦觅要紧,连忙去药房取天山雪莲。
服下药后,锦觅伤势稳定了下来,但火毒还是未被拔除,她现在全靠一股气吊着性命。
众芳主对天后恨得咬牙切齿,却又不得根治之法。
旭凤揪心不已。本以为锦觅是自己的亲妹妹就够让人痛苦的了,没想到锦觅现在仍在生死边缘徘徊。
他来到紫方云宫,相劝天后放锦觅一条性命。
本以为他是来看自己的天后笑颜顿在脸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难道是怀疑母神害了那个小妖精。”
“儿臣并无此意。只是先花神与父帝有旧,锦觅是故人之后,母神何必如此咄咄逼人。”这几日旭凤在看到先花神画像后就想明白了,母神讨厌锦觅,就跟讨厌润玉一样。
因为他们都是父帝与外面女人所生的子嗣,因为他们都与自己交好。
母神担心他们存心不良,所以才会多有责难。
自己到底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天后怒其不争的看着旭凤,“你堂堂火神,尊贵的天帝之子,平日里这么多双眼睛都在看着,你却与这等不成体统,连仙籍都未入的小妖做朋友,甚至不惜为了这个小妖来质问我,我怎么能够放心。”
自己有心为他的事业荡平阻碍,这孩子却全然看不见,只一心想着锦觅那个小妖精。
天后更加坚定了要铲除锦觅的决心。
旭凤连连保证,“锦觅曾救过儿臣的性命,也正是因为她的法力低微,儿臣不得不出手相救。儿臣今后与锦觅再不相见,母神可以宽心了。”这话不全是安抚天后的,旭凤自知若锦觅真是自己的妹妹,那自己以后再无颜与她相见。
他言之凿凿,天后勉强相信了,面上不再明显表露对锦觅的敌意,转而敦促旭凤一定要尽快与穗禾完婚生子,登上天帝之位,那时自己才会真的宽心。
旭凤敷衍地转移话题告退,然后从自己的私库中挑选了一批适合水系温养的药材给玉姮,希望她能帮自己转交送锦觅疗养。
玉姮替他走了这么一趟。
长芳主见她一介娇弱女仙模样,又有老胡从旁作保,确认她是锦觅在外认识的好友,勉强放行。
“也不知那个天杀的要害小淘淘。”老胡坐在锦觅床边捶胸顿足,哀嚎不已。
玉姮眸光微闪,微启红唇,“此等的纯正的火灵,天上地下屈指可数,非术者无解。”这话似是感慨锦觅命苦,也像是赞叹施术者高明。
但在老胡听来却很有指向性,能有此修为,又跟小淘淘有仇的不就天帝一家么。
门外听了一耳朵的海棠芳主当即怒道:“不是天后还会是谁!天后干的事,那只这一桩?天后接二连三要锦觅的性命!天帝竟然也熟视无睹?”
老胡顾忌有外人在,不可多言,连忙拉扯海棠芳主的衣袖,示意她避讳着点。
玉姮倒是善解人意的冲他摇摇头,“你放心,我什么都不曾听到过。”她将疗伤的药材递给老胡,“这些都是上好的药材,最适合锦觅服用。特别是这天山雪莲,足有万年是治疗火毒的圣品,旭凤特意让我送给锦觅的。”
看在旭凤平日对润玉颇为礼让的份上,她决定帮旭凤说几句好话。
谁想一听是火神所赠,海棠芳主更加气急败坏,“你什么意思,这些药材我花界没有么,竟要你来替火神来施恩。”
玉姮听了有些不悦,沉下脸道:“海棠芳主关心则乱,我不怪你。但如果芳主当真一心为锦觅好,便知现下要紧的是尽快将雪莲入药医好锦觅,可不是与我拌嘴。”
这个道理海棠芳主也懂,只是她一向不服软,梗着脖子犹自说道:“谁知道你们是真心盼着锦觅好,还是虚情假意,你们天界一贯伪善寡情。”
玉姮‘呵’一笑,“原来是我自作多情,既然海棠芳主疑心,我也不在这儿讨人嫌,这雪莲不送也罢。”说罢,抡起手中的天山雪莲就要往地上砸。
海棠芳主被她突如其来的怒火烧给弄懵了。以往再难听的话她也不是没说过,只是那时火神心虚,又想着她是锦觅的娘家人,自然不敢开口反驳。
现在来一个同样性情急躁的玉姮,真是半点激不得。好端端的雪莲就要毁于足下,一时心里也涌上了懊悔。
幸好老胡眼疾手快及时救下天山雪莲,他有些后怕的把案上的药材都揽在自己怀里,“谢谢玉姮仙子赠药,老胡收下了、收下了。”他真是怕了这个仙子,看着斯文清丽,正大仙容,脾气火爆却不下海棠芳主。
玉姮勉强克制住自己的脾气,起身告辞。
临走前,看着躺在榻上面如金纸,气若游丝的锦觅,还是给了她们一个建议,“这些药材只是温养调理用的,如果想根治,还是要找到这团火灵的主人,让他把火灵取走。不然这团火灵一直在锦觅体内横冲直撞,锦觅早晚会被火灵蒸化殒命。再不济,你们也该先找一位水系宗师,让他用水灵养护锦觅,平和阳气。”
她言尽于此,花界愿不愿意为锦觅去求人,就看锦觅在她们心中的分量是多少了。
海棠芳主和老胡面面相觑,良久,海棠芳主还是妥协了,“我去找水神来救锦觅。”
第25章
水神洛霖,授业于上清天玄灵斗姆元君,是风神临秀、花神梓芬的同门师兄,不过他常年避世,甚少显露于人前。
在旁人看来,水神愿为一介小精灵出山,多是顾念与先花神的同门情谊。
但是玉姮想的就比较多了,那日她为锦觅切脉,惊觉锦觅身上有一层伽蓝印,遮去她本来真身,再往里探去,锦觅真身水息浓厚,绝非天帝所出。
玉姮思来想去,以锦觅真身作为结果倒推,其父只能是水族人,而与先花神交好的水族,貌似只有水神洛霖一位了。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她拿那些话去试探海棠芳主,看她知不知道锦觅真身,会不会去求水神。
现在,她得到结果了——锦觅就是水神之女。
她怔怔地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花竹葱茏,风和日丽,有些事是该解决了……
润玉掀开帘子,见她醒了,问道:“阿姮昨晚可是梦魇了,你睡得不大安稳。”
玉姮微张着樱唇,还是定下了心神,“我昨夜是魇着了,想起了从前的事。”
润玉仔细观察着她的神情,抚了抚睡得凌乱的鬓发:“若是从前的事让你觉得不开心,不必勉强自己去想起。”
玉姮声音弱下去,喃喃自语:“不,那并不是什么伤心事。”她定定的看着润玉,眼睛中艳光轻漾,“天地初分,日月轮转。不知何年月,太阴星修成了个女体。”
润玉心头震动,大约知道她接下去要说的话了。
玉姮继续往下说:“可惜那太阴仙子在闭关时不慎走岔了,被敛去修为记忆,在现今的天庭浑浑噩噩过了许久,直到她遇到了一尾可爱的小白龙。小白龙对太阴仙子很好,太阴仙子很喜欢小白龙,想永远和小白龙生活在一起,但这个时候太阴仙子却逐渐恢复了往昔的记忆。”
故事讲完,玉姮露出恬和的微笑问润玉,“那润玉觉得后面的故事会是什么样子?”
润玉喉结滚动,低低一笑,“小白龙会和太阴仙子永远在一起的,一定会的。”
广寒宫建在永远清冷皎洁的月亮上,是六界最清净的地方。
放眼望去,尽是白玉石铺就,琼楼玉宇,照耀瑞彩。然而,美则美矣,却处处透着刺骨的寒意。
饶是润玉修为深厚,此刻置身太阴上,也不由得略感不适。
难怪广寒宫甚少与外界来往,寻常仙人、仙侍入此境,轻则冻伤,重则冻死,除非得太阴仙子赐下一缕清辉方能抵御这里的寒气。
润玉看着眼前吐出的一缕寒息如是想到。
一簇女仙喜迎上前,“主上可算回来了,我们好等。”说着,看了一眼与玉姮牵手的润玉道:“不知这位仙君是?”
“这是润玉,天界夜神,亦是我日后的夫婿,以后他就陪我住在广寒宫了。”玉姮粉面含春,娇艳万状。
全然不知自己在月夕花朝时劈下一道九天神雷。
玉兔觉得自己心里苦,她们早也盼来、晚也盼,就等着主人出关,结果没想到主人一出关就带了一个男人回来,合着这渡的不是死关,是情关。
“你这兔儿,若是寂寞了大可自己去找,我还会拦你不成。”玉姮揉着玉兔雪白的绒毛,许久没薅兔毛了,有点生疏。
润玉也温柔地抚摸着玉兔软乎乎的绒毛,“我宫里有一尾魇兽,很是活泼,玉兔仙无聊时,可与它一块儿玩耍。”是他失策了,没有带魇兽来,若是两只小兽凑一块成趣也好。
摸了一会儿玉兔后,玉姮放它去捣药,自己有要事要和润玉说。
玉姮饮下桂花酒,缓缓道:“水神一直避世,咱们也不好直接找上门,解除婚约一事就在天后寿辰上,当着一众仙家的面说了吧。”
润玉赞同,“众仙面前,父帝总要做出决定,只是未必会同意。不过我也想好了,要是父帝母神实在不同意,我愿意放弃神位,以后我们可以一直待在广寒宫。”
玉姮的笑意笃定而沉稳:“放宽心,天帝一定会同意的。”
“哦?”润玉疑惑,人都是贪心的。
即使一开始想着只要长相厮守就好,可既然有法子能让两人不受阻碍,为什么不用更好的法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