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还挺大,这样都没死。”
墨止不冷不热甩出一句,轻扫过苏岁竹的小腹,又立时不自然地移开目光,起身就将她抱着大步离开火场之中。
一出去,外面已是来了不少人。
林清寒嘶吼着,极力挣脱王巳卿的阻拦,发了疯似的奔上前来,强行就要接下墨止怀中的苏岁竹。
“岁岁!岁岁......”
墨止有一瞬的迟疑,可在林清寒好似抢夺人般的举动下还是松了手。
昨晚他们就说得很清楚了,这小女子突然变得很是决绝,他们之间已再无干系了。
他刚刚也是头脑发热,看在......
算了,那又算什么骨肉!就算她生下来,他也绝不会认下!
林清寒将她抱在怀中,忙先替她把脉,眉心逐渐舒展开来。
随后又似想起来一般,脱下自己的外衫盖在她身上,将她稳稳抱着就走。
莲雾目光始终落在苏岁竹身上,神色复杂。
待苏岁竹悠悠转醒时,已是身在崖景台了。
“岁岁,你终于醒了,没事吧,有没有哪里痛或不舒服的?”
林清寒守在床榻边,放下手中刚擦完的布巾,握住她的手,一脸担忧的询问着,眼眶还泛着一圈红。
苏岁竹轻轻摇头,整张脸白得毫无血色。
她在火中并未感受到丝毫被火灼烧的痛意,更多的却是害怕。
脑海中的火光冲天,吞并一切情形蓦然与那次家中大火重合。
她怕了那次留下的心理阴影,更害怕的是那一刻,大火马上要蔓延于身,自己就要葬身于这场火海中了……
她怕疼!真的很怕!
林清寒见她不说话,又有些出神,更是不放心,掌心又覆上她额间。
“是不是吓到了?都是我去晚了,都怪我没有照顾好你。
我虽给你把过脉并无异样,可是你的衣衫多处被烧坏,我也检查过了,破损之下并没有外伤,可也只是粗略检查。
我......不确定你还有没有伤到其他地方......”
苏岁竹望着他那张清俊温润的脸,口中不停的絮叨在意,突然心头一热。
“哥,我没事的,谢谢你。”
幸好有他及时赶来救了她,记忆中,他始终也都是对她很在意的模样。
如果没有那些事情,也许她......
“不要说谢,我们之间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生分了。”
林清寒垂头苦涩浅笑,转而从一旁拿过一摞折迭整齐的青衫放在榻边。
“我托人给你拿了一套干净弟子服,你先换下,也顺带检查身上有没有其他伤口,你放心,我已备好了药。”
林清寒还是有些担心,交待完就立刻掩门出去了。
“岁岁,你没事吧?”
小黄鸟突然飞进来,就落在苏岁竹的身上。
大火来得突然,苏岁竹当时也还没来得及问,这会正好趁机问个清楚。
从小黄鸟口中才得知,原来给她的那颗蛋耶并非什么鸟蛋,而是通窍果,吃了便能与鸟兽言语互通。
可凡事有因果,有得必有失,作为交换,这小家伙竟用自己一百年的修为换来了这颗果子。
苏岁竹莫名其妙吃了这颗同鸟蛋一般的果子,心里也是犯起了嘀咕,难道她突然得了这等长处就不需要偿还些什么了吗?
果不其然,它也的确是有所求的。
只是这小黄鸟如此耗费修为,却只求的是能守在苏岁竹身边与她一同修炼......
苏岁竹并不能理解,这家伙明明天天就已然跟在她身边了,一起修炼难道还算是一种需要付出的事吗?
小黄鸟也不瞒着,一直困扰着苏岁竹的疑惑也总算解开了些。
原来它们鸟类都可以看到苏岁竹身上散发出一种奇特的光华,带有极强的吸引力。
一旦感受到便会不由得生出臣服的敬意和想要亲近之举,它们根本无法抗拒。
苏岁竹不禁回想起从前见过的鸟儿,难怪不是对她垂着头,就是主动落到她手中和肩头。
先前还一直觉得都是傻鸟来着......
而那只丹顶鹤如此听话被她叫走也是同样的原因。
若说它之后是追着要那颗被偷走的蛋,倒不如说是满眼都是她!
包括俯冲而下的攻击更是谈不上,据小黄鸟的说法竟然还是在低头对她表示敬意。
就那根细长尖嘴直戳戳下来......
这牵强的解释,苏岁竹无语至极。
主要她先前也根本不知道,这丹顶鹤属于仙鸟,自带仙根,还是纯阳火灵根,除了六明火,其他火也是不怕的。
所以即便是蛋被偷走,除非直接用六明火烧。
再说了这仙山之上,修炼之人谁又会做这般无聊之事。
最主要也是从没遇到过像苏岁竹这样的人……
苏岁竹有些庆幸,幸好当时是用了煮蛋的吃法,若是脑子一热直接烤,那可就真的没了......
到底是仙山上的丹顶鹤,心也是真大!
小黄鸟还告诉她,只要靠近她修炼,修为便与日俱增,说得极为夸张,就好似她是那修炼的灵丹妙药般。
苏岁竹有些敷衍的点头应着,说了半天,原来竟还是只傻鸟!
算了,它多大点脑子,苏岁竹也懒得同它辩解什么,要跟就跟吧。
好歹也是为了她耗费了那么多修为,听懂鸟语这一技之长又是难得的很,说不定还是一条发财的路子......
日后多照拂都是应该的呢!
墨止坐于窗下,轻拉开玄色衣袖,手臂上露出一小块指盖大小的深红色伤口,若半月形状。
六明火灼伤,尤其不能见水。
阿辞粉嫩的蛇信子,小心翼翼舔舐着伤口边缘,并不敢触碰到伤处,眼中涌出阵阵水色。
“本君无事,不过就是一点火星溅落,顶多留下一块小伤疤。”
墨止缩回手臂,避开阿辞的继续舔舐,抬掌轻抚过,伤口便凝结成一处深嵌于肌肤上的半月疤痕,随意拉下衣袖盖住。
“今日并非本君要救她,而是她当下对你我还有些用处,待来日,本君受完天劫,便是她殒命之时!
阿辞,你要记住,她根本不配当你的娘亲,本君与她之仇也不共戴天,绝不会罢休!”
墨止一脸坚决,哪怕心中存有一丝的摇摆都要在当下全然否决。
阿辞默默垂头,反正这样的话,他说了也不止一次了……
第二日。
苏岁竹借着受伤的由头懒得去上课,只管心安理得的躺在床上睡到日晒三竿。
莲雾却突然命人来传话,原来是晚到的惩罚来了。
真是托了那只鸟的福,昨日与它斗法,放火一把烧了火兕阁,差点把自己烧死也就罢了。
这会还要因着烧坏山上的财物被罚去静思洞面壁思过,其实也就是禁足的意思了。
那个静思洞,苏岁竹可熟,不就是上次墨止偷摸在里面设结界修炼的地方嘛。
不过那家伙可是自己心甘情愿为着修炼进去的,而她这次却是因为受罚。
这么些年山上可都从未真的罚过人去面壁思过,苏岁竹也算是以身试法第一人了。
原本犯了错也就认了,可刚到静思洞外就发现这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墨止那家伙竟然从一侧也过来了,身后同样跟着一位师兄,与她一般无二的“押送”过来。
“你来干什么?”
苏岁竹有种不好的猜测,他总不会也是同她一样犯了错,都被罚进静思洞面壁思过吧?
主要这一处,目之所及也就这一个山洞......
不会吧!
“与你何干?”
墨止咽下差点脱口而出的如实回答,神色间只剩下冷漠疏离。
这该死的混蛋,早先死皮赖脸非要纠缠不清,这会倒是撇的一乾二净了!
苏岁竹皱眉,真是后悔得恨不得先给自己一个嘴巴子,到底多嘴问他干什么!
苏岁竹下意识看了过去,那声源似乎就是从墨止那处传来的。
墨止干脆别过头去不理睬,先是快一步进了静思洞里。
一定是幻听了吧......
苏岁竹很是不爽,却也有些不解,他居然还真就进去了。
“师姐,他也犯了什么错吗?”
“你又何必明知故问呢,放火烧了火兕阁,你俩都有份,无妄山向来赏罚分明,谁也跑不掉,还是快点一起进去好好静思吧。”
“什么?师姐你是说他也有份?”
青衫女子懒得再听她在这里磨蹭,敷衍应着,只管推着她先进去里面,莲雾师姐交代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了。
说实话,苏岁竹也不是不认罚,可这个当口,让她跟墨止在一处,还是待上一个月......
男女弟子分开住所倒是想到男女有别了,这会一起受罚干嘛不分开?
“哎,师姐,你不然还是给我换个地方吧,要不就让他换个地方,我才不要跟他一起呢!”
苏岁竹整个身体都在拒绝,扒在洞口不肯进去。
“你们不过是去里面静思的,怎么就不能一起了?正好借机打坐入定,一个月便如同弹指间,还换什么地方。”
青衫女子强行掰开她的手,只管将她往里塞。
“岁岁!”
林清寒和王巳卿一前一后快步而来。
“哥,你们怎么来了?”
“岁岁,我听说你被罚至此地静思己过,别怕,我会陪你一起!”
“啊?哥,别闹了,我就在里面打坐入定而已,很快就会出来了。”
苏岁竹就看不得林清寒这副深情又关切地模样,超乎亲情之外,她不能心安理得接受,就只能演变成为丝丝亏欠之感。
苏岁竹说完便转身径直先是进入洞中。
拨开层层纱幔,内里的人影如松如柏,身姿英挺已然立于其间,一头墨染青丝垂于身后,留下一抹清冷雅逸背影。
苏岁竹一看到墨止总觉得那股莫名火窝在心头,气就不打一处来。
可刚刚他才噎得她无话可说,这会即便是心头疑惑,想问问他到底是怎么跟她一起烧毁火兕阁的,竟也能同领此罚……
再想问也是只能咽下去了,如果是自讨没趣,自取其辱,她可做不来!
苏岁竹也没理,扫了眼四处,地上的蒲团呈圆形散布一圈,却是包围着中间那一个,正如众星拱月般的存在。
唇角微勾间,苏岁竹十分利索就先坐了上去。
墨止转头便见她一脸得意的神情,仿佛捡了什么大便宜似的。
无非就是占了个主位。
墨止并不屑她的这种幼稚举动,懒得理她,却也还是不声不响盘腿坐在了她身侧的蒲团之上。
林清寒一进来便看到二人并坐在一起,目光在墨止身上掠过,神情凝滞一瞬,才转而笑着走上前去。
“岁岁,我带了果子给你,很甜的,要不要试试?”
苏岁竹有些诧异,“哥,你怎么进来了?”
“岁岁,我又怎能心安理得看着你被关在此处受罚,况且还另有他人......我说了会一直护着你的。”
林清寒在她另一侧也坐了下来,打开一方锦帕,里面有约七八颗鲜红小果子。
目光中的戒备和锐利之色却直落在墨止身上。
苏岁竹立时明了了他的好意,只是......
“你放心,我已经求了王师兄放我进来同你作伴,此时应当已是设下结界了,你可赶不走我了呢。”
林清寒对着苏岁竹总是温柔的,面上的笑意一如往常,有意压低嗓音靠近她说了最后一句,很是俏皮,颇有几分少时的模样。
苏岁竹不觉想起他小时候的活泼之态,忍俊不禁抿唇轻笑了起来,连着眉眼都完成月牙儿形状。
还是小时候更可爱率真些,可一点不似长大之后逐渐生成的文质彬彬和儒雅,太正经了有什么好!
“父皇,娘亲是不是真的喜欢他了?”
苏岁竹确定,这次绝对没有听错!
她转头望向墨止,而他正阴沉着脸微微低头,目光似乎是落在了衣袖间。
这不是他的嗓音,可的确就是从他这里传出来的。
难道是那条小蛇?
苏岁竹一阵恶寒,这讨厌的家伙,来这里居然还带着那条蛇一起!这还让她怎么安心待在这里!
可是那条蛇说的到底是什么跟什么啊?
苏岁竹听得一头雾水,总不会是它在跟墨止讲话吧......
墨止突然抬头,那双冷眸就对上苏岁竹探究的目光。
“看什么看!我可丑话说在前面,管好你的小蛇,若是再放出来乱跑,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本姑娘能放火烧了火兕阁,也定然不会顾及其他什么小东西的!”
苏岁竹绷着一张冷脸,警告完就立即别过头去,随手拿起一颗小果子咬下。
这人总是阴晴不定,修为又在她之上,意思到了,差不多威胁一下也就算了。
主要还是想激出他能否说出关于火兕阁的受罚原因。
苏岁竹可记得一清二楚,当时事发突然,根本没有第二个人在场,而且那场火,分明就是她一人干的好事!
到底跟他有什么关系?
“住口!本君的阿辞又岂是你能随意折辱的!本君不许你再这么说他!”
“墨止公子!岁岁不过是让你看管好那条蛇,你又何必咄咄逼人呢!”
林清寒哪里能忍,先是沉着张脸回应。
“父皇,阿辞没关系的,她......只是不知道罢了,你别怪她,况且阿辞现在的确是条蛇,她叫阿辞小东西,怕阿辞也并不奇怪。”
苏岁竹凝神细细查看,才总算在墨止衣袖间看到点点晶亮之色,几乎与玄色衣衫融为一体,并不是特别清楚。
可这小东西的话就很是明确了,还真是它!
可它怎么叫墨止......父皇?
话本子里的皇亲贵胄?
疯了吧,谁家皇亲贵胄把一条蛇当儿子?
那它开始提到的娘亲又是......
“本君来此是要静思修炼的,你们二人若是再聒噪不休,本君便也顾不得什么同门之谊了。”
墨止懒得同他们口舌之争,一个犀利冷眼扫过,苏岁竹的目光在他看来更是一种挑事态度。
难不成还想将他的阿辞揪出来?
还别说,这股冷寒戾气还真有股横扫千军的势头在里面的。
苏岁竹冷哼一声,转头借机搓了把有些凉意的手臂,还怪冷的。
此时,林清寒的外衫适时落在她肩头。
墨止蹙眉,干脆闭上双眼,眼不见为净。
林清寒本来还想跟苏岁竹换下位置,也好自己隔在她和墨止二人之间,随时防备着那条蛇的突然窜出。
可苏岁竹似乎是有其他考虑一般,只是给他使了个眼色,轻轻摇头。
“你要是觉得我们二人吵,何不换个地方修炼?非要跟别人挤在一起有意思吗?”
苏岁竹才不怕他呢!
之前不过是怕被纠缠,可当下对方态度明显,她也就不用再顾忌什么了。
“父皇,你就由着她说好了,我们就不理她,还偏要留在这里,让她自己生气吧。”
还不等墨止作出反应,衣袖间那道小奶音就先是传来。
果然,墨止只眼睑微动,就当没听到似的,并不理人。
这小东西,还当真是墨止的好儿子!
苏岁竹不禁轻笑,对着林清寒有意说道。
“哥,我听说修炼还有双修的,两个人一起修炼还有个伴,不如我们也借着这个时机试试吧。”
林清寒猛地一阵咳,一张脸瞬间就涨红了,惊讶地望向苏岁竹。
“岁岁,可是我们还没成亲......”
“不知羞耻!”
墨止忍无可忍,一张脸黑得渗人,瞬时就被苏岁竹这句话炸得怒目而视。
“怎么啦?我乐意!跟你有关系吗?”
苏岁竹总算找到回怼过去的机会了,噎死他!
“岁岁,这里......总是不合适的,若你愿意,等这次出去,我便明媒正娶,绝不委屈你。”
林清寒稍稍缓神,立即有些羞涩地向她表明自己的心意。
等等,她也没提什么成亲的事啊......
苏岁竹有些莫名其妙,“哥,我说的是双修,一起修炼跟成亲有什么关系?”
墨止眸色微闪间突然勾唇讥笑,轻轻摇头,“真是愚不可及。”
说完便再次闭眼进入调息打坐状态。
“喂,你骂谁呢!”
林清寒反应过来只觉一阵失落,轻扯了扯她衣袖,压低嗓音有些难为情问道。
“岁岁,你是从何处知晓的双修?”
“就是偶然听到一位师兄和另一位师姐谈及,他们可还约好了时辰去双修呢,两个人都很兴奋的样子,我想也定然能很快提升修为的吧!”
林清寒的脸愈发红潮涌动。
“岁岁,你可知双修便是男女阴阳相合之术,两个修炼之人的确能增长修为,只是,那便也相当于有了夫妻之实......”
不会吧,双修是这个意思?
提及夫妻之实,墨止就还在身侧……苏岁竹立时心头一紧,下意识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