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薄?”
贤太妃道:“妾一生生了三女四子,所活不过一女二子,长子缠绵病床,如废人一般,幼女远嫁蛮夷,余生不能回转,陛下待妾,可真不薄。”
太上皇艰难道:“那是你...是你...”
贤太妃两行清泪无声落下,道:“妾若不主动请嫁,只怕您早就废新帝了,不是吗?”
贤太妃的声音依旧是柔柔的,多年来,用何种语调语气说话,她早就形成了习惯:“您大概不知道吧,妾恨极了王美人,妾一点也不喜欢太子,妾也不想公主嫁到北疆,可是没有办法,妾出身低微,无人庇佑,只能委曲求全,打落牙齿往肚里吞,才换取了您的一点点怜悯。”
贤太妃的泪落在衣襟上,化作一圈淡淡的水痕,她把调制好的羹汤交给宫女,然后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空白圣旨,道:“妾一点也不喜欢“贤”这个封号。”
太上皇默然。
他从前不懂女人心,现在也不懂女人心。
他不懂为什么他那么宠爱元皇后,元皇后还是郁郁而终,他不懂爽朗明艳的王美人,内心为何如此狠毒,他也不懂初入宫廷娇娇俏俏灵气逼人的甄太妃,现在只剩下了满腔的算计。
他以为他对贤太妃不错,把她从一个卑微的宫女,提拔到仅次于太后的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然而在她心里,他却是她无尽苦难与折磨的源头。
贤太妃与宫女将太上皇扶起来,坐在床上,小太监搬来小桌子,放在一旁。
贤太妃铺好明黄圣旨,调好朱金颜料,把笔塞到太上皇手里。
贤太妃道:“...六皇子以毒饼害孤,父子之伦,泯灭至极,君臣之道,弃之如敝屣...”
太上皇提起笔,久久不肯落字,朱金颜料滴在明黄锦缎上,犹如血痕。
贤太妃道:“再换一张来。”
小太监双手捧着空白圣旨,铺在被颜料污染的锦缎上面。
太上皇弃了笔。
贤太妃笑笑道:“去南安王府请昭王的人马,应该很快就回来了,您缓一缓也无妨。”
“你——”
太上皇捂着胸口,浑身无力地颤抖着,看着贤太妃的眼睛仿佛能喷出来火。
贤太妃道:“妾还不曾见过那孩子,他既是天家之后,想来与太子也是颇为相像的。只是可惜了,年未及冠,家中又有娇妻,便要受您的连累,无缘再去享受这繁华世界。妾还听人讲,昭王妃有了身孕,只是不知是女孩还是男孩。”
作者有话要说: 工作上事情比较多,来不及码字,今天比较短,明天再补上吧
☆、八十六
太上皇痛苦地闭上了双眼,小太监又塞给他一支笔,他握着笔的手微微发抖,贤太妃并不着急,斯条慢理地讲着水晏与探春。
过了良久,太上皇终于落笔。
正在这时,元春推着新帝,来到了龙首殿。
或许是因为心情的原因,新帝气色比前几日贤太妃去瞧他的时候好上了许多。
新帝见圣旨上仍是空白,脸上便有了几分不悦,道:“怎么还没写?”
贤太妃道:“这么大的事情,太上皇也要好好斟酌斟酌。”
新帝皱着眉头,道:“斟酌什么?老六有反心不是一两日的事情了。”
太上皇的目光掠过一脸戾气的新帝,落在轻轻地给新帝捏肩的元春身上。
她面容恬淡,不急不躁,彷如置身事外一般。
然而贤太妃的一句话,让太上皇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贤太妃对着元春道:“好孩子,你做的很好,等事情平定之后,后位非你莫属。”
太上皇摇头叹息,闭上了眼。
新帝自病了之后,脾气越发暴躁古怪起来,他见太上皇这副模样,心里便升起了邪火,正发火,却被贤太妃劝住了:“好歹是你生父。”
贤太妃又道:“太上皇这是在等昭王呢。”
新帝强压下心里的不耐,叫来一个羽林卫,连声催促:“昭王呢?怎么还没到?快去“请”!”
南安王府,烈烈燃烧的火把将王府照的犹如白昼,羽林卫与五千府兵还在相互僵持中。
羽林卫在等王子腾的京卫,而宝钗,也在等王子腾。
南安王妃被宝钗喂了药,早早地睡下了。
宝钗将携带方便的细软之物包了几个包袱,放在离后门不远的不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上。
马车里,躺着南安太妃与袁氏,以及伺候她们的几个贴身丫鬟,马车外,办成平民模样的张翼正在百无聊赖地半曲着腿,眼睛望着北方的方向,不知在想什么。
南安王府内,宝钗与水晏正喝着茶,一旁坐着的,是面容有着几分憔悴的探春。
宝钗看了看探春微微凸起的小腹,忍不住皱起了眉,道:“难为你了。”
探春笑道:“什么难为不难为,也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了,我还会怕了不成?倒是你,宝姐姐,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说着,双手合十,闭上了双眼:“愿我们一切顺利。”
水晏抿了一口茶,道:“北静王府那,有没有问题?”
宝钗沉吟片刻,道:“北静太妃蛰伏多年,心思不在太上皇之下,北静王水溶,亦非池中之物,他们两个,我倒是不担心,我只担心六皇子。”
说到这,宝钗眉头紧蹙,缓了一会儿,又道:“六皇子难堪大任。”
探春道:“宝姐姐做什么事情都想着尽善尽美,殊不知天下哪有一口气吃成个胖子的事情,能算计倒了新帝,对于我们来讲,就已经是一个非常不错的结果了。”
宝钗看着探春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红的脸,道:“也是,是我贪心了。”
倒了新帝,对于水晏与探春,是一个不错的结果,然而对于她来讲,却是一个并不理想的结果。
她苦心筹划这么久,不能一网打尽,便没有了意义。
北静太妃世间奇女子,留有她给水晏打擂台便已经足够了,至于六皇子,还是一同去了吧。
南安王府外,刀剑相向,一触即发,直到夜色渐浓,一个声音由远至近,犹如雷震:奉旨捉贼!
王子腾一身戎装,终于领着京卫抵达南安王府。
羽林卫统领见了,面有喜色,刚要上前,便被一支利箭当胸穿过,瞬间便没了声息。
王子腾冷冷道:“六皇子谋逆,新帝崩天,羽林卫身为国家栋梁,不思报国,却助纣为虐,太上皇有命,杀无赦!”
一轮箭雨射过,那些幻想着挣个从龙之功的年轻将领们,尸体开始慢慢变得冰凉。
王子腾穿过满是断肢残骸的战场,走进南安王府,一手高高举起圣旨:“迎昭王入宫面圣!”
六皇子刚从北静王水溶那里借到兵,浩浩荡荡,往大明宫的方向行驶。
守城将领早已经被他收买,自那日他从东宫新帝处出来之后,他便交代将领:四品以上官员,统统不得放出京城。
一来防止官员出城调动京卫,二来也为他自己造势。
眼见大明宫就在不远处,六皇子握着马缰的手开始微微发抖起来,他知道,这是激动。
六皇子觉着,任谁坐上那至尊的位置,都能兴奋的睡不着觉,他也不过是正常反应罢了。
什么新帝,什么昭王南安王,注定要跪在他的面前,他才是天命所归。
想到这,他不禁暗暗庆幸,幸好守宫卫兵早早的换成了他的心腹,他才能出入大明宫自由,如若不然,还真能被新帝瓮中捉鳖。
大明宫的城门就在眼前,六皇子不免有些得意起来,他甚至幻想着,他穿着明黄龙袍坐在金銮殿的模样,他那么年轻,又那么聪明,肯定是比他父皇更加英明的皇帝。
一轮弯月,高悬在夜空中。
跟在六皇子身后的北静王府府兵手起刀落,一个眼睛里还满是憧憬的脑袋掉了下来,骨碌碌地在地上打了个转。
府兵瞧了一眼轰然倒下的六皇子的尸体,用袖子擦了擦刀身上的鲜血。
他出刀极快,六皇子在死亡的时候应该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
一代皇子,尸首分离,结局不算好,但也不算太坏,总好过被大火活活烧死的太子,也好过被乱刀分尸的四皇子。
府兵收拾了六皇子的尸首,队伍中自有人回北静王府复命,他抬头瞧了瞧高大的宫墙,一扬马鞭,奔到城楼下,朗声道:“北静太妃前来护驾!速开城门!”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继续补吧。。。。
☆、番外
元春篇
新帝被王子腾带来的卫兵拿下的时候,仍是愕然的。新帝想不通,元春是他的妃子,他待元春也不错,一旦元春生下一子半女,荣国府恢复旧日荣光便指日可待了。而王子腾又是元春的舅舅,自己待他又不薄,他怎么能背叛自己呢?
直到元春上前伺候太上皇,新帝才明白过来,他愤怒的整张脸都开始扭曲起来,手指颤颤巍巍指着元春,眼里能喷出火,咬牙切齿道:“贱人!”
元春半垂着眉眼,面上看不出喜怒,淡淡道:“陛下一路走好。”
卫兵把新帝带了下去,他仍在兀自叫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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