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眉茵似乎已经厌恶高以菱到了极致,提到高以菱的时候眸子里满满的都是憎恨,但她的脸上还是竭力的维持着平和,甚至还带着一抹惨淡的微笑。
温照凛和秦杳没开口,只听高眉茵冷笑之后,缓缓开口,大概是太需要一个宣泄的窗口的,她说得很快,但足以让听者了解这其中的故事。
“在外人看来,我是宰相府的嫡出大小姐,养尊处优,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可是你们见过哪家大小姐的手,是我这样的?”说罢高眉茵伸出她的手,这双手跟她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高眉茵二十来岁的年纪,双手却如四十岁的农村妇人一般,满是伤痕和褶皱,跟她的身份全然不符!
“小时候我就不明白,为何同样都是父亲和阿娘的女儿,她高以菱就可以什么都不用做,每天被丫鬟伺候着,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还有父亲和阿娘宠着,而我,活得连个下人都不如,阿娘院子里的一切,都要我天不亮就起来打理,夏天早起接露水泡茶,冬天早期烧水做饭,一切杂活我一个人包圆儿了,而这一干,就是十来年!”
高眉茵说着悲凉的话,将自己的手藏进了衣袖里,可见其心里的自卑。
“而这时候的高以菱在做什么呢?依偎在阿娘怀里睡觉,张着嘴等丫鬟伺候她吃饭,跺一跺脚就有人给她穿衣,最后高兴了,把吃剩的饭菜打发给我,不满意了,那一天我都得挨饿!”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语气里带着委屈,但是更多的是倔强,秦杳见她几次欲落泪,眼眶里的泪珠泫然欲滴,但最终都被她逼回去了。
“那些年我真是活得连下人都不如,忍饥挨饿,被打被骂都是家常便饭,父亲忙于公务,阿娘视而不见,不,她不是视而不见,这分明就是她默许的,默许那些下人欺负我,默许高以菱践踏我!”
“那时候我真是不明白啊,究竟是为何,我明明处处比高以菱优秀,明明竭尽全力,费尽心机的讨他们的欢喜,为何就是得不到他们半个眼神?甚至连施舍的同情都没有?”
想想那时候她也是蠢,明明怎么样都得不到还要上赶着被羞辱,还真是贱!
“后来我认识了予民,日子才渐渐过得没那么难过,他们碍于他太傅之子的身份,不敢对我如往日那般,我也能稍稍喘口气,本以为苦日子到头了,却没想到却是噩梦的开始!”
“我在和予民大婚的前一天,知道了自己这么多年得不到关爱的原因,其实我并非阿娘的孩子,我是父亲酒后跟一个烟尘女子生下的,那人生下我就去了,父亲那时大概是不忍心,便把我抱了回来,让阿娘养着我,那会儿父亲还真是一个小官,俩人多年无子,阿娘便留下了我。”
“可我的存在,时时刻刻提醒着她,我是她的丈夫和别的女人厮混的证据,而父亲呢,随着官位越升越高,身上就越是容不下污点,但是我......不就是他最大的污点吗?”
“知道真相的我浑浑噩噩过了一夜,险些错过了接亲的吉时,但好在我还是赶上了,终于嫁给了我喜爱的男子。”
喜爱的男子......若真是这样,她此刻又何故露出这样的表情,悲伤,缅怀,自嘲,秦杳看着高眉茵,猜测着后面的故事。
从小受尽苦难的女子,以为终于摆脱了地狱,满心满意的奔向自己的爱人,想要开启崭新的人生,可是天不遂人愿,老天爷没有手下留情,磨难继续跟随着她。
这的确是高眉茵的真实写照,可是却不是老天爷故意捉弄,而是有人背后使坏!
“大概是被大婚的喜悦冲昏了头,我竟然在半个月后才察觉到予民的不对劲,他那样冷漠,对我视而不见,更不愿意碰我,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失望,仿佛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一样,就连我和他的那个孩子,都是在他酒后才有的,真是讽刺!”
“我几次想要跟他沟通,可是他什么也不听,不是把自己关在门外,就是把我关在门外,最后没有办法,我只能派人暗中派人细查,这我才知道,哈哈哈哈哈——”
她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起来,并非得意的大笑,而是一种骇人的笑。
“我才知道,我那个见不得我好的妹妹,在我大婚前一夜,跑去予民面前,跟他说我跟人有染,已非完璧,用我嫡亲姊妹的身份保证,所言不虚!在外人眼里,她可是我最近亲的妹妹,她的话,可信度可想而知!”
高以菱破坏了她本该幸福的婚姻,撕碎了她最后的那点儿希望和善良,既然如此,那大家都别好过!
她等这个机会不知道等了多久,从高以菱在自己面前炫耀她准端王妃身份的时候,她就已经计划好了,她恨不得高以菱去死,但是她可不能那样便宜她,她要让她活着忍受别人的指指点点,要让高迁和高林氏看看,这就是他们从小宝贝的女儿!
“高以菱被娇惯坏了,我想要找到她的把柄简直易如反掌,再添把火,轻松就能达到目的。”
这时候她也庆幸自己前十几年的忍耐,没有跟他们撕破脸,不然现在早就怀疑到她身上了。
她不过是以牙还牙,把自己这十几二十年的苦楚都还给他们而已!
这是他们欠她的!
日后不管如何,她都不会再过问宰相府的一切,不管她是富贵还是落魄,在她心里,她已经跟宰相府断干净了!
至于她的丈夫,她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这么多年,其实早该有个说法了。
高眉茵说完就陷入了沉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久久无法回神,但是撇开她回忆里的悲伤,她整个人却宛如新生。
温照凛和秦杳没有再打扰,只是临走之前,给高眉茵留下了一个东西。
回去的路上,俩人手牵着手,今日的一切都宛如戏曲。
“倒是不曾想堂堂宰相府竟然还有这样的腌臜,这么说起来,高以菱这遭,属实不冤。”秦杳都能够想到,高以菱欺负人的时候,是如何的盛气凌人,她也算是有些体会的。
而且还坏别人的好事,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把高眉茵唯一的希望破坏了,不被报复才怪!
“不过说真的,王爷你说,这件事真的就这样完了吗?我总觉得后面还有发生什么。”她这种感觉很强烈,她觉得高以菱不是这样束手就擒的人。
而且闫宿那边......
也不好说。
一个是当朝皇子,一个是只手遮天的宰相,什么都有可能。
“也不算是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温照凛淡定的开口道,“端王若是就这样放弃宰相府这块肥肉,即便是他甘心,他身后的那些人也不会甘心!”
“端王如今是最有实力登上皇位的人,身后的势力不容小觑,但是高迁同样不是省油的灯,没了闫宿,只要重新得到皇帝的信任,他再辅佐一个可以跟端王抗衡的储君起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一切,就看端王如何抉择了。”当然其实他是偏向于端王妥协的,毕竟高迁手中的势力,是朝堂上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
“而且要了高以菱,就算是宰相府欠了他一个人情,这样更能让高迁对他死心塌地,竭力将他推上皇位!
理儿的确是这个理儿,但从此端王府就要祥云飘绿了,端王一日登不上皇位,一日就会有人在背后议论,想想那个场景,秦杳就忍不住想笑。
“那王爷若是端王,当如何抉择?”秦杳憋着笑问温照凛,俨然一副单纯好奇的模样。
温照凛低头看了看她,嘴角噙着一抹微笑,牵着秦杳的手力道不由得大了些,随后认真的说道:“本王选阿杳。”
幸好冬日里头天黑得快,眼下四周都没人了,不然他这样不正经的模样,早就被人看了去。
“油嘴滑舌!”她多少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瞪了温照凛一眼,甩开了他的手,自顾自的往前走。
温照凛也不着急,秦杳都走出去好几步了他才追上去,死皮赖脸的又牵起了对方的手,秦杳挣扎无果,只能听之任之。
这一幕当然没人看见,可是一直暗中保护的暗卫确实实打实的吃了一顿狗粮,几人心里纷纷感慨——原来他们那个冷血无情的王爷,其实是这样的吗?
一夜大雪,汴京城又冷了几分。
秦杳和温照凛在寒风呼啸的早晨起来,刚用完早膳,本是准备去处理昨日堆积的公务的,还未出院子,就看见赖阳匆匆进来,带来了一个意料之中却又出乎意料的消息。
“王爷王妃,皇上赐了端王和高以菱三日后重新完婚。”
“什么?”虽然预料到了,但秦杳还是难免惊讶了一把。
这回端王府得绿得冒气儿了,明年春天怕是都不用出城踏青,直接围观端王府就行了!
“今日在朝堂上,高迁请皇上撤回赐婚,准备送高以菱去白鹳庵,可是闫宿突然站了出来,说什么都不愿意撤婚,说什么相信高以菱的清白,此生非高以菱不娶!”
“这......”秦杳语塞,看了眼身旁的温照凛,被他说对了。
赖阳大概也觉得搞笑,说着说着就笑了出来,“王爷王妃不知道,端王在朝堂上那叫一个情真意切,现在外边都传遍了,说端王是绝世好男人,已经一跃成为城中众多闺阁女子的心上人了!”
绝世好男人?难道闫宿还是深情那一卦的?
她看是绝世大冤种还差不多!
第49章 愿效犬马之劳
秦杳再一次见到高眉茵,是在闫宿和高以菱完婚的第二天,那日一早,高眉茵就带着温照凛给她留下的信物来了广平王府。
彼时的二人正略显休闲,在院子里煮茶看书呢。
用秦杳的话来说就是,她也不能够活得太糙。
冯伯把高眉茵带来的时候,温照凛好在打趣秦杳,说:“阿杳这话说的不对,阿杳正好是本王喜欢的样子,不管是以前还是以后。”
以前......?
秦杳有点疑惑的看着温照凛,俩人认识还没半年的功夫,用得着用以前这样的字眼吗?
“王爷是不是——”本想问点什么出来的,但是秦杳余光瞥见了冯伯和高眉茵的身影,这才作罢。
冯伯把高眉茵带来就离开了,多半是温照凛吩咐下去的,平日里头只要二人待在一起,基本就不会人来打扰,甚至连个服侍的下人都少见,基本都是俩人亲力亲为,而温照凛似乎很享受这样的时刻,秦杳则是独立惯了,所以并未觉得这有什么。
只是这样的场景落在高眉茵眼里,则是藏不住的羡慕。
高眉茵坐在一旁的矮凳上,不等温照凛和秦杳开口,她就笑着说道:“外边的人都说,王爷和王妃貌合神离,看来所言不实啊。”
在这偌大且处处都是勾心斗角的汴京城,能像温照凛和秦杳这样过日子的,简直少之又少,俩人之间的那种感觉,简直羡煞旁人。
“高小姐——”秦杳出声顿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随后改口道,“耿夫人......”
又顿住了,好像怎么称呼都不太对一样,叫高小姐好像有点年轻,不该是称呼已婚女子的,但是叫耿夫人吧,又好像对方年长自己好几岁一样。
这一时间倒是让秦杳犯了难,迟迟开不了口。
好在高眉茵是个反应快的,见秦杳犯难,当即开口说道:“王妃若是不嫌弃,唤我望珠即可。”
“望珠?”秦杳小声的重复一声,随后立马笑着点头。
“那好,你方才说外边的人说我和王爷貌合神离,还说些什么?”秦杳一边说着,一边给高眉茵倒了一杯刚煮好的茶,将石桌上的点心往她手边推了推。
而温照凛似乎不准备参与这场话题一般,自顾自的拨弄着小火炉里面的火,时不时还看一看茶壶里的茶煮的如何,觉得合适了,就给秦杳换上一盏新的。
高眉茵不动声色打量着两人,随后笑着说道:“左右不过说一些不痛不痒的话,王妃不必在意,日后那些人自会晓得,他们所言不实。”
秦杳点点头不再追问,她也不是真的那么好奇,本就碍不着她什么事。
“望珠今日前来,可是有事?”闲话之后,是时候步入正题了。
那日俩人回府之后,秦杳就问了温照凛,为何要给高眉茵留下那个手串。
那会儿温照凛只说了两个字:“有用。”
至于有何用处,他就不肯再说了,秦杳怎么问他都不开口!
闻言高眉茵从衣袖里拿出那个手串,然后把手串放在了石桌上,缓缓说道:“今日前来,一来归还手串,二来......”
说到这里,高眉茵似乎是有些犹豫,脑海里浮现出的,是那日她拿着手串回到太傅府的时候。
夫君耿予民依旧对她爱答不理,正眼不带瞧的,而自己拼命生下来的儿子,跟她也不亲,非要闹着去找高以菱那个姨姨,这本跟往常不无不同,可是就在那一刻,她心里翻江倒海的涌上了不甘心!
凭什么?!
高迁自己犯的错,要让她用一辈子的光阴来偿还?
她做错了什么?前十几年要受那样的折磨,而后半辈子的苦难,仍旧没有尽头?
她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勾当,即便饱受苦难也心怀慈悲,她已经做到这个份儿上了还不能摆脱这样的日子,凭什么呢?
思及此,高眉茵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眼神清明的一瞬间,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看着秦杳和温照凛道:“望珠贱命一条,承蒙王爷王妃指点,如今幡然醒悟,甘为王爷王妃效犬马之劳!”
那就活成自己吧。
看着跪在地上的高眉茵,温照凛和秦杳对视一眼。
秦杳没有开口,倒是温照凛似乎已经预料到了一般,拍了拍手上的炉灰,状似漫不经心的问道:“想好了?入了本王这条道,生死难料,他日更有满门抄斩的危险。”
他没有危言耸听,单纯的如实相告。
高眉茵闻言,脸上丝毫没有恐惧之色,反而带着些许的决绝,“王爷放心,今日我敢来,就已经想好了一切。”
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深闺妇人,相反,她知道的,远比表现出来的要多。
“本王如何信你?”温照凛接着发问。
高眉茵还不意外,就像预料到考题的考生一般,淡定的从衣袖里拿出了一封厚厚的信,随即道:“这是我昨夜整理的,请王爷过目。”
那封信不是别的,而是整个汴京城的权力关系图,详细到谁家小妾姨太太是谁家夫人的远房表亲,哪家大人的小妾,又是从哪个大人手里买来的,甚至哪家哪户每天几点有小贩送菜她都一清二楚!
汴京城盘根错杂的关系网,全然聚拢在了这一方信纸上。
即便是秦杳,都不免惊讶。
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都是很难发现的,即便是暗卫,都需要功夫才能探查到。
但是高眉茵不一样。
秦杳看着高眉茵,这一刻,她承认自己对她另眼相看了。
但是温照凛却不显山不露水的,收下这份沉甸甸的关系网,轻飘飘的来了一句:“今日就到这里,有事本王会派人联系你。”
“既然你愿意效忠本王,那本王便力保你平安,你有事就让人带着手串来王府,本王不会不管。”
高眉茵也不是个墨迹的人,听了温照凛的话,当即就郑重的说道,“多谢王爷!”
随后起身,拿起石桌上的手串,“王妃再见。”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若不是空气中还残留着第三人的味道和手里沉沉的信封,秦杳都快要怀疑这人是不是真的来过。
好一会儿,秦杳才反应过来,猛地转头看着温照凛,问道:“几个意思?”
兴奋带着好奇,使得她的语气都带着不可掩饰的轻快。
温照凛闻言,从秦杳手里拿过那封信,一边翻看一边不紧不慢的回答,“有些消息,女人打听起来,要比暗卫来的快,也来得仔细。”
“高眉茵出身宰相府,即使被当作下人使唤,但来往宰相府的那些人,她不会全然不留意,况且,十几年的时间,就算没见过那些人,从高迁和高林氏嘴中,也能知道不少。”
“而且她知道的那些东西,都是高迁十几年前的事情,简单来说就是高迁的基础势力,也就是高迁退路,阿杳看这个人——”温照凛说着,指着信纸上的一个名字对秦杳说。
秦杳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岳晁?”
温照凛点头,“这个人是太医院院判。”
“还有这个,高河,内务府的人。”
“这个,后宫伺候的,贵妃身边的红人。”
温照凛一连给秦杳指了好几个人,都是跟宫里有关系的,秦杳一来感慨高迁的深谋远虑,二来感叹温照凛的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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