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按住夏礼礼颤抖的肩膀,手掌在她后背安抚性地轻拍了两下,像在哄受惊的小动物:“别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现在下定论还为时过早,或许这件事情另有隐情,总之,怎么也怪不到你头上来。”
黎启寒此时软和了声音,格外耐心:“你能预知厄运,但你不是神仙,没有人有资格要求你所有事情都要面面俱到。”
或许是察觉到自己今天说的格外多,黎启寒说完最后一句话抿紧了唇,和夏礼礼拉开距离,语气恢复平日的清冷:“走吧,先去看看情况。”
夏礼礼跟着他走向急救室,刺眼的“手术中”三个字让她心头一紧。
就在这时,黎启寒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突兀。
他掏出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
夏礼礼清楚地看到他的眉头瞬间拧成一个结,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眼睛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礼礼。”他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了几分,将手机递到她面前,“你看过梧桐林的监控录像吗?”
夏礼礼一怔,下意识摇头:“当时太着急,没顾上...”
黎启寒轻轻叹了口气,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看完这个,或许你就能明白了。”
他的语气忽然带上几分无奈,“平时那么机灵的小夏警官,今天怎么连查监控这么基本的事都忘了?”
夏礼礼耳根一热,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屏幕上的监控画面开始播放,她的好奇心瞬间被勾起,杏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小小的屏幕。
监控画面清晰地显示着下午三点整的场景。
梧桐林里,保镖像往常一样将沈老爷子推到树下后,便自顾自地坐到长椅上刷起了手机。
忽然,画面中的梧桐叶开始剧烈晃动——起风了。
轮椅上的沈老爷子似有所觉,缓缓抬起头。
他凝视着那棵最大的梧桐树,眼神温柔得仿佛在看着久别重逢的爱人。
下一秒,粗壮的树干毫无预兆地朝他所在的位置倾倒。
夏礼礼瞳孔猛地收缩。
就在梧桐树倒下的瞬间,她发现了沈老爷子面部肌肉的微妙变化。
他嘴角上扬,眼尾浮现出细小的纹路,那是一个发自内心的、近乎幸福的微笑。
“这是......”夏礼礼的声音有些发抖,“杜兴式微笑。”
她曾在警校的微表情分析课上学过,这种牵动眼轮匝肌的笑容根本无法伪装。
画面中老人舒展的眉宇、放松的面部轮廓,无不透露着一种释然的解脱感。
夏礼礼猛地抬头看向黎启寒,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沈老他...是自愿的?”
黎启寒的目光深邃如墨,轻轻点头“关键时刻打给你的那一通便利店电话,小票上的谢谢,都在佐证这一点。”
“他预料到了,你放心不下他,所以故意让便利店店员打了另一通电话,拖住你的脚步。”
夏礼礼蹙起眉头,脑海中回放着幻觉中记者报道的内容——沈墨林晚年饱受多种慢性疾病折磨,却仍坚持接受一次次手术和治疗。
“既然已经失去生存意志......”夏礼礼语气不解,“为什么还要忍受那些痛苦的治疗?用那些天价的续命药物?”
话音未落,医院走廊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夏礼礼转头望去,只见两男一女匆匆赶来。
为首的是一位约莫六十多岁的女士,虽然眼角已有细纹,但保养得宜的面容和一身珠光宝气的装扮仍显贵气。
紧随其后的是一位年纪稍长的男士,剪裁考究的西装衬得他格外挺拔。
最后是一位三十出头的年轻男子,眉眼间与前面两人有几分相似,显然是亲属关系。
三人神色慌张,目光不断扫向手术室的方向。
这三人正是夏礼礼在幻觉画面中见过的,沈墨林的儿子和女儿,还有孙子。
黎启寒翻阅着手机里的资料,随后压低声音和夏礼礼介绍:“来的是沈老先生的长子沈庄明,七十岁,一家科技企业的董事长。”
“女人是沈老的次女沈丽华,六十五岁,疗养院合伙人。”
“年轻的那个男人是沈老的大孙子沈明轩,手底下有五家公司。”
夏礼礼听完黎启寒的介绍咋舌,沈老这些后代身份也不一般,都是事业有为。
由于送医抢救的是功勋科学家沈墨林,医院高层悉数到场。
走廊里弥漫着凝重的气氛。
沈家长子沈庄明一把抓住陈院长的袖口,声音哽咽:“陈院长,我父亲现在...情况怎么样?”
他通红的眼睛里满是哀求。
陈院长神色为难地扫视了一圈沈家亲属,斟酌着开口:“这个...还要看抢救情况,现在真的不好说...”
话音未落,沈庄明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拉着院长的手不住颤抖:“求求您,一定要救救我父亲!我给您磕头了!”
说着就要俯身。
一旁的沈丽华和沈明轩也相继跪下,三人哭作一团,额头重重磕在医院冰冷的地砖上。
这孝感动天的场面让不少围观者都红了眼眶。
“快请起!这可使不得!”陈院长慌忙搀扶,面露难色,“我们一定尽力,但这种事真的要看天意啊...”
夏礼礼站在不远处,看着这撕心裂肺的一幕,心里五味杂陈。
沈家人悲痛欲绝的模样令人动容,可想到监控里沈老那个释然的微笑,又觉得这场生离死别中藏着说不出的矛盾。
夏礼礼转头看向黎启寒,发现对方只是漠然盯着手机。
她注意到黎启寒浏览手机上的内容之后,表情越来越冷。
夏礼礼忍不住凑近他问:“黎队,怎么了?”
“你看看这个。”黎启寒给夏礼礼分享了几段商业新闻视频。
第一个商业新闻视频的标题是,《科学功勋沈老先生的脉冲治疗仪新项目今日顺利落地》。
夏礼礼一愣,沈老先生不是水利方面的专家吗?
这脉冲治疗仪听起来好像保健品名称。
而且脉冲和治疗应该是物理医学方面相关的方向吧?
她点开视频,画面中的沈墨林坐在轮椅上,眼神涣散无光,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
他手背上还贴着输液后的创可贴,脖颈处层层叠叠的纱布格外刺眼,显然是刚拔除医疗导管不久。
视频里,长子沈庄明推着轮椅,满面春风地与各界名流握手寒暄。
每当有人靠近,他就会俯身在沈老耳边大声说话,刻意摆出孝子姿态。
而轮椅上的沈墨林始终面无表情,像个任人摆布的木偶,只有在镜头对准时才会被强行抬起下巴。
这些社会名流无不对着轮椅上的沈墨林毕恭毕敬。
有人弯腰尊称“沈老师”,有人热切地喊着“沈教授”,更有人谄媚地叫着“沈主任“。
他们看向沈庄明的眼神里,分明写着“沾了老爷子光“的意味。
后续的商业视频更是如出一辙.
沈庄明推着病重的父亲出席各种会议、签约仪式。
在镁光灯下,他总要把轮椅往前推半步,让奄奄一息的父亲成为最好的“活招牌”。
而那些合作方,无一不是冲着沈墨林昔日的威望与人脉而来。
夏礼礼注意到,每当沈墨林在镜头前露出疲惫神色时,沈庄明就会不着痕迹地掐一下他的肩膀。
老人条件反射般挺直腰板的画面,让她胃里一阵翻涌。
视频中的沈墨林大多时候眼神涣散,神志模糊。
但有一段画面格外刺眼——老人突然睁大了眼睛,那清明的目光与夏礼礼在公园见到的如出一辙。
只见他枯瘦的手突然青筋暴起,拼命拍打轮椅扶手,干裂的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
可这副被病痛掏空的身躯早已失去行动能力,连最简单的反抗都显得如此无力。
沈庄明眼疾手快地按住父亲乱动的手,脸上挂着得体的歉意:“抱歉各位,家父的病症又发作了。”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将老人最后的尊严碾得粉碎。
在场宾客纷纷露出体谅的神情:“沈老这情况我们理解。”
“老年痴呆确实难为你们这些做子女的了。”
“沈总照顾老爷子真是孝感动天...”
镜头转向被推到角落的沈墨林,一滴浑浊的泪水顺着他布满皱纹的脸颊滑落。
沈庄明适时掏出手帕,温柔地为父亲拭去泪痕。
这个动作被媒体镜头精准捕捉,新闻标题赫然写着:《孝子沈庄明细心照料病父,温情一幕令人动容》。
夏礼礼看完这一段视频后,十分气愤,视频里反抗挣扎的沈墨林才是清醒的,却被沈庄明扭曲成“发病了”,不知道这时清醒的沈老心中该有多屈辱和难受。
黎启寒又给夏礼礼转发了一篇来自“菁华国际疗养中心”的推文。
文章里赫然是沈墨林次女沈丽华出镜的宣传视频。
画面中,沈老躺在宽敞明亮的VIP病房里,全景落地窗外是精心设计的园林景观。
沈丽华身着白大褂,正对着镜头侃侃而谈:“这是我们最新引进的德国ECMO生命支持系统,专门针对终末期心肺功能衰竭患者。”
她熟练地操作着仪器面板:“通过体外膜肺氧合技术,可以暂时替代患者的心肺功能,为器官修复争取时间。”
“虽然单日治疗费用高达五万元,但能有效延长终末期患者的生存期。”
镜头特意给到病床上的沈墨林一个特写——老人身上插满管线,双目紧闭,胸口随着仪器节奏机械地起伏。
第273章 自食因果
沈丽华俯身为父亲掖了掖被角,对着镜头露出职业化的微笑:“我们疗养院的宗旨,就是用最先进的医疗技术,为每一位患者争取更多的时间。”
夏礼礼疑惑皱眉,狐疑说道:“这个沈丽华,倒是舍得花钱给她爸治病。”
黎启寒垂下眼眸:“沈老享受高级专家的退休待遇,退休金非常高,医疗报销比例极高。”
他淡声解释道:“沈丽华照顾沈老的核心是维持沈老的生命体征,用最昂贵的药物和设备。”
“很多都是不必要甚至过度医疗的,来延续沈老的生命。”
夏礼礼瞬间就想到沈老先生身上密密麻麻的手术切口,不寒而栗。
“沈老的高额退休金和近乎全额的医疗报销是沈丽华这家疗养院的重要收入来源。”
黎启寒给夏礼礼看沈丽华疗养院的报告:“她还利用沈老的案例给疗养院做宣传,吸引了许多富翁来疗养院治疗住院。”
夏礼礼越看越心凉,从愤怒到悲哀。
她现在已经懂了沈老的选择。
沈老是首都大学的资深教授,学生同事下属遍布各个领域的重要岗位,关系网非常有价值。
沈墨林的后代舍不得沈墨林死,所以用各种手术和临床药物吊着沈墨林的性命并不管他治疗的时候有多痛苦,或者是否想活下去。
“只要沈老先生还活着,他们就能拿他当活招牌,提款机,挥霍他的人脉和高额退休奖励。”
黎启寒拍了拍她的肩膀:“所以,这是沈老自己的选择,你不用自责。”
就在这时,急救室上方的红灯“滴”的一声熄灭,刺眼的光芒转为死寂的灰暗。
沉重的自动门缓缓滑开,浓重的消毒水味混着某种金属般的血腥气涌出。
走在最前面的主治医生摘下口罩,露出被汗水浸湿的苍白面容。
“抱歉,我们尽力了。”
医生的声音很轻,却在走廊激起一阵战栗,“病人心脏停搏超过四十分钟...现在,家属可以进去见最后一面。”
护士们推着空荡荡的药车鱼贯而出,车轮在瓷砖上碾出细碎的声响。
沈老先生也被推进了病房。
沈家来的三人脸上闪过不可置信,匆匆跟着进了病房。
长子沈国栋扑到病床前,紧紧抓住父亲枯瘦的手,声音颤抖却字字清晰——
“爸!您不能走啊!您这一走,城东那个项目审批找谁签字?李部长下周还要来看您啊!您答应过要帮小吴的儿子安排工作的……”
他哽咽着,另一只手却下意识摸向西装内袋里的合同和钢笔,“爸!您再坚持一下,就签个字,就握个手也行啊!”
一旁的护士看不下去,护士冷冷挡开他攥着钢笔的手:“家属请让一让,我们要做最后处理了。”
她顿了顿,扫了眼那叠露出的合同纸角,嘴里小声吐槽:“老爷子尸骨未寒,这钢笔...倒是攥得挺紧。”
次女沈丽华跪在床边,眼泪糊了满脸的粉,却不忘用身体挡住医疗设备屏幕上的数据。
“爸!我才给您用了最好的进口药!一天两万八呢!您怎么能……怎么能不等等下个月的专家会诊?!”
“这该死的梧桐树,怎么偏偏砸到您身上了,您可是功勋啊,老天无眼啊!”
病房外,夏礼礼听到沈家这些人说的话,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是冰凉的。
原来幻觉画面转场很快,这些人痛哭流涕说的话都是不全的,还有后半句呢。
梧桐树是沈老和沈老爱人种下的树,沈丽华居然这么说。
此时,沈丽华突然扭头对医生压低声音道,“快!再打一针强心剂!费用走特批通道!就说我父亲是‘国家级重点观察病例’!”
她攥着父亲的病历本,指甲深深掐进纸页。那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她偷偷添加的“自费项目”。
孙子沈明轩挤不进前排,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重重磕在病床栏杆上。“爷爷!您说好要看着我娶媳妇的!您走了……我的婚房首付可怎么办?”
他抬起发红的额头,突然抓住主治医生的白大褂,“医生!我爷爷的离休专家补助金还能领到这个月底吧?丧葬费是不是按最高标准发放?”
医生护士被这三人缠的不耐。
主治医生冷冷地摘下听诊器,打断了他的咆哮:“所有手续,请去行政楼三楼财务室咨询。”
他的目光扫过三人,又补充道:“不过按规定,需要直系亲属携带死亡证明原件办理。”
听到死亡证明,病房的气氛骤然凝固。
沈明轩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
他早就盯上了爷爷书房里收藏的字画,还有那套乾隆年间的青花瓷。
他每次投资都失败,沈庄明平时连他平时生活费都克扣,如今老爷子一走,他绝不能空手而归。
“爷爷的收藏品——”
沈明轩刚开口,他爹抢先一步:
“爸的收藏品,理应由长子继承。”沈庄明率先开口,声音刻意压低,却掩不住话里的急切。
“这些收藏品都是我联系的卖家。”
沈丽华冷笑一声,精心修饰的指甲掐进掌心:“大哥,这些年你借着爸的名头捞的项目还少吗?医疗费可都是我垫付的。”
“姑姑。”沈明轩突然插嘴,眼中闪过一丝阴鸷,“您那家疗养院虚开的药费单子,要是查起来——”
话音未落,沈庄明一把揪住沈明轩的衣领,沈丽华的高跟鞋已经踩上了沈庄明的皮鞋。
三人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在医院的走廊上大打出手。
就在这时,电梯“叮”的一声打开。一位身着深灰色西装的中年男人快步走来。
“抱歉,路上耽搁了。”律师擦了擦额头的汗,从包里取出一份文件,“我是沈墨林先生的遗嘱执行人。”
三人瞬间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地盯在那份文件上。
“根据沈先生2018年7月15日订立的最后遗嘱,”律师推了推眼镜,“其名下所有财产将设立'沈墨林梧桐基金',用于资助贫困学生。”
“不可能!”沈庄明猛地夺过遗嘱文件,纸张在他颤抖的手指间哗啦作响。
他死死盯着上面的字迹,脸色由红转青,“爸那时候已经...已经...”
“沈先生在五年前神志清醒时,就做了周全的安排。”律师从容地从公文包取出另一份文件,声音沉稳有力,“这里有两套遗嘱:第一套是表面遗嘱,按正常比例分配遗产;第二套才是真实遗嘱,将所有财产捐赠给科研基金会。”
沈丽华尖声打断:“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
“请听我说完。”律师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沈老先生特别嘱咐:'当我连续半年无法亲笔签名时,启动第二套遗嘱'。医疗记录显示,他最后一次签名是在七个月前。”
沈明轩突然暴起,一把揪住律师的领带:“你他妈的跟老头子串通好了是不是?”
律师纹丝不动,只是冷静地将领带从沈明轩手中抽回:“我只是执行委托人的意愿。如果各位有异议,可以提起诉讼。不过...”
他意味深长地扫过三人,“沈先生还保留了一份监控录像,记录了过去半年各位'代签'的全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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