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一左一右坐下,窗外的余晖射入当中,黑暗中彼此都看不清楚对方的表情。
半晌以后,甄奇民低着头双手合十,沉静开口:“一定要离吗?”
于春坊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他另外一个问题:“假如明天举证会,我会出面作证,你会支持我吗?”
一室寂静。
尽管于春坊在心中对这种可能要有预计,但是的的确确到了要直面它的时候,依旧觉得扎心的疼。
再环顾这间房间,里面的大大小小,无论是多么细碎的东西都是她一件一件添进来的。每一处布置都是她亲手放置的。
从前她以为她永远不会离开这里,但是现在她知道,她会离开这里。
沉寂终是还是被打破了。
“那就离吧。”甄奇民冷静地说,“房子给你,这几年的存款也都给你,孩子…也可以都跟着你。”
于春坊眼眶一红。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小程说的话,有些人可能是个好人,但是却不代表他是一个好丈夫。
而她面前的这个人,就是这样一个人,在他即将解除他人丈夫的身份的时候,他又成了一个好人。
紧闭的屋门终于打开,外面客厅的几个人也急忙围上前。
只见于春坊拎着一个大的行李袋,从屋里走出来,经过他们的时候也没说一句话,径直开门离开。
甄国旺准备上前问问,但是还没行动,就被后面出来的大儿子拦了下来。
“我跟春坊决定离婚了。”甄奇民平静地宣布了这个消息,表情没有丝毫变动,仿佛他宣布的消息并不是离婚,而是其他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但是,其他人却不能平静。
“什么!离婚!”甄国旺被吓得后退一步,与旁边的何兰面面相觑。
而另一边的甄燕妮和甄可宝却不是这样的心情。
甄燕妮则是面带喜色,这不就是正瞌睡就人送枕头来了,也省得她费劲劝于春坊离婚了。于是,眉飞色舞地对他说:“离了也行,这于春坊还是小家子气了一些。正好,那个卫生局局长的妹妹也离了婚,你到时候去见见,肯定能成。”
而甄可宝则是在担心另外一件事,这于春坊跟她哥离了婚,那她明天举证会…
于是她气呼呼地说:“哥,你好歹先稳住她,过了明天的举证会再提离婚啊!”
甄奇民听了这两个人的话,不禁自嘲,亏他以往还觉得以前忙工作没时间陪家人,原来他的家人都是这样的面目。
他心中苦涩,面上却不为所动,冷声道:“离婚以后,这套气象站的房子就给春坊带着两个孩子生活了。”
说完,甄奇民又顿了顿,转头看向甄国旺以及他旁边的何兰,“爸、妈,你们抽时间带着老三搬出去吧。”
何兰一听,下意识地反驳:“我们搬出去去哪?”
“老二厂里不也分了房。”甄奇民眼中平静,淡定地说。
“那…”何兰还想说什么,但是旁边的甄国旺偷偷拽了拽,制止了下来。
甄奇民没在关注他们,而是看向另外两个人,“姑,以后没事就别往这边来了,我工作忙,而且也不准备再婚了,过来怕是招呼不周。”
接着不等甄燕妮说话,话题一转,对甄可宝说:“老三,有些事好自为之。”话落,转身关门。
家属楼下。
于春坊放下手提袋,站在楼下抬头往上望,家属楼的灯火通明,各家各户厨房的窗口都能看到有人来回忙碌的身影。
曾几何时,她也是其中一个。
只不过从今以后,在这其中窗口忙碌的身影终究少了她这一个人。
“珍重。”于春坊平复了一下情绪,在心中对那个愿意放她离开的人说。
然后,转身。
甄家的一切从今以后都跟她无关了,于春坊心想,这么一想以后,心中又有些忐忑、不安,以后她的人生会是怎样的呢?
就在这时候,她忽然听到。
“春坊姐。”
不远处,程以时穿着一件墨绿色的长裙,笑容满满,朝着她挥手。旁边站着一身黑衣的蒋彦辞。
于春坊心中一喜,那些不安和忐忑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全都消失了,只剩下些激动,匆忙走过去,心中有千言万语最后只化成一句:“小时,一切都要往前了。”
“新生活会开始的。”程以时闻言,眉舒目展,用力地点点头。
不知不觉,夜色已深。
程以时跟蒋彦辞将人送到招待所,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街上的人已经寥寥无几。
“蒋彦辞。”程以时转头叫他,想到刚才的事情,还是有些疑惑,“你怎么知道春坊姐今天会跟甄家人闹掰?”
说起来这个,可不就让人奇怪。她跟于春坊聊了一下午的事都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结果,晚上于春坊刚走,蒋彦辞就跟她说,可能于春坊要从甄家正式搬出来了。
她刚听他说这种话其实是不太相信的,因为她也听说了于春坊搬出来后被甄奇民又劝回去的事,就觉得之前离婚的事可能会不了了之了。但是又听蒋彦辞语气坚定,只得半信半疑地带着他出来到甄家家属楼下等着了。
没有想到,这一等还真的等到了,可不让人好奇蒋彦辞是怎么猜到的。
“下午胡波走的时候跟我说于大姐偷偷问他打听市中心租房的事,还托他帮忙留意一间房子。”蒋彦辞耐心地给她解释,“明天就是举证会了,于大姐今天肯过来那就是下了决心要帮你作证,所以她今天从甄家离开是一定的事。”
程以时一通停下来,简直对他的观察能力有些叹为观止,说实在话,能从这些支离破碎的线索里把这件事从头到尾串起来,绝对没几个人能做到。
“蒋彦辞,你可真厉害!”她停下来仰头看着他,眼睛里全是崇拜。
蒋彦辞垂眸,看着那双杏眸,清澈又明亮,突然有一种要去摸摸它的冲动。
可惜——
他刚把手抬起来,有人却已经大步流星往前走了,嘴里还慷慨激昂的。
“不行不行,春坊姐为了帮我连婚都要离了,我明天可不能让甄可宝好过了。”
蒋彦辞:…
手尴尬地在空中一晃。
“蒋彦辞。”程以时停下来回头的时候就看到他在空中挥手的动作,眉头一蹙,似乎是不太理解,她疑惑地问,“你干什么呢?”
“有蚊子。”蒋彦辞面不改色地说。
程以时郁闷地朝四周看看,最后才收起疑虑,闷闷地说:“你走快一点啊,赶紧回去准备证据打甄可宝的脸了。”这声音软软唧唧的,就跟撒娇一样。
蒋彦辞手指微动了动,朝她点点头。
路边昏暗的路灯下,两个人身影渐渐再次拉长。
次日一早,程以时便早早起床。
尽管前一天夜为整理证据,一直忙活到大半夜才睡,但是一大早还是精神抖擞,丝毫不见困倦。
为着举证会,程以时还特地从压箱底的衣柜里找出来一件高级定制的西装,一早让蒋彦辞帮忙,用熨斗烫平。
输人不输阵,头发也得捣饬一下,用铁棒烫出来卷,整理整理,再涂个口红,穿上西装,一个精致的像百货商场画报里的大美人闪亮登场。
小崽子蒋行舟正在大口大口地喝粥,可看到这么漂亮的妈妈一下子就顿住了,眼睛瞪得圆圆的,连粥也顾不上喝了,放下勺子哒哒哒跑了过来,奶声奶气地说:“今天妈妈好漂亮啊!”
“妈妈以前不漂亮吗?”程以时弯腰,伸手挠了挠小崽子的下巴,故意逗他。
可惜小崽子还不太能反应过来,过了一会才歪着头,认真地说:“妈妈以前也超级漂亮的,今天更漂亮啦。”
“嘴巴真甜,今天允许你吃一个大白兔。”
“真的吗,妈妈?”小家伙听到这句话,马上兴奋了起来。
“嗯。”程以时点点头,然后拉开凳子坐下来。
餐桌上是绿豆粥,还有一些食堂免费提供的芥菜丝,以及一些蒸饺。
“你爸爸呢?”程以时喝了两口粥,突然发现一个问题,她起床半天还没看到蒋彦辞。
蒋行舟吧唧吧唧喝着粥,听到她的问题,乖巧地说:“爸爸去屋里换衣服了。”
换衣服?
没等程以时理清楚这句话的意思,就听到啪嗒一声,另外一个屋的门打开了,蒋彦辞穿着军绿色的衬衫,下面配了一天黑色的裤子。
这样的蒋彦辞,让程以时瞬间梦回了以前去部队探亲的日子,以及某些不可名状的时候。
她精神恍了一下,很快又回过神来,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他,给出她的猜测:“蒋彦辞,今天你不会要陪我去举证会吧?”
蒋彦辞点头。
“妈妈,今天舟舟也要去陪你打坏人。”小崽子也握了拳头,奶呼呼地对她说。
大的没压下来,小的也起了劲儿了,程以时巴巴嘴,无奈摇摇头。
“举证会是公开的,我们去应该没有问题。”蒋彦辞以为她有所顾虑,主动解释说。
“不是这个的问题。”程以时郁闷地摇摇头,苦巴巴地说,“我是想着,估计你去了,他们都看你去了。”
蒋彦辞一顿。
程以时心塞。
“那我带一个口罩。”蒋彦辞给出具体的解决办法。
“口罩一带,那还不是全场焦点。”程以时立马拒绝,而后对他说,“你不用带口罩,就带个帽子坐到最后一排,不是万不得已千万别露面。”话里全是语重心长。
蒋彦辞:“……好。”
程以时粲然一笑。
来到气象站,办公室里早已就今天举证会的事情讨论了一轮又一轮。
有人觉得甄可宝手握底稿胜券在握,也有人觉得程以时手握底牌局势难测。
总而言之,无论其他人反应如何,这场举证会还是如期地开始了。
毕竟这场举证会的起源是一封举报信,所以即使赵争先和何文声再怎么想压住,也得向上通知反馈。
所以,最后出席这场气象站的除了负责人事行政工作的几位主任,还有当时负责竞选打分的几位主任,以及站里负责纪律监督的纪/委领导。
其中一个负责技术主任来的时候,身后还带着之前跟程以时有过一面之缘的卢技术员,这位主任脾气暴躁,半点面子也不给其他人,在会议之前就先发难:“赵主任,就一个竞选还能闹出举报的事,不能干这个职位,就赶紧给别人腾腾位置。”
碍于领导在场,赵争先也只能强压着气,从中斡旋:“齐工,有些事还是得看完事实才能下定论吧。”
齐主任对于他的话,只做冷哼以对,转眼对上这边的程以时,面色稍微和蔼一点,点头道:”小程同志,请相信组织,这事今天肯定秉公处理。”
程以时对他的关切显得有些意外,再转头看到在他后面的卢技术员递过来的眼神,心思流转,莫名其妙地觉得心虚,下意识地往小会议最后一排看去。
最后一排。
蒋行舟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两只小手搭在前面人的靠背上面,看到上方的程以时朝这边望来,一边挥手一边跟旁边的蒋彦辞说:“爸爸,妈妈朝这边看了哦!”
蒋彦辞目光如炬,视线落在最上方程以时后面的卢技术员身上,听到一边小崽子的话,淡淡地嗯了一声。
“爸爸,妈妈看你,你不开心吗?”蒋行舟察觉到他的情绪,不解地看着他。
“…开心。”蒋彦辞说。
“那你笑一笑吧,爸爸。”小崽子手抵着下巴,踊跃地提出建议。
蒋彦辞:…
就在这时,前面的领导站起来宣布举证会正式开始。
小崽子对此没有什么概念,还念叨着让爸爸笑笑,以此来证明爸爸的开心。
蒋彦辞无奈转头,手动合上小崽子的嘴巴,对他说:“妈妈要开始收拾坏人了,你还要说话吗?”
蒋行舟急忙摇头。
蒋彦辞这才松了手。
前面的举证也正在进行,由于举报信是由程以时递出来的,所以最初的举证就要先从程以时开始。
程以时也不藏着掖着,第一个便请于春坊上了场。
“修改稿件的时候,我觉得拿捏不准,所以就请了几个同事过去改动了下。后来其中没用上的解说稿被于姐带走,莫名其妙就成为了甄同志的稿子。”
于春坊配合得也很默契,径直将她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纪/委的领导一通听下来,若有所思。一边的赵争先却有些不安心,急忙递给何文声一个眼神。
何文声轻咳两声,直接问:“如你所言,那当初甄同志将解说稿盗用后,公示期间为什么没有直接跟组织汇报?”
其他人想不明白的点也在于此,当初初评结果是有公示期的,公示期间不举报,反而在最后出结果时举报,总觉得很别有意图啊。
这其实就是一种引导,故意引导别人往后者去想,刻意弱化问题核心的盗用抄袭,而将看客的关注点引到后面举报的问题上,让人不自觉会想,为什么初评期间不举报,现在别人就差一纸任状来举报,是不是嫉妒别人?
蒋彦辞坐在后排,却也将场上此人的用意了解得一清二楚。
只不过他却不担心,这种引导或许对其他人有用,但是对于像“直言不讳”“心中坦荡”的人却没用。
果不其然。
于春坊并未多想,径直解释:“当初公示期间,小程在住院,甄同志向我承诺,之后她会主动放弃这个岗位,并去找小程道歉,所以公示期间才没有去举报。”
此话一出,台上台下躁动不已。
赵争先觉得形势不对,但又迫于压力,不得不出面维持现场秩序,又尝试着帮甄可宝回转局面。
“但是于同志,这种说法也都是你片面的观点,不知道你有没有其他证据呢?”
于春坊迟疑着摇头。
“没有证据那可就不怎么能证明这些言论了。”赵争先装作困扰的模样,转而又不经意地跟旁边纪/委领导提起,“而且最近听说,于同志你因为家庭问题跟甄同志还有矛盾?”
程以时闻言,眉头微抬。
“矛盾?”纪/委领导果然问起。
赵争先急忙给出一个手势,另外一方的甄可宝作委屈的模样,顺势说:“领导,我嫂子就是于同志最近在跟我哥闹离婚,她让我劝劝我哥别跟她离,我没劝成,所以就跟程同志一起想用解说稿这事逼我就范。”
说着,她将一张解说稿递过去,上面字迹清洗,某些地方还有些痕迹。
“领导,你们可以看看这个解说稿,它是我亲手写的。上面第二行的字还写错了一个,我还特地换了其他钢笔重写了一遍。”甄可宝说。
领导们传着看了看,发现如她所言,那份稿子上有个修改的痕迹。
甄可宝偷偷看了他们一眼,脸上越发得意,然后趁机又把自己的“证人”请了上来,做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态,可怜巴巴地说:“这份稿子当初就是我先写了,不小心让我嫂子夹带走的,我嫂子现在生我气非说这个稿子是我偷的,我只能请文同志来给我做个证了。”
程以时手指轻扣桌面,看着坐在对面的证人,表情丝毫微变。
“文同志。”何文声开口发问,“你可以给甄同志证明,这个解说稿是她本人的对吗?
文芮瑟瑟一抖,几乎不敢直面对面的人,紧缩着肩膀,声音也小小的,微不可察地点头说:“嗯。”
听到这话,最激动的不是别人而是于春坊,她根本想不到,出卖程以时的人竟然是文芮,那个和她不一样看起来活泼外向的文芮。
“文芮,你怎么可以这样做,去年你没钱结婚,小程可是二话不说借了你…”
文芮的头越来越低。
甄可宝见此,做哭泣状,哀声道:“嫂子,文芮不过是想给我作证而已,你不能因为我哥非要跟你离婚,你就这样对我啊。”
程以时闻言,嘴角微颤。
实在是没想到南城一小小气象站,还能有这么会演戏的人。
于春坊却并不接她的茬儿,见领导们表情不一,径直把早上才取到的离婚证拿了出来,嫌弃地看向甄可宝,生气地说:“你别乱说,谁说我不想离婚,我怕是还巴不得离婚呢!”
这离婚证一出来,不仅是甄可宝愣住了,就连上面的领导也愣住了。
不是,就这么知道了甄技术员跟老婆离婚的事了?而且听着意思,好像还是巴不得赶紧离婚的样子?!
众人吃了一口大瓜。
程以时抬起手,遮着嘴巴笑了笑。
等笑完了,才放下手,眉眼弯弯地看向甄可宝说:“甄同志,谁告诉你,你手里那份是这个解说稿的原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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