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春坊惴惴地看了一眼旁边的男人。
“程以时。”
蒋彦辞开口。
程以时被无端叫到, 有些不明所以,转头看他,懵懵地问:“有事?”
蒋彦辞被反问到也是一顿, 迟疑片刻, 才将那一股莫名的情绪压下, 沉声道:“没事。”
没什么喊人干什么,程以时自觉奇怪,但又说不出来哪里奇怪,只能将此事暂且按下不提,抛之脑后。
以后总有时间问, 现在还是先处理眼前的事吧, 程以时慢悠悠地转过头,继续说之前那个话题, 乐呵呵地说:“春坊姐,那我继续跟你介绍介绍齐营长吧。”
于春坊一愣, 偷偷瞥了一眼蒋彦辞。
结果还没等她开口回绝, 程以时就介绍起来了, 用手支着下巴, 像是在回忆之前的人, 眸光流转, 笑嘻嘻地说:“其实我也记得不太清楚了,不过我隐约记得那个齐营长长得还挺白的, 眼睛大大的, 脸上好像还有两个小酒窝, 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特别阳光。”
“小时…酒窝?”于春坊本来是想阻止她的,突然听到这个词, 觉得还挺稀奇,也忘了打断她的事,问她,“一个男人有酒窝?”还怪稀奇的。
“嗯,春坊姐你是不是觉得男人有酒窝还挺少见的。”程以时立刻就反应过来了,知道她诧异的点在哪里,笑着跟她说,“不瞒你说,我也是因为齐营长这个酒窝记住他的。”
“原来是这样。”于春坊一副怪不得如此的样子。
“嗯嗯,反正齐营长人长得还挺好的,春坊姐你可以考虑一下。”程以时轻笑着把桌上倒的水递到于春坊手里,然后继续跟她说,“还有之前我跟你说的那周副团长,人长得也壮实,一身腱子肉,在部队里赢了不少比赛呢。”
腱子肉。
“咳咳。”于春坊听到这两个词,差点被谁呛到,猛咳了两下。
程以时也被吓了一下,急忙站起来,要去给她拿毛巾。
于春坊急忙拉住她,然后又咳了两声,等稍微缓解点后赶忙站了起来,对她说:“小时啊,我突然有点急事,就准备走了啊。”
“这么着急?”
“也是突然想起来的。”于春坊不好意思地笑笑,接着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赶忙挥手让后面跟着的两个人留步,说罢,一个人径直往楼下走。
昏昏暗暗的楼梯灯下,只看到一个瘦削的身影渐渐消失。
等到楼梯上的脚步声完全消失,程以时才放下心来,回头关上门。
楼道的灯被这关门的震动带动,摇摇晃晃,又发出吱吱的声音,灯影也跟着这震动晃动,忽明忽暗。
程以时关上门后,想到于春坊今天过来的原因,心情却变得有些复杂。
“不要多想。”蒋彦辞似乎看出来她在想什么,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程以时抬起头,看着他说:“春坊姐很好,不是吗?”
蒋彦辞和她四目相对。
“所以…”程以时冲他笑了笑,“咱们给她介绍个更好的人,可以吧?”
蒋彦辞挑眉:“一身腱子肉的人?”
“……”程以时一滞。
“还是有酒窝的人?”蒋彦辞微不可察地动了动眉头。
程以时:“……”这怎么听起来有点阴阳怪气的呢!
这样一想的直接后果就是,夜里的时候程以时持续思考这个问题,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终于在程以时郁闷叹了一百零八次气后,一旁的蒋彦辞掀开眼睑,捏了捏眉头,长臂一伸将人拉到怀里,无奈地说:“睡觉。”
而程以时被他这么一揽,整个人都压在他的胸膛上,精神瞬间变得更清醒了。
她试着挣扎,最后的结果只能是被搂得更紧了。
“……”无语。
程以时的手被迫按着他紧实的肌肉,一动也不动。
“你不困吗?”清冽又带着些倦怠的声音从上面响起。
蒋彦辞垂下眼眸,看着趴在他身上的人,那双带着水气的杏眸亮亮的,看起来十分精神。
程以时郁闷地眨眨眼,小声嘟哝:“困,但是睡不着。”说着,打出来个哈欠。
“……”蒋彦辞无奈。
“还有蒋彦辞,问你一个问题。”程以时困得昏昏欲睡,眼睛困得都睁不开了,索性闭着眼问,“你晚上怎么了啊?好奇怪,跟吃醋了一样。”
过了很久。
“嗯。”
再然后,久久无声。
蒋彦辞低头看了一眼趴在他身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了过去。
他慢慢将手臂收紧,弯了弯嘴角,轻轻地闭上眼睛。
一夜好梦。
次日,程以时和蒋彦辞准备去买涮铜锅的菜,顺便去找胡波取让他帮忙做的铜锅。
蒋行舟昨晚早早就睡了,一大早醒了,听到又要出门了,高兴地不得了,在原地又是蹦又是跳的。
程以时:“……”
没出过门的小孩可真可怜。
一家三口要出门,早餐也没折腾,直接选择去了气象站的食堂。
蒋彦辞身材挺拔面如冠玉,程以时明眸皓齿眉目如画,蒋行舟唇红齿□□雕玉琢,一家人一出现,便成为了食堂的焦点。
尤其最近还有甄可宝和程以时之间的传闻,可不让气象站的人好奇这一家嘛。
蒋行舟之前跟着蒋彦明生活,在街头巷尾早就被外人打量习惯了,因此对于这些人探究的目光一点也没有不适应,反而还挺自在,自顾自地在食堂的窗口逡巡地一遍,最后伸着指头指着个窗口,对蒋彦辞说:“爸爸,我想吃那个。”
他指的窗口是个卖豆浆的,一并卖的还有菜角、炸甜糕和炸油条。
程以时只是扫了一眼,就明白了自家崽子究竟想干什么了,弯腰捏捏他的小脸,凶巴巴地说:“豆浆可以,但是不能吃炸糖糕。”
蒋行舟撅着嘴巴,表示无声的抗议。
“昨天谁牙疼了?”程以时在原则问题上态度还是相当坚定的。
昨天小家伙早晨起来的时候就蔫蔫的,一直到中午看起来也没什么精神,连小木剑都没动,一个劲儿地捂嘴巴,她觉得不太对劲,结果把他的小手掰开一看,齐齐整整的小牙下面果然肿了一块。
去卫生站检查,医生说考虑是牙炎,开完药程以时回家去柜子里一翻,果不其然一大兜的大白兔就只剩了个底。
所以现在无论如何,程以时短期内是不会让他再沾糖的。
蒋行舟被这么一问,垂耳耷脑的,抬起小手郁闷地挠挠后脑勺,然后耸巴巴地说:“那不吃炸糖糕。”
程以时这才点头,跟蒋彦辞说:“那要两碗豆浆,一个炸糕,一根油条,再要个旁边的粉条白菜包。”
不需要用,蒋彦辞知道,那个炸糕肯定是程以时点给自个的。
他起身去买饭。
蒋彦辞身材高大,走进人堆里也是属于鹤立鸡群那一类的人,再加上他通身不凡的气质,以及不苟言笑的俊脸,周围的人有意靠近,也不敢轻易行动。
食堂窗口里的阿姨们也在纷纷张望。
磨豆浆的大师傅看着同事们一把年纪还凑热闹,不禁摇头失笑,弯腰又捞起一把豆子,往石磨里一放。
“师傅,盛三碗豆浆,再装四根油条,一个炸糕。”清冽的声音在大师傅耳边响起。
大师傅闻声松开推石磨的手,急忙抬起头招呼:“马上就来。”
话音落下,利落地摆上三个碗,挥着铁勺从沸腾的锅里舀上白白的豆浆往碗里一倒,接着又麻利用油纸包上四根油条和一个炸糕,将东西递过去。
“一共三毛。”说价钱的时候,大师傅这才正眼看到面前的人,那一刻有无数的念头在心中划过,最后只剩下一个怪不得如此的想法。
蒋彦辞不知道眼前的人在想什么,径直数出来八毛递过去。
大师傅把三毛装兜里,轻哼一声弯下腰,从下面的柜子里取出一罐白砂糖,冷冷地问他:“要放糖不放?”
放不放糖…
蒋彦辞迟疑片刻。
大师傅见他如此,又哼一声,用糖勺往其中一碗豆浆中放了一点,怪里怪气地说:“你这人长得还行,但是一点也不了解小程同志,所以说到底还是不太行。”
蒋彦辞闻言,倒是听出来些什么,眉头蹙了蹙。
“所以人不能光注重外表啊!”大师傅又叹一声。
蒋彦辞手指微动。
食堂的豆浆是石磨现磨现煮的,磨豆浆用的是隔夜泡发的黄豆,磨出豆浆汁再用大火煮开,汁水白白亮亮,口感十分醇厚。
程以时将炸得金脆的油条掰成小块儿丢到豆浆里,不一会儿,油条吸收了满满的豆浆汁变得沉甸甸的,低头咬上一口,油条的脆香和豆浆的豆香融合到一起,唇齿留香。
“好久没喝了,果然还是很好喝。”程以时感慨道。
蒋彦辞还是用汤匙,慢条斯理地喝着,这动作仿佛不像在喝豆浆,而像在吃什么高级的餐馆。
再转头一看,一边的蒋行舟用小只小手捧着碗,大口大口咕噜咕噜地喝着,小嘴周围沾得都是豆浆的沫儿。
程以时在心里对比了一下,再看蒋行舟就有了一种“果然是我的崽儿”的感觉。
“你经常来食堂喝豆浆?”蒋彦辞突然抬起头问。
“喝豆浆?”
“嗯。”
“之前刚来气象站的时候经常喝,北城跟南城差距太大了,吃的喝的都不太一样,我刚来的时候也不太适应甜口的东西,就豆浆还可以就来了一阵。”程以时说着,回忆着以前,“那时候磨豆浆的卢师傅还没这么胖,看到我经常喝豆浆,还常常偷偷往我豆浆里加糖。不过这纯粹是个乌龙,我当时不爱喝太甜的豆浆。”
“他之前想给你介绍对象?”
蒋彦辞的这句话都不是疑问的语气了,而是肯定的语气。
程以时猛地咳嗽起来,看着他,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好像是在说,他怎么会知道。
蒋彦辞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因为他说,我除了一张脸,别的什么都不如他儿子。”
程以时笑出了声,她没想到,竟然还有人会在蒋彦辞面上说这种话,真的是让人觉得十分好笑。
“你也这么想?”蒋彦辞放下汤匙,严肃地看着她。
“当然不是。”程以时拼命压住嘴角,一本正经地摇摇头,面上看起来十分严肃,实则也是在心里补充了句:你除了脸,还有身材。
见她摇头,蒋彦辞的眉头才稍稍舒展来开,脸色也好了很多。
程以时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要紧张死她了。
“所以他介绍的对象是他儿子?”蒋彦辞又问。
怎么还有?!
程以时在心中大叫一声,然后细声细语地跟他解释:“其实并没有介绍,就当时卢师傅提了一嘴,说他儿子是气象台的技术员,正好我也在气象台,说挺合适…”
声音渐小。
“也不太合适…他就提了一下,然后我就说我结婚了,还生了个儿子,就也没后续了。”程以时摊摊手,表示十分无辜。
技术员…
蒋彦辞顿了顿。
“小程同志,你在这里吃早饭啊!”何文生带两个人朝这边走来,相当自来熟地跟程以时打了招呼,“这位是小程你丈夫蒋同志吧,那另一个小朋友应该就是小程你孩子吧?”
程以时先是在心里郁闷了一下怎么会在餐厅碰到他,而后面上硬凑出来个笑,站了起来给他介绍:“嗯,这位是我先生,姓蒋,这位是我儿子,叫舟舟。”
“蒋同志好。”何文生听完介绍,也没在意蒋行舟,径直略过他朝蒋彦辞伸出手,“我是何文生,之前就听赵主任说过你,说你器宇不凡,今天见面一看果然如此啊。”
程以时:……
还挺会说。
蒋彦辞倒是面色如常,站起来指指桌上的盛油条的油纸,不冷不热地对他说:“手上有油,就先不握手了。”
“哦哦哦,没事没事。”何文生连连点头,尴尬地收回手。
“何主任今天不忙?”程以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问他,说话的时候目光落在站在他后面的人身上。
跟着何文生的两个人,一个她见过是何文生的属下,另一位戴眼镜的人倒是个生脸,她没有见过。
何文生也不好说,是听见有人说程以时一家在食堂里,他想要探听情况急忙赶来的事儿,只得打个官腔勉强敷衍过去,而后又看蒋彦辞的视线在他后面,手指一动,连忙把他后面的的两个人推到前面来,主动给他介绍:“这位是我们气象站的负责行政的曹同志,另一位年轻一点的是气象站负责天气观察的卢技术员,跟蒋同志你一样,都是青年英才。”
姓卢,还是技术员,程以时心中一颤,想到适才跟蒋彦辞聊的事情心道:不会有那么巧吧,这也能碰上?
然而,事情往往就是如此巧合,越不想它发生的事情还是会发生。
只见那位曹同志往前一步,把卢技术员向前推了推,故意奉承道:“何主任说得没错,蒋同志跟卢技术员可不都是青年英才。”
卢技术员则是有些不耐烦,推推眼镜,点头跟蒋彦辞表示问候后,转而看向何文生,催促道:“何主任,技术组缺人的事不能再拖了,否则会耽误工作。”
何文生带他过来,可不是为着听这些,转头给对面的人递了个眼神。
那位曹同志也的确反应极快,左右观察一圈,最后将话题转移到桌上的食物上,忙拽卢技术员的胳膊,跟蒋彦辞搭话:“蒋同志觉得这豆浆味道怎么样?”
蒋彦辞顿了顿,拿起桌上的纸擦了擦手,淡淡地对他说:“还不错。”
“不错就行。”曹同志连连点头,强行将话题从豆浆上又转移到做豆浆的人身上,拍着卢技术员的肩膀说,“这做豆浆的卢师傅就是咱们卢技术员的父亲。”
程以时尴尬地抬起手,不着痕迹地遮住半边脸。
“原来是这样。”蒋彦辞抬眸,朝对面的人看去。
卢技术员不经意跟他对视,从中察觉到一丝不悦,不过很快这种感觉又消失不见。
应该是他看错了吧。
“大师傅手艺很不错。”蒋彦辞轻声说了这么一句。
卢技术员见他这么和气,就更觉得刚才是看错了,对着他笑了笑说:“谢谢。”
曹同志见他们两个说话,心中愈发得意,视线不觉往何文生那边看了一眼,又想到他之前说的话,转过来假意问卢技术员:“卢工,听说之前卢师傅是在部/队当伙头兵吧,怪不得做豆浆这么厉害。”
程以时遮着半边脸听到这话,觉得无语,他列举的两者之间有一点关系,无声叹气。
边上的蒋行舟察觉到她的情绪,急忙转过来,瞪着眼睛,像是在问出什么事啦。
“没事。”程以时摸摸他的头发,示意让他继续吃饭。
小崽子乖乖听话。
卢技术员估计也觉得这个话没法儿接,干脆就没接,尴尬点点头,转头径直问:“何主任,什么时候能给技术组调人?”
何文生差点被他气晕。
“调人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总得再等等。”曹同志急忙把话接过去。
“最多三天,超过三天我直接找秦站长审批。”卢技术员根本不接茬儿,丢下一句时间要求,转身往外走。
何文生气得火冒三丈,但是碍于蒋彦辞还在,不好意思当场发作,只得尴尬地说:“年轻人就是脾气大,见谅见谅。”
蒋彦辞自是没说什么。
而程以时却是觉得还挺解恨,说走就走,一点不留面子,这种操作简直太爽了一些。
于是再看卢技术员离去的背影,都觉得他自带一种高大的光环。
蒋彦辞站着,将眼前的一切收于眼底,当然也包括某个人偷偷看别人背影的一幕。
何文生根本没注意这边,当然也是个厚脸皮的人,片刻之后便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问蒋彦辞:“这么一提,倒是想起来了,之前我听赵主任提过,好像蒋同志你也是部/队上的吧?”
冷不丁听到这个问题,程以时才想明白,何文生这个不速之客是过来干什么的,原来是来替赵争先打听情况来啦。
所以不等蒋彦辞开口,程以时先暗戳戳地拽了拽他,表示不让他说话。然后站起来,似笑非笑地说:“关于部/队的事这都是保密信息,不好说啊。”
何文生自是恼怒。
“还有何主任。”
程以时往前一步,将蒋彦辞挡在身后,继续跟他说:“下周一举证会的事情,到时候您可一定要出席。”
何文生气疯。
桌上的蒋行舟呼哧呼哧地喝光完了豆浆,程以时看到,趁机找借口离开。
丢下一句“还有事就不打扰何主任”的话,转身左手拉着蒋彦辞,右手拉着蒋行舟潇洒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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