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转头看向苏南枝，“小苏虽然我是社长，但是这稿费都是出版社定死的。”
苏南枝在决定要出版自己的高考题目本的时候，就和人打听过这个年代的稿费。
现在的稿费是一口价，按照字数来进行定价，就算后续有加印也不会有额外的薪酬。
想到以后的高考大军，苏南枝可不想做一锤子买卖。
“小苏，和你实话说了吧，虽然我很满意你编写的高考错题本，但是你毕竟不是有经验的老教师，出版以后我们要考虑销量，所以我们出版社能给你的价格是千字3元。”
苏南枝点了点头，这个价格不算高也不算低，如果她真的打算买断了这本书，这个价格倒是也算合理。
就在李社长以为她这是点头答应了的时候，苏南枝再次开口。
只是说出的话，却让李社长一脸诧异。
“我可以免费，不要稿费。”
李社长虽然和苏南枝第一次打照面，但是他总觉得苏南枝不是这么无私奉献的人，果然下一秒苏南枝的话就立刻让他回神了。
“但是我要每本书的提成。”
提成？李社长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苏南枝脸上带着笑意，“我可以不要基本的稿费，但是根据错题本的印数支付我的稿酬。”
“小苏，你知道我们出版社是国营单位吧？你说的这种方式，出版社从来没有实行过，要是让别的作者知道那就乱套了。而且你这也不符合规范。”
苏南枝早就猜到他会是这种反应。
当初拖拉机厂的东方厂长愿意给她提成，其中拖拉机厂最近几年的销量不好，已经濒临倒闭，他就是破罐子破摔才会答应她。
可是出版社还好好的，李社长当然不会冒这个险。
苏南枝想到前世关于稿费的政策改革是在1980年，到时候就会推行基本稿酬+印数稿酬的标准，而她要抓住的就是这个时机，先一步抢占市场，让高考生都知道她的高考题目本。
毕竟前世因为没有考上大学，她平时没事就是做高考题目解压，脑子里可是有不少的题海。
“那您给我千字一元。”
苏南枝十分干脆的改口了，让李社长都愣了一下。
“千字一元？你愿意？”
苏南枝笑了笑，“当然不愿意，但是放长线钓大鱼这个道理我还是懂得。”
“‘放长线钓大鱼’？你想钓的是什么鱼？我这出版社的池子，可经不起大风浪。”李社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光亮的办公桌面上敲击着，发出轻微的响动，“我上了一把年纪了，你就别在这卖关子了。”
苏南枝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反而更坦然了。她知道，对方上钩了，毕竟有的时候好奇就是同意的开始。
“我不要提成，甚至前期可以只要象征性的稿费，或者不要稿费，只求这本书能顺利出版、铺开。”
“我图的不是眼前这点小钱。”
“我图的是‘名’，是这本书能被尽可能多的考生看到、用上，真正帮到他们。只要书卖得好，我的名字跟着这‘错题本’传开了，这就是我的‘大鱼’。”
“至于您担心的‘规范’…”苏南枝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格外认真，“我敢提这个要求，自然不是空穴来风。您身在出版系统，想必也感觉到了一些风声？国家在发生巨变，您要是还在墨守成规，时代早晚都会抛弃你。”
说着她忽然间轻笑一声，“如果到时候政策没有改变，那么我就当自己为国家的教育事业无私奉献了，我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小丫头都敢赌，你不敢吗？”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窗外的蝉鸣似乎都清晰起来。
李社长靠在椅背上，深深地看着苏南枝。这个年轻姑娘的胆识、眼光和对政策风向的敏锐，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她不仅放弃了眼前的利益，还精准地预判了未来可能的变革，甚至还知道怎么拿捏人心。
“我上了年纪，可折腾不起了。”李社长说出这话，只是却不知道此刻他的眼睛亮的惊人。
苏南枝保持着微笑，给他倒了一杯水，语带调侃，“李社长，如果你不是一个爱折腾的人，现在也许我应该叫你李老师？”
李社长瞳孔一震，从学校来出版社，固然有因为对于文学的喜爱，但是更多的还是想要拥有金钱和权势，想要登上更高的山峰看风景。
而苏南枝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小丫头竟然看出来了。
良久，他轻笑出声。
“你一个丫头片子都敢赌，我还能怕了。”
在苏南枝脸上露出笑容之前，他又继续道：“但是你这个提议……太特别了，我需要和出版社的人进行讨论。”
苏南枝站起身，朝着李社长伸出手。
“那我等您的好消息。”
苏南枝又和李社长聊了一会儿，这才和应校长起身离开。
离开了社长办公室，刚刚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应校长就开口了。
他语气带着感慨，“当初我可算是知道了，你为什么不愿意来做老师了。”
苏南枝挑眉，有些不懂应校长为什么会忽然间发出这样的感慨。
“你当老师确实是大材小用了些。”
应校长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满是可惜。
今天苏南枝和老李的这番对话，他就看出了苏南枝骨子里就是一个喜欢折腾的，和做老师相比，做商人可能更适合苏南枝。
不过考虑到现在的社会风气，应校长最后还是开口道：“要是你以后想要做老师，可以来找我。”
他到底还是惜才的，虽然觉得苏南枝做不了商人，但是他也没有出声阻止，毕竟有的南墙还是要自己撞的。
苏南枝很快就明白过来了他的想法，有些好笑之余，心里划过了一抹暖流。
“应校长，我还没感谢你把我介绍给李社长，我请您吃顿饭吧？”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出版社的门口。
应校长低头看了眼手表，摇了摇头。
“饭就留着下次吃，我要赶最后一班车回舟山县了，几天没回去，还有不少工作等着我。”
说完他大手一挥，转身就离开了。
苏南枝也没多挽留，想着大不了回到舟山县的时候，再去应校长家上门专门感谢。
她刚转身就撞上了一脸带笑的霍柏渊。
“好巧啊，苏小姐。”
苏南枝对于霍柏渊的感观不算好不算坏，此刻听见他的话，友好的点了点头。
“你好，霍同志。”
打完招呼，她就想要离开，却被霍柏渊给再次叫住了。
“苏小姐，这是打算回招待所吗？刚好我也打算回去。”
苏南枝：？
她眼睛眯了眯，随后想到了什么，露出笑容道：“那挺巧，刚好我们可以一起回去。”
她正凑找不到机会摸清霍柏渊和苗贝贝的底细呢。
“对啦，怎么不见苗小姐？”苏南枝似是不经意的开口询问，“是昨天逛供销社累了吗？”
霍柏渊别有深意的看了眼苏南枝，“没想到苏小姐这么关心我表妹。”
“倒是我表妹昨天有些失态，在这里我代她和你说声对不起。”
苏南枝当然是十分宽容大方的不计较了，毕竟昨天买了几百双鞋子的冤大头可不是她。
“没想到你和苗小姐感情这么深厚，让我这个独生女都有些羡慕了。”
听到独生女这话，霍柏渊神情一动。
这个年代，家里只有一个孩子十分少见，更别说是独生女了。
“苏小姐，家里只有您一个孩子吗？”
苏南枝点了点头，“我命不好，父母早亡，所以家里只有我一个。”
说完在看见霍柏渊若有所思的神情后，苏南枝眼底快速闪过一抹光，转而开口道：“倒是霍先生，苗小姐说你们是外资，不知道你们是哪国人啊？”
霍柏渊刚想要回答，在看见苏南枝的表情后，立刻闭上了嘴巴，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表情。
“日不落国。”
苏南枝笑了一声，却没有继续追问。
她确定霍柏渊和苗贝贝就是港城人。
毕竟港城人不少都是双国籍，现在这个敏感时期，说自己是日不落国的人能少不少事情。
“倒是苏小姐看上去不像是省城人？”
霍柏渊顺势抛出了自己的问题，“不知道苏小姐是哪里人？”
“你看我是哪里人？”
苏南枝没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
霍柏渊刚想说话，一道声音打断了他。
“南枝！”
不知道什么时候顾西州走到了两人身旁。
他看了眼霍柏渊，对着他点了点头，接过苏南枝手里的布袋，柔声道：“累了吧？先去吃午饭吧。”
苏南枝刚要点头，一旁的霍柏渊开口了。
“刚好我也饿了，不知道苏小姐和顾先生介不介意我和你们一起去吃饭。”
顾西州微微蹙眉，在苏南枝开口之前，想要拒绝他。
苏南枝已经一口应了下来。
“当然可以。”
顾西州看着苏南枝狡黠的眼神，在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
看来南枝也察觉到了霍柏渊的不对劲。
三人来到了国营饭店，现在正是午饭的高峰期，国营饭店里有不少的人。
不过省城的国营饭店面积大，还有价格稍微贵一些的包厢能够供人选择。
霍柏渊丝毫没有犹豫就选择了包厢，随后大手一挥就点了不少的菜。
“我也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就看着随便点了。”
苏南枝自然是客气了几句。
“和苏同志认识了这么久，还不知道苏同志今年多大了？”
霍柏渊虽然一身贵气，但是能屈能伸，态度十分的亲和，甚至要说上一句接地气。
苏南枝笑了笑，只是道：“不知道霍先生几岁，年纪轻轻家里人就放心你出国来做生意了？”
对于她的警惕，霍柏渊先是一愣，接着道：“我今年28了，可不是什么小年轻了。”
28岁，苏南枝眼底闪过一抹幽光，“28岁，那您比我的要大。”
至于自己多少岁，苏南枝却没说出。
霍柏渊给苏南枝倒了杯水，语气带着调侃，“苏小姐，不知道你父母是做什么？能够教出你这么聪慧的女士，我都有点好奇了。”
这是霍柏渊第二次询问苏南枝家里的情况，苏南枝更加确定霍柏渊真的在找人，找和她名字相似的人。
她刚想要将计就计。
一直没有说话的顾西州就开口了。
“我们家里就是普通家庭，不是种地就是工人，我倒是好奇霍先生家是从事什么行业的。”
霍柏渊看向顾西州，眼底闪过一抹不满，不过很快就被他给藏了起来。
“顾先生，我没看出来你好奇心竟然这么重。”
顾西州神情冷淡，“从小我家里人就说我好奇心重。”
霍柏渊：……
苏南枝对于这点也很好奇，前世虽然她的生意发展的还算好，但是主要集中在内地，对于港城的事情了解的不多。
“霍先生如果不方便回答的话就不用回答了。”
苏南枝打着圆场，只是语气里满是失望。
霍柏渊：……这对夫妻可真是……
“苏女士说笑了，霍家主要售卖日用和化妆品。”
苏南枝眼睛一亮，心中快速闪过了很多念头，面上却还是维持着镇定的神情。
“没想到霍先生家竟然这么家大业大。”
苏南枝吹捧完，又不经意的好奇道：“那您表妹家是卖鞋的吗？”
“我看她昨天对鞋子挺感兴趣的。”
霍柏渊：好的，这对夫妻除了嘴巴严之外，还有些毒。
“我表妹昨天心情不好，才买了那么多的鞋，我已经让供销社代替我们把鞋子给捐出去了。”霍柏渊出声解释，心里却忍不住又骂了一遍苗贝贝这个愚蠢的表妹。
“苗家不是卖鞋的，而是开酒楼的。”
苏南枝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难怪苗小姐这么珠圆玉润了。”
霍柏渊：……
刚好菜已经上齐，他立刻招呼两人吃起了菜，虽然表妹实在是个蠢货，但是也让苏南枝继续嘲讽下去了。
顾西州低着头时不时给苏南枝夹菜，后面就听着苏南枝和霍柏渊聊天。
后面霍柏渊倒是没有再暗戳戳的打听苏南枝的家里人，两人之间聊着关于生意的相关事宜，竟然也出乎意料的和谐。
霍柏渊刚开始是因为想要确认苏南枝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才请苏南枝和顾西州两人吃饭，但是后面苏南枝关于生意的见解却让他眼前一亮。
最后还是在顾西州冷冰冰的视线中，他这才依依不舍的结束了午饭。
在国营饭店门口，霍柏渊因为有事，和苏南枝顾西州两人告别先离开了。
等到霍柏渊的人影消失在街角，苏南枝立即转身看向顾西州。
不等她开口，顾西州忍不住弹了弹她的脑袋。
“我就知道你忍不了多少。”
苏南枝可不觉得自己都能够看出的事情，顾西州会看不出来。
顾西州环顾了一圈四周，凑到她的耳边轻声道：“苗贝贝很有可能就是你的表姐。”
苏南枝瞳孔一震，想要开口，思绪万千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顾西州看着她有些无措的样子，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希望能把自己的勇气传递给苏南枝。
苏南枝深吸一口气，“那霍柏渊呢？”
如果装作不认识她的苗贝贝是她的表姐，那想要确认她身份的霍柏渊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听见霍柏渊的名字，顾西州深吸了一口气，却迟迟没有给出答复。
只是道：“我们先回招待所，具体的我再和你说。”
但是苏南枝是一个多聪明的人，她从顾西州的脸上就能猜出了大概。
如果霍柏渊和她没有关系，顾西州可不会犹豫，会直截了当的告诉她。
但是顾西州犹豫了，那霍柏渊和她的关系可就比想象中要复杂很多。
只是什么关系会复杂呢。
等会到了招待所的房间，房门刚被关上，苏南枝就迫不及待的开口了。
“霍柏渊和我妈有什么关系？”
“我妈的年纪和霍柏渊不会存在交集，倒是可能和他家里的长辈有关系。”
想到了什么，她语气一顿，带着满满的笃定。
“我妈改嫁了！”
她死死盯着顾西州，不是询问，而是宣告，在看见顾西州眼底的担忧后，苏南枝反而冷静了下来。
虽然薛家旺说过苗家十分有钱，但是在逃亡到港城后，苗家的资产有没有缩水。
而苗静怡作为一个嫁过人还生过孩子的外嫁女去投奔娘家人，娘家人真的会全都热烈欢迎她吗？
一个女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想要生存下来并不简单……
顾西州抓着苏南枝的手紧了紧，他能感受到苏南枝周身蔓延出的悲伤，此刻的他只恨不得够抱住苏南枝安慰她一番。
“霍柏渊是你的继兄……”
顾西州将自己上午打听来的事情全都告知給了苏南枝。
早上在送苏南枝去了出版社后，他就找上了自己在省城工作的战友，战友是因伤退役，这几年也发展的很好，和市长也认识。
顾西州在战友的引荐下，见了市长，从市长的嘴里知道了苗家和霍家的事情。
港城的事情，按道理一个内地的市长不应该这么清楚，只是刚好市长和苗家以及霍家认识。
不过一样从商的霍家和苗家关系更好一些，好到两家人曾经有过娃娃亲，后来更是举家一起逃到了港城。
“娃娃亲？”苏南枝有些不解。
顾西州表情复杂，“你妈妈和霍柏渊的爸爸有过娃娃亲，但是后来因为你妈妈认识了你爸爸，和霍家的娃娃亲自然就取消了。”
听到这话，苏南枝的表情冷静的可怕，甚至她嘴角还露出了一抹淡笑。
“活着就好。”
虽然她爱她爸爸，但是同时她也爱她妈妈，时代的局限性让父母分开，但是只要活着就好。
看着苏南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顾西州眼底是隐藏不住的担忧，他上前一把抱住苏南枝。
“你想要和霍柏渊谈谈吗？”
苏南枝回抱住顾西州，她整个人都埋进了顾西州的怀里。
“你为什么不想我和霍柏渊接触。”
她没回答，反而询问顾西州的态度。
之前还能说是因为顾忌着霍柏渊的身份，但是在刚刚吃饭的时候，顾西州对待霍柏渊的态度虽然说不上不友善，但是也十分的警惕。
“你是不是还有霍家的事情没说。”
顾西州有些不知道要怎么说下去，只是对上苏南枝那双有神的大眼睛，他抿唇继续道：“霍家是十分传统的大家族，霍柏渊的爸爸在离开港城之前除了正房外，还有两房小妾。”
“我想这也是当初你妈妈没有同意和霍家娃娃亲的原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