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蛮生长(渔不火)

那他当时还替她圆谎？
岑雾虽然脑子里这么想，但她知道他说得话是对的，可从他嘴里说出来，对她而言就是特别有分量，更重。
或许别人这么说她，她都能一笑置之，而且无所谓的样子，但换成是他的话，就容易成为她的心结。
可她也没有丝毫底气反驳他，只能任凭他这样教训，“我知道了。”
或许她这回答让他挺满意的，随即他就走了出去。
周炳当然也跟了上去，但走之前还是跟岑雾打了声招呼，“大小姐，那我们先走了。”
站在外面的江怀笙还没真正走远，周炳说话嗓门又大，他岂会听不见？
所以周炳出来得时候，他没看见他的好脸色。
周炳这人就是有时候弄不清楚状况，但心里还是有点感觉的，看着江怀笙那张冷脸，又瞧见他瞪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刚才说错话了，也很快反应过来，是那声“大小姐。”
他面对江怀笙其实跟岑雾差不多，也是既怕又怂，“哥，不叫大小姐叫什么啊？她现在是你妹妹，那也算得上是江家的大小姐了。”
这话倒是提醒了江怀笙其他事，让他眉峰渐渐拢紧，没再说什么。
但周炳也并不觉得他这个没说话就是同意他刚才那话的意思，就又说了句，“那叫岑小姐怎么样？”
江怀笙说：“随你。”然后打开车门弯腰钻了进去。
周炳也紧跟着上车，车子发动的时候，他也透过后视镜看坐在后面的人。
见其双眸微阖，似乎是在闭目养神，但浑身上下透出的倦意却并没有因为短暂的休憩而缓和多少。
所以，他到嘴的话终究没问出口，其实他想问他，是不是喜欢岑雾？
可这话现在问起来似乎没多大意义，且不说这里面隔着苏韵以及江氏一族，即便这些都可以顺利摆平，但也需要考虑岑雾的想法。
她看上去就是怕，不是喜欢。
他都能看出来她的反应，他又怎会看不出？
所以，两人关系也就只能到此为止。
想到这里，周炳就突然有点心疼，“哥，女人多得是，总能遇上喜欢的，也真心喜欢你的。”
江怀笙还真没到需要人安慰的地步，尤其是这种感情方面，他慢慢睁开眼，轻嗤了声，然后看向车窗外鳞次栉比的商店，眸光越发深沉。
可能真是他过分偏执了。
而此时秦仪宁也到了苏韵住的地方，她走进去的时候，就看见苏韵正在哭。
苏韵算是她半个女儿，她肯定是心疼的，询问了缘由，她的脸色便渐渐苍白。
因为苏韵将江柏岩结婚的事也说了，这事秦仪宁是不知道的，其实不久前，她有接到一通时莺的电话，电话里，她欲言又止，该说不说的犹豫，她就猜到应该是出事了。
但她万万没想到是这件事。
苏韵见她脸色越来越差，就问，“阿姨，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怀笙是海城江家那边的孩子？”
秦仪宁说：“告诉你又能怎么样？你会收敛吗？”
苏韵瞬间哑口无言。
秦仪宁叹了口气，“算了，既然你已经跟他挑明，那我倒不如更直接点，带你去见那边的老爷子。”
顺便，她也可以打探一下对于江柏岩再婚的事，老爷子到底是怎么看得。

就在秦仪宁准备带苏韵去江家的时候，老爷子江明这边正跟陆晋在吃饭。
陆晋平时应酬不少，鲜少会来明月山庄，江明看见他也烦，总觉得他不成器，明明是长辈，但处理事情上的沉稳度远没有小辈江怀笙来得圆滑，面面俱到。
今天也是有事才会专门叫他过来，不然真是眼不见为净。“
“你跟时莺出问题了？”
开口就是这句，当然也在陆晋意料之中，“没什么问题，也就是离婚。”
江明这人一切以利益为重，“你说得轻巧，江家跟时家有项目合作，你这边离婚，让时家的人怎么想？”
陆晋耸肩无所谓，反正他跟时莺离定了，矛盾点已经直接升级到有她没他的地步。
“您老有这个时间关心我，倒不如关心一下您的长子江柏岩，他再婚了，您知不知道？”
陆晋觉得既然江柏岩会允许时莺去找他，那就说明，他并不打算继续瞒着跟秦仪宁以外的女人结婚的事。
那他这个当兄弟的，自然要帮他一把，直接捅出来算了。
陆晋见老爷子没反应，他又补了句，“不是秦仪宁。”
果然，这话说完江明就突然将筷子重重拍在桌上，动了气得想要起身去打电话，但最终没那么做，到底是稳住了情绪，眼神狠厉看向陆晋，“少给我下套。”
“祸水东引那套算是给你玩明白了。”
“你哥是你哥，你是你。你跟时莺不准离，现在滚吧，看见你就来气！”
陆晋心说这老头子到底还是精明的，他本来就不想待这，走当然是高兴的，但他起身离开的时候，又突然记起另外一件事，“哦，对了，你那个宝贝孙子，就是你最宝贝的那个，好像已经有未婚妻了。”
江明瞬怔。
陆晋挺满意他脸上表情，“不用感谢我，毕竟我是善良的小天使嘛。”说完就立刻麻溜滚了。
现在的江明与其说是关心江柏岩的一举一动，其实他更在乎江怀笙。
他再联想之前秦仪宁说得女朋友，之后他也当面问过江怀笙，问他是不是有女朋友了，但他态度模棱两可，像是有，又似乎没有，怎么转眼又有未婚妻了？
真是牛头不对马嘴。
江家孙子“未婚妻”三个字岂能随便往人头上盖？
他江明没承认过得都不算。
所以第二天，秦仪宁将苏韵带过来跟江明见面的时候，也说是“未婚妻”，这时的江明明显是不高兴的，甚至怒气都直接摆在脸上，丝毫都不藏。
苏韵在旁吓得不轻，即便江明都没大声说话，面上仍是以礼相待。
其实秦仪宁也没想到江明是这样的反应，明明她之前是提及过得，他甚至还期待见面。
“韵儿算是我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最重要的是跟怀笙两情相悦。”秦仪宁仍是笑着说服。
江明坐在庄园内的人工湖旁边，而秦仪宁跟苏韵则站着，两人都微躬着身子，将态度放得很低。
江明也没看她们两个，只是看着湖里不断游弋的锦鲤，说：“关于这件事我跟怀笙谈过，他说如果有这个人，会亲自带过来跟我见面。”
“仪宁。”江明这样说话，算是给足了面子，“你虽然是怀笙的母亲，但也不能帮他做决定，这点你最好搞清楚，免得以后伤了你们母子感情。”
母子感情四个字，他故意说得极重，秦仪宁也是听懂了，死死攥着手里的包，脸色有点白。
她真的没想到老爷子会站在江怀笙那边，而且站得那么坚决，丝毫都不犹豫分毫，甚至都没看苏韵一眼。
就这样直接将她否定了。
苏韵其实心里也不好受，她向来是被捧着的，之前傅时礼父母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也是非常喜欢，她又特别会来事哄得两人恨不得将棺材本都给她。
再加上秦仪宁也很喜欢她，所以她一直觉得在讨长辈欢心这方面，她是特别有优势的。
可没想到今天，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但她也不会轻易放弃。
“江爷爷，请允许我这样叫您。您放心，我会证明给您看，我是最合适怀笙的那个人，让您有天可以真正接纳我。”
她声音说得不卑不吭，又弱强适中，倒是有几分涵养跟说服力。
江明听见这话，也是勉强朝她看了眼，笑了笑没说话。
秦仪宁刚才是真被打击得不轻，阵脚都差点乱了，好在苏韵说了这番话，让她也顿时清醒过来。
对，她又还没输，为什么要气馁？
比起她来，那个刚被江柏岩娶进家门的女人更应该担心才对。
她用了这么多年才跟江家的人混得有点情分，她新来乍到，简直就是误入狼嘴的绵羊，有她哭得时候。
“江老先生。”其实正常来说，她应该叫江明爸爸，但江柏岩始终不给她这个名分，她就只能这么叫，“时莺说柏岩再婚了？”
明明是肯定句，但她故意说成否定的，再加上脸微低，声音又小，倒也有几分脆弱的样子，让人觉得真是亏欠她了。
江明扯到这件事其实是头疼的，愤恨道：“江柏岩那个臭小子，仪宁啊，我会给你一个说法的。等你们一走，我就准备给他打电话，让他带那个女人过来，给我看看。”
秦仪宁说：“江老先生，我想留下来，也看看。”
江明在这件事上自知有点理亏，“行吧。”
后来，他就给江柏岩打电话，江柏岩就反问他，说俞婉有个女儿，问他要不要见？
江明对这种拖油瓶是不感兴趣的，又不是江家血脉，即便是江家的，也只是一个女儿，他也不太稀罕。
但因为江柏岩提及了，他就说：“顺便一起带来给我瞧瞧。”
岑雾周一正常去傅时礼公司上班，正在做资料的时候，俞婉的电话就打来了，“妈，有事吗？”
俞婉声音颤巍巍地，说：“小雾，你江叔叔在海城那边的家人要见我们。”
岑雾想到之前陆晋说得那些话，心脏就猛地一提。
“小雾，你是不是害怕？没关系，你不去也没事，主要其实还是见我，你是其次的。”
岑雾深呼吸，“妈，没事的，我陪你一起去，你别怕。”
挂断后，岑雾就想到了江怀笙，有点想给他打电话，让他一起去。

但想归想，其实还是犹豫的，因为他并没有这个义务陪他们去。
就在她纠结的时候，正好被走出来得傅时礼看见，他疑惑走到她身边，问，“怎么了，有事？”
岑雾心里想着事，他突然间出声，有点被他吓到了。
但她此时脑子是比较清醒的，也很理智。
她对他说：“我们单独聊聊吧。”然后就起身往外走，来到四下无人的楼梯口。
岑雾想到之前自己向江柏岩以及俞婉撒的谎，要是陆晋时莺那边依旧拿那些照片说事起冲突的话，她肯定得需要傅时礼的帮忙。
所以，告诉他她母亲再婚的事，在所难免。
跟告诉周炳的时候不一样，周炳是向着江怀笙的，对他而言，她突然变成江怀笙名义上的妹妹，他最多就是惊讶跟觉得有趣。
但傅时礼不一样，江怀笙对他而言像是死敌，现在他最好的朋友却成了死敌的妹妹，这其实算是不小的打击。
所以，她在说之前，还是做了些铺垫的，就怕他突然激动，将她狂恁一顿。
可等她真正说完后，她只看见他眼神倏地暗沉下来，再之后就开始摸身上的烟，手看上去有点抖，摸出来烟后也没立刻点燃，就叼在嘴里，想再问她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口的样子。
他这个样子，虽然没有任何夸张的表情，但看上去就是比周炳还震惊。
之后两人都没再说话，隔了好一会儿她才听见他说：“海城江家不是普通的家庭，小雾，你母亲这个婚结的太草率了。”
这里面涉及了许多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
即便像他们傅家，虽然之前在江城也有不小的名气，可毕竟出了这个江城也上不了什么台面。
但即便如此，他父亲跟那些董事表面上和气，暗地里恨不得互相将对方搞死算了。
各种的明枪暗箭。
别说像海城江家那样的大家族，说得直白点就是哪天突然死了都很正常。
家族内斗是最可怕的，也是最伤人的。
“你，现在需要我做什么吗？”
岑雾知道在利益之下人心会出现问题，但她觉得陆晋跟他似乎都想得太复杂了，“现在他们那边要见我跟我妈，我想让你陪我去一趟。”
“说实话，我有点害怕。”
听见这话，傅时礼第一反应就是她为什么不找江怀笙，既然江怀笙是江家那边的血脉，甚至已经知道这件事，他陪着不是更好，更能省去许多麻烦？
但转念一想，他又高兴。
即便江怀笙成了她名义上的哥哥，有了这层关系，他在她心里的位置也不高。
至少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他，而是自己。
“好，我会陪你去。”他伸手摸了摸她头，“别太担心。”
当他伸出手摸她的时候，其实岑雾下意识想躲得，但后来又没有，只是跟往常一样笑了笑。
她这个想躲得动作很细微，但傅时礼还是察觉到了，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觉得她就警惕性比较大，这是好事。
江怀笙坐在办公室里办公的时候，他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打到他私人手机上，他迟疑片刻接通，“喂。”
“大侄子，你好吗？”
陆晋略带调侃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
江怀笙眸光瞬间幽沉，“有事？”他并不意外陆晋会有他这个手机的电话，他总有办法搞到手的。
陆晋先卖了个关子，没立刻说，只道：“上次见面气氛太尴尬，事情也多，一直忘记问你，你爸给你找了个后妈跟新妹妹，你开心吗？”
江怀笙却没心情跟他玩文字游戏，“有话直说。”
“好嘛好嘛，别那么严肃。”陆晋笑着说：“不知道还以为你是长辈，我是晚辈呢。”
事实上，在江家，甚至在江明眼里，江怀笙的分量确实要比陆晋高得多。
江怀笙感觉得到有事，不然陆晋也不会主动给他打电话，他单手给自己点了根烟，沉默着吸了口，“我不喜欢浪费时间。”
“哦，这样啊，那还是算了吧。”
“我说的那事，应该挺浪费你时间的，毕竟你江总是个大忙人。”
江怀笙也不吃他这套激将法，“好。”说完他就要立刻挂断电话，但那边却没忍住，立马破功说：“大侄子，你这人就是不够幽默，开个玩笑都不行。”
江怀笙沉眸，“开玩笑可以，但也要看谁。”
言外之意你陆晋不能。
陆晋在那边呵呵两声，“老爷子今晚设了鸿门宴给你后妈跟新妹妹接风，你有没有兴趣？”
“你也知道江家那些男男女女是什么人吧，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虎豹，你后妈倒是没事，反正有你爸护着，但你那个妹妹就惨咯，不知道她会不会哭？长得那么漂亮，哭起来应该也挺好看的。”
听到这里，江怀笙其实已经想直接挂电话了，但他也不会轻易上了陆晋的套。
陆晋是什么目的，他暂时不清楚，可他绝对不会无缘无故打这个电话。
“你说完了吗？”
陆晋：“说完了啊。”
江怀笙电话挂得干脆利落，他重新拿起钢笔，却又放了下去，靠向身后的转椅，脑子里陆晋的话一直在转，说她会哭。
她哭得样子，他倒是见过几次，永远把眼泪含在眼眶，倔强得不让它落下来。
他越想越烦躁，拿过手机快速点开微信，上面两人的对话依旧只是停留在之前，没有新的。
他又立刻摁了锁屏，将手机丢回到桌上。
那就哭吧。
江柏岩接到江明通知后连夜赶去的海城那边，说是先去看看。
俞婉从没见他那样紧张过，他紧张，她也就更害怕，感觉前方是泥沼险滩。
其实岑雾心里也一直打鼓，各种忐忑不安，即便身边有傅时礼陪着。
三人到明月山庄的时候，已经夜幕降临，傅时礼想陪着一起进去，但他被一个打扮考究的中年男人拦在外面，对他说去偏厅等候。
即便岑雾说他是一起来得，对方也不允许他进入。
傅时礼知道大家族就是这样，但第一次真正亲身体会又是另外一回事，他眉头紧锁，但说出的话都很关切岑雾，“小雾，没事，我在这里等你们。”
然后，又抱了抱她，才让她离开。
此时有辆黑色的轿车也开过来，正好看见这一幕。

其实他跟岑雾只是很普通的关系，并不夹杂其他？
这么想着，前面司机就问他，“陆总，车要不要开进去？”
陆晋皱眉回了句，“嗯。”
岑雾跟俞婉是被刚才将傅时礼拦下的中年男人领进去的，一路进去除了各种惊艳之外最大的感触就是格格不入。
里面大得惊人不说，而且每样东西似乎都价格不菲。
佣人来往不断，各个看上去都很有规矩，训练有素。
岑雾跟俞婉最终被领入一个房间，从外面看那个房间瞧着也不大，但一进去才知道里面别有洞天，大得惊人不说，楼顶更是很古老的那种房梁，年代感厚重，却又很威严。
里面有个巨大的圆桌，坐了不少男男女女，看上去都是上了年纪。
俞婉下意识地逡巡一圈，却没看见江柏岩的身影，心脏就瞬间往上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