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述云脚步一顿,伸手按住林见月裹着毛巾的脑袋,使劲揉了两下:“死丫头,我可是坐了13个小时的飞机,看到我好歹表现得高兴点。”
他把肩上沉甸甸的双肩包随手丢在沙发边的地毯上:“有水吗?”
话音未落转,人已经转身往厨房走。
这房子是林述云亲自挑的,虽然没来过几次,但他记得大致构造,不需要林见月引路就熟门熟路地朝着厨房的方向去了。
刚踏进厨房,饭菜残云的香气便争先恐后地往林述云鼻子里钻,他鼻尖微动,视线扫过料理台:“刚吃完饭?”
“嗯。”林见月闷声回应,指尖不自觉绞紧。
“闻着这味儿我都饿了。”林述云说着就去拉冰箱门。
“哥哥!”
林述云指尖都已经搭在冰箱门把上了,却被林见月喊住。
林见月把手搭在他小臂上,却又不敢真的用力阻拦,怕反而显得异常。
她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亲昵地挽住林述云的胳膊:“你难得过来,我带你出去吃吧。我知道一家超好吃的料理店,就在街对面!”
“不去,”林述云一口回绝,语气里带着长途飞行后的倦怠,“我现在累得一步都不想动。”
林述云不管不顾地拉开冰箱门,冷白的灯光倾泻而出。他盯着里面那盘明显是两人份的照烧鸡肉,愣了两秒。
林见月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脑子里飞快盘算着该怎么圆谎,却听见林述余用极其惊讶的语气问:“你居然会做饭了?”
“……”林见月默了一瞬,只能硬着头皮点头。
林述云脸上瞬间堆满了震惊,随即又被怜惜取代,最后全都化作了痛心疾首:“我都说让你跟我去英国,你非要来日本!你看看,日本料理难吃到让我妹妹都学会做饭了!”
“……?”
林见月震惊地瞪圆了眼睛看向他,红唇张了又合,好半天才挤出声音,“哥哥你在说些什么鬼话!白人饭难道很好吃吗?”
“你忘了你刚去英国那阵子边嚼沙拉边哭着给我打视频电话,说自己是头吃草的牛马精的事了?”
林述云被堵得噎了下,脖子一梗强行反驳:“英国又不是只有沙拉!”
林见月毫无诚意地点头,语气里带着点揶揄:“嗯嗯嗯,还有英国国菜仰望星空。哥哥,土豆泥拌饭好吃吗?”
林述云倏地想起被土豆泥拌饭支配的日子,陷入沉默,脸也憋得通红:“……你再这样,我要恼羞成怒了!”
他决定终止这个话题,端起装着照烧鸡的盘子就往微波炉里塞。
加热好后,林述云也顾不上烫,舀了碗米饭对着照烧鸡肉就开始暴风吸入。
他腮帮被米饭撑得起来,不时发出吞咽咀嚼的声音:“味道居然还不错,我真是小瞧你了。”
林述云吃得太香,勾得林见月唾液直流,她抿了抿唇,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叫起来。
林述云奇怪地抬眼看她:“你不是吃过了?”
林见月随口胡掰:“压力太大,胃口不好,只随便吃了两口。”
她端出自己那晚饭加热,嚼了几口便开始味同嚼蜡,暗暗担心起衣柜里的人——萩原研二也没吃午饭,而且他醒得更早,还做了家务。
昨晚……也几乎都是他在消耗力气。
林见月匆匆扒了两口饭,放下筷子:“哥哥我吃饱了,你慢慢吃。”
随即在哥哥疑惑的注视下抱着堆零食躲进卧室。
她拉开衣柜门,正好对上萩原研二那双带着点委屈的紫色眸子。
个头高大的男人正憋屈地蜷在衣柜角落,像只犯错受罚的大型犬。见林见月出现,他抱着膝盖冲林见月歪了歪脑袋,扬起一个灿烂到晃眼的笑:“见月酱,你来了。”
林见月心一颤,惭愧的情绪海水般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将她吞没。
她把零食一股脑地塞进萩原研二怀里,安抚狗狗般摸了摸他的脑袋:“乖哦,我把哥哥送走就来找你。”
萩原研二点头,顺势牵过她的手亲了一口,才乖乖捡起脚边的零食,撕开一包薯片小口吃起来。
林见月被萩原研二委屈又乖巧的模样逗得心都要化了,恋恋不舍地盯着萩原研二看了好一会儿,直到不得不离开,才轻轻合上衣柜门。
她从卧室走出来时,林述云已经在洗碗了独角兽。他的动作算不上熟练,甚至有点笨拙,却洗得很认真。
林见月坐到沙发上,抱着膝盖蜷成一团,脑子里正盘算着该怎么合理又不显得薄情地赶走哥哥。
没等她想出说辞,林述云已经擦着手走过来,毫无预兆地一把将她从沙发上提溜起来,他则顺势往沙发上一趟:“我好累,先睡一会儿。”
林见月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愣:“哥哥你不去酒店吗?”
“不去,”林述云往沙发深处缩了缩,语气带着明显的疲惫和不耐,“日本人难搞死了,要不是你在这里,我才不要和这些变|态打交道。”
林见月顿了下,忍不住辩解:“哥哥,不是每个日本人都像你上次巡游演出时遇到的那样是低智事儿精。”
“也有很好的人哦,优秀又正直,待人接物方面也做得很好。”
林述云懒懒抬起眼皮睨了她一眼:“你该不会真背着我偷偷和日本男人恋爱了吧?”
林见月心里一跳,面上却故作镇静:“我只是不喜欢哥哥的言论,我身边就有对我很好的人。”
“哼,”林述云冷嗤一声,重新闭上眼,“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对你好肯定是别有用心。”
“我告诉你啊见月,离男人远一点,特别是日本男人。全是些大男子主义,好面子的事儿精,心眼跟鸟一样小。”
林见月怔了下,蹙眉冲哥哥呲牙,像只被激怒的猫:“哥哥!你现在已经是英国伦敦皇家歌剧院的首席预备役了,高中当不良时养成的口癖能不能给我改掉!”
林述云却把帽子往脸上一遮,枕着胳膊:“睡了。你要是闲着没事做就给我冲包消炎药,在我双肩包侧面口袋里。”
“……”林见月一时语塞。
她看着他那副赖皮模样,气得险些跺脚:“哥哥你去酒店睡!”
“我才不要,”林述云猛地掀开脸上的帽子,眼里满是抗拒,“我来之前查过了,东京最近命案数量飙升,这个月还发生了好几次大爆炸。”
他坐起身,语气里带着后怕:“我下飞机的时候还遇到了杀人案,一个大叔突然捂着喉咙在我面前口吐白沫。要不是个戴眼镜的奇怪小学生帮我解释,我差点就被留着八字胡的奇怪大叔当成嫌疑人交给警察了。”
他把帽子重新盖回脸上:“我绝对不要离开这间我精挑细选的安全屋!”
林见月看着哥哥紧绷的侧脸,意识到他语气里的后怕不是装的。
林述云也察觉到林见月的情绪变化,声音缓和了些:“我知道你是女孩子,我留在这会不方便。但我不会进你卧室的,我待个几天就走,你就饶了哥哥这一回吧。”
话说到这份上,林见月也不好再反驳,她点点头:“哥哥你睡吧,我去卧室待着。等你醒了,我再给你烧水冲药。”
她转身往卧室走,脚步放得很轻,生怕吵到沙发上闭目养神的人。
客厅很快陷入沉寂,林述云累到了极致,不过片刻工夫,便发出均匀平稳的呼吸声。
林见月的卧室。
衣柜门被再次拉开时,萩原研二正蜷在角落里,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啃薯片,包装袋窸窣的声响在安静的衣柜里格外清晰。
看到林见月进来,萩原研二亮晶晶的下垂眼立马流露出委屈又期待的情绪。他乖乖地停下咀嚼的动作,腮帮微鼓,巴巴地望着她。
林见月比了个嘘的手势,掐着手表等了几分钟,又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确认哥哥真的睡熟后,她才轻轻握住萩原研二的手往外走。两人像偷溜出门的小孩,踮着脚小心翼翼地玄关挪。
林见月心跳得飞快,每走一步都要回头看一眼沙发的方向,生怕下一瞬就会对上一双明亮的装睡的眼睛。
就在两人离玄关越来越近时,只剩几米距离时,洗衣机突然发出结束运转的滴滴提示音,尖锐的声响在寂静的屋子里炸开。
沙发上的林述云发出一声闷哼,眼睛缓缓睁开了一条缝,带着初醒的混沌。
看到哥哥睁眼,林见月头皮一阵发麻,似有电流蹿过。她几乎是凭借本能,一把将萩原研二推向阳台,随即手忙脚乱地拉上窗帘,动作快得像一阵风。
林述云揉着眼睛坐起来,视线落在拉着窗帘的林见月身上,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迷茫:“你在干嘛?”
“没什么,”林见月干笑着扯了扯窗帘边角,努力让表情看起来自然,“外面太晒了,我怕影响你睡觉,在拉窗帘。”
林述云盯着她看了两秒,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怀疑:“你在我被洗衣机吵醒后才拉,是不是有点晚了?”
林见月露出个无害的笑,硬着头皮解释:“这不是刚反应过来嘛。”
林述云眯了眯眼:“见月,你今天果然很奇怪。”
“是哥哥你关心则乱啦。”
林见月赶紧转移话题,顺手拎过沙发旁的毯子往哥哥身上盖,指尖微颤地掖了掖边角:“快睡吧,别整天胡思乱想了。”
林述云沉默了几秒,没再追问,缓缓躺回去。他闭上眼,却似被心事追着,睡不安生,一连换了好几个姿势。
过了片刻,他重新睁开眼,看向一直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却始终在用余光观察他的林见月:“见月,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林见月被吓得条件反射般缩起肩膀,佯装生气道:“哥哥你到底睡不睡!”
林述云撇了撇嘴,刚要合上眼,又似想起什么般重新睁开:“你怎么不去晒衣服?”
林见月被问得一愣,下意识地看向洗衣机的方向,心里咯噔一下。
没等她想出说辞,林述云已经掀开毯子站了起来,语气里是惯有的嫌弃,又掺着点无奈:“懒死了,我去帮你晒。”
他转身就往洗漱间走,还不忘念叨一句:“你绝对有事瞒着我。”
林见月一惊,下意识抬手想拦。可她太过紧张,脑子里像被塞进一团乱麻,怎么也想不出一句合适的借口。
就在她犹豫思考的短短几秒里,林述云已经快步蹿进洗漱间,咔哒一声拉开了洗衣机的盖子,然后被按下暂停键般僵住全部动作。
空气瞬间凝固成冰。
林述云盯着洗衣机里的衣服,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更准确地说,他是盯着洗衣机里的男式白衬衫,和最上面的深蓝色男式内裤,彻底愣住,脸上的表情一点点变得复杂。
林见月定在原地,四肢像生了锈的铁架,僵硬得不听使唤。她缓缓转过身,脚尖踮着地面,轻手轻脚地开始往逃离哥哥的方向挪。
“林!见!月!”
身后传来哥哥一字一顿的声音,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压抑着火山喷发前的怒火。
林见月头皮一紧,也顾不上别的,扭头就往卧室跑。她砰地一声关上房门,反锁,捂耳朵,动作一气呵成。
门外传来林述云压抑的咒骂声,伴随着窸窸窣窣捞衣服的声音。
林述云一边把那些明显属于男性的衣物狠狠甩在洗手台上,一边低低地骂着什么。
“好啊……真是好得很……”
林述云说话时带着咬牙切齿的狠劲:“要让我知道占我妹妹便宜的人是谁,看我不杀了他。”
他抱着一箩筐洗好的还带着点湿气的衣服,像头被惹恼的犀牛,踩得又重又响的步子径直走向阳台。
下一秒,唰的一声窗帘被猛地拉开的声响过后,林述云和倚在阳台护栏上抽烟的萩原研二对上了眼。
“……”
“……”
两人皆是一愣。
空气仿佛被瞬间抽干,只剩下无声的沉默在阳台蔓延,连窗外的风声都弱了几分。
萩原研二套着件白衬衣,最上面三颗扣子没系。领口松松垮垮地敞着,露出大片白皙的肩窝,和上面清晰可见的牙印,以及若隐若现的暧昧的抓痕。
林述云脸上的表情空白了足足三秒,随即彻底黑了脸。
林见月是被哥哥暴跳如雷的声音惊动出来的。
她猛地拉开卧室门,就看见林述云正死死地揪着萩原研二的衣领,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但场面却有点滑稽。
林述云身高一米八,在中国平均身高里算是比较能看的了。但萩原研二偏生长了一米九几,将近两米的大高个。
林述云虽然气势汹汹地提着他的领子,试图把他揪起来,可萩原研二只是稍微踮了下脚,就轻松化解了那点威慑力。他甚至还微微低头,用带着点茫然又无辜的表情看着林述云。
更有意思的是,这两个人还语言不通。
林述云不会说日语,萩原研二听不懂中文。
于是林述云操着一口流利的伦敦腔,劈头盖脸地开始骂人。词句又快又急,像是在倾泻积攒的怒火。
林见月本来还担心研二会被为难,可看到哥哥那副气势汹汹却毫无威慑力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匆匆顿住。她抿紧嘴唇,表情变得欲言又止,甚至有点想笑。
林述云显然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尴尬境地,他愤愤地把萩原研二往沙发上一甩,低吼道:“坐好!”
接着,他扭头瞪向林见月:“林见月你也给我乖乖去沙发上坐好!”
“哦……”林见月摸了摸鼻子,乖乖坐过去。
为了增强气势,林述云直接抬腿坐到了沙发前的茶几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人:“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林见月老实回答:“上个月。”
“……?”林述云的眼睛瞬间瞪得更大了:“这个死渣男是不是骗你了?你才跟他交往一个月就敢同居!?”
林见月连忙解释:“但我们认识好几年了!”
林述云双手环胸,恶狠狠地瞪着萩原研二,一副恨不得冲上去把人剥皮的愤恨表情:“难怪你不愿意跟我去伦敦,就是这个狐狸精勾引你?”
萩原研二听不懂中文,只能从林述云的语气里感觉到敌意。但当对方的目光扫过来时,他还是弯了弯眉眼,露出个干净无害的笑,甚至还冲林述云微微颔首。
……然后林述云更气了。
他猛地站起身,指着萩原研二那张过分帅气的脸冲林见月低吼:“这家伙就是个绿茶!见月你绝对是被他这张脸骗了!这种人最擅长顶着张漂亮脸蛋到处哄骗小姑娘!”
林见月沉默须臾,缩了缩脖子小声嘟囔:“虽然这样说不太好,但哥哥你是渣男的可能性要比他高多了。”
“……”林述云像是被人迎面泼了盆冰水,瞬间哑火。
几秒钟后,林述云猛地暴起,指着林见月的鼻子骂道:“你这臭丫头!”
林见月被他暴跳如雷的样子吓了一跳,下意识往萩原研二怀里缩,紧紧搂住他的腰。
萩原研二几乎是本能地抬手,将她稳稳护在怀里,原本带着笑意的眼神瞬间变得警惕。
两人下意识的举动看得林述云怒火中烧,恨不得撸起袖子冲上去对萩原研二进行物理驱魔。
但他也清楚地知道,他不是萩原研二的对手。
不管是刚才阳台时的匆匆一瞥,萩原研二毫无戒备地裸露出来的肌肉线条,还是刚才林述云试图把萩原研二提起来时的手感,都在清晰地告诉林述云:他不是萩原研二的对手。
林述云很有自知之明,真一对一物理对抗,他只会被萩原研二打出屎来。
林述云头痛地盯着面前两人,长叹一声,揉了揉眉心:“他就是你上次哭着给我打电话时说的那个警察?”
林见月连忙点头,望向哥哥的眼神里眼睛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希冀。她不在乎父亲的看法,但她在意林述云的。
林述云又是一声叹息,眉头皱成个川字,鼻梁的肉也微微皱起。
林见月小声试探:“哥哥……”
“闭嘴!”林述云却突然瞪了她一眼,语气凶得要死,“我在思考!”
林见月立刻噤声,乖乖闭了嘴,只是手还紧紧攥着萩原研二的手。
就在这时,门铃突然响了。
林见月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眼睛一亮,赶紧起身:“我去开门!”
“坐下!”林述云厉声呵斥,“你给我老实坐着反省!”
他怒气冲冲地剜了萩原研二一眼,大步走向门口。
林述云臭着脸拉开门,看到了一个同样臭着脸的男人。
松田阵平一身黑西装,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提着一袋类似资料的东西。看到怒气冲冲突然出现的陌生男人,松田阵平倏地沉下脸来,拧着眉用日语问道:“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