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娇矜(雷小妖)

“厉景瑞，走了。”
话毕，不待厉景瑞有所反应, 厉慕苏便迈着长腿率先进了入口处。
厉景瑞下意识“嗯”了一声, 随即松开拽着玖柒的衣角小胖手, 缓慢抬脚跟上了厉慕苏。
玖柒见他们都进去了, 才抬脚朝着厕所的方向走了过去。
厉景瑞原本以为他和厉慕苏一人一辆碰碰车，谁知，厉慕苏直接让自己上了他的碰碰车。
为此, 厉景瑞松懈的神经瞬间紧绷成了弦, 他绞着白嫩嫩的小手，局促的走到厉慕苏所在的碰碰车面前，抬脚上了车。
坐下后，他双手垂在身侧, 方向盘都不敢摸。
厉慕苏轮廓分明的脸上，狭长的桃花眼微垂, 他淡淡睨了一眼厉景瑞, 绯色的唇瓣轻启, 他问, “愣着做什么, 扶方向盘？！”
厉景瑞闻言, 乖乖照做。心里却是万分的后悔, 他怎么没有和玖柒姐姐一起去厕所。他不要, 他不想和小叔单独相处！
厉慕苏望着小家伙皱巴成麻花的脸, 想起之前电话里厉慕斯说的话，神情微缓了下，“厉景瑞。”
厉景瑞快速应声，“嗯？”
“多个弟弟妹妹没什么不好的。”
厉景瑞小嘴抿了抿，静等着厉慕苏的下文，谁知，他没就着这个话题继续了，而是转移话题道，“还记得刚才撞你的人吗？”
厉景瑞愣了一秒，才点点头。
“撞过去！”
“？”厉景瑞懵逼了。
“不要只会窝里横，懂？”
狐假虎威是什么感觉，爽翻天的感觉！
对方看不惯你，却又不敢干你！干你又干不过你！
厉景瑞切身体会了一把。
之前他被撞的毫无招架之力，只会流鼻涕大哭，而现在，他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方法撞了回去。
“哈哈……”开心愉悦的笑声不断的从他小嘴里发出，且这一刻，他似乎也不惧怕厉慕苏了。
“小叔，他刚从左边撞我了，我们也从左边撞他吗？”
“小叔，他技术好菜啊，没有撞到我们哎。”
“小叔……”
厉景瑞左一句“小叔”，右一句“小叔”，喋喋不休，声声不断。
厉慕苏：“……”
与此同时，另一边。
玖柒急着上厕所，所以是小跑着去的。
转弯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她忙稳住身形，停下脚步的同时还出声道了一句歉。
被撞的是个女人，手里还牵着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小女孩。
听到她的道歉声后，女人说了一句“没关系”，便继续牵着小女孩朝前走了。
隐约的说话声从女人口中传出，“乐乐，妈妈去上个厕所，你就站在那边十字雕像下不要动，妈妈上完就回来找你。”
女孩踌躇了一瞬，小小声的问了一句，“妈妈上厕所不能带我一起吗？”
女人愣了一秒，才回答，“那里人多，妈妈怕你走丢了。”
后面玖柒走远了，母女二人的声音她也听不真切了。
但是心里却微微有了一瞬的疑惑，厕所不是在前头吗，刚才那个女人怎么从反方向走的。
然，疑惑不过一瞬，她就收了思绪，转而继续朝着厕所的方向走了过去。
上厕所的人有些多，玖柒排队等了两三分钟，才轮到。
洗完手从厕所出来后，她无意间看见了之前的那个女人，女人旁边没有小女孩，并且女人朝着走的方向也不是厕所，而是一个中年男人。
玖柒黑白分明的大眼定定瞅了女人一眼，随即脚步在原地顿了一两秒，便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玖柒心里莫名涌起一股怪异感。她有点想不通，小女孩那么小，她妈妈上厕所，不应该牢牢的把她带在身边的吗，怎么还让她一个人在十字雕像下等自己呢？
“乐乐，妈妈去上个厕所，你就站在那边十字雕像下不要动，妈妈上完就回来找你。”
“妈妈上厕所不能带我一起吗？”
“那里人多，妈妈怕你走丢了。”
电光火石之间，玖柒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女人不是怕小女孩走丢，而是……
想到这，玖柒原本慢悠悠往回走的步子，一下子变成了跑。
她白净如瓷的脸上，秀气的眉头紧紧的蹙着，那双圆而明亮的大眼里情绪几经波动。
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在十字雕像下看到先前的那个小女孩时，玖柒才停下步伐。
周围游客来来往往，若有似无的打量目光都会落在那个小女孩身上。
而小女孩却恍若未觉般。
她穿着英伦风的百褶裙，扎着两个马尾辫，安静的矗立在原地，不哭不闹，静静等待着，纤白小手里拿的风车，随着呼呼的风声，在空中轻轻转动。
玖柒隔着两三米的距离，停下，安静的目光径直投落在小女孩脸上。
她动了动唇，鼻子有些泛酸，却还是明知故问，“小妹妹，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啊，你妈妈呢。”
听到问话声，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突然咧着嘴笑了一下，“妈妈上厕所去了，我在这里等她。”
玖柒闻言，喉间一哽，眼眶瞬间红了。
“院长妈妈曾经说，你们乖乖听话，乖乖吃饭，乖乖长大，以后啊，你们的爸爸妈妈就会回来找你们的。”
那时候有很多小朋友都信以为真了。玖柒小的时候也相信了这句话。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她渐渐意识到，抛弃他们的父母压根儿就不会回来。打从他们决定不要他们的那一刻，就从来没有想到过要找回他们。
自己被抛弃和亲眼目睹别人被抛弃的感受，玖柒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她仰头望了眼暗下来的天空，眨了眨眼，逼下快要溢出眼眶的泪水，转而笑着缓缓开口对小女孩说，“姐姐带你去找妈妈好不好？”
小女孩立在原地没有动，她粉粉的唇瓣动了半晌，才讷讷出声说，“妈妈让我不要跟陌生人走。”
玖柒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弯眸笑了笑，大眼雾气蒙蒙，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说，“那给妈妈打电话，让她过来找你呢。”
小女还听到这话，心动了下，却还是没有立即同意。
玖柒想了下，对小女孩说，“我就是刚才不小心撞到你妈妈的那个姐姐，还记得吗？”
小女孩似乎有点印象，“就是和妈妈说对不起，妈妈说没有关系的那个吗？”
玖柒点点头，“嗯”了一声。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报了一串数字，“12345678910。”
玖柒不解，“这是什么？”
小女孩咧开小嘴，笑的很灿烂，“这是妈妈的电话号码呀。”
“你妈妈告诉你的吗？”玖柒不可置信的问了句，因为诧异，声音都比先前拔高了些。
小女孩有些被吓到，但还是乖巧点头，“是妈妈告诉的。”
玖柒深吸了一口气，鼻子比之前更酸了，她拿出手机，按照小女孩说的号码播了出去。
提示空号的声音格外的刺耳。
“姐姐没打通，你现在要去找妈妈吗？姐姐刚才在厕所门口看见她了。”
小女孩犹豫了一两秒，才讷讷的点点头。
静默了一下，小女孩问玖柒，“姐姐，你能不能牵着我，我眼睛看不见。”
玖柒听后，眼睫忍不住的颤了颤，她走近，随即伸手，在小女孩面前挥了挥，小女孩眼睛平视前方，明明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却没有任何的神采。
这一刻，玖柒突然明白了小女孩会被抛弃的原因。
因为她看不见。
以前孤儿院里被抛弃的小朋友，除了正常的之外，还有缺陷的，天生带病的……
“姐姐，是不是不方便？”没有听到玖柒的应声，小女孩便有些局促起来。
玖柒回过神，忙伸手牵住小女孩的手，“没有不方便。”
小女孩任由玖柒牵着，“姐姐，”她轻轻唤了一句。
玖柒应声。
小女孩问，“我没有在原地等，妈妈要是从另一边过去找我，没有看见我怎么办？”
“那她会喊你名字，我们会听得见，对吗？”
小女孩一听是觉得很在理。
“我叫乐乐，快乐的乐。”
“真好听。”玖柒附和的说道。
那头，厉慕苏和厉景瑞碰碰车玩了两轮了，都没有瞧见玖柒回来的身影。
厉景瑞不由的发问，“小叔，玖柒姐姐怎么还没有回来，是不是迷路了？”
因为厉慕苏帮他报仇的缘故，所以厉景瑞现在对厉慕苏一半害怕一半喜欢。
厉慕苏闻言，皱着眉，淡淡说了一句，“她那么大人了，还会迷路？”
于是两个人又玩了第三轮碰碰车。
结束后，依旧没有看到玖柒的身影。
厉景瑞没有再玩下去的心情，厉慕苏也从碰碰车上下来了，后者掏出手机，径直拨打了玖柒的电话。
对方提示已关机。
厉慕苏眉头紧锁，脸色瞬间有了变化。

夕阳的霞光染红了天边一角, 艳丽的夺人眼球。
傍晚徐徐的风从路旁高大魁梧的香樟树缝隙里穿行而过，带起一片树叶婆娑声。
游乐园出口处站着一高一矮两道身影。
高的手里正举着贴在耳际的电话，英俊立体的脸上寒霜遍布。矮的则仰着头, 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高的，圆润的脸上，一副忧心忡忡的神情。
矮的等高的挂断电话后, 才开了口, 嗓音里还染上了些许迫不及待, “小叔, 我们去找一下玖柒姐姐吧！”
他们都玩三局碰碰车了，按理说时间够久了，玖柒姐姐上厕所也应该回来了, 可是并没有。
如果玖柒的电话能打通, 厉景瑞其实也不会这么担心。但不巧的是，厉慕苏并没有打通她的电话。
厉慕苏挂断电话的同时，垂眸扫了眼厉景瑞，嗓音淡淡, “找什么？”
这语气，和之前厉景瑞问他, 玖柒姐姐是不是迷路了, 他回的那句“那么大人了, 还会迷路”的语气如出一辙。
寡淡, 无温, 犹带着些许不近人情的冷酷。
厉景瑞一噎。
找什么？
当然是找玖柒姐姐了啊？
玖柒姐姐这么久没来, 难道小叔就不担心吗？
不对啊, 要是小叔不担心, 刚才就不会给玖柒姐姐打电话了。
厉景瑞皱了皱小鼻子, 一时间摸不透厉慕苏的想法，犹豫了一两秒后，他又转回到了先前的话题，“小叔，玖柒姐姐是不是迷路了？”
游乐园四通八达，万一玖柒姐姐从厕所出来，不是按照原路返回呢？！
厉慕苏绷着个脸，没说话。
厉景瑞见此，急的抓耳挠腮。
他好想去找玖柒姐姐，但是他又怕自己前脚走，她后脚就回来了，然后反过来，她们又来找他。
“小叔。”厉景瑞怯怯的唤了一声。
厉慕苏狭长的桃花眼斜睨了他一眼。
厉景瑞瞬间把含在舌尖的一堆话变成了：“我们在等五分钟好了。”
厉慕苏没接话，而是点开微信看了眼被庄郁刷屏的消息。
满屏的都是庄郁的控诉，指责自己都带上玖柒了却不和他说，害得他费心费劲的请假……
厉慕苏漫不经心的扫着时，庄郁的新微信又进来了。
与之前的文字信息不同的是，这次直接是语音。
时间还不短，有十五秒。
厉慕苏单手按了播放。
原以为会听到庄郁的大嗓门，谁知，出人意料的，声音小的可以忽略不计了。
厉慕苏无语，瞬间没了再听的欲望，准备退出时，发现庄郁像是脑残一样，连发了好几个恭喜撒花的表情包。
他在编辑框里打了一个问号，即将发出去时，又按了删除。
想了下，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发，就退出了与庄郁的聊天界面。
微信置顶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2，厉慕苏瞅了眼，是他妈发的一张照片以及一句话，猜猜我们去哪里。
照片里，他二哥厉慕斯正开着车，坐副驾驶的赫然是他爸，而他妈则坐在后排对着镜头比着耶。
“小叔，五分钟到了没有啊？厉景瑞仰着头，小心翼翼的开口问了句厉慕苏。
原以为这次厉慕苏还会像之前那样寡淡的看他一眼，然后无视，却不曾想，他的回答踩着自己的尾音落了下来，“还有一分钟。”
厉景瑞条件反射的，“哦，嗯！嗯？”
第二个“嗯”音刚发出一个音节，就见原本低头看手机的厉慕苏豁然收了手机，他狭长漆黑的眸子环顾四周，须臾，收回，径直落在了厉景瑞白皙的小脸上，绯色的唇瓣一张一合，他说，“跟紧点，别像麻烦精一样又路痴了？！”
厉景瑞：“……”
麻烦精？！
路痴？！
说的是玖柒姐姐？！
可之前小叔不是说玖柒姐姐那么大人了，不会迷路的吗？
还有，小叔为什么说玖柒姐姐是麻烦精？
玖柒姐姐那么好看，不应该是小仙女的吗！
厉景瑞百思不得其解，小嘴嗫嚅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这时，厉慕苏已然抬脚，按着路旁边厕所指示牌的方向走了过去，厉景瑞在原地愣了一秒，便急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厉慕苏脸色绷的很紧，他绯色的薄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原先并不认为玖柒上个厕所半天没有回来是因为迷路的原因，直到不久前，他的脑海里电光火石般的浮现出了火锅店里，玖柒找不到包厢的一幕，那之前，她也是出去上了个厕所。
“麻烦精……”厉慕苏低低吐槽的同时，脚下的步伐也不自觉的快了。
厉景瑞见状，小跑的速度更快了。
与此同时，另一边。
厕所附近的长椅旁零星的围着一圈看热闹的人。
圈内的中心站着四个人。
玖柒，小女孩，女人以及中年男人。
片刻前，小女孩被玖柒领到女人跟前站定，玖柒告诉她，她妈妈在这里。
小女孩闻言，白皙看不见一丝毛孔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她对玖柒的话深信不疑，因而，在玖柒话音刚落后，就对着女人唤了一句，“妈妈。”
然而，料想中的应答声并没有出现。
小女孩面上露出一丝疑惑，她不确定的问玖柒，“姐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喊妈妈，她没有理我。”
玖柒眼眶很红，她黑亮的大眼雾气蒙蒙，大有下一秒就能落下泪的趋势，可是她却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是你妈妈，姐姐没有认错。”玖柒说的很笃定，因为先前不小心撞到女人的时候，她是盯着女人的脸道歉的。
“阿姨。”玖柒湿漉漉的大眼随即转向了女人，红润的唇角扯出一个浅浅的弧度，她说，“您刚才急着上厕所，没带妹妹，我把她给您带了过来。”
女人无言，依旧沉默……
甚至，她的视线都未曾落到一旁的小女孩身上。
可是，垂放在身侧的手却忍不住的颤了颤。
“妈妈真的是你吗？我是乐乐呀！”小女孩仰着头，目光很空洞的看着某处说道。
她甜软软的嗓音，如同棉花糖，甜到人心坎里去了。
女人眸子动了动，原本面无表情的一张脸逐渐有了裂痕。
她嘴唇颤了颤，似乎想说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的忍住了。
“姐姐，不是妈妈呢。”小女孩一脸微笑的说道，“是妈妈，她不会不理我的。”
她晃了晃玖柒牵着她的小手，轻轻的说，“姐姐，我，我们走吧。”
玖柒深吸了一口气，又徐徐吐了出来。
她吸了吸鼻子，没应小女孩的话，而是继续盯着女人，目光灼灼而不加掩饰，眼底翻涌着各种情绪，最终又化为了平静，“阿姨，您可以说句话吗？”
玖柒其实想大声质问女人为什么要把小女孩丢掉的，可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的忍了回去。
虽然小女孩还小，但她也不是什么都听不懂的年纪。
丢掉这个词，在她这么小的年纪，不应该知道。
所以，玖柒选择了刨根问底的纠缠。
这一刻，她无比的庆幸，小女孩是看不见的。
因为没有比自己的亲生母亲明明站在自己面前，却不想承认自己来的伤人。
“说什么？”开口的是站在女人身旁的中年男人，个子不高，平头，鹰钩鼻，高颧骨，看上去就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
“我说你一个小屁孩，没事吃饱了撑得吧？！”
他冷锐的视线落在玖柒身上，仿佛能把她戳出两个洞出来。
“随随便便领个野丫头来认妈妈，找抽是吧？！”
玖柒目光平静的看向中年男人，一字一顿的说，“不是野丫头，是妈妈生的小公主。”
“我管你什么小公主，有多远滚多远，别在这找存在感，不然抽死你！”中年男人语气恶劣到威胁道。
周围围观的人听到这话，窃窃私语声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