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卿安:“所以娘娘一直想的就是让您朝堂外的势力去查办这件事?”
上官栩不否认。
徐卿安便点头,兀自消化,只是他又问:“但臣也实在不解呀,这样的事,朝堂之外的人方便做?”
上官栩却笑了笑,并不细说:“自是要用些手段。”
她转身问青禾:“你过来时阿筝怎么样了?”
青禾道:“一切都好,睡得也还算安稳,没有出现前几日梦魇盗汗的症状了。”
上官栩放下心:“那便好,近几日关键,便辛苦你多看顾些了。”
青禾颔首只说言重。
待人走后,上官栩关上门,身后的人这时开口道:“娘娘的那位侍女伤得很重?”
上官栩神色带上怅然:“嗯,差点没保住性命。”
徐卿安跟着叹:“那下手之人当真是心狠呐。”然而他眼神探究地向她看去,“不过娘娘这么厉害,洛州的事情远在百里之外都能在娘娘的掌控中,想来如今这发生在眼皮子底下的事,娘娘也已有头绪应对了吧?”
他随口出了个主意道:“或者说是娘娘安排在洛州的人能力强,不如就将他们都调回来,替娘娘查清那位侍女所遭遇的事及背后的原因。”
上官栩转过身面向屋中之人,静默片刻。
她听出了他话中的试探之意,但仍装作不知地一边往位置上走去一边说道:“洛州的人有洛州的事要做,阿筝的事我也自有打算,当下还是先将她身体养好为紧。”
徐卿安点头,赞同道:“养身体这件事确实是首要大事,而且阿筝娘子情况还更特殊一些,不仅受了重伤,还了失忆……娘娘可想要阿筝娘子恢复记忆?”
上官栩坐到了位置上,掀起眼帘望去,她当然想让阿筝恢复记忆,这次阿筝受难,许多事情都乱作一团找不到突破口,她便想着或许源头就在阿筝失去的那些记忆里。
可是徐卿安这问问得奇怪,让她不禁反问道:“徐卿是有办法?”
徐卿安勾了勾唇,今夜和她拉扯这么久,总算有一句话是搭上他铺好的线。
他说:“娘娘忘啦?臣
家中有位神医呀,他不久才治好了臣的身子,而臣那样的顽疾他都能治好,想来阿筝娘子的病他也能帮上一二的。”
上官栩细想,他之前讲过,他的先天不足之症已经寻到根治方法,不仅病症全无,还能如正常人般长命百岁了。
上官栩:“如何帮?她如今状态并不能移动,而大安国寺也不是寻常人说进就能进的,莫非你家中的那位神医和你一样,有武艺傍身,能轻易绕过大安国寺外的层层防线?”
徐卿安失笑:“娘娘说笑,神医钻研医术,哪有空去习那些武功身法,臣如此问不过是想问问娘娘的意思。”
“阿筝娘子受的是外伤,娘娘身边的太医也个个都是杏林圣手,宫里的药材也是极好,如此那些外伤只需静养即可,臣能请家中神医帮的,大概是阿筝娘子的失忆之症。”
“而这症状是疑难之症,也不急于让他二人见面,娘娘可先将阿筝娘子近几年在病症上的表现告诉臣,臣转述给家中神医,先问他是否有头绪后,再行施药之举也未尝不可。”
上官栩觉得他言之有理,就算最后不能帮阿筝找回记忆,但能有一条路试一试总是好的。
她将近几年关于阿筝的症状都告诉了他。
徐卿安听完后,点点头:“都记下了,臣一回去便转告给神医。”
“对了。”上官栩提醒道,“洛州的事最迟不过三日就能将消息传到京城,到时你在刑部见机行事,刑部官长与我阿兄相熟,他到时也会帮衬一二。”
徐卿安没急着给答复,只坐在她旁边,用手指漫不经心地叩着桌面。
他说:“其实自从臣在朝堂上帮上官大人说了话之后,朝官也基本就知晓臣的立场了,如此臣便想啊,臣还需要夜夜这样,翻墙来见娘娘么?”
上官栩听出他话中之意:“你是想说,以后你我见面,你要堂而皇之地从正门进入,不管白天黑夜,亦不管旁边是否有人?”
徐卿安反问:“娘娘觉得不妥么?反正臣也得罪苏相了,也就没必要再偷偷摸摸和娘娘相处了。”
“好啊。”上官栩似笑非笑,“你若想如此做便如此做吧,正巧苏相找不到攻伐我的借口,你这一来还能送他一个当今太后与前朝臣子苟且的话柄。”
徐卿安叹:“娘娘说话怎这般严重?这古来太后蓄宠的事例又不是没有过,再者说了臣和娘娘也没到那种程度,如何就说得上苟且二字?”
上官栩承认:“是,那些事情是有过,就说武皇萧后亦都有过这些传闻,可是我焉能比得她们当时的权势?她们那时的朝臣又几人敢不服于她们?”她轻笑一声,“徐卿若真有这样的想法也可以,你想个惊天之计,把那苏相公拉下相位,让朝堂之上只认为我这个垂帘太后,到时,你莫说深夜与我相见,就是你要夜宿立政殿,怕也没人敢多说什么。”
“夜宿立政殿……”徐卿安喃喃,他骤而抬眼望去,目中森寒如冰刺,“若臣帮娘娘做到那样的地位,娘娘那时可能保证夜宿立政殿中的只有臣一人呢?”
上官栩因他这话而感到恶心,然而又不得不虚与委蛇道:“当然,不然我还能选谁?”
话落,她听见他莫名其妙地笑了声,又长长地叹气。
徐卿安:“娘娘当真是情真意切,能得娘娘这句话,臣心甚慰。”他转过头,凝望向她,声音变沉,“只是可惜,如今在大安国寺中不能与娘娘好生厮磨体验一番了。”
上官栩握紧拳,面上依旧道:“早晚有那一天。”
徐卿安连连点头。
而她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是在口舌之上心满意足,不免又蹙了眉,添生了几分厌恶。
然而他只是觉得胸腔内全被怒火挤占,甫一开口除了呼吸排气,根本就说不出一句话。
真是自讨没趣,早知她的品性,他何必多问那一句话。
良久,将那股气纾解下去后,他站起身,对上官栩道:“臣今日来,还有一要事要与娘娘商议。今夜见娘娘神色,知上官大人脱险也只是时间问题,那么娘娘就需对接下的事进行打算了。”
“上官大人的事是插曲,但也确实向我们提了个醒——苏相已经洞悉娘娘的目的,他不会再任娘娘做大。而这次的事,臣在狱中与上官大人见面时,上官大人也曾透露过,他所遭遇的并非一开始就是冲他而去的,其筹谋之人最想要下手的对象其实是娘娘,而上官大人不过是为娘娘挡下了这遭冲击,或者说,他们是在用上官大人向娘娘做警告。”
“如此,娘娘便该改一改策略了,当日的蛰伏、暗度陈仓之计已不适合当下的局势。”
上官栩道:“你是想让我直接和那人撕破脸皮?”
徐卿安:“如今状态下,就算娘娘继续与他装得风平浪静,其实也无甚意义。细细算来,从臣最先接手礼部贪污案开始,到现在,娘娘已对礼部、工部、御史台、金吾卫以及江南水运都行了手段,这么多变动,就算最初察觉不到什么,但只要他一静下来细细一想就能发现端倪。”
“上官大人的事在提醒娘娘,他不是为善之人,他下起手来会丝毫不留余地,同时,这件事也在告诉娘娘,娘娘应对他的反击时可能支撑多少?”他微微垂眸,试探着轻声低语,“若这次没有臣的那份折子,娘娘还能如愿救下上官大人么?”
上官栩沉吟。
的确,纵然她有办法拿到洛州的证据,但是她最先无法跨过的障碍是时间,而若非是时间紧急,她也不可能和眼前之人做出那样的交易,然而这一次她还有交易可做那下一次呢?下一次她又用什么交易呢?或者她还有交易的机会吗?
她对苏望须先下手为强了。
上官栩道:“这事需从长计议,如今阿兄还在狱中也不宜在这个时段去刺激他,等阿兄和阿筝都脱险之后再进行下一步也不迟。”
徐卿安点头:“娘娘所言有理。那臣就等到三日后,娘娘从洛州安排而来的证据到了京城,臣再来寻娘娘?”说着,他又忽然想起一事,为难道,“只是不知那时,娘娘可还在大安国寺?若是回了宫,那臣……”
上官栩仰脸,戏谑道:“回了宫你就没法子了?同样都是禁军戒备,大安国寺来得,太极宫徐卿就没信心了?”
徐卿安笑:“娘娘又打趣臣了不是,这大安国寺禁军守备程度焉能与太极宫的相比,再者说了,那宫墙高耸,臣爬起来也难啊。”
上官栩轻轻一笑,撇过头,但道:“那时我应当还在大安国寺,阿筝的伤需要静养,待到她能下地时我再回宫。”
徐卿安颔首,满足道:“好,那臣便有打算了。”
话落,窗外忽然吹进一股风,带动发丝,带动衣袂,此前青禾交给上官栩的信纸被上官栩放在手指边,然而信纸单薄,风一吹就将它吹离了出去,落到了徐卿安的脚下。
上官栩察觉后立马伏出身子却捡,然而却慢了一步。
虚虚对折的纸条被风吹开,徐卿安方一拾起就正对上信里的内容,今夜院中点了灯,灯关雾散进屋内,虽朦胧但足够让人瞧出信纸上所写的内容。
“丰王!”
他看清上面的内容后,直接没控住地低喊道。
“娘娘在洛州的势力是丰王?”
上官栩眼神躲闪一瞬,她本不想这么早让他得知她在洛州的布局,然而谁知风不遂人愿,偏偏就那么巧的将纸条吹到了他的脚下。
不过等到洛州证据入京,他也早晚会知道是丰王在背后帮她。
而徐卿安这才反应过来,为何之前沈恒在
调查上官栩在江南的势力时发现了其与安北都护府有来往,丰王封地在丰州,与安北都护府邻近,故此便有了关联。
可是丰王是他五哥,是幼时与他相互扶持成长,亦兄亦友的兄长。
徐卿安一时心绪复杂,他想不明白,也不知该如何想。
他的五哥,为何会和她联系在一起,是受蒙骗,还是……
他眼眸闪动,根本不敢细想。
此番回京是行险要之事,为不让察觉,也为了不牵连到旁人,徐卿安并不将他的事告诉丰王。
先帝所生六子,如今在外人看来安然在世的就是他那位五哥了,而三兄赵王也去得蹊跷,所以在事态未完全掌控前,徐卿安并不打算向丰王透露他的消息。
可是如今……
他竟和上官栩一直都有来往。
若是他不知内情,被她蒙骗,那他想法写信一封提醒即可,可若是……徐卿安不敢再想,同样至亲至信的人背叛,他难以再承受一次。
他闭上眼,控制着呼吸。
上官栩听了他那话之后怔了一瞬,然而也不过片刻便就调整过来,自觉这不是什么不可告知的大事,如今既被他看见了,她直接说明也无妨。
只是他的反应倒是有些让她出乎意料。
她先轻声开口道:“是啊,洛州的事朝堂上肯定有人想要插手将往事搅浑,若等着大理寺和刑部的人去查,他们都是从朝堂赶去,恐怕就查不真切,丰王不在京城,且又是镇守北地的王爷,若是让他的人早些赶去查,得到有用的东西兴许就更多些。”
徐卿安呼吸声渐大,胸膛起伏明显,他睁开眼向上官栩俯看去:“从丰州到洛州,相聚甚远,恐怕丰王的人也不是从丰州赶去的吧?”他明知故问道,“可是江南之事中就有他们的身影?故而恰逢江南事毕,他们途经洛州便去帮了娘娘这个忙?”
上官栩神色依旧,坦然承认:“是,他们的确是从江南过去的。”
徐卿安霎时恼怒,俯身一把将她推到在了坐榻上:“你说过,你只会有我一人的!”
第44章
徐卿安的动作很快,上官栩方才看清他眼中的怒意他便已倾身而来,不由分说地将她推到。
如今他按着她的肩,身影居高临下地将她笼罩,他呼吸仍旧再发颤,怒意不减。
他嗓子喑哑,再次说道:“娘娘说过,只会有臣一人的……”
上官栩被他的怒意慑住,恍惚片刻后才回过神,她快速眨了几下眼,镇定又疑惑:“所以呢?你想表达什么?”
徐卿安控着呼吸压着声问:“娘娘和丰王是何时……何时联系在一起的?”
上官栩这才反应过来他在意的原来是她和丰王的事,她在心中兀自发笑,以前未曾见过的男人劣性倒是在如今见识到了。
原来所谓的占有欲都不需要一个名分,就能在他们心中蓬勃生长。
上官栩神色悠悠:“你问这个做什么?”
徐卿安嘴角扯着笑,声音却切齿:“看看臣是娘娘的第几个。”
上官栩实在没忍住嗤一声:“你是觉得我和丰王交情匪浅?”
徐卿安冷声:“这可是娘娘自己说的。”
上官栩扬了扬下巴,哪怕现在处于下方,她的姿态也依旧不狼狈,甚至她那般从容,反而更像是局势的主导者。
她笑了笑,手指从他的眉心开始,一路往下抚过他的鼻梁,再整只手掌停在他的脸颊上:“看你怎么定义吧,我与丰王相识就在幼时,算至现在也有十余年了,若按时间来算,应当也算得上‘交情匪浅’四个字。”
徐卿安一眼不眨:“那若按情分来算呢?”
上官栩慢声:“那他也是我的五伯哥。”
徐卿安按在她的肩上的手使了劲。
上官栩哈哈笑,许是人的心中都有劣性吧,见到一贯运筹帷幄、受难不惊的人如今竟会因为小事而失态,上官栩当真觉得有趣。
而因她的笑徐卿安只觉自己胸腔郁气翻涌更甚,他强忍下去,偏还带起笑,又冷声问:“娘娘笑什么?”
上官栩笑意未减:“我笑徐卿一贯聪慧,却在这些事情上这么纠结。”她正色起来,反问他,“丰王远在北地,自陛下登基以来就再未到过长安,我纵是与他有旧时情分在,但你以为相隔这般远又能发展到什么程度?”
徐卿安眸色深沉。
她说得有理,然而他也依旧疑惑。
他一手抬起,握住她放在他脸颊上的那只手的手腕,长睫低垂,温声道:“可是依臣看,那位丰王殿下倒是待娘娘很好,又是江南水运,又是洛州查证,娘娘仅凭飞鸽传书就能让一朝亲王为您奔劳,娘娘,所谓爱隔山海,不会就在这儿体现了吧?”
上官栩戏弄够了,将手从他脸上拿开,然而却被他紧紧握住,她眉头一拧,狠狠挣了挣,却没有挣脱,便没好气道:“你也说了,他是亲王,纵算我要让他帮我行事,难道事事还需他亲历为之?”
“他坐镇北方,手下亲兵不少,江南水运,洛州查证,一个是需暗下行事,一个是需快于朝堂中有心之人的使坏,这两件事虽都重要,但都不至于需要他专门从北地赶去。”
“不过动动嘴皮的事,又哪里到了爱隔山海的地步!”
上官栩再用力挣了挣手,可是他依旧没有放开,反而越握越紧,就让她觉得他所握之处应该都红了一片。
而他全然不顾她的挣扎,只凝眸森冷的看着她,也不说话,如夜间的狼,眼中隐隐还带着凶狠。
上官栩忍无可忍:“你到底在发什么疯!唔……”
他俯身压下,蛮横强势地含上她的唇,不讲任何道理地伸舌与她交缠。
原本被他握在空中的手腕现下也被握压在了身侧,上官栩便只能用另一只手去打他,但也被他轻易抓住,钉在了身子的另一侧。
所有的声音都被堵在了喉中。
上官栩怒极,可就是平常情况下男女之间的力量差异就已经很大了,更不用说他还习过武,况且还是现在这样以上欺下的姿势,她在他身下被他禁锢,光靠她的力量根本就反抗不了。
偏他身上的兰香气还一直向她袭来,那种熟悉敢和她记忆中的感受混淆。
那些独属于故人的感受,竟就被他这样染上强制性的意味。
她怎能容忍他玷污!
她要杀了他!
呼吸的空气跟不上身体的所需,上官栩眼前渐渐发黑、发麻,生理的反应让她反抗力量渐小,只有喉中发出的细微呜咽声,眼眶中凝起的泪,也一颗一颗慢慢顺着眼角滑落。
察觉到身下人的变化,徐卿安从疯魔的状态中渐渐回神,他睁开眼,布满血丝的眸中带起诧异,又慢慢离开她的唇,从她身上撑起。
她哭了……
“啪!”的一声,手掌劲一松,毫不意外的一记耳光就落在了他侧脸上。
上官栩怒骂:“我看你的病没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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