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吃饱(别山去)

到时候都吃成僵尸肉了。
“不是不买，也不是买不起。”李会计推了推眼镜，立刻找好了理由，“是我们作为节制派的一员，不能这么毫无节制地买肉。”
一旁还没离开的影子闻言整个人弯成了问号，它向前倾倒，用弯钩勾住了李会计的脖子。
【你在说什么？我喊你来买单的，你在这里退货？谁给你的胆子？】
李会计表情严肃，被勾住了脖子也没有退让的意思。
她用眼神严厉谴责自己随心所欲的上司。
没错，她们基地是可以买下这些肉，五个基地养着十几万的人口，基地的积分买这些肉绰绰有余。
绝不至于掏不出积分。
可问题是——买完这么多肉，她们就没多少积分可以买米了。
再加上买肉会带来的恶劣影响……何苦花钱给自己找麻烦，又不是有病。
李会计劝道：“咱们买几片肉回去尝尝得了，做事要有大局观。”
宁大力这几块肉确实馋人，新鲜不说，很多肉她们都没见过。
买几片肉回去拍个美食视频，甚至买一两块肉回去，偶尔改善下伙食，奢侈一把，这都可以。
但是全买回去，想都不要想！没这个基地条件！
【用我的私人积分。】影子背对着宁大力的脸上浮现出一行小字。
李会计摇摇头，用唇语无声地说：“不够。”
【基地借我一部分，再加上我的私人积分。】影子又说。
李会计心算了一下基地能借出的积分额度，加起来……
“还是不够。”那可都是新鲜的上等牛肉，看着还没烂呢。
影子黑漆漆的身躯张牙舞爪地炸了一下。
【找别的基地偷偷借点。】
李会计用眼神询问：怎么个偷偷法？你不要面子了？
影子沉默了。
“要不您还是去处理手铐的事吧。”李会计给了个台阶，“大力女士这边我来对接。”
影子没有五官的脸上没有表情。
它和李会计无声地僵持了一会儿，扭头不甘地看了眼宁大力，恨恨地从阴影里丢出一口残留着黄油的平底锅。
平底锅上萦绕着一股肉香，它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留下的，总而言之，这是宁大力吃过肉的证据。
宁大力煎了肉吃，一大块肉！
可她不用接受【法】的约束，因为她煎肉的时候可能还是个极端派，不归【法】管。
这个世界太不公平了，极端派吃了再多的东西，只要放下筷子就能投入节制派的怀抱，被【法】原谅接纳。而她堂堂暗影之王，却要老实本分地遵守【法】的规定……连吃块肉的权力和预算都没有。
这对吗？这不是个bug吗？
要它说，这些极端派加入节制派的时候就应该倒查三十年食谱，然后一一判刑，判死刑！
等会儿见了【法】，它一定要好好说道说道……影子最后瞪了一眼李会计，黑漆漆的阴影化作流水，朝着地面淌去。
伴随着影子的离开，周遭的阴影全部恢复了正常，各自回到了应该存在的位置。
宁大力挑了挑眉，把地上那口平底锅捡了起来。
平底锅的手柄侧面，有一个XX集团的logo。
宁大力握着平底锅的手柄，不着痕迹地用手掌盖住了那个不明显的标记。
“你们影王还有抢别人锅的习惯？”她问。
“她一般不用别人用过的东西。”李会计强颜欢笑，“呃，你要是介意的话，这口锅我们也可以买下来。”
“又要强买强卖？”宁大力呛了一句。
宁大力的语气很差，李会计却笑了笑，全当没听出来似的，口风一转：“对了，你这么多肉都是从哪儿弄来的？看着不像是慢慢攒的。”
那些牛肉的品质成色几乎一模一样，一看就是批量采购的，说不定还是一头牛上的肉。
再次听到这个问题的宁大力停顿了几秒。
李会计这个问题，但凡早那么一会儿问出来，她都不是很好回答，因为她不了解这个世界的潜规则，很有可能编出错误的答案。
可偏偏她是在影子之后问的这个问题。
在影子的帮助和提醒下，宁大力已经把自己的剧本和人设通通理顺了。
——过去，她被迫加入了极端派，还被极端派的人囚禁了，和外界接触很少。
——后来，她意外抢到了一整个空投，获得了一大笔财富，弃暗投明，和极端派彻底断开联系，成为了节制派成员。
这么多肉哪来的？
她当极端派的时候，抢空投抢来的呗。
节制派要守【法】，她们一天只能吃5g牛肉，她们一个空投只能拿一样东西，她们不能浪费粮食……只要她们违反了【法】，就会立刻接受制裁。
而极端派呢？
按照宁大力的推断，极端派是不用守【法】的。
【法】如果能限制极端派行为的话，极端派早就不存在了，不会留到今天。而且她自己也吃过一大块牛排，早就违反了一天5g牛肉的限制，可她并没有戴上火焰镣铐。
【法】很强，但她不是无所不能的，她管不到极端派，管不到法外狂徒宁大力，也管不到天外来客宁大力。
面对李会计的询问，宁大力心中稳如泰山。
她没有急着说出自己编好的答案。
对一个经验丰富的老骗子来说，编出一个合理的答案，只是糊弄人的第一步。
急吼吼地回答，只会惹人怀疑，让人深思她的答案是否正确。
她现在要做的，是完全代入自己的人设，思考对方背后的用意，转移对话的重心。
李会计这个时候问这个问题，她是真的想要知道这些肉从何而来吗？
不，这不是她真正的目的。
【影】刚刚也问过这个问题，但【影】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刨根问底，因为她内心早就有了一个预设的答案，她认定宁大力独自霸占了一个空投，一个恰好有很多肉的空投。
同样，李会计也是如此。
所以，她说出口的这句话，看似是一个问句，实则是一句威胁，一句敲打。
这句话真正的意思是——我提醒你一下，你的肉见不得光，你最好配合一点，别太嚣张。
宁大力缓缓抬眼看着李会计，嘴唇微动，带着一丝苦笑问：
“你想怎么样？”
这句话巧妙地避开了回答，她默认了李会计内心的猜想，将谈话引入了下一个流程。
李会计完全没有察觉到其中的奥妙，她顺着宁大力的思路，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我们各退一步，你对刚刚的事守口如瓶，不能对任何人透露半个字。作为交换，你的事，我们也不会对外宣扬。”
宁大力表情没有起伏，但眼里透着点被拿捏的懊恼。
她不情愿地点头，无奈地说：“就这样？那我的一千五百万呢？封口费还给吗？”
李会计只计较积分，不计较钱，她大方地说：“刚刚商定好的赔偿款和封口费还是不变，炸掉的那些食物我们也照价赔偿给你。”
“地上的这些食物，每种肉我们要50g。”
“除了肉以外的东西，你卖多少我们买多少，都按照基地的价格结算积分。”
除去那些贵的要命的肉，李会计刚刚还翻到了速冻玉米之类的东西。
这些食物没有发霉腐烂，保存得相当完好，都是平时不容易碰见的，遇到了当然能买多少买多少。
而且……她要是什么都不买的话，真怕她们伟大的暗影之王打开无影灯自杀。
“那就都卖了。”宁大力说，“哦对了，钱怎么给？”
一千五百万，总不可能给她现金吧？
“转账。”李会计说，“你把账号发给我，影王的专款一个工作日就能到账。”
宁大力眨了一下眼睛。
“我之前是个极端派。”
意思是她没有合法的银行账号，收不到转账。
“那就等你去基地开户，然后再把卡号告诉我。”李会计从兜里拿出了一张纯白的名片，交到了宁大力手上。
名片设计得相当简洁，正面是一个漆黑的影子，背面写着暗影之王专属会计的名字和通讯号码。
宁大力把这张名片收好，依然不是很满足。
她掏出自己的智脑，“加个联系方式，再签个合同？”
很合理的要求，那毕竟是一千五百万。
不签合同确实很难放心。
不知为何，一股淡淡的不安涌上心头，李会计直觉地想要拒绝宁大力的要求。
但她思索两秒，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拒绝，最终理智战胜直觉，强压下心中的不安，掏出了智脑。
“滴——”
好友验证通过，李会计的好友列表里多出了一个“不是本人宁大力”的好友。
“你快称吧，再晚点我怕王优她们都跑到基地了。”宁大力说。
“嗯……”李会计任劳任怨地掏出了电子秤。
结果她刚蹲下开始称重，就发现自己的智脑开始震动。
“滋——”
“滋——”
“没事，不用管，是我给你点赞呢，你朋友圈可太有意思了。”宁大力轻描淡写地说。
她一一浏览李会计发过的朋友圈，一一点赞，又精心挑选了几个页面，截图保存到了智脑的相册。这些点赞的截图，将来可都可以作为她人脉的证据。
在蹭了暗影之王热度以后全身而退，还和她专属的会计加上了好友，四舍五入就是她和暗影之王一见如故把酒言欢。
手里拿着个称，已经石化的李会计：“……”
她有点想把名片拿回来了。
“怎么这个表情？开心一点，笑一下。”宁大力把脸凑到李会计旁边，和她拍了一张合影。

和李会计算完账，签了电子合约，握了握手，两个人便分道扬镳。
李会计咕隆一下钻进了地面的阴影里，被她的上司接走。
宁大力独自站在被火烧灼过的旷野里，数着智脑上的零。
壹仟伍佰万。
15000000.00
八个零，比宁大力想象中的长一点。
除了这一千五百万，还有一千点积分，以及待结算的被炸食物积分。
宁大力不清楚这些积分的实际购买力，她只能透过李会计滴血的眼神，保守估计自己是白手起家了。
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她发了。
宁大力不止一次想象过自己发财以后会有多么意气风发，她在联邦抚育中心啃窝窝头的时候想过，在学校自习室挑灯夜读的时候想过，在监狱里殴打联邦下马高官的时候也想过。
她幻想过很多次，可当财富真的到来的时候，她周身的气质反而沉淀了。
蹲在地上，身价千万的新晋富豪亲自检查房车的残骸。
托爆破弹和小型烈性炸药的福，房车炸得很碎，宁大力细致地检查了一遍，只找到两枚保存完好的水晶。
除此之外所有东西都四分五裂，面目全非……包括她的“朋友”。
宁大力把“朋友”单独翻出来，放到了旁边。
按照网上的说法，种地佬有专门的收尸车队，不管大家死在什么地方，她们上刀山下火海都会开着灵车接走尸体。
就是不太清楚她们怎么精准地定位尸体。
宁大力猜测和异能有关，就像【影】能通过阴影第一时间定位到空投那样，种地佬有自己的异能手段。
异能真的很神奇。
宁大力从地上捡起一小块玻璃渣，不由思考起一种可能性——异能能够复原损坏的物品吗？
说不定她们捡到一小块碎玻璃，就能复原出一整面车窗，捡到一块没烧完的头层牛皮，就能复原出一整头牛或一整个真皮座椅。
宁大力垂下眼睛，疑神疑鬼地盯着手里的玻璃渣，恨不得把这些东西都弄成碎渣冲进大海。
但是不行。
一来，这里没有大海，二来，过分的谨慎反而会招惹出不必要的怀疑。
她不能太心虚了。
理直气壮做人，是监狱教给她的第一课。
宁大力在脑子里胡思乱想了一通，最后深吸一口气驱散自己的被害妄想症。
背着李秘书给的登山包把吃的全装起来后，她准备给庄月臻打个通讯。
号码输完，刚准备打出去，宁大力的手指顿了顿。
庄月臻会来接她吗？在亲眼目睹了她房车爆炸以后，她们还会冒着得罪影王的风险，来接她吗？
答案很不好说。
人性这种东西是经不起考验的，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考验人性。
宁大力打开自己的社交软件，上传和李会计的合影做头像。
出于对李会计的尊重，也为了避免大家看出李会计脸上的茫然，宁大力把合影截取了一下，只让李会计出镜了三分之一张脸。
改完头像，她给王优发了条信息。
“你们车上有冰箱吗？我的肉不能在外面放太久。”
十分钟后。
宁大力看到了一辆狂野驾驶的越野车。
车还没停，庄月臻就从车窗里鬼鬼祟祟地探出一个脑袋，转来转去地观察情况。
“暂时没有看到异常的阴影，【影】好像走了，大力姐也活着，房车已阵亡。很好，大家暂时都很安全！可以停车！”
“收到。”开着车的王优比了个手势，降下车速。
越野车稳稳地停在了宁大力面前。
王优下了车，关切地问道：“没事了吧？”
“没事。”宁大力摇摇头，轻描淡写地说，“都谈好了。”
她说这话不是在安慰或者哄骗王优，而是她和【影】一个抢空投一个浪费粮食，双方都有把柄，只能彼此各退一步，确实是谈好了。
宁大力难得说了一句实话。
可这实话听在王优耳朵里，完全是另外一种意思。
她看了看宁大力身后狼藉的爆炸现场，又看了看背着登山包，身上没有一丝打斗痕迹，连根头发都没掉的宁大力，暗吸了口凉气。
她知道宁大力很强。
宁大力不仅有着傲人的肌肉，在丰产基地发布的公告里，她还是一位有着三字异能的强者。
在普通人眼里，三字异能已经是顶尖强者了，实力超越了百分之九十的异能者。
但是现在，宁大力的强大又刷新了王优的认知。
她居然能和盛怒的影王谈判。
房车虽然被炸了，可宁大力身上不也没伤吗？顶多衣服上多了几道褶。
这说明什么？
说明影王拿宁大力没办法，只能拿房车出气！
怪不得她敢在网上挑衅影王呢，原来是有所依仗，自信自己能全身而退……王优恍然大悟，转头又想起了宁大力随手拿出的那半瓶牛奶。
牛奶常温保存，且没有变质，说明开封不久。
开封不久就被宁大力喝掉了五百毫升啊，这就是强者的饮食习惯。
在宁大力和庄月臻不知道的世界里，王优一个人不管逻辑地脑补了很多。
以至于她开口说话的时候格外尊重，语气谦卑和煦得像照顾了宁大力十八年，看着她长大的老管家。
“我就知道您会没事的。”
一旁听到她这么说的庄月臻：“？”
她万分疑惑地看了眼王优，心说你脑子没事吧？在这演电视剧呢？
宁大力同样愣了一下，心说她身上有钱人的光环居然已经具象化了吗？
还是说……宁大力稍一思索就知道王优脑补了什么。
她扯了扯嘴角，“正常点。”
接着她又把话题拉了回来，“你们车上有冰箱吗？”
按照这个世界对食物的珍视，冰箱应该是车的标配。
“有的。”庄月臻说，她看了眼宁大力肩上那个明显很沉的登山包，“呃，大力姐你包里全是吃的吗？”
连套换洗衣服都没有，穷到只剩肉和钱的宁大力问：“是啊，怎么了？”
刚要恢复正常的王优听到宁大力背包里全是吃的，忍不住又开始浮想联翩。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那个登山包似乎是影王基地出品的。
难道说影王炸掉了房车，出于赔偿，给了这么多食物吗……那影王的实力与底蕴也比她想象中深厚很多啊，万恶的地主……王优顿时微皱起眉头。
庄月臻忍无可忍，给频频走神的王优来了一个肘击。
“这辆车的冰箱装不下这么多吃的。”她说，“我们是不是要换辆车？”
“嗯？换车？”王优收敛住各种想法，看了眼宁大力肩上的背包，点头道，“是该换辆车。”
换辆符合宁大力身份的豪车。
王优搓了搓手，和庄月臻一起把后备箱里的冰箱和储油桶搬了下来。
接着，她打了个响指。
眨眼的功夫，那辆风尘仆仆的越野车就消失在宁大力面前。
车内乱七八糟的杂物在空中停顿了半秒，接二连三地掉到了地上，被庄月臻一一收好。
宁大力静静观察了片刻，注意到越野车上有一些东西跟着越野车一起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