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想央求长公主帮她出气呢,结果被打断了。
管家凑近裴玉娇,低声道:“世子爷去了咱们府上,说要见见二小姐,您快回去吧,回去晚了,老爷怕是要生气。”
裴玉娇抬起下巴哼了一声:“世子哥哥今天那样说我,应该来给我道歉的。罢了,我就给他这个面子,回去吧。”
裴玉娇得意洋洋地回了府,谁知一进客厅,就察觉到家里气氛不对。
裴玄夜眉目清冷,坐在客厅品茶,身后跟着两个侍卫,还有一个有些眼熟的老嬷嬷。
她爹坐在一旁神色尴尬,连她娘也在。
裴玉娇笑着走进去:“爹,您找我?世子哥哥也来了?”
裴庆山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怒声道:“你今天都做了什么事?”
裴玉娇敛了笑容,偷偷看向她娘陈氏,陈氏连忙暗中给她递眼色。
裴玉娇犹豫道:“我……我没干什么呀。”
裴庆山哼了一声:“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竟然跑到自家堂哥的后院搬弄是非,还不跪下向世子爷认错!”
裴玉娇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裴玄夜不是来给她道歉的,竟是来向她爹告状的?
她撅了撅嘴,满心不高兴。
世子哥哥为了那个小通房将她一顿臭骂也就算了,怎么还为了这点小事,找上门来?
陈氏笑着道:“世子爷,玉娇被我惯坏了,做事没有分寸。你放心,婶娘以后一定好好管教她,再不让她出去惹是生非!”
裴玄夜冷冷勾起唇角:“都是自家人,倒也不必这么见外。”
陈氏连忙道:“是是是……都是一家人。”
话未说完,裴玄夜冷声打断她:“但一码归一码,堂妹碰坏了皇上御赐之物,这个罪名,本世子可没法替她担着。”
裴玉娇一脸茫然:“世子哥哥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呀?什么御赐之物?我根本没见到啊。”
青冥将一个绸缎包裹放在桌上,包裹层层打开后,露出里面的琉璃茶盏碎片。
裴玄夜用指节敲了两下桌面,“这个琉璃茶盏乃是皇上御赐之物,本世子一直小心珍藏,今日却被堂妹弄坏了,二叔觉得,此事如何是好?”
裴庆山脸色铁青,怒声道:“你这个逆女,还不跪下!”
见父亲真的生气,裴玉娇条件反射地跪下,还想替自己辩解:“世子哥哥是不是弄错了,我今天是去你的别院喝茶了,但是根本没见过这个琉璃茶盏啊……”
裴玄夜目光森寒:“那么堂妹的意思,是本世子故意摔坏皇上的御赐之物来诬陷你?”
裴玉娇被他凛冽的目光吓到,本能地摇头,磕磕绊绊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我真的没见过这个琉璃茶盏啊。”
她扭头向裴庆山和陈氏求助:“爹、娘,你们相信我啊!”
裴庆山闭了闭眼睛,走到裴玉娇面前,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裴玉娇从小到大都没挨过打,此刻捂着脸摔在地上,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
她委屈道:“爹,您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的打我,我都说了没见过这个琉璃盏!”
裴庆山怒声道:“你给我闭嘴!”
陈氏也连忙给她使眼色:“玉娇,少说两句……”
他们都看得分明,什么琉璃茶盏不过是个幌子,裴玄夜就是来教训裴玉娇的。
裴庆山坐回到裴玄夜旁边,叹声道:“世子,玉娇确实被她娘惯坏了,回头二叔一定狠狠责罚她!你看这琉璃盏……你堂妹她也不是故意的,世子爷,能不能高抬贵手,饶了她这一次?”
“二叔保证,以后再也不让她去你府上搬弄是非!若有下次,我便当作没有这个女儿,将她赶出去!”
裴玄夜轻笑一声,慢条斯理道:“二叔这话就见外了,堂妹如果真心悔改,我这个做堂兄的,也不会赶尽杀绝。”
不等裴庆山道谢,裴玄夜话音一转:“但这件事,总得有个说法。万一皇上哪天问起琉璃盏,二叔总不能让本世子背这个锅。”
裴庆山连连点头,“世子有何要求尽管开口。”
“今日不是堂妹一个人去我府上,本世子听说,她身边还带了四位嬷嬷。”
裴玄夜居高临下睨着裴玉娇,目光凛冽没有一丝温度:“既然堂妹没有打碎过琉璃盏,那么只能是她身边的人笨手笨脚、没有规矩了。这样的下人,留着也是无用。”
“没错!这样的下人,我们裴府确实不能继续留用。”
裴庆山立即道:“来人!马上将二小姐身边那四个奴婢发卖了!”
裴玉娇的脸色霎时变了,“爹,几位嬷嬷从小看着我长大,黄嬷嬷更是我的奶娘,怎么能轻易发卖?”
陈氏连忙给她递眼色,“玉娇,快别说了。”
只是发卖四个下人就能让裴玄夜息事宁人,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不然他真的告到皇上面前,说裴玉娇藐视皇威,故意摔碎皇上御赐之物,那裴玉娇的后半辈子都要毁了!
别院都是裴玄夜的人,而且皇上对裴玄夜无比器重,也不会派人仔细调查,到时候还不是裴玄夜说什么就是什么?
就算退一万步说,他们想办法替裴玉娇辩解,但他们家这些年都是仰仗裴王的势力生存,他们怎么敢得罪世子啊?
只要能让裴玄夜消气,别说只是发卖了这四个嬷嬷,便是将她们全部打杀,裴府二话不说也得照做。
院子里很快传来几个嬷嬷哭喊求饶的声音,求裴玉娇救救她们。
听着几位嬷嬷声嘶力竭的惨叫,裴玉娇瘫坐在地上,整个人如坠冰窟。
她不过是教训一个小小的通房,裴玄夜至于这么小题大做吗?
竟全然不顾亲戚之间的感情?
裴庆山一张老脸堆起讪笑:“世子,你看这个结果可还满意?”
裴玄夜下颌轻点,“如此,回头皇上问起,本世子也算有个交待了。”
他起身欲走,裴庆山连忙跟着起来,想送走这尊大佛。
谁知裴玄夜没走两步,又转过身道:“今日是在我府上闯祸也就罢了,若堂妹回头再在外面惹出什么风波,恐怕就不是几个下人就能顶罪的。”
陈氏连忙道:“世子爷放心,婶娘一定会好好管教玉娇,绝不让她在外头给咱们裴家丢人!”
见裴玄夜还不满意,她咬了咬牙,“来人,送小姐去祠堂思过,没有我和老爷的指示,谁都不许放她出来!”
裴玄夜这才勾起一抹冷笑,一字一句道:“倒也不必罚的太重,跪个三天三夜即可。”
裴玉娇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发落了她身边的嬷嬷还不够,还要让她罚跪三天?
在祠堂那种阴冷的地方跪三天,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裴庆山咬牙吩咐下人:“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带小姐去跪祠堂!”
“是,老爷。”下人连忙扶起裴玉娇往祠堂走。
裴玉娇神情恍惚,被下人搀扶着离开的时候,她还心存侥幸,觉得装装样子即可,等裴玄夜离开,她就能出来了。
谁知裴玄夜接着道:“对了,堂妹身边的四个嬷嬷都被发卖了,身边一定很缺人手。”
“这样,”他指了指跟着他一起过来的徐嬷嬷,对陈氏道:“徐嬷嬷是别院的老人,做事稳重细心,尤其擅长教导规矩礼仪,便让她留下照顾堂妹吧。”
他冷声吩咐徐嬷嬷:“你好好教导堂妹规矩,她什么时候学好规矩,你什么时候回府。若堂妹学不好规矩,你也不必回来了。”
徐嬷嬷敛衽行礼:“世子爷放心,老奴一定用心‘教导’二小姐。”
陈氏表情僵硬,裴玄夜这是说她教女无方啊,就差指着鼻子骂裴玉娇没有教养了。
今日这个徐嬷嬷留下,裴府看在世子的面子也得好好供着她,更不敢让裴玉娇这三天罚跪敷衍了事。
陈氏扯着一个难看的笑容:“多谢世子爷,如此关照玉娇。”
裴玄夜淡声嗤笑:“自家人,应该的。”
回到别院后,天色已经彻底暗了。
裴玄夜不放心苏绾,直接去了听竹院。
桃儿看到世子过来,连忙上前行礼:“奴婢见过世子爷。”
裴玄夜下颌轻点:“你主子怎么样了?”
“回世子,主子说有些头疼,喝了药刚刚睡下。”桃儿轻声道:“世子爷要进去看看吗?”
“算了,让她睡吧。”裴玄夜沉默片刻,转身走出听竹院。
苏绾是他的人,他可以冷落她、惩罚她,但是别人不行。
苏绾今日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他虽然替她出了气,但伤害已经造成,还是得想办法安抚苏绾。
免得小通房心里有气,成天闹着要走。
裴玄夜慢慢踱步往回走,心中很快有了主意。
苏绾这次膝盖受伤确实比之前在宫里那次严重,好在没有伤到骨头,只是皮肉伤。
但裴玄夜不准她下床走动,就连何清韵想来看她,也被挡在门口。
“世子爷说了,不准任何人打扰主子休息,何主子请回吧。”
翠微的膝盖之前没受伤,所以这次伤得比苏绾轻一些,而且她坐不住,擦了药,休息一晚上就出来做事了,只是走路的时候格外小心。
何清韵勉强笑了笑,让琴儿将食盒递给翠微。
“这是我亲手做的点心,你帮我拿给苏妹妹吧,告诉她好好养伤,我改日再过来看她。”
翠微接过食盒,“何主子慢走。”
何清韵转身离开听竹院,没走多远,刚好看到裴玄夜过来。
她连忙上前行礼:“清韵见过世子爷。”
裴玄夜淡淡扫了她一眼,“你来做什么?”
已经过了一夜,何清韵脸上的红痕还是清晰可见,她像是觉得难看,稍微偏了偏头,拿起帕子遮住脸颊。
琴儿连忙道:“世子爷,我们主子特意做了点心给苏主子送来。”
裴玄夜淡道:“这种事情自然有下人做,你回去休息吧。”
何清韵惊喜地看着他,受宠若惊道:“是!清韵多谢世子爷关心。”
直到裴玄夜的身影消失在听竹院门口,何清韵脸上还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琴儿也高兴道:“主子,世子爷刚才是在关心您呢!”
何清韵轻轻抚着脸颊,其实她脸上的巴掌印,今早起来时就消的差不多了。
但她想在苏绾面前卖惨,进一步取得苏绾的信任,所以出门前又重重扇了自己两耳光。
没想到没见到苏绾,倒是意外见到了世子。
想到世子刚才对她的关心之言,虽然脸上还火辣辣的疼,但她心里甜呀!
也不枉她使用这番苦肉计了!
过了一夜,苏绾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
只是膝盖刺骨的疼痛,时刻提醒着她,在这里的每一日,都有可能被人欺辱,而她只能任人宰割。
裴玄夜进来的时候,苏绾正靠在床头发呆。
裴玄夜随手关上房门,走到她床边坐下,语气透着关心:“伤好些了吗?”
苏绾淡淡点了下头,“世子什么时候让我出府?”
裴玄夜模棱两可道:“你好好养伤,伤好后,本世子带你出去。”
苏绾没听出他这话的歧义,只以为裴玄夜同意了,不禁松了口气。
她真的不想继续留在这里,虽然听竹院很美,翠微细心周到,但她不想每日提心吊胆,担心再来一个莫名其妙刁难她的人。
尤其之前翠微说过,裴玄夜已经在议亲,想来以他的条件,议亲的事情应该十分顺利。
等世子夫人的人选定下,或许她又会成为下一个人的眼中钉。
而离开别院,她就不再是裴玄夜后院的通房,就算是贵女,也不能无故欺辱一个良家女子。
裴玄夜又找了几个话题,但苏绾都兴致缺缺,一副要和他保持距离的态度,让裴玄夜很是头疼。
偏偏苏绾受着伤,他不能跟她发脾气,更不可能惩罚她。
裴玄夜现在拿她没有办法,坐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开。
接下来几日,他每天都会抽空来听竹院陪陪苏绾。
苏绾着急离开,才躺了两天就想下床。
但她膝盖接连受伤,即使勉强下床走动,走路还是艰难。
裴玄夜实在看不下去,一把将她抱回床上,沉声道:“不好好养伤,你想下半辈子变成跛子?”
苏绾蹙起秀眉:“没那么严重,而且我离开别院也能养伤啊。”
裴玄夜似笑非笑睨着她,“本世子是为你着想,难道你想被我抱着出门见人?”
一想到要被裴玄夜抱着出府,说不定到了外面还会被外人看见,苏绾只能偃旗息鼓。
苏绾在床上养了七天,实在坐不住了。
她不知道裴玄夜会把她安排在什么地方,应该会在附近租一处院子吧?
苏绾迫不及待想要离开,让翠微提前帮她把行李收拾一下。
她来的时候也没带什么东西,只有几身衣服和几件首饰,但来了别院之后,裴玄夜倒是让人给她送了很多东西。
除了医书和医箱,还有一些珠宝首饰以及绣娘为她裁制的衣裙,加起来倒是足足有好几箱。
翠微听到苏绾要走吓了一跳:“主子为何要走?是世子爷的意思吗,这怎么可能呀?”
自从主子受伤,世子爷每日都过来探望,对苏主子的关心之情她们这些下人都能感觉到,怎么可能狠心赶主子离开?
苏绾随口找了个理由:“我在府里住不习惯,所以世子答应给我另寻一处院子。”
翠微顿时急得不行:“万万不可啊!主子您可千万别糊涂,您一旦搬出去,那就是世子爷的外室了,以后再想进门就难了呀!”
她也顾不上收拾东西了,苦口婆心地劝道:“主子您听奴婢一句,好好留在府里,等抬了妾室再有了孩子,您这辈子就什么都不用愁了!”
“一旦做了外室,不仅您名声尽毁,连您的孩子以后也是无名无分呀。”
翠微正劝着,裴玄夜便过来了。
他一进门,就看到房间地上摆着的箱子,剑眉一挑:“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翠微连忙行礼:“奴婢见过世子爷。”
苏绾抿了抿唇:“世子之前不是答应过,等我伤好了……”
话没说完,裴玄夜直接开口吩咐翠微:“给你主子换身衣裳,本世子带她出去一趟。”
苏绾蹙了蹙眉:“出去一趟?世子之前不是答应让我搬出去吗?”
“你先换衣裳,换好了出来,我在外面等你。”
苏绾有些不太乐意,裴玄夜的意思,怎么听起来像是要出尔反尔。
裴玄夜随手捏了捏她的脸,好笑道:“别板着脸了,赶紧换衣服,带你去个好地方。”
他说完,转身走出房间。
翠微连忙帮苏绾更衣梳妆。
苏绾换了身云水蓝苏绣月华长裙,堆云砌墨的发髻点缀一支梅花琉璃步摇,一张芙蓉面粉黛未施,只在樱唇上涂了一抹薄薄的杏花口脂。
虽然装扮素净,依然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裴玄夜见她出来眼前一亮,唇角忍不住上扬,朝她伸出手。
“走吧。”
过了白露,天气渐渐转凉,空气中满是桂花的清香。
上次出门还是去太医院,再次踏出别院的时候,苏绾心中竟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出了大门,门口停着一辆高大华贵的马车。
苏绾心知多问无益,只好跟在裴玄夜身后上了车。
马车大概行了一刻钟左右便停了下来,苏绾挑开车帘,见马车停在一个医馆前。
裴玄夜跳下马车,将手递给苏绾,“下车吧,苏大夫。”
苏绾不明白他们来医馆做什么,跟在裴玄夜身后,慢慢走进医馆。
这间医馆面积不算大,但是有上下两层。
医馆环境整洁而静谧,店堂内整整齐齐两排柜台,上面分门别类的摆放着各种医用物品,以及装有药材的木匣。
清风拂过,药材的清香扑鼻而来。
店内的人也不多,两位学徒在整理药材,还有一位大约三十来岁的女大夫正在柜台后写药方。
景国民风开放,女子亦可经商行医,但坐馆大夫还是以男子居多,而面前这位女大夫却有些与众不同。
她穿着紫色交领上衣,配一条靛蓝色长裙,衣襟和袖口处绣着繁复花纹,乌黑茂密的长发在脑后盘成辫子,别着精美的银簪。
慧眼朱唇,看起来成熟而精明。
她听到有人进门的声音抬起头,见到裴玄夜也不紧张,不慌不忙说了句:“世子爷来了。”
学徒听到世子来了,连忙停下手中事务向裴玄夜见礼。
“见过世子爷。”
裴玄夜微微颔首,“免礼。”
他指了指身旁的苏绾,“这位是苏掌柜,这家医馆的老板,以后你们听她的安排就是。”
苏绾回过神,连忙对那两位学徒道:“两位免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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