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为何不打伞?』
莫雨慢慢走近莫兮,他挠了挠头,表情局促道:“出来匆忙,忘了,虽然可以买,可我没带多少钱,这一路过来都花了。”他是偷溜出恶人谷的,为了掩人耳目,他走了非常隐蔽的小道。这回出来,除了来枫华谷碰碰运气,看看自己能不能遇上莫兮之外,还想去浩气盟寻毛毛。可莫雨心里也明白,他即便去了浩气盟,也是见不到毛毛的,那些浩气盟的人一直在阻拦他和毛毛的重逢。
他,果然太弱了。
『几天?』
“什么?”莫雨懵了一下。
『几天没吃饭了?』钱没多带,且都用在路费上,想必根本没吃过什么东西。
脸微微一红,莫雨低声回道:“两,两天,这两天因为钱用光了,所以基本没吃什么东西。”之前在江湖上讨生活时,他也是有一顿没一顿的,因而两天没吃饭倒也没让他的身体太难受。
习惯了。
抬起一只手,放在莫雨的头顶上揉了揉。她的掌心非常温暖,袖口间带着微微花香,一点点地传达给了莫雨。那淡淡的花香,让神经紧绷到现在的莫雨放松了下来。
『为何不回家?』
家这个词过于陌生,对莫雨来说,他早就没有家了。“我,没有家了……”说这话时,他的脸上出现了十分落寞的神情。他曾有家,后来没了。去了稻香村,他本以为他会有新家,可很快又没了。而现在……恶人谷内,他又能留多久呢?
『落叶归根,乃是常理,无论是谁都不会没有家的。』收回自己的手,莫兮将手中之伞的一半举到了莫雨的头顶。
莫雨看着莫兮,忽然问道:“那么姐姐你,你的家在哪里?”问完,他一愣,其实问出口的时候是有些后悔的,她不是人,且经常独自一人出现在此,想来她同自己一样都是没有家的人。
『吾的家就是这红叶山。』
“红叶山?是哪儿?”
『枫华谷旧名红叶山。』
莫雨一愣,忽又问道:“姐姐,你几岁了?”这个问题着实失礼,可耐不住他的好奇心。这枫华谷旧名红叶山之事,恐怕就算是他爷爷辈的人也不知晓吧。
几岁?说真的,莫兮自己都忘记自己几岁了。眼微微一垂,莫兮想了片刻,才回答莫雨这个问题。『吾,记不大真切自己的真实年龄,约莫也有数千岁了吧。黄帝和蚩尤未开战前,吾就已出生了。』
对莫雨来说,黄帝也好,蚩尤也好,那都是神话中的人物。在那个年代出生的存在,怎么也不是什么普通的精怪,于是莫雨看向莫兮的眼光里多了一丝震惊。“你,你不是妖怪?”
『吾,从未说过自己是妖怪。』
“你是神。”莫雨说道。
三个字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莫兮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而她的沉默也变相说明了承认。
在这一瞬,莫雨迷茫了。对他来说,神是遥不可及的存在,可眼前这个少女竟是神,传说中的神,这让他有些不知所措。“神,不是救人的吗?为什么,我们信奉着你们,却在危难关头,得不到你们的庇护?”莫雨还清楚记得莫家庄,他的家是如何被灭的,也记得自己在最痛苦的时候,如何向这个天祈求,向神祈求,可天听不到,在他最绝望的时候,任何奇迹都没有发生。
莫兮侧头看向一边,雨还在下个不停,绵绵细雨,已有中雨的趋势。『神,从不救人。』
五个字就像一桶冰水,从莫雨头顶浇下,将他淋了个冰冰凉。明明衣服已换了一身干净干爽的,可他感觉自己好像浸在冰冷的雨水中,全身都在冷。神,既然不救人?那么,神的存在意义又是什么?
一眼看出莫雨的迷惑,莫兮开口解惑。『制定天规,制约生灵。』这是她在这漫长的数千年来唯一看明白的一件事。神,定下天规,是为了约束,约束各界的一切,也为了独享他们自己的特权。可有天规也是一件好事,天下起码不会太过混乱,而若没了天规,这三界恐怕早乱了套。
有时候,她觉得天规也是不错的。
“制约?为何制约?”莫雨问道。
这一次莫兮没有回答他。
莫雨忽地冷笑道:“所谓天规,不过是神以其无法抗拒的强大力量,将你们自己的意愿强加给我们这些无法抵抗的凡人而已。说白了,跟弱肉强食一个道理。”
这话莫雨没有说错,莫兮也不会去反驳,因为他说得很有道理。
『你说得或许没错。可即便如此,你又能做什么呢?莫雨,记住了,万物生灵皆有一死,纵使是神,也难逃陨落的一天。吾明白,你很难理解神的存在,于你而言,既不护人,又何必为神,可每个生灵的存在都有他一定的道理。这世间,恐怕唯有天道,唯有命运,是连神也甘愿被其掌控的存在。』
“天道?”莫雨不懂,莫兮说的他都难以理解。
莫兮见他神色郁郁,眼眸中明显存着非懂之色。『人的一生过于短暂,天道于你太遥远了,还是不知比较好。』
莫雨一听,便问道:“天道是这世间最强的存在吗?”
『强?』这个词来说天道或许是不对的,可就连莫兮也不知该用怎样的词来诠释天道,于是便只能点头。『每个人理解不同,你要这么理解也是可以的。』天道不可逆,天道不可违。世间万物,白驹过隙,恍然一瞬,唯有天道恒在,往复循环,不曾更改。这也是神,一直追求天道的缘由。
可这世间,除了一个鸿钧之外,又有谁能窥破天道呢?
『饿吗?』忽然,莫兮问了这两个字。
这两字让莫雨一怔,顿了顿,他窘迫地点了点头。
两天没吃东西,他当然是饿的。
第9章 第九回
莫雨的头发不似寻常人家的少年那般长,可以挽起扎个髻,他的头发甚至可以说有些短。散在肩头,风一吹就乱,乍一看就跟只小野猫似的。莫兮将伞递到莫雨面前,一语不发,只是看着他。
接过伞,莫雨眼里是疑惑。
抬起另一只手,只见掌心间躺着一条浅蓝色的发带,发带上密密麻麻刻着奇怪的符。莫雨心里更是困惑,就在他百般不解时,那根发带轻飘飘地飞了起来,且飞到他脑后,挽起了他那头有些乱的散发,灵巧地打了个很细小的结。
那是一条很短的马尾,额前刘海规规矩矩地落在额前,一点都不乱。这样的莫雨看着特别精神,与适前打扮一比较,看上去更像一名普通的少年。
看在与莫雨有缘的份上,莫兮送了他这条护身发带,避免他遭受鬼怪妖邪侵袭。莫雨身上有很浓重的血气,显然是杀过人的。这一路走来,他没被鬼怪袭击,也多亏他一身煞气。那么重的煞气,即便是厉鬼也难靠近。
抬手摸了摸脑后的短马尾,莫雨心里是一点准备都没有的,他小声道:“谢谢。”
『走吧。』起身,没有以伞遮挡,她径自转身朝山下走去。
手里拿着那把伞的莫雨立刻跟了上去,他个子矮,不及莫兮肩头,手举得老高,才能把伞撑到莫兮头顶。睨了眼努力跟着她,替她打伞的少年,莫兮停下脚步看着他。『无须给吾撑伞,自己打就可以了。』
她从伞下走出去,越下越大的雨水仿佛是活的,落下的每一滴雨都避开了莫兮,没有一滴落在她的身上,将她打湿。莫雨看着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面,才被换上的靴子已被飘进来的雨打湿。这就是神与人之间的差距。
握紧伞柄,莫雨跟了上去,他跟着莫兮下了紫源山。来到山脚下,那里有个岔口,一条路是往沁枫谷去的,一条则是往午阳岗去的。莫兮站在岔口前,抬头看了看天,那密布阴云之上站着两名仙人,一名司雷,一名掌电,他们是一对夫妻,天定姻缘,统称雷公电母。
被莫兮的眼睛那么一扫,雷公电母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搓了搓胳膊,长相艳丽,两手执镜的电母嘀咕道:“奇了怪,怎么忽然觉得有些冷呢?”
雷公是个大胡子,体格壮硕,身形高大,面貌离英俊太远,只能算得上周正。他左手执楔,右手持锥,身旁悬挂数鼓,每每击鼓,便轰雷不断。“是不是近来一直在轰雷布电的关系,受凉了?”
电母白了他一眼,道:“你傻吗?咱们做仙的又不是凡人会生病。”
雷公被她那么一说,想想也是,于是他不懂,问道:“那你冷什么呢?”
电母眯起眼,执镜的手往前那么一挥,阴云散开,下方的事物皆被她看在眼里。当视线与莫兮对上的一瞬,电母立即打了个冷颤,她迅速将阴云凝聚,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道:“乖乖,竟然是她。”
雷公不明所以道:“谁?”
电母恶狠狠瞪了他一眼,阴恻恻问道:“你说能让仙界和西天那帮子秃驴也得敬畏三分的是谁?”
雷公立马知晓是谁,他瞪大双目,道:“你刚才看到她了?”
电母道:“咱们在她头顶上轰雷布电,能活到现在不错了,还不收起家伙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