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谢云祁罕见的怔了怔,那张云淡风轻的脸上出现了片刻的凝滞。
楚青鸾这话,可以说得上是对他的侮辱了。
堂堂宰辅大人,百官之首,一人之下,竟跟那以色侍人的面首做比较,这难道不是对谢云祁的侮辱么?
好在这话是楚青鸾刻意放低了声音说的,旁人并未听见,只道两人是在寒暄些什么。
毕竟,谢相曾经是公主的太傅,两人三年没见面,有些话题要聊也是正常。
而这头,谢云祁在反应过来之后,眼睛微微眯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胸腔缓缓发酵。
他目光紧盯着楚青鸾,半晌后,唇角勾起一个清浅的弧度:
“那公主愿意……邀请臣么?”
她瞳孔微微一缩,似没料到谢云祁会是这般反应。
半晌后,她收回目光,挺直了背脊,“谢相说笑了,如你这般人物,若真出现在琴会上,怕是会吓跑那些‘才子佳人’。”
谢云祁嘴角的笑意扩大,“公主错了,臣年少时,臣也曾得过‘琴剑双绝’的美誉。”
他声音压得极低,似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
楚青鸾微微一顿,“谢相这是?在自荐枕席?”
谢云祁却不怒反笑:“若臣说是呢?那公主可敢答应?”
这下,楚青鸾是真看不懂他了。
她不明白,当年那个‘克己复礼’的谢太傅,三年不见,如今竟成了这般。
楚青鸾也一直都知道,谢家作为世家之首,一直是以分化皇权为己任,可以说她和谢云祁之间,本就隔着一道天堑,是彼此对立的存在。
而此番他竟自降身份,摆出这副不值钱的样子,倒让楚青鸾一时捉摸不透他的用意。
就在楚青鸾正准备说话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便见到两个穿着大内太监的宫人正策马而来。
“公主!陛下急诏!请您速速回宫!”
来人是皇帝身边伺候的太监,尧尽忠。
楚青鸾神色一变:“尧公公,父皇怎么了?”
尧尽忠翻身下马,先是朝她行了一礼,然后道:“启禀公主,三年前,陛下听闻公主失踪的消息,一时间心痛难当,旧疾复发,这三年来忙于政事也不得歇息,此番听闻公主回京,一时间很是欣喜,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公主,所以才命老奴前来,宣您速速进宫!”
楚青鸾听闻,不仅没有松口气,反而一颗心紧紧的提起。
她当然不会真的以为,在百官面前,尧尽忠会说父皇身体不好之类的。
可父皇此番特意急诏她回宫,想来定是宫里出了什么事。
于是,楚青鸾当即不再耽误,迅速转身,抢过一旁距离自己最近的白马,利落的翻身而上。
随着她的动作,宽大的红色裙摆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众人再看时,她已经整个人端坐在马上,乌发如墨,红裙似火,在阳光下勾勒出一道惊心动魄的剪影。
“驾!”
楚青鸾一声清呵,当即拍马离去,走之前,还不忘对着裴渊吩咐道:“裴渊!随本宫入宫!”
裴渊毫不迟疑的翻身上马,追随楚青鸾而去……
身后,百官们回过神来,面面相觑。
然而紧接着,大家心照不宣的发现一个事实——公主方才抢走的马,好像是谢相的座驾。
众所周知,谢云祁是文臣,平日出行鲜少骑马,但不骑不代表他不会。
相反,他也有一手顶好的骑术。作为谢家自小悉心培养的接班人,谢云祁接受过最为严苛的权谋与武学训练,如此,才有了他如今在朝中的地位。
谢云祁站在原地,看着那道红色的身影如离弦之箭般疾驰而去,眼底一阵晦暗不明。
“大人……”侍卫小心翼翼的请示:“咱们……”
“备轿。”谢云祁收回目光,又恢复了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本相也要进宫面圣。”
与此同时,楚青鸾策马穿过朱雀长街,马蹄声如雷,惊得两旁的百姓纷纷避让。
她心中隐隐不安——父皇向来稳重,若非十万火急,绝不会派尧尽忠这般匆忙赶来。
“公主!”裴渊在身后高喊,“前方有集市!”
楚青鸾却丝毫不减马速,反而扬鞭催得更急:“让开!都给本宫让开!”
百姓们慌忙避让,有眼尖的人认出她额间那点朱砂痣,惊呼道:“是昭阳公主!公主回来了!”
转瞬间,白马已至宫门前,守卫刚要阻拦,楚青鸾高举着玉佩:“本宫奉诏入宫,拦着死!”
守卫们见状,不敢耽误,忙打开宫门,放二人入宫。
宫门轰然洞开,她纵马直入,红裙翻飞如同烈焰,在朱墙碧瓦间划过一道血色的轨迹。
裴渊紧随其后,心中暗自诧异——公主这般急切,莫非——
“驾!”
裴渊也紧跟着一扬马鞭,紧随而上。
“父皇!”
行至养心殿,楚青鸾顾不得整理凌乱的衣裙,直冲进去,却在门前,被一柄拂尘拦住了去路——
“公主请留步!”太监曹正祥一脸正色道:“陛下刚刚服了药,已经歇下了……”
“让开!”
楚青鸾一把推开曹正祥,却在推门的瞬间僵在原地——
殿内,楚皇面色苍白,正一脸虚弱的趟在龙塌上,而跪在榻前奉药的,赫然是一身素衣的谢贵妃。
“青鸾……”楚皇虚弱的招手,“来……咳……咳咳……”
刚说完几个字,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骤然而至,仿佛要把整个胸腔都给震出来。
楚青鸾忙上前替他顺气,离得近了,一股浓郁的苦药味在殿内弥漫开来。
一旁的谢贵妃搁下药碗,看到楚青鸾完好无损的回来,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毒,却很快又换上慈爱的笑容。
“公主回来了?陛下可是叨念了你好久……”
谢贵妃用帕子擦拭着楚皇的嘴角,语气温柔,却带着几分责备:“公主着一走就是三年,陛下日理万机,身边连个搭把手的人都没有,太子虽然孝顺,可毕竟年轻……”
她意有所指的看了眼龙榻上的皇帝,叹道:“这朝政大事,哪儿是那么容易上手的呀。”
楚青鸾接过宫女递过来的帕子,细细的为楚皇擦去额上的冷汗,头也不抬的回道:“贵妃娘娘此言差矣,太子皇兄已过及冠之年,又得谢相亲自教导,若是连一点政务都处理不好……”
她顿了顿,与谢贵妃的目光相对:“岂不是辜负了父皇和谢家的一番苦心栽培?”
谢贵妃脸色微变,手里的帕子紧了紧。
“青鸾……”楚皇虚弱的握着楚青鸾的手:“别……别吵……”
“父皇放心。”楚青鸾轻轻回握,目光却仍盯着谢贵妃:“儿臣只是好奇,太子皇兄既然监国多时,为何还会让父皇操劳至此?莫非……”
她勾起一抹冷笑:“是朝中又出了什么连谢相都解决不了的难题?”
第39章 遇刺,生死未卜!
谢贵妃呼吸一滞,“公主此言何意?太子殿下夙兴夜寐,谢相更是鞠躬尽瘁……”
“是吗?”
“那为何我刚进宫时,就听说西北军饷又短缺了?”
楚青鸾目光转冷:“我为了调查三年前的军饷案,不得已蛰伏在江南整整三年,如今好不容易案情有了眉目,军中却又生出这样的变故。”
她转向楚皇,语气带着几分坚定:“父皇放心,儿臣此番回来,定会将那些朝堂上的蛀虫悉数清理干净,尤其是某些尸位素餐之人!”
这话等同于明晃晃的向谢家,向太子楚琅宣战!
谢贵妃惊的‘噌’的起身,头上的金簪都跟着乱颤。
她那保养得宜的脸上,表情几乎快要维持不住!
“公主这话是何意?莫非是在影射太子殿下办事不力?”
她尖利的指甲直指楚青鸾,“你一个女子,离京三年不归,如今一回来就指手画脚,还有没有把储君放在眼里?”
楚青鸾眼神一厉,正欲起身,却被龙榻上的楚皇打断。
“都别吵了!咳咳,青鸾,你留下,朕有话和你说,贵妃,你先退下吧……咳咳……”
谢贵妃不甘的咬了咬唇,最终还是行礼退下。
临走前,她阴毒的瞪了楚青鸾一眼,眼中满是怨愤。
待殿门关上,楚青鸾刚要开口,却见方才还‘虚弱不堪’的楚皇突然从龙榻上坐起来,动作利落的掀开锦被。
楚青鸾猛地瞪大了双眼!
“父皇!?您——”
楚皇摆摆手,示意她噤声,“朕若不装病,怎么把你从谢云祁那小子的手里要回来?”
他冷哼一声,“那小子在城门口拦你的事,朕都知道了。”
楚青鸾恍然大悟,心中顿时涌上一股暖流。
原来父皇担心她在谢云祁手里吃亏。
“是儿臣不孝,让父皇担心了。”
楚皇叹了口气,随即苦笑道:“傻丫头,这三年,苦了你了……”
其实早在三年前,楚青鸾恢复记忆以后,就命知夏暗中传信给了楚皇,表示打算继续在江南蛰伏一段时间,查清军饷案。
只是没想到,这一耽误就是三年。
“朕听说,那齐彻竟敢当众负了你?还迎娶了顾相国的千金?”
楚青鸾先是一顿,随即点了点头,“儿臣当时为查案,不得不隐姓埋名,不过如今既已回宫,这段错误的缘分,也自然该斩断。”
楚皇欣慰的点点头,不错,有魄力,有担当,当断则断。
正是一国之君该有的气魄和手段。
“那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他意味深长的补充道:“朝中的局势,想必你也看明白了。”
放眼整个朝堂,六部皆是由世家把控,世家之中又以谢家为首,于皇权分庭抗礼。
一年前,楚皇迫于压力,不得不暂且立下太子。
“你母后去得早,秦家这些年式微,在朝中已无多少话语权,如今六部之中,吏部,户部尽在谢家掌控,兵部由裴渊勉强撑着,工部,刑部则暗中早已向你三皇兄靠拢……”
楚皇站在窗前,神色凝重。
“一年前朕立太子,实属无奈之举,谢家势大,联姻世家,朝中近半数官员皆出自其门下,朕若不立楚琅,只怕……”
话没说完,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楚青鸾忙上前搀扶,这才发现,父皇的身形竟比三年前消瘦了不少。
“父皇……”她心头一酸。
楚皇摆摆手,继续道:“你母后当年,就是看出了谢家的野心,她临终前还嘱咐朕,一定要保护好你……是朕没用。”
楚皇和先皇后,是出了名的恩爱和谐,两人自小就是青梅竹马的情分,在助楚皇登上皇位之后,先皇后也在后宫的争斗中损伤了身子,生下楚青鸾之后没几年就故去了。
至于谢贵妃,则是当时的楚皇为了巩固皇权,不得已充入后宫的。这些年,他也不是不知道谢贵妃私下里的勾当,只不过她的身后有谢家,轻易动不得。
“父皇不必自责,儿臣既回来,自然不会再任由世家把控朝政,危害我大楚的江山。”
想了想,楚青鸾突然深吸口气,突然跪地行礼:“儿臣恳请父皇,重查三年前的军饷案,这些蛀虫不除,大楚的江山永无宁日!”
她是想要借着这次的案件,朝世家那边撕开一条口子。
楚皇听闻,神色凝重:“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儿臣知道。”楚青鸾抬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这意味着儿臣正式要与谢家、与太子为敌。但为了大楚,为了边关将士,儿臣在所不惜!”
楚皇沉默良久,突然大笑出声:“好!这才是我楚家的女儿!”
紧接着,他从枕头下取下一道密旨,“朕早就准备好了,从今日起,你就全权负责军饷案,六部皆需配合。”
楚青鸾郑重的接过圣旨,叩首行礼。
“儿臣,谢父皇!”
“朕听说,秦九歌要给你办琴会选面首?”楚皇忽然转移了话题,带着几分好奇。
楚青鸾有些哭笑不得:“那是九歌胡闹,儿臣这就去……”
“不必!”楚皇抬手打断了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朕觉得这主意不错,正好可以试试某些人的反应……”
楚青鸾疑惑,正准备开口询问,却见这时候,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尧尽忠匆匆而来,神色惊惶。
“陛下!公主!不好了,谢相刚在入宫的路上遇刺了!”
“什么?”楚皇猛地起身。
楚青鸾也下意识的心头一紧,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谢云祁能力不弱,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这个时候刺杀他?
“刺客可抓住了?”
尧尽忠摇头,“那刺客用的是北境的弩箭,被谢府的护卫一箭穿心后立刻服毒自尽,谢相现在……生死未卜。”
殿内的空气骤然变得稀薄,楚皇的脸色也是罕见的凝重。
北境的弩箭——正是裴渊所统率的西北军。
裴渊在这个时候,自然不可能傻到明晃晃的去刺杀谢云祁。
“裴将军呢?”楚青鸾问道。
“裴将军方才听说此事,已经先行赶往现场去调查了。”
楚青鸾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她眼底的情绪。
她想起方才在城门口时,裴渊曾对着谢云祁亮剑,想来定是有人见到了这一幕,并拿此事来做文章,嫁祸给裴渊。
所以当务之急,是要先稳住谢家,以免他们正面和裴渊的西北军对上。
“父皇!”
楚青鸾突然抬头,“儿臣想去趟谢府。”
楚皇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最终叹息道;“去吧,记住,无论谢云祁是生是死……他首先是谢家的人!”
楚青鸾行礼告退,转身时,鲜红的裙摆划过一道决绝的弧度。
她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敢在她进京的第一日,就给她找事情!
与此同时,谢府。
古树参天,规模宏大的深宅大院中,此时正人影匆匆,丫鬟婆子们端着热水,汤药进进出出,神色凝重。连呼吸都压得很轻。院子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还有药味,令人心头窒息。
谢云祁重伤的消息,如同一道惊雷一般,震得阖府上下惶然不已。
此事惊动了谢府的老太君,她亲自杵着沉香木拐杖,在下人的搀扶下匆匆而来,刚踏入院门,就听见几个大夫在低声商议着,什么‘棘手,中毒’之类的字眼依次钻入老太君耳中。
而此时的谢云祁则面色惨白,唇角血迹未干,胸腔的衣襟已经被鲜血浸透,显得十分的触目惊心。
“祁哥儿!”老太君身形一晃,险些站不稳。
她颤抖着手推开搀扶的人,一把扑到谢云祁的床前,老眼含泪:“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会如此?”
谢夫人红着眼眶,忍着泪意解释道:“母亲,护卫们都说,刺客用的是北境的军弩,箭头上抹了剧毒。”
“北境?”老太君疑惑不解,那不是后起之秀裴渊所统领的地区吗?为何会胆敢青天白日的在京城刺杀他们谢家的人?
裴渊是疯了不成?
“祖母有所不知。”谢云祁的妹妹谢柔补充道:“今早兄长在城门外迎接青鸾公主回朝的时候,发生了几句言语争锋,那裴渊竟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剑架在兄长的脖子上。
孙女怀疑,这件事,定然就是她楚青鸾指使的,为的就是要除掉兄长,让太子表哥一党陷入动乱,一箭双雕!”
话落,厅内陡然陷入寂静。
楚青鸾早在三年前就差一丁点儿成为了皇太女,这件事朝中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此番裴渊率领十万兵马拥护她强势归京,若说想要给太子一个下马威,顺带出其不意的给谢家一记重创,倒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老太君听闻,眉头紧蹙。
凭她多年的智慧和经验来看,这件事恐怕没这么简单。
一旁,血气方刚的谢云铮听闻,脸色阴沉如铁,指节捏得咯咯作响。
“祖母,伤害兄长的人,一个都别想活,我这就进宫,去捉拿她楚青鸾。”
谢云铮说着,提起一旁的长剑就要进宫,却被老太君给拦住。
“胡闹!她好歹也是皇家公主,你就这么提着剑冲进宫里去,是想被当成叛贼抓起来吗?”
谢云铮冷笑一声,语气颇为狂妄:“她楚青鸾敢动我谢家的人,就该想到后果,再说,我谢家世代忠烈,难道还怕她一个公主不成?”
老太君听闻,拐杖在地上重重的一杵:“放肆!你兄长重伤未醒,你还要去给谢家添乱不成?”
她目光锐利,声音虽低,却字字如刀:“青鸾公主若真心想害云祁,又怎会蠢到在众目睽睽之下授人以柄?此事必有蹊跷,贸然行动,只会让真正的幕后之人坐收渔翁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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