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朴家一倒,朝廷竟然给商户发放赶考名额了。
这就是命。
钱夫人信鬼神,总觉得是朴怀朗坏事做尽,把朴家人的运势也带走了。
但此等消息于钱家而言,并没有多大的好处,钱家没有男丁,大房之后,全是一堆女娘,就连最近三房妾室生下来的婴孩,也是个姑娘。
大房一去,钱家如同陷入了生不出男丁的魔咒。
“要不老爷你去考吧?”钱夫人坐了半夜,终于想到了一个解决办法,后辈没有男丁,这不还有三个老爷?
钱二爷一愣,连连摆手,“我都六十多了,考什么考...”
“你不是从小就喜欢读书?眼睛都看瞎了,得学以致用。”钱夫人总算聪明了一回,“你道长公主为何要在宴席上提起这事?”
钱二爷一愣,好奇她那猪脑子能看出什么名堂。
钱夫人道:“咱们铜姐儿什么出身?商户!你可知她为何乃商户出身?”
那不废话吗,钱家本来就是商户啊。
钱夫人又道:“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当父亲的乃商户出身,你若是考了个功名,铜姐儿将来去了京都,旁人可还能叫她一声商户之女?长公主明显是在提点你钱二爷,咱们铜姐儿的身份今非昔比,乃侯府世子妃,你有见过当朝哪个当侯爷的,他的亲家乃商户?”
没有,独他钱家一户。
钱夫人哎呀一声,“你怎么还不明白,娶之前可以是商户之女,娶之后就不能是了,那状元郎娶了公主,一家子都能跟着鸡犬升天,咱们这嫁入侯府,不就是一样的道理。”钱夫人掐了一把钱二爷,“咱们钱家要出头了!你往日总是骂那些攀高枝的人,怎么轮到自己头上,如此迟钝...”
钱二爷:......
长公主在扬州呆了一日,第二日便离开了钱家。
走之前把宋允执和钱铜唤了过去,交代道:“眼下扬州的商业刚归于朝廷,朝廷前来的人会越来越多,盐场和运河都在世子手里,我与侯爷不能在扬州久留,一家子待在这儿,难免会落人口舌...”
“朝廷的兵马我会与陛下禀报,继续留在扬州。”长公主顿了顿道:“半年之内,争取拿回海峡线,陛下要的是永久的安宁。”
宋允执应道:“好。”
长公主看了他一眼,“我没与你说,本宫在与铜姐儿说。”
钱铜正躲在宋允执身后,闻言愣了愣,探出个头,朝长公主望去。
长公主对她一笑,便问道:“铜姐儿能办到吗?”
强龙难压地头蛇,那三大家是怎么倒的,长公主都听说了,若不是钱铜,朝廷做不到不费一兵一卒,便能如此之快,收回扬州商业。
海峡线也一样。
最好的方式乃和平谈判,外敌当前,不能在靠近胡人的海岸线上与朴家发生内战,一旦内战,胡人便会趁火打劫,坐收渔翁之利。
钱家乃最合适的人选,长公主与她道:“黄海和邓州两条海峡线,铜姐儿熟悉,本宫信你有这个本事。”
长公主离开时,钱铜真送了她一杆长枪,与宋允执的剑所用陨铁乃同一块,令人连夜打造出来,暗道下回若是又插到世子的脚尖前,可怪不了她。
主意是他出的。
后来听说回京都的路上,长公主便用那杆长枪 ,与国公爷战了一场。
若不是宋侯爷从中调和,长公主那日非得把国公爷打得落花流水,最后点到为止,枪头停在国公爷额前一寸的位置,“这一枪,是本宫替我儿媳妇讨回来的,还望国公爷见谅。”
国公爷死了亲儿子,连尸骨都没能讨回去,此时的定国公府只怕已成为了京都人茶余饭后的笑话。一路上郁郁寡欢,被长公主一番报复,无话可说。
除了这一桩,还有另外一桩大事,长公主问他:“你国公府的家事,本宫本不应该过问,但阿若尚在肚子里时,她的祖父便与你国公府许下了亲事,许的是国公夫人肚子里的孩子,你国公府的第一个长子。如今虽说国公爷已经找到了真正的长公子,可他已不在人世,这门亲事,是不是该取消了?”
宋允昭始终坐在马车内,除了一日三餐,夜里住宿,便没出来过。
听到外面母亲的说话声,不觉捏了捏手心。
半晌后听到国公爷回话:“是我国公府对不起裴老爷子的托付,险些害了小郡主,裴某怎还有脸再提与侯府结亲,这门亲事,便到此为止。”
第109章
金秋的海面,水波荡漾连绵,风刮起来如同刀子割人脸,阿金看了一眼对面朴家船只上的灯火,半夜了依旧通明。
“这朴家,真够倔的!”阿金骂了一声,转身回了船舱,进去时一堆子正围在火盆边上烤海虾。
从前钱家的船只出不了东海,以为捡来的鱼虾都是一些朴家不要的,如今到了登州才知,这里的鱼虾更小,能找到虾孙子已经算运气好的了。
也不知道朴家堵在这儿图什么。
一个月前,两家开战以来,便一直这般僵持着,双方实力差不多,你奈何不了我,我奈何不了你。一个堵在登州的口子上打死不让人跨越,一个赖在海峡线上,怎么也赶不走。
左边乃胡人,右边乃倭寇,此时都在隔岸观火,如此耗下去,也不知道能不能太平过这个冬天。
阿金去甲板上吹了一肚子风,冷得慌,夺过阿银手里的刚烤好的虾子,趁他还没反应过来,一口塞进了嘴里,烫得直打哆嗦,一面吐着皮,一面与坐在对面正看着舆图的公子道:“照小的说,就该给娘子送信,将朴家的后路斩尽,世子爷派兵一并把海州,青州全给夺回来,端了他朴家的老巢,朴怀朗人都死在了扬州,这些人还拼个什么劲...”
“你是饿死鬼投胎?把虾子给我吐出来!”阿银好不容易从海里捞起来一只能吃的大虾子,烤了半天,盐都洒好了,被他给吞了,气得去踢人。
阿金冲他嘿嘿笑,一个闪腰躲开了他那一脚后,巧妙地跳到了公子的身旁,“段少...啊呸,钱少爷,咱们如此耗下去也不是办法,随性动手吧,干完了活儿,早些回扬州过冬...”
半个月前,曹管家带着山寨的一群人前来登州支援,阿金看到‘段元槿’时,上前热情地打招呼,“段少主,别来无恙啊...”
曹管家呵斥道:“没大没小,这位乃钱家少爷,钱章煦,往后他便是大伙儿的新主子。”
阿金和阿银都愣住了。
揉了揉眼睛,确定跟前人就是山寨的段少主后,道是曹管家的一双眼睛是彻底瞎了。
曹管家的眼睛只是有些畏光,还不至于眼瞎,与众人解释道:“钱公子乃钱二爷收下的养子,在钱家少爷中排行老三,你们可以管他叫三少爷,三公子皆可...至于你们错认的那位,半月前已经死在了扬州...”
阿金初闻之时,满腹酸味。
他知道钱家缺男丁,可他跟了娘子这么多年了,怎么没见娘子收养了自己啊...
阿银骂他:“你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钱家主子哪个是歪瓜裂枣,就算娘子给了你名分也没用,走出去还是会被人当成仆人,何必多此一举...”
两人打了一架。
后来听曹管家说起了段元槿的身份,和扬州发生的事后,阿金闭嘴了,合着人家乃国公府的世子,真正的小公爷。
人家小公爷不要,却来钱家当一个商户的养子,这不是高攀,是低就。
阿金再也没有不服,其他人也没有不服,因为钱公子拉来了两船补给,一群人在海上风餐露宿了个把月,早就馋得心慌。
饱餐了一顿后,原本打算一举拿下朴家,钱公子却拦住了,说:“再等等...”
这一等又等了半月,两船粮食只剩下了一船。
为节约粮食,钱公子控制起了大家的饮食,一日只有一顿肉,对阿金阿银那等无肉不欢的人来说,简直就是折磨。
恨不得立马把朴家收拾了,赶回去吃香喝辣。
然而钱三公子却并没有想要开战的打算,不但不开战,还与阿金道:“把那船粮食送过去。”
阿金一愣,虾子吞咽入喉,好奇问道:“送哪里去。”
钱三公子抬头看他,说得更明白了:“把余下的一船粮食送给朴家。”
阿金:“什么?!”
阿银:“三公子这是为何?”
“不送!饿死他朴家不是正好!”阿金斜眼窥了一眼他,揶揄道:“我看三公子前世是条硬汉,这一世怎么畏手畏脚了,改邪归正也不是你这么个正法...”
阿银,“三公子要是怕了,咱们上,走!宰了朴家那帮孙子...”
“嘭——”一声。
很快阿金和阿银从里面出来了,一个左眼乌青,一个右眼乌青,咬碎了牙又不得不服气,顶着夜风出去开船送粮。
朴家家主朴怀朗死后,登州的海峡线便留给了他的一位部下驻守,部下姓刘,因常年在海上飘着,皮肤黝黑,人称刘黑将。
据说十几岁便跟着朴怀朗了,守了十几年的海峡,即便已经得知朴家家主丧命的消息,也丝毫不让半分。
听说钱家的船只开过来了,刚歇下又翻身从硬榻上爬起来,到了甲板上,远远便见阿金和阿银手提着灯罩,叫唤道:“刘黑将出来!”
“钱家这群狗日的,瞌睡都不让人睡了...欺人太甚!”身边的一位下属,气得咬牙道:“横竖咱们也活不成了,何不拼死一决?咱们不好受,他们也别想好过!”
朴家家主,家主夫人,三夫人,二公子相继都死在了扬州,朴家这一只本家血脉一倒,在扬州的产业尽数被抄没。
海州也一样。
平昌王与朴家家主的那一战之后,朝廷的人便入驻到了海州,朴家在海州的势利一个接着一个被清除,如今只余下青州与登州的两座老宅。
所有人都知道,朴家的大部分钱财来源主要在扬州和海州两个地方。
两条海峡线,上百艘战舰,一直以来靠的都是海货与扬州的盐业,茶叶等生意养着,现在什么都没了,光靠青州和登州,自身都难保,哪里顾得了海上的这些人。
黄海的那条海峡线,有朴大公子守着,尚且还能自给自足,可登州的海峡线地势狭小,渔船常年扎堆,根本捞不出海货,被钱家的人一堵,前面又乃胡人的地盘,要么退回登州,要么被饿死在海上。
对于一个驻守了十几年海峡线的人来说,这片海已经成了他的命,宁死都不会退,唯一的出路便是杀出钱家的重围,去黄海与大公子汇合。
被困了一个多月,船上的食物早就见了底,最多还能撑两日,见钱家的人再来,刘黑将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备战!”迟早躲不过,那便拼死一搏吧。
“刘黑将听着!咱们钱家人美心善,慈悲之心堪比庙堂,三公子更是观世音下凡,今夜给你们送粮食来了...”
阿金的嗓音夹杂着不甘和愤怒,在黑夜里异常响亮。
刘黑将听到了,他身旁的随从也听到了,两人一愣,面面相觑,随从质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问道:“姓金的说钱家给咱们送粮食?”
钱家有这么好心?
刘黑将皱眉,不明白对方是何居心。
钱家人一向狡诈,随从也不信他们有那么好心,提醒刘黑将,“当心有诈。”
刘黑将自然会防范。
可看了一阵,钱家似乎确实没有开火的打算,只来了两艘船,一艘货船,一艘战舰。
快到朴家的地盘时,货船行在了前面。
眼见东西就这么送出去了,阿金立在战舰的甲板上,痛声问对面的刘黑将:“一船的粮食,你们要不要得完啊?要不完还回来半船,爷爷我还饿着呢,早知道那只虾子我一口一口地咬着吃了,娘的...我已经好几天没吃肉了...”
直到运送粮食的船只停在了刘黑将对面,朴家的人方才反应过来。
满满一船粮食,还未拆封。
实在是饿慌了,突然看到这么一船粮食停在自己的面前,朴家的人个个都有些心动,那名随从见姓金的气成那样,也信了几分,与刘黑将道:“属下去看看。”
抱着试试的心态,刘黑将令人放下了艞板。
那随从刚到对面,只见前方的甲板上插着一只羽箭,羽箭下定了一张信函。
走过去拔了羽箭,展开了那封信。
信纸上写了一行字。
——君子之战,不应与饥民交手。
署名:钱章煦。
朴家的人早听说了,钱二爷收了一位养子,继死去的大公子和二公子之后,排行第三,乃钱家这回攻击海峡线的主力。
本以为钱家的援军来了,会有一场恶战,可那位三公子到了后,钱家的人到底停止了攻击,僵持到如今,双方还未正式交过手。
今日居然送来了一船粮食。
怕下毒,刘黑将令人先喂给老鼠,发现当真是一船没有任何问题的粮食后,饿了半个月的朴家众人高兴地手舞足蹈,当夜终于饱餐了一顿。
唯有刘黑将一人坐在角落里沉默。
他知道朴家一倒,他们这些人早晚会被朝廷擒拿,可这片海域他们守了十几年,无论是对面的胡人,还是黄海过来的海寇,无人能跨过去一步。
临到头了,却要被自己的人扼杀。
内战一开始,过不了多久,胡人便会从对面而来,届时他的人会被朝廷和胡人双面夹击,死在这片海里。
朝廷也不会讨到好,海峡线一丢,再拿回来可没那么容易。是选择已经败落的朴家作为对手,还是虎视眈眈的胡人作为对手,答案显而易见。
最好的方式便是合议。
刘黑将看了一眼旁边狼吞虎咽的部下,穷途末路之时,自己的命反而不重要,最难舍的是这些与他并肩而战的友人。
“给钱三公子送个信,就说粮食我收下了,对他说一声感谢。”
阿金和阿银回去后,便被钱三公子叫了过去。
两人今夜挨了一通揍,各自顶着一只乌青眼,又把唯一的一船粮食送了出去,进来时两人都提不起精神,蔫头耷脑。
谁知一推开门,却看到了满桌子的好酒好菜,还有两人最喜欢的烤羊腿。
三公子不让他们碰第二船的粮食,两人已经素了好几日了,吃的都是清汤寡水,肚子里没有半点油水,见到肉忍不住吞口水。
钱章煦道:“愣着干什么?再不吃就凉了。”
二人回过神,疑惑地看向钱章煦,不是说下一批粮食要下个月中旬才到吗,怎么今夜还有这等酒肉?
疑惑归疑惑,不妨碍两人狼吞虎咽。
见二人吃得正欢,钱三公子这才问他们:“好吃吗?”
还用得着说。
二人一嘴是油。
钱章煦道:“若是你们前几日不缺酒肉,我给你们一只羊腿,便会失去今夜一半的香味,人只有在急需之时,才能体会到何为雪中送炭。”
什么意思?
阿金和阿银二人互望一眼,不懂...
但三公子说得没错,今夜这只羊腿格外香。
钱章煦道:“同样的道理,今夜咱们送过去的那一船东西,到了刘黑将手里,也很香。”
阿金阿银一愣。
钱章煦道:“刘黑将此人跟着朴怀朗在此驻守了十几年,常年与胡人倭寇大交道,你们猜,他要真到了穷途末路,拿命与咱们拼起来,我钱家有没有把握,毫发无伤地赢他?”
阿金和阿银不出声了。
两人虽说性子鲁莽,但要真论起打架来,并不会自负。
毫发无伤不可能...
两人还是有那个自知之明,刘黑将真要疯起来,别说毫发无伤,钱家在海上的船一半都要折进去,能不能赢还真的不好说。
但他拼,也只能拼此一回。
最后不外乎是与他们这些人两败俱伤,鱼死网破,刘黑将不死也会被钱家和朝廷的人绞死,而他们俩能不能看到那一天,还是个未知数。
钱章煦便道:“低个头,送点粮食便能解决的事情,何必去拼死拼活?”
阿金和阿银听明白了,钱三公子这是要劝降,可刘黑将先前便说过,宁死不降,他能愿意吗?
两人手里的羊腿吃完,钱章煦便收到了刘黑将的那句感谢。
钱章煦看了一眼阿金和阿银的呆愣样,起身与二人道:“与朴家的一场战,家主早就打赢了,盲目去送死,除了增加所赢的成本,无一好处...吃饱了便去歇息,这几日在船上养精蓄锐,待家主的消息一到,立刻攻向对岸...”
每年一到深秋,靠海近的城镇便一片萧条。
渔船捞不回来货,没有了商户顾客,整条街空空荡荡,朴家的茶楼里没了生意,关了一半,青州之外朝廷设了关卡,海盐输送不出去,单靠在城里贩卖,赚来的钱还不够府上的支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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