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听到断袖二字,脸色便变了,听完她整句,整个人又傻了,问道:“荒唐,这,这谁说的?”
不仅是她,王爷和王妃都变了脸。
什么二公子是个断袖,大公子不能人道?这些消息王府全然不知情,两家联姻是朴家家主当初跪在王爷面前求来,若这些话当真属实,这朴家可就太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
不管是不是真的,王妃的目光已瞪向了大夫人。
连宋允执也抬起了头。
“大夫人问的是大公子不能人道一事吗?”郡主不等大夫人解释,毫不犹豫地抬手指向钱铜,“钱家七娘子曾与大公子好过,大公子行不行,她最有话语权。”
钱铜两眼一黑。
大夫人脸都绿了。
鸣凤看着目光正沉沉落在钱娘子身上,不言不语的朴大公子,继续道:“先前你们朴家当大公子是块宝,谁都配不上,钱娘子配不上,本郡主也配不上,如今大公子不能人道了,你们倒敢拿出来,许完这个又许那个。”
鸣凤今日只想退亲,不管人死活,“若非大夫人在海州,曾把七娘子与大公子关在一处,恐怕大公子不能人道一事,至今还无人知晓。”
钱铜低估了京都女子的奔放。
即便身为郡主,这类闺房里的辛秘多少也会顾忌一二,背地里知道便行了,没必要揭露出来,而鸣凤却当着众人与当事人的面,毫不留情地揭开一个男人的‘伤疤’。
顺便把她这个告密者也暴露了出来。
耳边安静得可怕,几道视线落在她身上,道道灼热,钱铜不知道哪一道更致命,头垂下不敢再抬起来。
此时她最不敢面对的大抵便是朴大公子了。
但无论他此时心里是怎么想,钱铜自认为问心无愧,她是真的好心在帮他。
那日大公子找到盐场,要她补偿,钱铜答应了帮他搞定这门婚事,他不愿意娶郡主,又不得不娶,比起毁容、以死相逼这类牺牲,名声上的损失小很多。
希望他能理解她才好。
大公子理不理解不知道,大夫人不能理解,当下起身,气得嘴角都在抖动,质问道:“钱娘子安的是什么心?”她冷笑道:“就因为当年我不同意你们的婚事,你便心存报复,要如此毁了他,见不得他半点好?”
天地良心,钱铜无话可说。
大夫人对其恨得牙痒痒,忙回头与王爷与王妃解释,“此事万不可能,这位钱家七娘子的品行,王爷与王妃不知,她...”
“郡主说得没错。”大公子突然打断。
钱铜诧异抬头。
大公子面色如死灰,张了张口,当着众人的面,承认道:“朴某确实身患隐疾。”
在大夫人惨白的面色中,大公子跪在了王爷与王妃身前,领罪道:“草民有负王爷,王妃的厚望,从不敢肖想郡主,家母不知情,无意中冒犯,还望二位能宽容我朴家的失礼之处。”
简直是...
荒唐!荒谬之极!
王妃的脸色变了又变,不知是被大公子自毁的勇气所震惊,还是为自己女儿险些被骗而震怒。
只觉这朴家,乱七八糟。
平昌王今夜过来,原本心中正有把鸣凤的婚事许给大公子的打算,当初朴家家主把二公子许给他时,给的理由是族中老爷子看中老二,大公子将来不会继承朴家家产。
二公子死了,该轮到大公子了吧。
如今好了。
还有此番隐情。
身为一个男子,他舍去了最大的体面,承认了自己不行,平昌王还能说什么,总不能去再去数落他两句,质问他为何不能人道。
好好的宴席,还未开始,被鸣凤进来一搅和,气氛跌入了谷底。
平白无故让宋世子看了一场笑话,王爷面色难看,到底要拿出个态度来,瞥了一眼跪着的两人,压住火气,道:“都起来吧。”
朴大公子谢恩,和鸣凤郡主一齐起身,无视朴大夫人投过来的失望目光,退回到了门口的位置端立待命,不再上前。
朴大夫人几乎被自己儿子的自毁砸懵了头。
自己的儿子她能不知道?她不信他当真...欲再解释,“王爷,王妃...”
王爷不想再继续丢人,哪怕是个将死之人,他不耐烦打断:“今日乃你朴家设宴与宋世子赔罪,你我两家婚事,待家主回来再议。”
还能如何议?
二公子没了,大公子不行,只剩下了一个刚满十六的三公子。
眼见退亲无望,鸣凤眼底一狠,正欲出去把他朴家最后一根苗子毁了,被王爷瞧中心思,一声叫住她,“鸣凤,既然来了,便入座。”
鸣凤不情不愿地坐下。
不能人道的朴大公子,依旧还是朴家的大公子,客人尚在,不能自行离去,选了一个靠近门口的位子坐下相陪。
如此只剩下了怵在门口,捅了个大篓子的钱铜。
大夫人实在不想看到她,恨不得立马让她消失,倒是王妃在钱铜即将转身离去之际,挽留道:“钱娘子也入座吧。”
钱铜蹲礼谢恩,走过去挨在了大公子身旁的席位而坐。
既是毫无用处的大公子,谁与他好已无关紧要,没人再去在意二人的举止。
一段刀子戳肉的插曲过去,朴家大夫人尽管心头滴血,不得不打起精神,继续招待客人。
大夫人举杯向王爷王妃,和对面的宋世子赔罪。
在众人瞧不见的地方,钱铜侧目抬眸,去看朴承禹,满目愧疚,轻声问道:“你怎么就承认了,以后可怎么办...”
朴大公子缓缓转头,目光微痛。
你怎么办。
要与他共沉沦了吗?
钱铜不知道他心里所想,只道他肯定会怪自己坏了她的名声,解释道:“我上回应过你,要帮你想办法,郡主找上门,叫我把你让给她,我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个,但我没料到郡主她...”
话没说完,耳边突然诡异的安静,她不由掐断了话头,坐直身子,朝前看去。
只见原本坐在上位的宋世子不知何时起了身,朝着她的方向径直走了过来。
钱铜一愣,他要作甚?
不只她疑惑,所有人都很疑惑,大夫人适才敬的酒,王爷和王妃都饮了,宋世子却搁下了酒盏,一声招呼没打,突然起身。
不知道他要去哪儿,王妃与大夫人互看一眼,心中齐齐一紧。
钱铜扭着脖子,在对上他目光的那一刻,心头便“咚咚——”直跳,果然宋允执的脚步停在了她身后,冷声道;“起来。”
钱铜:“......”
一个商户在权势面前,没有半点地位可言,宋世子要她起来,她无法拒,忙从位子上爬起来,蹲礼:“宋...”
手腕突然被抓住,宋允执拖着她往前。
在众人瞩目之下,宋允执将人拖到了自己的坐席上坐好,身子挡了她大半,等同于把人藏于他身后,整个过程虽沉默不语,一个字没说,宴席却再一次陷入了鸦雀无声的局面。
王爷愣住。
他倒听说过宋世子与钱家七娘子的一些事,可一个商户之女罢了...
今夜已经乱成这样,也不在乎乱成一团麻,平昌王尴尬地笑了笑,打圆场道:“男子嘛,风流一回无妨,往日是你母亲管教太...”
“王爷见笑了。”从不愿意多说话的宋世子,头一次对着一个于他而言,无关紧要的人解释道:“她与朴家大公子之情已是过往,二人无三书六聘,止乎于礼,此情于两年前便已结束,今宋某倾慕于她,已禀报过双亲,来日将明媒正娶。”
他乃土生土长的京都人,嗓音没有江南的婉转,口齿清楚,谈吐清雅。
每一个字都清楚地落入了在座人耳中。
连坐于门口的朴大公子也听得清清楚楚,神色微微一震,木讷地转过头。
钱铜被他这番拉扯到了王爷王妃面前,本做好了被人羞辱的打算,蓦然听到那一串清透空旷的嗓音,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住,又酸又涨。
她呆呆地朝他看去。
宋允执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微微侧目,垂于膝上的双手握了握,看向对面的鸣凤,肃然道:“至于郡主与大公子你们二人是否订亲,还请你们自己说清楚,此事往后再无她钱七娘子无关,别再来找她,可听明白了?”
对面的鸣凤早在他起身,把钱家娘子牵到他坐席后,便瞪大了眼睛。
他是宋允执吧?
宋允昭的亲兄长?
从小到大不与女子对视,不与女子交谈,不与女子出行的宋世子,喜欢上了一个商女,不在乎她的过往,还要明媒正娶?
消息太过于震惊,连她自己的不幸都被冲淡了。
鸣凤虽与他妹妹宋允昭关系要好,可与这位世子说过的话不过三句,对于沉默寡言只埋头做事的人,她一向有些怵,突然被他这般当着父母的面,盯着警告,不得不点头应道:“明,明白了。”
平昌王对他的反应,有些不屑。
一个商女,竟让他如此认真,心头不免暗讽,何为明媒正娶?他知道是什么意思吗?永安侯和长公主知道他要娶一个商户女?
“世子啊...”
王妃及时递了个眼色,打断王爷,笑着道:“怪不得我今日瞧见钱娘子第一眼,便觉得亲切,咱们世子眼光好,七娘子光彩照人,确实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王妃转头吩咐婢女,“快去为七娘子添一只酒盏来,咱们今夜算是添了一桩喜事,当好好畅饮一番...”
“不必。”宋允执无情拒绝:“她不胜酒力。”
说完便起身与平昌王和王妃拱手:“今日宴席便到此,宋某失赔,改日晚辈再向王爷王妃赔罪。”不顾二人是何神色,他转身握住身后少女的手,牵在身后,走了出去。
从始至终没看朴家人一眼。
大夫人今夜被一波又一波的冲击所撞,脸色早就绷不住了,此时倒无比理解三夫人当初的心情。
这位钱家七娘子当真乃好手段。
把她儿子名声毁了,转头又勾搭上了世子,让堂堂世子为了她,要明媒正娶。
大夫人的杀心在这一刻到达了鼎盛,今夜过去,一切碍眼的、糟心的事与人都会结束,她看了一眼屋内的滴漏,时辰差不多了,没去拦二人。
宋允执牵着人离开宴席后,走出屋子,也没松开。
钱铜跟在他身后,目光不由落在两人相连的手掌上,五指被他攥进掌心,捏得太紧,经过廊下的灯火时,她看到了他手背上绷紧的一条条青筋。
世子的手掌比她想象的还要宽,很暖,很安心,让人舍不得松开。
见他脚步渐渐放缓,钱铜忍不住唤他,“昀稹...”
他是在心疼她吗?
她想说,她对名声其实并不在意,她乃钱家家主,即便将来名声狼藉,也能凭着手里的钱财和家族地位,找一个愿意入赘到钱家的姑爷。
他没必要为她做这么多。
他许下的明媒正娶,她想没有哪个姑娘不喜欢。
但她要不了。
可至少在那一刻,连她自己都忽略了的东西,他却当着所有人的面替她维护了回来,这样的男子,怎可能不让人动心。
但他那般当着众人,当着她的面许诺,要娶一个商户子女为妻,之后他的名声该怎么办?
钱铜突然很后悔招惹了他。
她这样坏,欺他骗他,贪图完他给自己带来的好处,又去贪图他的美貌,提出那等不要脸的私情之邀,明知道他是个认真的人,明知道他对自己动了心,却把他的真心当作玩笑来待他,着实不应该。
与他的坦荡相比,她的喜欢一点都拿不出手。
心口的撕裂与紧绷,刺激得她眼睛发红。
她以后不逗他了。
他停下脚步,转头看来时,钱铜便望着他的眼睛,认真地道:“对不....”
“钱铜。”他维护她,不代表他不生气,嗓音里的怒意散出来,手却未松半分,“你当知道,今夜该生气人是谁,想好了,再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钱铜便抿住唇。
宋允执静静地看了她一阵,外面的嘈杂声传来时,他突然拽她入怀,扣住了她的后脑勺,吻落在了她唇上。
名声她既然不想要,给他又何妨?
终于如她所愿,亲到了宋世子。
不是梦。
彼此都清醒着。
两片唇隔着夏季里的徐风紧紧地贴在了一起,呼吸交缠,亲密无间,属于世子独有的清冽气息让钱铜的脑子时而清醒,时而混沌。
他下唇一勾,喉咙猛滚,吞噬间,逼得钱铜一声低吟。
谁不沉迷于红尘?
她说了不去招惹他,可他也别来勾她啊,世子的吻比她想象的还要致命,心智迷失之际,唇上突然一疼,她不由睁眼,紧拽住了他的袖口。
拍打了好几下,宋允执才松开她。
退开两步,宋允执依旧握住了她的肩头,先眺望了一眼门外的火光,再将目光落在她破了的唇角,心中郁气终于泄去一些,抿了抿唇,将那抹甜腥味吞入喉中。
扯平了,她咬了他一回,他还给她。
钱铜心中好不容易泛起的那点涟漪,因钻心的疼痛荡然无存,恼道:“你是狗吧...”
她说是就是。
朴家小厮的呼救声由远而近,“来人啊!胡人进城啦,快,快守住门...”
“保护王爷,王妃!”
“世子,世子!”
“钱娘子!钱娘子在哪儿...”
门被破了,胡人冲了进来,猎杀开始了。
“即刻回钱家。”宋允执知道她今夜有备而来,但这里不是她该来的地方,“待此间结束,今夜之事,我再来寻你问个明白。”
钱铜没动,抬目关心地道:“我也想保护世子。”
宋允执:“不用。”
钱铜犹豫:“我放心不下...”
“我不会有事。”宋允执看她一眼,肩头的手掌挪到了她脸上,轻轻抚了抚,唤来蒙青:“带钱娘子回去。”
钱铜看着宋世子重新返回到了宴席的地方。
厮杀声和刀尖的摩擦声闯入耳中,钱铜跟着蒙青的脚步往前,一步三回头,“蒙青,世子不会有事吧?”
蒙青道:“钱娘子不必担心。”
钱铜点头,可心头仍旧放不下,问蒙青:“朴家来的这些人都是江湖杀手,你们人手带够了吗?”
蒙青重复道:“钱娘子不必担心。”
钱铜继续叨叨:“朴家的宅子有两面巷子,皆朝着街市,‘胡人’进来,必会直闯大门。”
蒙青:“钱娘子不必担心。”
钱铜又道:“余下两面,一面背靠护城河,胡人极有可能利用护城河潜水而入。”
蒙青:“钱娘子不必担心。”
“西侧倒是安全一些,与众多瓦舍相连,院子破旧,都是些贫民在居住,若是有动静,先遭殃的该是那些贫民,代价太大,此处‘胡人’不会进...”
蒙青没应。
在胡人冲进来之前,宋允执替二人争取了时间,蒙青护着避开了一道送菜的小门,很快把人安全地带了出去。
绕到正门后。
对面一处角落已停放着钱家的马车,扶茵正焦急等候,见到人出来,忙迎上来,急着道:“娘子可算出来了,怎么城内突然来了这么些胡人,吓死奴婢了,世子呢,出来了吗...”
还在里面呢。
钱铜回头与蒙青道:“我有婢女相护,今夜这些人的目标是世子,你去帮他,不用管我。”
蒙青不为所动:“主子有令,属下不可违背。”
“成,那我们先回家。”钱铜转身上马车,突然摸了一下左侧耳朵,愣了愣,慌忙往地上找:“咦,我的耳铛呢...”
蒙青下意识低头,便是错开眼的一瞬,鼻尖便扑来了一团粉末。
人倒下后,扶茵及时伸手扶住,面上的焦急不见,动作麻利地把人拖进马车,随后从车里拿出了一个包袱,递给钱铜,“娘子先换上。”
钱铜摘去头上的发簪,余一头青丝后,用发带捆住束于头顶,换上夜行衣,交代扶茵,“世子的人围了三面,告诉段元槿走西侧。”
‘胡人’杀进来后,朴大夫人便唤来了朴家的仆人,保护王爷一家人的安危。
平昌王今日来扬州时带了十几名轻骑,然而事先并不知道有胡人进城,此时都留在了知州府,他那点功夫属于半道起家,能防身,但遇到真正的杀手,便只有被保护的份。
第一批‘胡人’从正门闯入,挥着火把和弯刀径直冲入宴席,王爷一面反击,一面四处找人,“世子在哪儿,保护好世子...”
他一动,‘胡人’跟在他身后追。
朴家大夫人则搀扶着王妃,领着一群女眷,尖叫着逃去了后院,一路跑到火光照不到的地方,王妃才问:“你到底有没有把握?”
宋世子突然离开宴席,还能找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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