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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希昀)


明怡心跳加快,顾不上整理里面的证物,果断合上匣子,重新将锁套上,随着咔嚓一声锁合上,急忙从案后绕出,
一抬眼。
那道清俊的身影已越过博古架。
四目相对。

视线从最开始的惊诧, 慢慢撞出温情。
裴越手里拿着几册文书,眉角绽开笑意,闲步往她身前走来。
“你怎么不等我?”嗓音是极为温雅柔和的。
明怡迎上他视线那一刻, 目光也柔了几分,就着方才绕出来的姿势没动, 双手往后扶着桌案, 姿态慢慢变得松弛,
“我被谢茹韵叫去底下街市闲逛,后来她非要去望楼就近观花车, 便寻到了长孙陵,长孙陵给我俩买了些街头零嘴,不慎脏了衣裳, 便提前回府更换……”
盘楼人满为患, 她的行踪轻易隐瞒不了, 还不如据实已告。
谁知裴越有没有遣人盯着长孙陵,毕竟他已然怀疑上长孙陵和巢正群,不得不时刻堤防。
明怡也不知自己能瞒多久, 于她而言,能瞒一日是一日, 一来裴越妻子的身份能予她提供便利, 二来, 这段时日在裴府待得还怪好的, 平生为数不多的惬意时光,不想那般快离开。
裴越拿着书册正要绕去桌案后,明怡忽然依依开口唤住他,“家……
裴越打住脚步,抬眸看向她, 她眼神极为深邃,似黑幽的旋涡,要将他吸住似的。
夫妻同塌这般久,每有这样的眼神意味着什么,裴越已了熟于胸。
身子清清朗朗立在那,像是被美艳妖姬蛊惑住的佛子,视线也黏在她身上,不再移开。
“今夜除夕……”明怡难得带着些许埋怨,伸手勾了勾他袖角,“家主忙着朝务,将我扔在盘楼……没管。”
今日清晨裴越一早便去了官署区,至盘楼夜宴,夫妻俩一人在主楼顶间,一人在副楼下一层,隔着长廊飞檐短短对望了一眼,一直到此刻才见上面。
裴越闻言慢慢靠过来,俯身双臂撑在她身侧,几乎将她圈在怀里,眼神浓烈如墨,慢声回,“我来寻过你的……”只是没寻到人,后来便发现她与长孙陵待在一处。
明怡听出他语气里若有若无的醋意,悠然一笑,这一笑似有星光从眼角泻下,当真耀眼极了,毫不犹豫踮起脚,攀上他双肩,眉眼欺到他眼前,贴着他唇角道,
“谁叫家主规矩大,从不带我闲逛,我初来京城,也想领略领略皇城过年的气氛,便随谢二和长孙陵一道……
裴越微微俯首,叫她贴得更牢实些,几乎是半磨半咬她唇珠,回应她,“十五元宵,我携你游街。”
“一言为定?”
“驷马难追!”
明怡双臂圈紧,义无反顾地吻上去,舌尖时不时挑弄他齿关,拨得他呼吸不稳,喉结翻滚,趁着他不备,如灵蛇般窜进去,捕捉住他的舌,搅揉在一处含吮,力道前所未有的强势,轻易便将裴越的心神给攫住,搅得他心弦一乱,手指一松,那两册文书就这般顺着桌角跌落在地。
裴越不由自主圈住她腰身,掌腹沿着她细腰攀上脊背,不断用力摩挲,下意识想探入衣摆,可偏她今日穿得是一件长衫,无处着手,只能往下钳住她的腰,将人抱上桌案,身高差距缩小,唇舌间的嬉戏越发肆无忌惮又势均力敌。
大约是先上手的那个,明怡攻城略地片刻,稍作喘息,这个空档,裴越很快接上,宽掌用力扣住她后脑勺,将吻加深,长腿往前顶开她膝盖,高大的身子挤进来,两具身子贴得更加密实,灼热的呼吸交缠在一处,裹着彼此的眉目面颊甚至周身,几乎要将他们困在这样一个蒸笼里,额尖细汗渗了一层,手指间青筋隆起近乎爆出,都在极力克制却又无论如何压不住。
指尖钳住他衣领,近乎要抠入他肉里,呼吸被他褫夺住,哪怕这样了,她还得抽出一线理智来善后,匣子就在她身后,她清楚地知道里面的证物被她翻乱,恐被他看出端倪,必须趁着这个机会,掩盖痕迹。
是以明怡佯装力不能撑,身子被迫往后仰,裴越很快追过来,滚烫的胸膛压下,近乎要将她拆腹般吞下,明怡哪里承受得住他这般掠人的力道,双臂从他肩上滑落,不得不往后撑住桌案,可偏她一个不慎,手腕撞在匣子,匣子被她给撞歪,里面的东西出现不同幅度的晃动,顺带将旁边一叠折子给撞落桌案,
就这么一声如石落平湖,打破了这一室的旖旎。
二人双双停住,喘着气看着对方。
眉心抵着眉心,唇角贴着唇瓣,汗液搅在一处模糊了彼此的视线。
像是被突然刹住车,贲张的血液骤然被扼在那里,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今夜也不知为何,明明没做到那一步,却比做到时情绪要翻滚得更厉害,两声喘息过烈发出碰撞,带出细微的气流,像暧昧的情愫在彼此眉目下流转,裴越定定望着她,如渊的视线翻腾着克制的情绪,明怡遮掩住行迹后,带着几分紧张后的释放,眼梢也被热浪给烘红,流露出醉人的风情。
呼吸慢慢平复,情绪也由着缓下来,明怡能感觉到方才裴越吻她的时候格外用力,不知是因她挑的他,还是别有缘故,总之方才那一场角逐,更像带着一点剑拔弩张的气氛。
好在结束后,他眉目一如既往清润又温柔。
明怡看着一地狼藉,“抱歉夫君,将你桌案给弄乱了。”
“无妨,可伤着了,给我瞧瞧?”
说完,裴越去捉她手腕,瞧见她右手手腕上方被撞出一条红痕,显见被匣子尖锐的棱角给伤到了,
“我去给你寻……
待要迈步,却被明怡握住他手腕,将人给拽回来,
“我可不是细皮嫩肉的深闺娇娇女,这点伤算什么,一会儿便不疼了。”
裴越不满她浑不在意的语气,神情深邃,语气笃定,“在我这里,你便是娇娇女。”
明怡听了这话,心头漫上些许苦涩。
若他知道她做过什么,还会认为她是娇娇女吗?
他可知她这双手握过多少回刀,沾过多少鲜血?
她的视线带着迫人的灼光,一点点在凌迟他。
裴越好不容易压下的那股燥热似要被她给挑出,他轻轻握住她双腕,温柔劝道,
“我还有些公务要料理,不如夫人去后院等我?”
“等多久?”明怡犹然坐在桌案处,如耍赖的孩子,不肯下来。
裴越极难得在她面上瞧见这样的情趣,稀罕地揉了揉她额角,再度轻轻捏住她耳珠,“今夜除夕,我能让你等多久?”这回双管齐下,两片耳珠都落入他毂中。
明怡被他捏得眉头一皱,像极了被大人钳住无计可施的稚儿,皱巴巴一张脸,无语道,“再这样捏,可把我给捏没了。”
“胡闹,怎么会捏没,越捏越有。”他也胡搅蛮缠。
眉眼的柔情和着那抹清隽的容色,一度逼得明怡晃神。
若哪日她赖在裴府不走,可真不能怨她,实在是这男人太招人。
她像是被美人蛊惑的暴君,放弃刁难的架势,慢腾腾下了案,随手捞起方才被掀落在圈椅的斗篷,潇洒地往身上一罩,侧眸,给了他一个明亮的笑容,“那我等你。”
旋即翩然离去。
裴越视线追随她的背影,跟着慢慢移至博古架,即便看不清她身影,他也猜到她该是跨出门槛,越过窗下,沿着抄手游廊迈出书房,视线就这么隔着窗棂墙壁一路尾随,直到听见遥遥传来她与小厮打招呼的声音,目光方收回,垂落……落在那一方被撞歪的匣子,所有情绪收得干干净净。
蹲下,亲自将散落在地的文书折子,一份份捡起,重新摆好,双手撑在桌案,视线久久凝着匣子没动,久到眼前一切变得虚幻模糊,人方慢慢绕过桌案,缓缓坐了下来,维持这么个僵硬的坐姿达半刻钟之久。
窗牖被开了一线,有凛冽的寒风裹着绒绒雪丝飘进来,
银釭的烛火也被吹得一晃。
裴越脸色淡得出奇。
脑海不可控地滚过近些日来诸多诸多的不对。
那与刺客身上一般无二的冷杉香,一而再再而三与长孙陵搅合在一处。
琼华岛那一夜,几百份供词中,除了她们主仆和长孙陵,再无任何人见过那名黑衣高手,
长孙陵的供词不可信,那么琼华岛那一夜所谓的黑衣高手可信吗?
明明母亲她们尚在盘楼,她却迫不及待回府,钻进他的书房……弄乱他的书案。
从她们主仆进京,京城的局势便一发不可收拾,三天两头地往外跑,丫鬟行踪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种种的种种指向什么,似乎已不言而喻了。
他其实早就觉得不对,只是一直不愿往那一处想。
他的妻子是自小订婚,不算来历不明。
裴家几乎每年都有人往潭州去一趟,那可是他嫡亲祖父给他挑选的妻子,祖父不可能害他的。
可时到今日,他不得不逼着自己面对这个现实。
他似乎并不了解同床共枕的妻子的现实。
一旦撕开一道怀疑的口子,很多线索就变得那般清晰。
裴越无奈且无力地阖上眼,轻轻敲了敲桌案。
暗卫游七从檐下落下,闪身进了屋内,单膝着地道,
“家主。”
裴越目光怔怔看着面前的虚空,脸上神色淡得近乎空落,嗓音发哑道,
“你带着人去一趟潭州。”
“……游七毫不犹豫应了一声,随后抬眸,“去做什么?”
裴越目色一动不动,薄唇张了张,喉咙几度哽着有些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一字一字挤出声,“查一个……
“何人?”
“李明怡。”
游七心猛地窜了下,几乎不可置信,很想问明缘故,可对着那张近乎凄楚的面容,又问不出来,迟迟应下一声,“是……”
裴越知道自己做出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不管内心深处多么煎熬,面上还是维持住平静,交代道,
“细细地查,认真查,将她的来路查个明……他掌心握了又握,点出关键,“避开老爷子,明白吗?”
游七悚然一惊,这话意味着家主不仅不信任少夫人,连老爷子都不信任了。
游七极力压制住内心翻涌的揣测,镇定点头,“属下明白,属下这就出发。”
裴越听出他急迫的语气,心忽的揪了下,笑着说,“也不急于这一晚,今夜不是除夕么,吃了年夜饭,明日清晨再走。”
这个结果,他也不是那么急迫地想知道。
只要证据没到他手上。
她就还是李明怡。

第59章 试探(二更)
裴越回后院时, 明怡带着青禾去春锦堂给荀氏请安,裴家嫡枝一家子都聚在花厅守岁玩耍,一方珠帘隔出两个大通间, 左边一间一屋子老爷们在写对联,几个小辈凑一桌下棋, 右边一间姑娘媳妇们围着三位太太吃酒。
明怡过来给太太请安, 裴依杏等人开始说道她,
“嫂嫂一夜功夫去哪了,盘楼没寻到你, 后来问二姐,得知你被谢姑娘叫去逛街了。”
明怡挨着裴依岚坐下,随口回道, “谢二的脾气你该知道, 容不得人拒绝, 我吃过她几回酒,少不得给她这个面子。”言罢将青禾捎回的一盒香豆搁桌案,“尝尝, 味道不错。”
这还是裴依岚自出嫁后,第一回 在娘家过年, 亲娘不在, 继母当家, 多少有些拘谨, 五岁的晗姐儿眼巴巴看着那边几个小少爷玩,裴依岚怕孩子冲撞别人拘着她不许她走。
明怡瞧见了,将她的手腕掰开,给孩子拉出来,交给青禾, “让青禾姐姐带你过去玩。”
青禾跟这些太太姑娘没话说,反而喜欢与孩子们玩耍,便牵着孩子去了小少爷那边。
晗姐儿喜笑颜开,蹦蹦跳跳跟青禾走,裴依岚见状,心里头又酸又笑。
荀氏知道她担心什么,抚住她手背,“你踏踏实实的,什么都别想,有你三弟在,你的事一定给你料理清楚。”
裴依岚连连点头,“是,我知道的,有越弟在,我没操心,就是老住在这里,给伯母添麻烦。”
荀氏道,“这话就见外了。”
裴依岚出阁前的院子被继母缪氏给了小女儿,她如今住在裴萱院子的东厢房,好在两姐妹打小一块长大,感情十分要好,裴依岚放心住。
“就是初二,萱儿要带姑爷回门,恐得烦伯母再给我安置个地儿。”
齐俊良也得住进来,裴依岚就不好再住裴萱的院子。
荀氏摆摆手道,“早先陈家没出事前,萱姐儿就说过初二不留宿,用了午膳就回齐家。”
裴依岚忙道,“可不是因我耽搁的吧,那可不成的。”
荀氏道,“瞧你这样小心翼翼,若真是因你,我们长房还能没院子给你住?府上表姑娘都不少,你这正儿八经的嫡姑娘还能缺了住处?”
裴依岚听她这么说就放心了。
“左不过是你跟萱儿感情好,她非要留你,你又不嫌,就这么着了,我实则早吩咐人收拾了桃红苑,给你预备着呢。”
桃红苑离上房远,在长春堂斜后方,裴越不喜吵闹,荀氏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把人安置在他那边,裴依岚心知肚明,忙道,“就住萱儿这里好,我踏实着呢。”
这个话头便丢开。
不一会,裴越也过来了,换了一身新袍子,气度沉稳,神情温润,看不出半点端倪,往女眷席这边请了安,视线在明怡身上落了落,便去了隔壁,每年裴越也就除夕能在兄弟之间凑个热闹,大家伙好不容易逮着他,非要他的墨宝,既然七公主的事已摆平,裴越也就不顾忌,坐下来给大家写对联。
机会难得,姑娘们都丢下手中活计,簇拥过去围观。
独明怡和裴依岚陪着三位太太。
缪氏因上次的事收敛多了,说话不再夹枪带棒,还主动问起明怡潭州过年的习俗,明怡笑道,“会赶集,闹市上有花鼓戏,有皮影戏,定要凑一会儿热闹才回家。”
荀氏知道她现如今一个人孤零零的,心里疼她,拉住她手腕,“想家吗,孩子?”
明怡没说话,旁的都好,就是有些担心爹爹和祖母。
荀氏见状,将她搂在怀里抱着。
周氏见她们婆媳情绪有些低落,立即又岔了话题。
很快便是子时了,裴家的管事也在院子里放烟花,硕大一束束在半空绽开,光芒四射,雪花被烟花映得丝毫毕现,皇城司更是在城郭处连放了四十八门炮,齐贺新春。
看完炮火,老爷太太们回到花厅坐着,晚辈们挨个挨个磕头,给压岁钱。依照辈分排序,等到明怡和裴越,荀氏给了个大封红给明怡,说着吉祥话,
“来年盼着我们明怡和越儿和和美美,喜上添喜。”
这话说完,旁人都笑了。
明怡一笑置之,裴越则失了一会儿神。
二人都没说话。
荀氏只当二人不好意思,又塞了个红包给裴越,“别看你是一家之主,这压岁钱也不能缺了你的,一年来辛苦你了,往后好好照顾明怡。”
裴越对封红没兴趣,直接递给明怡,明怡当场接过,大家伙更乐了。
“都学学,连家主的银钱都是媳妇管着,你们这些老爷们也都别抠抠搜搜的。”二太太指着那边老爷少爷奚落。
少爷们没法子,学着裴越把封红都交给了媳妇。
一家其乐融融。
就连青禾也被单独分了一个,阖府都没把她当丫鬟待,青禾过去跟着明怡,主仆俩口袋时常空空如也,吃饱喝足便了不起,谈什么压岁钱,今日得了个厚实的红包,兴奋地当场便要拆,明怡见状,哭笑不得捂住她的手,“回去拆,回去拆。”
把大家伙逗乐。
闹了一宿,各人神色现疲惫,过了一会儿荀氏便叫大家散了。
裴越带着明怡往长春堂走,路上青禾便迫不及待拆开,一数有五百两银票,“太太真是大手笔。”
明怡见小丫头一双眼亮晶晶的,抚了抚她后脑勺,“明个儿初一,你去街上逛逛,喜欢什么便买。”
青禾点点头,她打算明日去一趟四方馆探望老爷,再去北定侯府探望老夫人。
一路裴越负手跟着她们主仆,没插话。
至廊子处,书童侯在穿堂口将准备好的两个封红奉上,裴越接过,一个小的递给青禾,
“青禾,这是给你的压岁钱。”
青禾极为意外,“还有我一份呢?”忙接过,手一掂量,“比太太给的还多。多谢姑爷。”她正儿八经作了一揖。
裴越笑,另一个便径直递给明怡,黑漆的目光定在她身上,也不说话,只用封红去蹭她的掌心,明怡见状,朝青禾的方向使了个眼色,言下之意丫鬟还在呢,叫他别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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