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许多人为打破孤独进行过种种艰苦的探索,但由于无法找到一种有效的办法把分散的力量统一起来,最终均已失败告终。而这种寥寥的孤寂实际上并不仅仅弥漫在葛家和瓦绥村里,并且已然渗入了狭隘思想,成为阻碍民族向上、国家进步的一大包袱。
杨雪皱着眉,在这上面着墨极多,将那股刻骨的寂寥和众人愤懑的反抗描写得入木三分。她希望她的国家的当权者能真正的认清如今的世界形势,她希望如今各自为政的各大军阀能暂且放下各自的恩怨,共同联手。她甚至可以猜想,一致对外的中国,该会怎样的强大。
所以,她极尽自己的全力去刻画着小说里的每一个男人和女人,即便他出场的次数或许并不多,但她却仍是用心的去描写了。因为他们每一个人,或许都代表着这社会中的某一类人——
“他想摆脱周围的黑暗,可是黑暗却像蜘蛛网一样把他缠住了。就在这时,他发觉自己行动迟缓并不是年老,和黑暗的第一个胜利的证明,而是时间的一个过错。”
也不知道写了多久,当杨雪终于放下手中的钢笔时,沪上的许多人家都已经熟睡了。
看着桌面上才堪堪写完第一章的文稿,杨雪只觉得一股难言的欣慰感自心底源源而上。这是她第一次,这般认真的去钻研着写下一本完全与中国现今形势吻合的小说,也是第一次,她如此渴望成功的小说。
轻轻的活动了一下酸胀的手腕,将文稿好好的置放在书桌的抽屉里后,杨雪便决定要回房去休息了。
关于这部小说,她并不急着去发表,她要将它写完之后,一概发表在《公报》之上。她不想再让这部《百年孤独》像《青蛇》和《悟空传》一样,再去经历漫长的等待了,她想让所有的国人们能以最直接的方式看见这部小说,能以最直观的方式感受到这部小说的震撼。
况且,她明天还约好了爱宜,上午要去咖啡厅里见面呢……
没有再多做犹豫,杨雪站起了身,便直直的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事实上,她对明天与盛爱宜即将到来的见面,还是极为期待的。
她在这个时代待的时间并不算长久,真正能够畅谈的朋友其实也没有几个,其中同位女性的,则只有盛爱宜一人。但现在想来,这段时间过于将注意力放在《公报》、写作和讲课上,好像着实是她有些将爱宜抛到脑后了,过于冷待了。
不过,恋爱中的人竟然还能记得起自己,也着实是够让人惊讶了的。或许,自己明天也该关心关心她的恋爱谈得怎么样了?杨雪想着,便禁不住低头笑了笑。
她缓缓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合上了房门。
41.民国41
“佑亦,你来了。”
看见杨雪从门口走进,坐在咖啡馆里靠门一边的盛爱宜蔫站起了身,向杨雪招了招手。
杨雪拎着小小的手袋,走近盛爱宜,坐在她的对面,皱了皱眉,似担忧似疑惑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看起来蔫嗒嗒的。”
她的神色全然没有往日的活力,活像受了什么打击似的,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可是,有什么能让一个向来不识愁滋味的千金名媛感到沮丧呢?除了所谓的“爱情”,杨雪想不到其他。
“佑亦,子文他走了。”盛爱宜瞧见了杨雪,便好像找到了一个能够为自己出主意的人一般,两眼汪汪,什么也不想就直接将自己心里想的给说了出来。
子文?
杨雪听见这个名字,忍不住愣了愣,许久才反应过来,这是爱宜的老师兼恋人的名字。
“他为什么要走?你们俩吵架了?”
杨雪问,但盛爱宜却摇了摇头。
杨雪想了想,又问:“那……是他不爱你了?”
盛爱宜还是摇了摇头。
得不到答案的杨雪,秀眉微蹙,再次试探着猜到:“你们的家人不同意你俩在一起?”
这一次,盛爱宜向着杨雪点了头。
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道:“子文他什么都好,为人博学有才还风趣。我同他在一起,总能看到些从前我看不到的东西,很是开心。可任是他如何优秀,在我妈妈眼里,却只有一点不好——家世。也就只这一点,我妈妈她便全然将他否决了。”
这一点,杨雪也不大好评论,毕竟这是爱宜的家事,牵扯到一方父母,她是不好去评头论足的。而且,爱情这回事,本身就只该是两个人的事,谁说都没用。
同走近桌旁的服务员点了一杯咖啡,杨雪问着盛爱宜道:“然后呢?你是怎么想的?”
盛爱宜又是重重叹了一口气,道:“原本我想着母亲那样疼我,只要我坚持,她总会答应我的,所以我便叫子文忍忍。可是,子文他又犟的不行,我妈妈她越是阻挠,他就越来劲。
好几次在大街上,我跟着家里人坐车参加宴会,他就一踩油门加足马力追了上来,把车子往我坐的车前一横,偏偏要我下车与他对话。”
听到这里,杨雪便忍不住在心里,对她还从未见过的宋子文降了几分印象分。她喜欢天生反骨的人,喜欢狂傲的人,也喜欢用于反抗的人。但这并不代表着,她喜欢不懂思考与隐忍,全然被冲动支配的人。
在她眼里,宋子文现在便是这样的人。
盛爱宜没有注意杨雪的沉默,说着说着便感到了些些的伤感:“我一直周旋在他和我妈妈之间,为的就是有一天能让我妈妈同意我们在一起。可是几天前,他却来跟我说受不了了,他说他二姐宋青龄将他引荐到了孙钟山的面前,让他赶赴广粤,从而步入政坛。他还问我愿不愿意同他一块儿去……”
“但是你并没有同意与他一块儿去?”盛爱宜说话总有些犹豫不决,就连话音也是久久才能落下。杨雪也不急,就等着她说,等着她没有后话了,才开口问道。
“没有,”她摇了摇头,又觉得还不够,便继续补充,“我那时不知道该不该同他一起走,但他却没有时间让我犹豫。我同家里的八妹一齐去浙湖钱塘看潮的时候,他便追了过来,还捏着三张去广粤的船票,劝我们跟他一起去广粤。他说革命一定会成功,年轻人就应当闯天下。”
“你那时没有跟他一起走,你是离不开沪上、离不开盛家、离不开你妈妈?”
对于杨雪的问话,盛爱宜没有否认,她接着说道:“我给了他一把金叶子,送他做路费。我对他说,还是他自己去吧,我在沪上等他回来。佑亦……你说我做错了吗?”
“你做的很对。”杨雪肯定了盛爱宜的做法,“就像鲁讯写的《娜拉走开怎样》一般,你和他都没有经济来源,你要是离开了,你怎么知道你的未来会是怎样?”
说罢,杨雪脑海里冒出过许多个念头,张了张嘴,仍是忍不住提醒道:“况且,宋子文这人……”
在盛爱宜郁郁而又澄澈的目光里,杨雪道:“先不论他多有才,我只说他与你的感情。爱宜,你认为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
盛爱宜先是一怔,然后又靠在椅子上想了许久,却什么也想不出来。
杨雪酣了一口气,颇有些语重心长的味道:“感情就好比一样物件儿吧,喜欢是坏了还可以换新的,爱是坏了就修,修不好就忍。他连为你忍那么一会儿的耐力都没有,凭什么来同你说爱情?”
盛爱宜抿着唇,明知杨雪是为了自己好,却还是忍不住想为自己的恋人反驳。
她张口,正欲说些什么,杨雪却伸出了一只手,挡在了她的面前,阻止了她的后话:“爱宜,你不必同我解释什么,你和他的爱情,只是你和他的事情。我只是给你一些意见,不希望你陷太深罢了。”
杨雪的话落,盛爱宜便又像一只泄了气的气球般,瘫软着靠在沙发上。
像是见不得她这副模样,杨雪故作欢颜,笑道:“待会儿我们文学研究社还与沪上的另一个文学学社‘创造社’有个探讨会,你要一起来吗?”
探讨会是今日一早沈得鸿打电话来后,她才知道的。当时她答了一句“若是得闲就去”后,便挂断了电话。
她原本是没打算要去了的,因为她已经做好了用一天的时间来陪盛爱宜的准备。但现在情况如此,她反是想带着盛爱宜一道去了。哪怕,仅仅是带着她换个心情,让她注意些别的也好。而自己,也正好可以将在北平时就预备写下的诗,写给胡适。
盛爱宜强打着精神,对杨雪扯开了一抹笑,答应着道:“好呀,我倒是好久没同你一起出去,没见你别人面前侃侃而谈的英姿了,真是甚是想念。”
见她还有心情同自己开玩笑,杨雪便悄悄松了一口气,没好气的飞了她一个白眼儿,端起服务员早便送至桌面的咖啡,笑骂道:“真是快瞎了眼了,我就说你盛大小姐怎么还有这么死气沉沉的时候呢。”
盛爱宜的眼里明显又多了几分笑意,杨雪便又少了几分顾虑,就着手里的杯子,将咖啡一口饮尽。而后又扯出纸巾拭了拭嘴角,才唤来服务员结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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