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把火就要烧到自己身上,程夫人僵着脸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作答,好在这时大夫赶到,转移了众人的注意。
这时,程危连同太子等人姗姗来迟,还不待询问发生了何事,脸上已经挂上焦急的神情,然而下一刻,伴随着一片血色映入眼帘,整个人瞬间僵在原地。
看清方奇此刻血糊拉碴的惨状,一颗心瞬间凉了。
廖池没理会他天塌了的表情,直接拨开人群三步并作两步站到钟溪语面前,紧张地检查她身上沾血的地方:“受伤了吗?”
钟溪语听到他的声音,终于有了反应,像是才从惊吓中回过神,一言不发地摇摇头,随即环住他脖子将整张脸埋进他肩头。
众人看着距离廖池脖颈只有咫尺距离的匕首,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敬佩。
这位裴公子是真不怕死啊。
沈翊看着眼前这一幕神色暗了暗。
小语对这人的态度还真是不一样。
“不怕,有我在。”廖池轻声道,拿着感受到颈边的脑袋小幅度地点了点头,放下心来,给了一旁的暗卫一个眼神后看向太子,“太子殿下,郡主受到惊吓,我先带她回去。”
太子点点头:“去吧。”
好歹也是自家人,何况关一个小傻子什么事。
廖池得到首肯直接将钟溪语拦腰抱起,无视周遭的人群离开此地。
走出去没多远,身后隐隐传来太子的质问:“谁来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肩头埋着的脑袋悄悄抬起一角,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然而仅眨眼的功夫就被一只大掌无情重新压了回去。
钟溪语歪着脑袋凑到廖池跟前,一脸无辜地冲他眨眨眼:“你生气啦?”
廖池掀起眼帘不咸不淡地睨了她一眼。
“我心里都有数的,真的,”钟溪语说着开始从怀里往外掏东西,“你看,匕首,毒药,迷药,绳子……”
廖池眼睛微眯,语气危险:“所以,一开始说不冒险都是骗人的?”
“当然不是!”钟溪语将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事出突然,你懂吧。”
“我不懂。”廖池冷淡道。
“那种暗道指不定通向什么地方,一旦暗卫无法及时赶到,你有几条命敢这样冒险?”
“那我不是知道他们想要的不是我的命嘛。”钟溪语嘀咕。
“嗯?”
钟溪语立即端正态度,乖乖举手保证:“没有下次了。”
说完顿了下,小心翼翼补充:“你别告诉我爹爹娘亲哈。”
廖池冷哼一声:“还需要我告诉?”
钟溪语一点点蹭到他身边,双手交握眼含星光地巴巴望着他:“那我们对对口径,就说这是我们事先计划好的,怎么样?”
“不怎样。”廖池不为所动。
合该让这小没良心的长长记性,他恨恨地想。
钟溪语闻言顿时耷拉下脑袋,一副可怜兮兮的丧气小狗模样。
廖池在心中叹了口气,即便知道她在装模作样,到底还是松口了,轻咳一声:“下不为例。”
钟溪语眼睛一亮,故作夸张地大声吹捧:“哇,我就知道裴哥哥最好了!”
主打一个情绪价值给满。
眼下有了人托底,钟溪语立即恢复活力,叽叽喳喳地同廖池说起今日之事的经过。
“我有一个重大发现!”
第100章 因为防着琴兰,钟溪语……
因为防着琴兰,钟溪语在进入房间前留了个心眼,早早将解毒丸含在嘴里。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
刚一进屋,钟溪语就感受到有一股极淡的香味掠过鼻尖,经过香炉时她不经意往里头扫了眼,里边的香显然是刚熄灭的,底下落着薄薄一层香灰,仔细看的话还有一缕极细的余烟自上头飘出。
也不知道这香是什么功效,避免露馅,进来后她便装困意上头,径直靠在塌上休憩。
果不其然,没等她“睡着”多久,耳边就传来琴兰的声音。
“迷烟起作用了。”
一开始钟溪语还以为她在喃喃自语,就听她继续说:“时候差不多了,将她带过去吧。”
钟溪语心中一惊,没想到房间内竟还有第三个人,暗暗后悔自己进来前托大了。
下一瞬,就听见一道陌生的男人声音响起:“你留在此处拖延时间,老爷说了,待此番公子成事,他便做主便准你入府。”
听这话,似乎背后策划之人想要通过她达成某个目的。
既然对方不是图她性命,钟溪语顿时觉得自己又行了。
正想着他们口中的老爷公子会是谁,突然身体一轻,直接被人扛到了肩头,不由眼皮一跳,好险才忍住没有乱动。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下坠感,钟溪语这才意识到房间内竟然还有个密道。
难不成这事程府也掺了一脚?
最近遇到的牛鬼蛇神是不是太多了点!
钟溪语不禁开始自我怀疑,看来光平安符还不够,应该再来点防小人的。
她漫无边际地想着。
暗道里光线昏暗,钟溪语仗着对方背对着自己看不见,干脆睁开眼。
此前去找段邑购买大批兵粮丸的时候,后者为了发展她这个大客户,给她送了不少“试用装”的药丸药粉,各种千奇百怪的效果不一而足。
钟溪语悄摸摸地在袖子里掏了几下。
眼下没工夫仔细挑选功效,左右只是为了方便后续指认,干脆摸到哪个算哪个,握在手心。
暗道并非是单向的,光是他们这一路过来就已经有三个分岔口,钟溪语都怀疑程府这地下是不是都被挖通了。
该不会这一个个岔口都是通向程府内的各个房间吧?
没过多久,一道亮光自头顶落下,看样子是要出暗道了。
钟溪语连忙闭上眼
“少爷,人带来了。”男人说着将她放下。
随着倒下的动作,宽大的袖袍在空中划开一道弧度,没人注意到微不可察的粉末在空中散开,钟溪语顺势调整动作,右手落在腰间的匕首上。
她放轻呼吸,将注意力集中在听觉上。
“下去吧。”
声音隐隐透着熟悉,不过因为过于简短的言语使她未能马上分辨出来。
带她过来的男人似乎从地道离开了,周遭一下子安静下来,静得她都能听见耳边衣物落地的簌簌声。
有人在朝她靠近。
下一刻,一道极具冒犯的视线居高临下落在她身上。
“这闭上眼的模样倒是和正常人无异。”
这略带轻挑的话一出口,钟溪语瞬间意识到了对方的身份,毕竟不久前这人还给她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平阳伯次子,方奇。
她想,她似乎知道他在想打什么主意了……
钟溪语顿时泛起一阵恶心,非要说的话就像是看着刚吃完屎的狗想要来舔自己一口一般,膈应急了。
不是,琴兰她有病吧!
她自己喜欢吃屎还非要让自己尝尝咸淡?!
钟溪语心中暴躁异常,但却不得不强忍着心中的不适,屏住呼吸等待对方靠近。就在方奇的手即将扶上她脸颊之际终于忍无可忍,干脆利落地握着匕首捅过去。
利器没入肉的轻嗤声伴随着奇怪的手感清晰落入耳中。
钟溪语抬眸,眼底清澈映射出方奇不可置信的神情。
“你!”
疼痛后知后觉沿着割开的皮肉蔓延开来,痛得方奇几乎说不出话来。他捂着肚子一点点躬起身,最后倒在地上缩成一团,只能勉强抬起头,用痛到扭曲的表情死死盯着钟溪语,仿佛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饶是疼到昏厥,他愣是撑着一口气放狠话:“你……你竟敢伤我?我爹……他不会放过你的!”
钟溪语直接用行动证明她敢不敢,走上前毫不客气地踢了脚插在方奇腹部的刀柄。
后者表情顿时又扭曲了几分,抬起头就对上钟溪语那副看傻子的表情。
钟溪语一脸匪夷所思:“你都敢打我主意了,我有什么不敢的?我就是杀了你又如何!你是郡主还是我是郡主!”
娘亲都说了,有她和爹爹撑腰,只要自己不干那些伤天害理的缺德事,便就是在大盛横着走都不为过,再不济上头还有皇舅舅呢!
想着想着,她整个人突然顿住。
对啊,以爹爹娘亲的手腕,想要对付一个毫无背景的人何其容易,可是沈翊偏偏成了那个例外,明明他们都不是心慈手软之人。
地上的方奇挣扎着朝她伸出手,此刻完全没有了此前的嚣张气焰,眼中全是对死亡的恐惧。
“救……救我……”
钟溪语选择性地失聪,似有所感地抬起头,只见上一刻还游荡她脑海中的身影切切实实地闯入她的视线。
她清楚地看见沈翊脸上一闪而逝的焦灼,而这份焦灼在他看清室内的情形时彻底化成了错愕。
“小语,这是……怎么回事?”
钟溪语目光幽幽地看着他,心中彻底有了答案。
除非,问题根本不是处在沈翊身上。
除非,除去一个沈翊,还会冒出更多的“沈翊”。
因此,与其处处提防一个未知的别有用心之人,倒不如留下这个过了明牌的隐患,起码还能知道风险所在。
琴兰阻止不及,慢了沈翊一步,气喘吁吁地坠在他后头,嘴上还焦急地劝说:“公子,此间有客人了,我带您去别处吧!”
这人莫不是知道了什么,怎么偏偏就直奔这个房间!
她心中暗骂,眼见突然对方呆立在原地,知道已经来不及阻止了,看样子公子应该得手了。
想到这儿她也不着急了,不紧不慢地上前,想到钟溪语众目睽睽之下失了名节,心中不禁感到一阵痛快。
她怕自己笑出声,竭力维持脸上的表情,却掩饰不住眼中的期待。
然而所有幸灾乐祸在她看见满地的血红中戛然而止。
琴兰瞬间发出尖锐爆鸣。
此前暗卫们听到的尖叫声便出于此。
钟溪语说完事情的经过,一脸匪夷所思地对廖池吐槽:“你说那些人是不是脑子有病,他们竟然觉得欺负了我我们全家还会成为他们的助力!”
“也不算全错,”廖池眸色幽深,“至少可以助他们早死。”
虽然知道这些人无所不用其极,但这般下作的手段着实恶心到他了。
也不知道背后之人喂平阳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他倒想看看,那藏匿其后的宵小是否真的有本事保全平阳伯,他就这么自信,即便在生死跟前,平阳伯也不会将他攀咬出来?
钟溪语闻言眼睛一亮,很难不表示赞同。
这怎么不算是一种助力呢?
但随即又想到什么,迟疑片刻说出自己的猜测:“其实,我觉得平阳伯一家更像是幕后之人丢出来的弃子。”
一枚为了保住更重要棋子的弃子。
廖池抬头对上她的视线,轻飘飘吐出两个字:“沈翊。”
钟溪语点点头。
沈翊来得太及时了,就像是早就知道原定的戏剧走向。
结合他们之前的推测,若沈翊的出现一开始就是有心人的特意安排,那么从始至终,背后之人的目的似乎都是促成她和沈翊的婚事。
因为她对沈翊态度的转变,加上廖池这个意外因素的出现,背后之人开始着急了,所以设下此局。若是事情真如他们计划的那般发展,无论方奇得手与否,在外人看来她都清白有损,甚至因为此事发生在程府,还能一石二鸟引起长公主府对程府或者说廖池的迁怒,届时再由沈翊出面接纳她,让事情重新回到正轨……
但上一世,她还未与沈翊成婚就死了。
所以,婚事不是目的,而是一种手段。
一个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她爹爹娘亲两方助力的手段。
钟溪语思绪从如像此刻这般清晰。
上一世,沈翊成功取得了他们的信任,然后他们全家开始死的死,死的死,死的死……
仔细想想,这不就是典型的卸磨杀驴?
钟溪语眼神一点点变得凶狠。
感情上一世他们家的惨状其中就有沈翊一份!
正想得出神,突然被一只手捏住鼻子,钟溪语疑惑抬头,就听见廖池眯着眼警告道:“不要胡来。”
钟溪语视线游移,不与他对视。
“嗯?”
听出他语气中的危险意味,钟溪语立即乖巧点头,趁机转移话题:“你们夜幽庭不是有天子耳目的别称嘛,依你看来,平阳伯和沈翊会是谁的人?”
廖池摇摇头:“平阳伯是出了名的墙头草,在朝堂上也从未表现出明确的政治倾向,而沈翊自从被你爹娘放弃后,走的一直是天子近臣的路线,而此路最忌讳同其他官吏有所牵连,从他如今顺畅的仕途可见,他并未犯这种低级错误。”
不过今日这事,平阳伯这下不脱层皮恐怕都难以收场了,除非他能狠下心舍弃这个儿子,否则夜幽庭多的是办法让他开口。
至于其中细节就不需要和小姑娘说了。
钟溪语捧着脸叹气:“那岂不是只能等他们自己露出马脚了?”
“倒是还有一个线索。”廖池若有所思。
钟溪语眼睛一亮,巴巴地看着他无声催促。
“我那舅舅曾说过,在我爹娘出事后一段时间,程府的人经发生各种意外,甚至书房还曾凭空出一封信件。当时他怀疑程府下人有异,为此前后换了好几批,可上次我外祖父还是中招了。如今想想,若是程府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筛子呢?”
“你是说那个暗道?”钟溪语立即反应过来。
廖池点点头。
“虽然他的话未必都可信,但他好歹惜命,若是知晓自己躺在一个出入自如的坑道上,估计是绝对睡不着觉的。所以,那地道应该是在我舅舅一家搬进来之前就有的,而在他之前,便是那位被贬谪的官吏。带你进去的人既然能知道这条暗道,可见其用途绝对不简单。”
“或许,我们能从这位官吏入手,追溯背后之人。”
“不愧是主司大人!”钟溪语眼神亮晶晶的,朝他竖起大拇指。
“花言巧语。”廖池轻哼一声,嘴上再次强调:“此事我会派人去查,所以,不许再一个人胡来了。”
钟溪语歪着脑袋一脸无辜地眨眨眼,眼底一片清澈。
方奇因为抢救及时,到底还是保住了小命。
虽然平日里一口一个逆子,但真看着自己儿子这幅进气多出气少的模样,平阳伯又不干了,还没等太医出来就急匆匆腆着一张老脸进宫恶人先告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到圣上面前。
不过皇帝耳目通达,早在他到来之前就已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得知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受此委屈,瞬间将方奇撕了的心都有了。
别说人还没死,就是死了那也是他死有余辜。
平阳伯这一举动无异于将自己往枪口上送,差点没被皇帝骂了个狗血淋头,顺带以教子无方的名义,将其长子原定的袭爵一事都延期了。
皇帝也是个有想法的,直接让他取得长公主一家的原谅后再议袭爵一事。
听到这话,平阳伯脸当场就绿了,生怕晚一点就被当场夺爵。
从宫中回来后便直奔方奇的院子,不顾方夫人的反对就将刚脱离危险尚且还在昏迷的方奇从床榻上拖下来,让人抬着一起去长公主府外请罪。
此前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钟溪语郡主草菅人命的人一改说辞,瞬间完成从受害人家属到施害人家属的身份转变,用实际行动生动诠释了“变脸”一词。
平阳伯脸皮确实够厚,顾不上周围看戏的人群,直言自己教子无方,愿意将方奇交出去任由长公主府的人处置。
看得出来是很怕爵位断送在自己手上了。
长公主听到底下的人复述,嗤笑一声:“这老东西倒是狠得下心。”
“殿下,那方奇要如何处置?”
“给裴家那小子送去吧,这种事他处理起来可比我们得心应手。”
待人走后,一向隐于暗中的夕照难得主动现身,却迟迟没有出声。
“想说什么便说吧。”长公主见她这般欲言又止的模样好笑道。
“那人不是善茬,留在郡主身边恐会引来祸端。”夕照说。
他们这种人对同类的嗅觉格外灵敏,而廖池给她的感觉比以往她见过的人都要危险。
长公主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摇摇头。
“你大抵杀不了他。”
夕照一贯波澜不惊的眼神中难得闪过一丝不解。
“能震慑住夜幽庭那一帮恶鬼的,能是什么简单的人。”长公主轻飘飘道,语气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所有阴谋诡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不值一提。有他在粟粟身边,虽然危险,但也是最安全的。”
竟是夜幽庭的人?
夕照蹙眉,但还是不明白长公主为何会放心将他留在郡主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