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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大唐,开局流放岭南(五谷丰登庆丰年)

打工人苏樱连续加班猝死,穿越到大唐贞观二年,成了流放岭南的长安县令苏步成长女苏樱。 岭南蛮荒,群山环抱,猛兽出没。
一大家子身无分文,仅吊命的口粮和种子,要如何生存下来?
不等不靠,一家人齐心协力,共同劳动,改变生存环境。
开荒种地、加工山货,努力在贫瘠的土地上生根发芽。
与土著交往,传播先进农桑、文化知识,改善当地基础设施,提高生活质量。
苏樱觉得在岭南也没什么不好,一家子努力努力,成长为岭南新世家,偏安一隅、远离政治中心,子子孙孙平平安安的挺好。
一切朝着既定目标发展,谁知突然全家被赦免,要重返长安!
本以为会平平淡淡过一生,最终卷入政治斗争…

贞观二年,京师旱,蝗虫大起。
太宗入苑视禾,见蝗虫,掇数枚而曰:“人以欲为命,而汝食之,是害于百姓。百姓有过,在予一人。尔其有灵但当蚀我心无害百姓。”
将吞之,左右遽谏曰:“恐诚疾,不可!”
太宗:“所冀移灾朕躬,何疾之避!”遂吞之。
——————————
“杨老头、杨老头!”有人在屋外大声喊。
“唉,来啦、来啦!”屋里跑出一个干瘦老头,头发花白,背有些佝偻,但动作麻溜。
见到来人,微微一愣,有年头不曾有官差造访。
“哟,几位官爷!什么风把你们吹来啦?”老头勾着腰讨好道。
“新来的流犯,安置一下。”官差懒得跟他扯闲篇,直奔主题。
“流犯?”老头这才注意到院子外站着十几二十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人。
挨挨挤挤站一堆,老老少少都有,一如当年自己一家。
呃!又是流放全家桶套餐的。
“对,人交给你,你可要看好了!少一个唯你是问!”官差敲打道。
“不敢!不敢!”老头陪着笑脸。
“你们过来!”官差冲流犯们喊道。
那堆人扶老携幼,相互搀扶着过来。
“这是黑风乡荒沟村村长杨老头,以后你们就定居这里!老实些,戴罪之身,别想着逃走,要是给我们惹麻烦,一个都TM别活了!”
官差对流犯们撂下狠话,干脆利落的走了。
“在下犯官苏步成,这些是我的家小,有劳村长!”苏步成对着杨村长抬手一揖。
满面风霜,但腰身依旧挺直,平和淡然,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失文人风骨。
“无妨、无妨!”杨老头看着这些人犯难,“你们来的突然,这里没有多余住所…”
“无妨,只求有个落脚地就成。”落到这个境地,还讲究啥?
“呃,村尾有几间废弃的房屋,不介意的话,暂住那里吧!”
一行人随着杨老头来到村尾,几间残破的茅草屋,孤零零伫立在路的尽头,孤寂落寞中透着无尽荒凉,地上残留着一些栅栏朽桩。
门窗没了,屋顶茅草稀稀落落,裸露的房梁、墙头长满荒草,在晚风中摇曳。
“呃,这个、这个…”杨村长看着这破败的房子,面露歉意。
“多谢村长!”苏步成抬手道谢,“初来乍到,承蒙关照,改日必登门拜谢!”
“不用,不用!”杨村长告辞。
苏樱牵着妹妹,打量着新居。
零零散散不过二三十户人家的小村落,被连绵不绝的大山包围着,通往外界的路唯有来时那条崎岖山路。
这里是山脚,村子的最边角,远离村落索然独居,边上有条溪流涓涓流淌,再往里是大山。
猛兽出没,第一个嚯嚯的便是这家。
宁愿空着也无人居住,想来这里不是好地方,为了活命,只得放弃。
“砰!”正想着,小腿上重重挨了一下,苏樱一个踉跄。
“愣着干什么?干活儿去!”苍老、恶毒的呵斥声骤然响起。
苏樱拧眉回头。
满头白发的老妇人杵着拐杖,眼中写满厌恶、憎恨,被两个年岁跟苏樱相当的少女搀扶着,活脱脱老祖宗派头。
官差走了,村长走了,老妇人不再装鹌鹑,恢复了往日做派,趾高气昂、颐指气使。
“怎么,不满?委屈?”
老妇人眼皮松垮,三角眼中浑浊的眼球,此刻精光四射,不见半分衰弱。
“呸!扫把星!你害了全家,还觉得委屈?在场的哪个不比你委屈?哪个不是被你害的?”
“阿姐!”五岁的妹妹小桃紧紧拉着姐姐,眼神胆怯、担忧。
祖母好可怕,不再慈祥和蔼,动辄打骂阿姐,以前可是最偏疼阿姐的,赞她是家里的福星、智多星。
“不怕!阿姐没事儿!”苏樱轻轻挼了挼妹妹小脑袋,轻声安抚。
“阿娘!你又是作甚?”苏步成见母亲又拿女儿出气,忙过来。
“阿樱大病初愈,您就别拿话刺激她!是儿子的错,要怪就怪儿子吧,是儿子连累了您和二弟、三弟!”
“大郎,你就惯着她!看她把咱家祸害成啥样了?给你出的什么馊主意!我看,她就是包藏祸心,故意害咱老苏家!害一家老小流放这鬼地方!
哎哟!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哟,摊上这么个不孝子孙!老头子,我对不起列祖列宗!对不起你!
咱老苏家再也回不了故土,从此只能在这蛮荒之地落土,呜呜…”
老妇人中气十足的捶胸顿足怒骂,骂完又以袖掩面,哀哀哭泣。
听了老妇人的话,苏老二、苏老三两家默默垂下头,神情沮丧。
“阿樱!”杜氏心疼的搂住瘦得一把骨头的大女儿。
这一路上大女儿受尽委屈,被人退婚羞辱,拖着病体强撑着赶路,差点儿一命呜呼,客死他乡!
好不容易熬到目的地,婆母又来辱骂责打,当娘的哪里看得?
“阿娘!我没事儿!”苏樱安慰杜氏。
“就是你这贱人!生了个祸害!我好好的苏家,让你们母女给害惨了!”
老妇人说罢,提起拐杖朝杜氏背上砸去,迁怒杜氏。
“阿娘!”、“阿娘!”,苏步成三兄弟忙扑向老太太。
“阿娘!您有气就撒儿子身上!您怎么打儿子,儿子都受着!是儿子的错,该!
只求您别拿仙娥和阿樱撒气!与她们无关!”苏步成拽住母亲的拐杖。
“祖母,有气撒孙儿身上!是孙儿无能,不关母亲和妹妹的事儿!”苏步成的两个儿子也跪下。
“你、你们!好、好、好得很!”老妇人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儿子、孙子,气得胸膛一起一伏。
“你们都护着这母女!你们、你们是相亲相爱一家人,只有我老婆子是恶人,我、我…”
老妇人捂着胸口,怨毒的怒视着杜氏和苏樱,恨这母女,更恨自己当初怎么会鬼迷心窍,信了她们的鬼话,以为她们能干,能助力大儿。
结果落得这结局,大儿努力十几年的仕途没了,苏家的基业没了,全家流放到这里!
后悔啊,后悔!千金难买早知道!早知道,早知道就不听信谗言!
“阿耶,天马上就黑了!”苏樱看着可劲儿作的老太太,很是无语。
能不能把家先安顿下来?走了两个多月,人困马乏到了极致。
老太太活蹦乱跳,有精力找茬儿,看来老太太不累,路上照顾的太好,没吃什么苦头。
“对!正事儿要紧!”苏步成回过神。
安排道,“二弟你们住右首,阿娘,你带着荷儿、绿儿住右首第二间!我们一家住左首这间,三弟左首第二间。”

“是,兄长!”苏老二、苏老三没争抢,带着各自妻儿打扫房屋。
苏老太太兀自坐一边哭天抹泪,她这把年龄,本该颐养天年,不用理会这些俗物,只有儿孙去做。
“大伯,为啥我家住右首?”苏老二的女儿苏荷没动,不满地嘟着嘴。
左首的房子明显要好的多,大伯家以为还在长安呢,样样都得唯他马首是瞻,什么都听他安排,大伯家得用最好的!
“荷儿,你懂什么?休得胡言!”苏老二喝住女儿。
大兄的房子最靠近山里,要是有猛兽来,他们是最先遭殃的。
他懂大兄的意思,哥俩住两头,既防猛兽也防坏人,把老母亲、老三家保护在中间。
闺女比侄女苏樱大几个月,不如苏樱聪慧,却偏爱掐尖要强,事事要跟苏樱争个高低。
“阿耶!”苏荷不服气。
“天色不早,快去把房间打扫出来,早些让你祖母歇息!”苏老二没精力跟闺女讲道理。
“苏樱呢?她咋不去?”苏荷不干。
家里风光的时候,风头让苏樱出尽,落难的时候,家里人一个没落下,全跟着倒霉!
全家流放,都是因她而起,凭啥她像个没事人一样?她不应该多干活赎罪吗?
苏樱从屋里抱着一捆腐烂的茅草出来。
“苏荷,你不想做就闭嘴,没人当你是哑巴!哔哔哔的,不累吗?”
“你!”苏荷一听,火气噌的一下窜起来,“都是你,害了我们,你还好意思说!”
苏荷那撒泼劲儿,与苏老太太如出一辙,神情语调一模一样。
以前得时刻讨好、奉承苏樱,如今,她可不再惯着,苏樱是苏家的罪人!
“唉!”苏樱摇摇头,转身干活去。
这堂姐脑子不够用,却喜欢自作聪明,可惜了那张漂亮脸蛋,美貌与智慧不匹配。
跟蠢人辩论,除了拉低自己智商,再无半点儿益处。
这会儿又累又饿,只想早点儿弄完,早点儿开饭、休息。
“哼,知道自己理亏了!你不是能耐么?伶牙俐齿,号称长安才女,怎么不说了?”苏荷并不打算放过苏樱。
憋了这么久的怨气、怒气,总要发泄出来,她苏樱是罪魁祸首,就该承受这怒火。
“苏荷,走了几千里路,你脑子丢了?落在长安没带走?
在这里斗嘴皮子显得你很能耐?掰扯这些能改变现状?这事儿由我而起,不也是阿耶、二叔、三叔他们商讨后决定的?
至于事情怎么发展到今天这一步,你心里没点儿数?”
苏樱定定看着苏荷,话点到为止,不想伤了几家和气,现在是最艰难的时刻,需要大家齐心协力、同舟共济。
“你!”苏荷瞳孔倏地瞪大,顿时哑火。
久久没说话,心虚地缩在苏老太身后,就是不肯干活儿。
最小的苏桃都去帮忙。
一通忙活,总算把破屋清理出来,屋是干净了,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来的时候,在县衙领了几袋陈米,一些菜种、以及冬小麦种,几把锄头、一把菜刀、一把砍刀。
流犯什么都没有,不可能一点儿粮食都不给,让人饿死。
按人头预支的粮食,不多,仅够吊命,自己垦荒种地,来年收成后计息归还。
再就是每个人背的包袱,几身换洗衣物和鞋子,以及一口煮饭的瓦罐和碗筷。
最值钱、最贵重的当属苏步成两个儿子的书箱,太学院学生,装的全是典籍、笔墨纸砚。
苏老二、苏老三两家儿子读的律学、书学、算学,学习专门技术,含金量远远比不上太学院。
太学院必须五品及以上官员的子弟才有资格。
“二弟、三弟,咱们去砍些树枝。”苏步成招呼两个弟弟。
“阿耶,该我们去!”少年们懂事的抢过砍刀。
“你们没干过粗活,哪会做?”苏老二笑道。
“二叔说的,没干过可以学啊!总不能啥都等着你们做好!我们也该担起家里的事儿!”少年们回道。
正争抢着,杨老头去而复返,后面跟着几个年轻后生,每人扛一大捆秸秆。
“村长!怎么又来了,可是有事?”苏步成上前。
“没别的事儿,想着这里啥都没有,给你们送些秸秆,垫着先对付一晚,其他的明日再说。”杨村长放下肩头的秸秆。
“多谢村长!真是太及时了,我们正想着去伐些树枝。”苏步成忙道谢。
“不耽误你们,早些歇息!夜里莫要乱跑,小心猛兽!”卸下秸秆后,杨村长带着后生急匆匆走了。
天色几乎黑尽,三家人铺好秸秆,总算收拾出栖息所。
“吃饭了!”三妯娌用石块垒的临时灶,煮了一罐粥。
大家翻出自己的碗筷摆好。
苏老太的碗摆第一个,浓稠的粥装的满满的。
其余的不分男女老少,一律均分,都是半碗清可见底的稀粥。
“啊,这点儿粥够谁吃啊!”苏荷意有所指的看向大伯娘杜氏,粮食由她掌管着。
“你觉得哪碗多,自己端!”杜氏淡淡道,不干活还屁事多。
苏荷瞅半天,只得悻悻端走自己那碗。
大家就近找石头坐下,吃他们到这里的第一顿晚餐。
苏樱本来想说什么,又忍住,端起自己的粥,分了一些给妹妹。
“阿姐,我够了!”小桃推让。
“吃吧,阿姐不饿!”苏樱摸摸妹妹的小脑袋。
“哼!不饿就别吃!做给谁看?”苏荷最见不得苏樱惺惺作态。
大家都饿的前胸贴后背,你倒装上了!显得你多么识大体。
“我吃不吃是我的事儿,分给我的粥,我爱给谁就给谁!就你话多!”苏樱没见过这么欠儿欠儿的人,上赶着找骂。
“阿樱,娘吃不完!”杜氏要把自己的粥匀给大女儿。
“阿娘,我够了!你自己吃!”苏樱用手盖住自己的碗。
这点儿陈米要吃好几个月,熬得很清,除了苏老太太,没谁能吃饱。
“你这孩子!”杜氏看着大女儿,满眼心疼。
苏老太闷头吃着自己那碗粥,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天大地大,自己吃饱最大!
苏樱默默喝着清粥,经过两个多月时间的消化,终于接受现实。
因为赶项目,连着半个月没日没夜的加班,等完成任务,累得倒头就睡。
再醒来,却是大唐贞观二年六月,成了犯官苏步成十三岁的长女苏樱。
此时一家在流放路上,原身突遭变故,又惊又怒又羞愤,病倒在途中。
最终香消玉殒,苏樱占据这具身体,替代原身。
现代社会中岭南富饶繁华、物产丰富。
可这是贞观年间,离长安五千里之外的岭南,是真的蛮荒!是朝廷专门惩罚重罪官员的流放地。
没有皇帝的赦免,永远无法离开,不单自己终老在这里,子子孙孙都将在这里生根发芽。
“唉!”苏樱叹息一声。
自己大学毕业,在大城市打拼多年,好不容易加薪升职,攒够了买房的首付,刚买下一套两居室,还没入住,就…

第3章 从长计议
苏步成几口喝完清粥,只解渴不顶饿,连水饱都算不上,坐那儿吹着凉风,回想着这场变故。
决定干的时候,就料定结局可能不妙,却没想到会这么重,还牵连到两个弟弟。
去年冬到今年开春,京师极少雨雪,身为长安县令的他深深担忧,这意味着后面极大可能会出现蝗灾。
三月京师大旱,蝗虫大起,担忧成真。
苏步成翻阅典籍,寻找治蝗、灭蝗之策,向京兆府上表治蝗,无人理会。
眼看蝗灾越来越严重,下半年收成无望,苏步成只得召集乡民捕蝗、灭蝗。
被监察御史获悉,集体上奏弹劾。
古代有“灾异天谴说”的传统思想,认为自然灾害是现实政治的过失引起的,是上天对皇帝的警示,国家将有失道之败。
蝗虫被视为负有谴告天职的神虫,受到社会各阶层的敬畏。
太宗震怒,杀神虫是对上天的大不敬!
当即下旨,褫夺官身,流放岭南!
官差来抓人时,苏步成还在乡间田野捕蝗,抓个正着,剥掉官服押走。
唐代流放之人的妻妾、祖孙皆可随其加入被流放地区户籍,强制迁移。
离开长安时,工部员外郎卢家遣人追来,退还苏樱的庚帖,索回卢二公子的,解除两家婚约。
正值城门口,众人围观,苏樱羞愤难当,郁结于心。
时值六月,天气暑热,没走多远,苏樱病倒。
苏步成乞求押解官差通融,待女儿病好再启程。
奈何押解有期限,官差不肯通融,苏樱只得拖着病体跟随。
行至商州,浑身滚烫、昏迷不醒,汤药都灌不下,眼看着撑不过去,家人以为要客死他乡。
却不想第二日竟奇迹般醒来,开始退烧,人慢慢好转,最后痊愈,平安抵达岭南。
只是人瘦的厉害,只剩一把骨头。
苏步成明显感觉女儿变了许多,特别是性格,以前温婉多儿女柔情,现在果敢、决绝、爽利,眼神明亮,好似浴火重生般脱胎换骨。
“阿耶!”苏樱坐过来。
这个父亲要是放在现代社会,绝对是人民爱戴的好官。
在这人人敬畏蝗虫为神虫的古代,冲破神论积极灭蝗,反应了他人定胜天的决心和勇气,一心为民。
可惜时机不成熟,再加上五品小官,人微言轻,上表扣在京兆府,根本上达不了天庭。
距离玄武门之变不久,蝗灾让太宗认为是上天对自己弑兄杀弟的警诫,心中正惶恐。
苏步成的灭蝗举动正好触了霉头,倒霉催的做了替罪羊。
原身从小就极为聪慧,有过目不忘之资,博览群书、见多识广,在交往的女眷中颇有名声。
苏步成担忧蝗灾时,原身翻遍古籍,找到灭蝗的先例作为理论依据,为父亲灭蝗出谋划策。
流放后,事事与她攀比的苏荷就把这事儿算到原身头上。
势利的苏老太太也如此,以前苏樱给家族带来荣耀,甚至与工部员外郎卢家结亲,她捧着、惯着。
失势了,所有错都怪到苏樱头上,想到失去的荣华富贵,就气得拿拐杖打骂苏樱出气。
“阿樱,何事?”苏步成愧疚的望着清丽出尘的女儿。
要不是出事,也许此刻该商议婚嫁之事,明年风风光光出嫁,孝敬公婆、夫妻和美,幸福的过着小日子。
“现在咱们到了流放地,开始新生活,我觉得有些规矩需要改一改,不然大家都得饿死在这里。”苏樱道。
“阿樱的意思…”
“阿耶,我的意思是从明日起,不分男女老幼,都得干活,咱们要做的事儿太多,养不起闲人;另外,分配取消差别待遇。”
吃饭那会儿苏樱就想提,可当时大家都饿得不行,暂且忍下。
苏荷、苏老太太还当自己是官眷,端坐那儿,静等开饭。
苏老太太虽是最年长的,却是一众老少中身体最棒的,一路都好吃好喝供着。
现在不干活不说,还把粥里干的全捞给她,满满一大碗。
干活的人却只喝半碗清粥。
条件好时这么优待没问题,体现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
但现在环境艰苦,不出力还要享受最好的。
照这样下去,要不了一个月,这帮供养她的青壮都得饿死。
“这…”苏步成纠结。
女儿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自己治理县郡多年,赈过灾,知道这样才是对每个人的公平,才能最大程度保障每个人活下来。
可是看看老母亲,忍不下心。
一把年纪了受自己牵连,跋山涉水几千里,受尽苦楚,这会儿不但要干活儿,还跟大家一样喝清粥,心里怎么都过不去。
“阿耶!取消分配差别,饿不死人,但如果不取消,肯定会饿死人!”苏樱下猛药,“都这种情况了,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苏步成看向旁边的老二、老三,两兄弟没说话。
都知道苏樱说的对,可是没谁愿意做恶人,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不孝。
古代孝字大于天!
一顶不孝的帽子扣下来,不用在世上混了,名声、仕途都没了,还要被人唾弃。
“唉,又不是不给饭吃,大家吃一样,有那么难吗?”苏樱不觉得有啥问题。
“砰!”拐杖狠狠敲在背上。
“哎哟!”苏樱不防,痛得差点儿背过气。
“你个坏了良心的东西,竟敢撺掇你老子苛克我口粮!”苏老太太杵着拐杖,怒视苏樱,这祸害怎么不死在路上?
“阿娘!怎的又打阿樱?”苏步成忙拦在中间,老母亲下手忒狠。
从未想过母亲会这么恨阿樱,当初可是心肝宝贝的唤着,稀罕的不行。
“不该打?不孝的东西,她这是要置你于不孝!你还护着她!” 苏老太太大骂。
“不过是商议后面的日子怎么过?怎么就扯到孝不孝去?
阿娘,咱们的口粮吃不拢,不从长计议,谁都活不了!阿樱也是为了大家好!”苏步成替女儿辩解。
“所以你们就克扣我的?”苏老太太反问。
“不是克扣,是大家不再区别对待!”苏樱不等父亲开口,接过话。
父亲和叔叔们不肯做恶人,她来做。

第4章 都不消停
“混账东西,没老没少,有你说话的份儿?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苏老太太呵斥。
反了反了,毛都没长全的丫头片子,竟敢篡权!
以前以为是个温顺听话的兔子,却不想是个没良心的狼崽子,心狠着呢!
“阿樱!”洗碗回来的杜氏见婆母又在拿女儿撒气。
“粮食不够吃,明天开始大家都要干活,不干活没得吃!
要想办法盖房子、还要垦荒种地,全是重体力活,总不能让大家天天喝半碗清粥,而你却整碗捞干的!
县衙给口粮,老弱算的量少,青壮算的量多?按理,应该是阿耶、二叔、三叔和兄长们多吃才对,他们是主要劳动力。”
苏樱大声道,“要想吃好的、干的,先把难关度过,以后日子好了,不会短了你的!”
两个婶婶、兄长、堂兄弟们都围上来,没说话。
一路上车舟牛马、住宿饮食,包括押解官差的,全得流犯掏腰包。
为了老太太不累着、饿着,花光了银钱,在场所有人兜里都空空如也,再掏不出一枚铜钱。
吊命的口粮再这样分配不均,老太太肯定能活下来,其他人未必。
都有孩子,谁不想自己的孩子活下来?
“大郎,你也是这么认为的?”苏老太太奈何不了苏樱这个刺头,还奈何不了自己儿子?
“阿樱说的没错!”本还犹豫的苏步成见女儿说破,索性背了这恶名。
“大郎!你这是嫌弃娘老了不中用,拖累你们啦?”
苏老太太委屈的泪水啪嗒啪嗒掉下来,无比怀念在长安的尊贵生活。
“阿娘,您不用干活,只需每日好好的,吃食少不了您的!等熬过今年缓过气儿,该您的还是您的!”
苏步成说不出让老母亲干活的话。
“你、你这不孝子!我还活着做什么?不如当初一根绳子吊死在长安,也好过一路颠簸到这里,如今倒是碍了你们的眼!呜呜…”
苏老太太呜咽着跑回屋,苏荷拉着堂妹苏绿追去。
苏樱看着苏荷的背影没说话,刚才那幸灾乐祸的表情没逃过她的眼,想来是苏荷撺掇着老太太闹腾。
唉,这么个不到二十人的小团队,既有搅屎棍、还有脑子不清醒的,够呛。
“时辰不早了,歇息去吧!”苏步成挥退众人,“夜里都警醒些,小心猛兽!”
每间屋子分了一把锄头做防卫,菜刀、砍刀由两端的苏步成、苏老二两家拿着。
屋里散发着秸秆的清香,躺上去沙沙作响,困倦的人头一挨到秸秆,顿时睡意来袭。
山风吹来,隐隐传来虎啸、狼嚎以及其他猛兽的吼叫,声音飘忽不定,让人睡不安稳。
“苏荷,你个死丫头,怎地跑了!果然,你们都嫌我老婆子是拖累!”
睡梦中,苏老太太愤怒的咒骂声骤然响起,打破夜的寂静。
“荷儿,你咋回来了,不守着祖母?”苏老二猛然睁眼,见闺女闯进来。
“阿娘,我怕!”苏荷躲进母亲小秦氏怀中。
那猛兽的声音越来越近,吓得她睡不着。
只有她和苏绿守着老太太,没一个壮劳力,锄头有当没,没力气也用不来,别说保护老太太,自保都不行。
“你这孩子,你不去,谁来照顾祖母?”苏老二气得捶地。
“叫苏樱去!她不是能耐吗!她去啊!”苏荷大声顶撞,故意说给另一头的大伯家听。
“阿樱还未痊愈,你怎么事事盯着她?”苏老二头疼这个闺女,越发不懂事。
“反正我不去!”苏荷不管,紧紧搂住小秦氏,“阿娘,我怕!”
“嗷!”山岗间传来穿透力极强的狼嚎,气势逼人。
“嗷呜!”此起彼伏的狼嚎声回应。
吓得苏荷抱着小秦氏发抖。
“二郎!荷儿还小,就让她留下吧!”小秦氏请求道。
“你就惯着她,她越大越没个样子!”苏老二训斥道,“算了,我去守阿娘!”
“二郎,我去吧!你看着孩子们!”小秦氏拉住丈夫,小秦氏是苏老太的娘家堂侄女。
“阿娘!别走!”七岁的儿子苏兆彦拽住小秦氏不撒手。
“阿彦乖!阿娘就在隔壁祖母那里!”小秦氏轻声哄道。
“不要!”苏兆彦声音发抖,好多狼。
“苏荷,出来!”苏樱在屋外喊,没办法,她要不过来,今晚谁都别想休息。
狼在嚎,苏老太太在骂,都不消停,热闹得很。
“干嘛!”苏荷不出来。
“一起去祖母屋里守着!”苏樱回道。
“要去你去,我才不去!”苏荷依旧不动。
“确定不出来!那我进来了!”苏樱才不管那么多,准备暴力对付。
“快去,阿樱都去,你是姐姐。”苏老二催促道。
“阿耶!我是不是你闺女?”苏荷急道,“狼来了怎么办?”
“狼来了,先把你拿去喂狼!”苏樱进来,拽着苏荷就走。
苏樱是现代灵魂,二十多岁的人,这具身体虽瘦,但力气还是比从不干活的苏荷大很多。
“阿耶、阿娘救我!”苏荷哭喊着挣扎。
“闭嘴!你是生怕引不来狼?”苏樱低声喝道,“老实些,再闹,狼来了,谁也活不了!”
苏荷被吓住,低低啜泣着被拽到隔壁苏老太太屋里。
小秦氏想要说什么,被苏老二止住,自家闺女拎不清,也就大侄女压得住。
“你们这些没良心的东西,嫌我老婆子老了无用…”苏老太太抑扬顿挫骂着,声音盖过外面的狼嚎。
苏绿缩在墙角哆哆嗦嗦抱着锄头,害怕狼也害怕老太太,想走不敢走。
见两个堂姐进来,仿佛见到救星,上前一把抱住苏樱,“阿樱!我怕!”
“别怕!”苏樱拍拍抖得筛糠般的堂妹,这是个老实孩子。
三个堂姐妹中,苏樱与苏荷同年,十三岁,苏荷大苏樱三个月,苏绿比她俩小一岁,性子温顺。
见苏樱镇定自若,苏绿稍微心安了些。
苏荷哭哭啼啼的,拽着苏樱不撒手,没了之前的张牙舞爪。
“回来作甚?我老婆子不需要…”苏老太太见三个孙女都来伺候她,顿时来劲儿了。
“安静!”苏樱冷声道,
“山上狼几十上百只,你要是嫌命长,尽管嚎!
狼来了,我们年轻,肯定能跑过你,你身上肉最多,想来狼很喜欢。”
她不是原身,对这个自私自利的老太太没太多的敬畏。
“嘎!”苏老太太顿住,像鸡被捏住脖子。

苏樱拿着锄头守在门口,苏荷、苏绿紧紧靠着她。
明明苏樱瘦的一把骨头,可是俩人就觉得挨着苏樱心里踏实。
“咚咚咚!”感觉到大地在颤动,似有千军万马奔腾。
“嗷!”头狼再次嚎了一声,就在不远处的半山上。
“嗷呜!”群狼的声音在附近山岗响起。
“吼…”老虎、其他猛兽的声音,好像都聚集到周围的山上。
居高临下,对着山下嘶吼,仿佛这几屋的人是它们餐桌上的美食。
“磕磕磕…”苏荷上下牙磕磕直响。
苏老太太也不再端着,哆嗦着跟孙女们凑在一块儿,死死拽着苏绿、苏荷,免得跑的时候扔下自己。
屋子里没人说话,全都凝神屏气。
苏樱知道父亲、二叔、三叔还有兄长们肯定都守在各自门口、窗户,防止猛兽闯进来。
“嗷呜呜”、“嗷呜呜”!猛兽们撕打起来,山林里哗哗作响,树枝噼啪断裂。
嘶吼声、撕打声,此起彼伏,争斗很厉害,听声音像是狼群被猛兽追赶,狼群退无可退,组队围攻、反击。
猛兽和狼群并没有下山,大概是忙着打架,顾不上这头。
苏樱听了许久,困得不行,靠着墙不知不觉睡着。
“起来、起来!还睡!”睡得正香,被苏老太太的拐杖戳醒。
老年人睡眠浅,眯盹一阵就醒了。
天光大亮,几间屋子却没响动静,门口三个孙女睡得跟死猪一样,操起拐杖挨个戳。
苏荷、苏绿痛醒,看向苏樱,苏樱不出去,她们也不敢出去。
苏樱伸头看看外面,并没有猛兽来过的痕迹。
起身出去,却见阿娘她们也刚起来,一脸倦容,昨晚都没睡好。
“阿姐!”小桃见到苏樱,立马粘上来。
阿姐去祖母屋里,阿娘抱着她睡的,开始还在担忧阿姐,听着狼嚎吓得不行,后面竟迷迷瞪瞪睡着了。
“阿耶!”苏樱叫住父亲。
“何事?”苏步成脑袋有些晕乎,吃不饱睡不好,人显得很没精神。
“咱们今天得想办法把门窗安上,另外再用木桩把院子扎起来,不然没法睡安稳觉。”
苏樱算是知道为啥没人肯住这里,单是鬼哭狼嚎声就吵得人没法入睡。
“嗯!”苏步成点头。
没有洗漱用具,到溪沟捧水抹一把脸,再含水漱漱口,就算洗漱。
苏樱他们这边动了,其他也跟着动,溪边挤满人,很是壮观。
老大苏步成,妻杜氏,两子两女,长子苏伯彦十七、次子苏仲彦十五、长女苏樱十三、次女苏桃五岁。
老二苏步青,妻小秦氏,三子一女,长子苏时彦十八、次子苏辰彦十六、女儿苏荷十三、三子苏兆彦七岁。
老三苏步云,妻韦氏,两子一女,长子苏柄彦十七、女儿苏绿十二、次子苏权彦九岁。
就连苏老太太秦氏都不得不亲自到溪边梳洗,想让孙女们伺候,也得有盆子不是?
“天哪,昨晚吓死人了!”几个少年郎谈论着。
众人小心看向不远处的树林,生怕里面有猛兽窜出。
不过很奇怪,明明打的那么厉害,这会儿却一点儿痕迹看不出,好似一场梦。
苏樱望着山上,有些意动。
“阿樱,你在看什么?”苏步成好奇。
“我在想,昨晚斗的那么厉害,会不会有死伤、没吃掉的动物,咱们要不要去捡漏。”苏樱眼神雀跃。
“傻孩子,你有没有想过,也许那些胜出的猛兽正在盛宴狂欢?别胡思乱想!小命要紧!”苏步成逗道。
哦,对哦,一点儿血腥都能引来嗜血动物的追踪,每个生物圈都有各自的食物链。
真要是有漏,绝对后面有一大批其他动物候着呢。
贸然进去,赤手空拳的,完全就是给那些动物添菜。
如今的伙食简单,一罐子清粥,三个妯娌商量后轮值,一人一天,一天两餐。
趁着等粥的空隙,苏步成带着男丁们去树林边砍伐树枝,再拖回来,妇孺们把树枝上的枝丫修理掉。
大家齐心协力、忙忙碌碌,颇有几分兴旺景象。
“干活、干活!不干活的没得吃!”见苏荷又往边边溜,苏樱大声道。
众人目光看过来,苏荷不满地瞪一眼苏樱,不情不愿加入劳动大军。
工具不够,妇孺们都用手掰脚踩折断枝丫,留下手臂粗的树枝备用。
“阿姐!小桃很乖的,小桃有干活!”小桃伸出小手给阿姐看,小手脏兮兮的,上面还有勒痕。
“小桃乖!一会儿有饭吃!”苏樱摸摸妹妹小脑袋。
苏老太太没干活,在一堆剔好的树枝中翻找,找粗壮结实的,往自己门口拖。
老太太怕了,想把自己那屋门窗弄牢实些。
“吃饭啦!”杜氏大声喊道。
大家纷纷丢下手里的活,来端自己的粥。
所有的碗都一样的清粥,苏老太太不再享有特权。
“阿娘!”杜氏先端给苏老太太。
“你们还真做的出来!天打雷劈的!”苏老太太骂归骂,还是接了。
形势比人强,昨晚猛兽、狼群打斗一夜,太吓人!
真要是像苏樱说的,猛兽来了,这些不孝子孙真有可能扔下她!
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斗得过谁?跑得过谁?不得不向现实低头。
两个妯娌紧张的盯着这边,以为老太太会翻脸闹腾,却不想只是骂了一句,暗自松了一口气。
粥还是那个清粥,比昨晚的看着多了几粒米。
苏步成端着碗,看着老母亲的清粥,心中不落忍,想把自己的匀一些。
“阿耶!”苏樱看出来,微微摇了摇头。
苏步成叹息一声,默默坐石头上喝粥。
长女的意思他明白,妻子均分已经开罪母亲,自己又巴巴匀给母亲,无形中把妻子推到不孝的境地,成全自己的名声。
而且,自己匀了,两个弟弟不得跟着?还有子侄们。
那又何必均分?不是白忙活,做一场无用功!还让所有人都难做。
苏步成端着粥,明明很饿,可喝得艰难,如鲠在喉。
“阿耶!没事的,再忍几天,咱们先把住所的事儿捋顺了,就上山,一定能找到一些山货,放心,不会饿着祖母的!”苏樱悄声道。
岭南虽然蛮荒,十万大山里充满危险,但好东西也不少。
冬小麦播种到收割,中间有几个月的时间,得去大山里找吃的,才能撑过去。
还要想办法弄点儿值钱的东西去集市上售卖,换取其他生活物资,比如最紧迫的盐、被褥、盆子等。
“进山?咳咳咳..”苏步成吓一跳,被粥呛到。

众人看过来,父女俩说啥了,这么激动。
“阿耶,你怎么啦?”两个儿子关切道,苏步成摆手表示没事。
“不行!太危险!”苏步成不同意。
长女聪慧,向来有主见,可没想到这么胆大,居然敢进山!
昨晚闹那么凶,可见猛兽之多,这只是山外,山里危险更甚,别没饿死先让猛兽给吃了!
“不进山,我们很难撑过这个冬天!进山前,我们先向村长打听一下。”苏樱不改主意。
这会儿是秋天,正是果实成熟之际,多少会有一些收获。
“要去我和你二叔、三叔去!你一个女儿家,就别去了。”苏步成说不动长女,只得让步。
“不行!你们是家里的顶梁柱,去一个就够了!我必须去!”苏樱不赞同。
“你这孩子…”
“郎君,你们动作挺快嘛,已经弄上了?”杨村长带着几个青壮过来,还带了木工工具。
“村长!这么早,可是有事?”苏步成忙上前。
“昨晚山上闹了一夜,可有吓到?”杨村长问。
“还好!”苏步成笑笑。
“这些都是村里会做木匠活儿的,来帮你们把屋子修缮一下。”
“多谢村长!多谢各位郎君!”苏步成忙道谢,“初来乍到,囊中羞涩,工钱…”
“知道,知道,谁家不是这么过来的?先不说工钱,把家安顿好再说,以后你们付工钱还是帮工偿还都行。”
杨村长打住苏步成的话。
“多谢村长,各位郎君!”苏步成郑重行一大礼,村长真的是雪中送炭。
“多谢村长、各位郎君!”苏家其他人亦跟着行礼道谢。
“哎呀,你们这是作甚!”杨村长侧身避过,摆手道:“不过举手之劳,当不得如此,当不得如此。”
有这几位专业人士的加入,事情进展快多了。
苏家人只需打下手,主要的活儿由木匠们干。
一天忙活,门窗安上,屋顶重新盖上新茅草,围着房子插了一圈木桩固定住,又弄了些铁篱笆枝条绕着外院栽种。
“好了,这下看着像一个家了!”村长看着焕然一新的小院点头。
众人心头也安稳不少,有了门窗、栅栏,就有了安全感。
“村长、各位郎君喝水!”苏步成招呼众人,别的没有,只能白开水招待。
后生们没客气,端起温开水咕嘟咕嘟一口灌下。
“村长是哪一年来的?”苏步成与村长唠闲嗑。
“我?!早啦,前朝大业五年来的。”村长自嘲的笑笑。
流放的人哪怕是朝代更迭,也回不了故土。
“前朝大业五年?”苏步成很惊诧,“在下正巧是那年入的仕。”
“果真?看来咱俩还真有缘分呐!”村长笑了。
“这里都是前朝流放来的,你是新朝流放的第一位,哈哈哈…”
最初这里陆续来了六家,拖家带口的人不少,后来分家、联姻,如今已有三十一户人家,算起来都是姻亲。
在这蛮荒之地,只有姻亲才能牢牢把彼此绑在一起,共同抵御猛兽侵袭,抵御土著的劫掠、烧杀。
“这里还有土人?”苏步成诧异,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还有人稀罕。
“怎么没有?这些土人未开化,野蛮的很!”村长拍着大腿叹道,“当年我们也是吃了不少苦头,抢钱财、抢庄稼。”
“没想过与他们合作,共同开发这里?”一旁的苏樱冷不丁开口。
“合作?”村长闻言愣住。
“那是一帮什么都不懂的野蛮人,我等虽是流犯,但祖上显赫,身份尊贵,岂能与这帮蛮子同流!”
“正因为蛮荒,他们急需我们的文明传播、教化,而我们在这里没有根基,需要借助他们的势力。
与其两败俱伤不如双方互补,合作共赢多好。”
“嘶!”村长愣住,来了十几年,第一次有人提这种观点,太震惊了。
赞道:“女娘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见识!”
“不敢,不过是班门弄斧,村长既是前朝大员,想来岭南谯国夫人事迹有所耳闻吧?”苏樱笑笑。
“听过,前高凉太守冯宝夫人,俚人首领,一个奇女子!”村长恍然,仔细打量苏樱。
容貌清丽,虽然身姿纤瘦,但眼睛有神彩,不似其他犯官女眷,凄苦哀怨。
这种绝境中不屈的人,都有着强烈的求生欲,多绝处逢生,造化绝非一般。
“倒是我短视、狭隘了!要是我族有女娘这般人物,也不至于久困于此!”村长长叹道,
“恭喜郎君,贺喜郎君,有此女娘,家族复兴有望!”
“村长谬赞,不过小女胡言乱语,当不得真!”苏步成谦虚道。
“村长,这些山你们可曾进去过?”苏樱想起重要的事儿。
“你们想进山?”村长差点儿被水呛住,这女娘果真不是一般人物。
“粮食不够,想进山转转,看能不能找点东西。”苏樱道。
“唉!昨夜你们也听到了,山里猛兽可不少,当年我们也是逼得没办法,几个年轻后生试着进山…”
最开始的几家并不抱团,彼此看不起,互不往来。
为了活下去,都各自进山找出路。
山里参天大树,遮天蔽日,别看晚上嚎的最凶的狼一群一群的,还有大蟒、毒蛇,老虎、豹子、熊等,当然也有野猪、鹿、野鸡、野兔。
每次都是家族青壮全体出动,运气好打到鹿、野兔,收获满满回家。
运气不好,与老虎、豹子、熊、野猪群等遇上,连命都得搭上。
这些年,死了七八个青壮,其他的好些都被猛兽伤过,留下伤残。
“你们若想进山,不急,我先跟村里人约一下,看有哪些要去,大家一起好有个照应。”村长热心道。
“村长费心了!”苏樱道谢。
“谢啥!这穷乡僻壤的,大家该相互帮扶!”村长苦笑道。
想当年自己曾目空一切,不屑与其他流犯为伍。
血淋淋的教训,打落他的高傲,不得不向现实低头,与他们结盟,共同对抗这险恶的生存环境。
自己为官多年,自诩有能力、有见地,竟不如一个十三岁的女娘通透!
唉!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更比一代强!

“我们的田地在哪一片?”
“随便哪一片,只要是荒地,谁开出来就是谁家的!”村长指着周边道。
除了大山,平地上的庄稼并不多,连成片的更不多。
生产工具落后,生产力低下,开荒不是件简单的事儿。
单是自家地里的粮食就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有空余时间和力气,才去开荒。
开荒出来的地大多贫瘠、瘦,还要养地。
庄稼不肥,收成不高,又没有太多的精力开荒,日子过得苦巴巴,勉强糊口。
“村里可有耕牛、铁犁?”
“有,不多,是几家人合买的,再过大半月,就该播种冬小麦,你们…”村长为难道。
闻言,苏步成面露愁色,想开口借的话被堵住。
播种抢的是时节,自家的没播完,谁会乐意把耕牛、铁犁外借?
几家人合买,意味着农忙时耕牛会很累,人家更不愿意借,耕牛是农家人最重要的生产工具。
更何况自己一家新来的,跟谁都没交情,又是垦荒,更费力。
只能一锄头一锄头的慢慢挖了。
当初这些人不也是这么过来的,耕牛、铁犁都是后来有积蓄了添置的。
村长能帮的都帮了,剩下的得靠自己。
“千万别自己进山!等我消息!”临走前,村长再三叮嘱。
“知道!多谢村长!”苏步成千恩万谢。
“大兄,要进山?”苏老二、老三问。
这些年来,一直都是大兄拿主意。
苏老二在工部,从九品上的工部主事,苏老三在司农寺,从八品下的太仓署丞。
俩兄弟没啥大能耐,官职不大,胜在听话,执行力强,家里、官场都一团和气,人缘颇好。
“嗯,正是秋季,看能不能弄些山货,总不能顿顿让阿娘、孩子们喝清粥。”苏步成点头。
“山里安全吗?昨晚那动静!咱家去哪些人?”苏老二看看兄长,又看看文弱的子侄们。
除了哥仨,子侄们没一个看着强壮,全都弱鸡子一般的身体,进山不是白白送死么?
“我和伯彦、阿樱就够了,你们留在家里。”苏步成拍拍二弟肩头。
“那哪儿行!阿樱一个女娘,瘦的一把骨头,本就没好全,去了能干啥!
你带伯彦、阿樱去,不如我带时彦、辰彦去!”苏老二争道。
“二兄,我带柄彦跟你们一起。”苏老三也道,“大兄,你留在家里,老老少少还得你看顾着。”
“行啦,你们别跟我争!”苏步成决定了,“你们皆因我受牵连!”
“大兄说的什么话?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我们本是同根生,有福同享,有难共当!”
苏老三闷闷道,最不爱听大兄说这话,忒生分。
“三郎,你还跟小时一样!”苏步成眼中带笑,慈爱的看着三十多岁的弟弟。
三兄弟从小感情要好,都爱读书。
最出息的当属老大苏步成,参加过前朝科考,虽未中选,但被杜家看中。
不但引荐做了县丞,还把杜家女儿嫁与他。
虽只是末流九品官,那也是入仕。
新朝初立,朝廷缺基层官员,苏步成托人举荐两个弟弟,先后在工部、司农寺谋得一席。
苏步成自己也做到长安县令,同样县令,品级有高低,长安县令为正五品。
可惜,一切都成为过去式,如今,他们是流犯!
“二叔、三叔,你们莫要争,这次我们主要是去探路,摸情况,不用争,以后你们有的是机会进山。”苏樱劝道。
“阿樱,你去做什么?要是遇到猛兽,你跑不过!还是别去。”苏老二皱眉。
侄女可惜是女儿身,将来只能困囿于闺阁之中,若是男儿,必定大有一番作为,可惜了那份天资。
“放心吧,二叔!逃命的时候,我绝对跑得飞快!”苏樱笑道,“我不会拖后腿的。”
“嗨,二叔说不过你!”见兄长没反对,苏老二无奈道。
“反正你们去了万万小心!实在没有也莫强求,别硬往深处去。”
“二兄,走,咱们砍竹子!做竹床,顺便编几个箩筐、背篓!”苏老三拿起砍刀便走。
家安定下来,该添置一些器具,
“三叔,我们也去!” 少年们闲不住,去凑热闹。
苏兆彦和苏权彦也去了,各自被自己的老爹牵着。
“阿姐,我们也去看看!”小桃拉着姐姐,眼巴巴的。
苏步成扛着锄头去小院一角锄地,整理整理种点儿小菜。
“走吧!来,阿姐背!”苏樱蹲下,小桃是她家最小的宝贝疙瘩。
“不用,阿姐,小桃能走!”小丫头很倔强。
“你太小,腿短走不快!等你走到,二叔他们都该回来了!”苏樱不由分说,背起妹妹去追队伍。
苏家人天性乐观,虽然跌落尘埃,依然能苦中作乐。
此刻大家很轻松,忘却京城的不快,释放着少年无拘无束的天性,说说笑笑,打打闹闹。
“阿樱,你们怎么也来了?”苏伯彦无意中回头,见大妹背着小妹。
“我们也来凑热闹!”苏樱笑笑。
“小桃,来,大兄背!”苏伯彦接过小桃。
两三里外的背阴处山脚,一大片毛竹。
“哈哈哈…”少年们爽朗笑声传得很远。
“扑棱棱…”竹林里飞出几只受到惊吓的斑鸠,掉落几根羽毛,在空中飞舞。
“呀!鸟!阿姐,快看!”小桃好开心。
苏樱却顺着斑鸠惊飞的反方向看去,“走,大兄,咱们进去看看。”
“看啥?斑鸠都飞走了!”苏伯彦以为大妹想捉斑鸠。
“去看看有没有好东西!”苏樱笑而不语,拉着大兄往竹林里钻。
“阿姐,什么好东西?”小桃兴奋的问。
“一会儿就知道了!”苏樱在前面带路,苏伯彦背着小妹跟着。
来到一窝密集的竹子下面,苏樱停住脚步,地上不少鸟粪,还有鸟毛。
抬头往上看,竹叶间藏着一个鸟窝。
“呀,阿姐,我看到鸟窝了!”小桃欢喜道。
“阿樱,鸟窝有啥好看的?”苏伯彦不解大妹为何围着鸟窝打转。
“我在看怎么上去,鸟窝里肯定有蛋!今晚咱们有加餐的了!”

“真的?”苏伯彦惊喜道,“我去叫二叔、三叔他们!”
“不用!”苏樱叫住,“小桃,你站到大兄肩头,看能不能够到鸟窝。”
“哎呀,还差一点点!”小桃伸着手,费力的去够鸟窝,怎么够都差一点点。
“算了,只能叫二叔他们了!”苏樱泄气道。
“等着,我去喊!” 苏伯彦边跑边大喊,“二叔、三叔!快来!”
“咋啦,伯彦?”苏老二问,大侄子一向稳重,很少这么大呼小叫。
“快来!有好东西!”
苏老二、苏老三钻进竹林,跟着苏伯彦来到鸟窝下,其他人也跟过来。
“嚯,把这茬儿给忘了!伯彦,还是你机灵。”苏老三夸赞。
“嘿嘿,不是我,是阿樱!”苏伯彦不好意思挠头,自己可比不上妹妹聪明。
“阿樱还懂这个?”苏老三很意外,大侄女没在乡野待过,怎么会想到掏鸟窝?
“突然想到的,想着碰碰运气,还不确定有没有呢!小桃够不着。”苏樱指了指鸟窝。
“兆彦,来,阿耶驮你上去看看。”苏老二蹲下,驮起小儿子。
除了小桃,就苏兆彦最小,个头比小桃高。
“呀,好多鸟蛋!好大!像鸽子蛋那么大!”苏兆彦看着满满一窝鸟蛋,惊喜的嚷嚷着,“一个、两个、三个…阿耶,一共有十三个!”
“把它拿走!小心点儿,一个一个的取出来。”苏老三在旁边伸手接着。
“兆彦,窝里留两个。”苏樱道。
“为啥?”苏兆彦不解,两个鸟蛋哦!
“傻瓜,都拿走,斑鸠生气了,不在这里生蛋,以后再想吃就没了。”
“哦,那好吧!”苏兆彦觉得有道理。
苏老三脱下外袍装鸟蛋,大家看着白花花的鸟蛋,不停的咽口水。
“刚才飞出去好几只斑鸠,咱们要不要在附近找找,说不定还有。”苏樱提议。
“对,再找找!”少年们着急忙慌的往竹林深处钻。
“唉,不要走远了,只看地上有没有鸟粪就行,小心迷路!”苏樱提醒道。
“知道,知道!”少年们兴奋的往里钻,好像密林寻宝。
“嘿,找到了,这里有一窝!”、“快,这里有一窝!”竹林里传来少年们的欢呼声。
总共找到三窝鸟蛋,天色将晚,苏老二、苏老三没让孩子们继续。
苏樱带着小桃、苏兆彦、苏权彦,提着鸟蛋先回家。
“阿娘,阿娘!快!好东西!”老远,几个小孩欢喜喊着,急切的想要分享快乐。
坐在院中晒太阳的苏老太太听到,立马站起来,一眼看到苏樱手中的包裹,眼神热切,想知道是什么。
“苏樱,啥好东西?”苏荷从屋里跑出来。
干了一天活,又累又困,回屋补觉,没想到竟错过了好事。
“不告诉你!”苏樱故意卖关子,这会儿心情好,逗逗这个堂妹。
“哼!我看看!”苏荷伸手来抢。
“别动!”苏樱一把举起,躲开苏荷的爪子,“不想今晚没得吃,就老实些!”
“哼!有啥了不起!”苏荷跺脚,瞪着那包东西,却不敢再抢。
地里干活的几人丢下锄头过来,苏老太太也巴巴围上来。
“阿耶!你猜阿姐提的什么?”小桃神秘兮兮的问苏步成。
“鸟蛋!”苏兆彦不等大伯回答,着急的公布答案,“大伯,还是我上去掏的呢!”
“讨厌,苏兆彦,谁让你说了?”小桃气恼堂兄多嘴,给阿耶的惊喜没了。
“哼!我偏要说,偏要说!”苏兆彦被下了面子,嘴硬道。
“不跟你玩了!”小桃要被气哭。
“好啦,小桃不哭,今晚咱们吃鸟蛋哦!”苏樱哄着小妹。
“怎么这么多?”苏步成一看,这满满一包至少有二三十个。
“竹林有斑鸠,好几窝。”苏樱把蛋交给杜氏,“今晚一人一颗,剩下的留给祖母。”
“啊?一人一颗?”杜氏一脸肉疼,“我和你阿耶就不吃了!你们吃!”
“阿娘,你们不吃咋行?要吃大家都吃!要不吃大家都不吃!这蛋不经放,要不了几天里面会空掉。”
一人一个,谁也不落下。
“哼,我不稀罕!”
苏老太太一听每人一颗,骂人的话差点儿冲口而出,潜意识里认为最好的该是供养她的。
随后又意识到这里自己说话没分量,有些悻悻。
听到苏樱说剩下的都是她的,虽然不是很满意,但已是最好的结果,不过还是嘴欠的说不稀罕。
又来了,又来了!这苏老太太给点颜色就开染坊。
“祖母,你确定不稀罕?那就给小桃、兆彦、柄彦他们吃咯!”苏樱才不惯着。
“你!死丫头!有你这么对长辈的?黑心肝的东西!”苏老太太被呛,忍不住骂人。
“黑心肝?你见过黑心肝把好东西留给长辈?好东西孝敬你,换来个黑心肝,那真不如给弟弟妹妹们吃!”
苏樱后悔不该滥好心,人家才不念你的好。
“阿娘,剩下的给小桃、阿绿、兆彦、权彦他们吃。”苏樱对杜氏道。
“凭什么没有我的?”苏老太太还没说话,苏荷先不干了。
“苏荷,你多大了?好意思跟小的争?”苏樱要被苏荷的厚脸皮气笑。
“为啥不能争?这鸟蛋是我阿弟掏的,当然应该有我一份,按理这蛋应该由我家来分,凭啥你来做主?”苏荷蛮不讲理。
“二婶,你也是这意思?”苏樱看向小秦氏。
“荷儿,别乱说!” 大伯哥在场,小秦氏再有想法,也不敢说。
“你胡说!这蛋是我们发现的!”小桃大声反驳,“苏兆彦,你快告诉你姐是不是!”
苏兆彦刚才和小桃拌嘴,这会儿正赌气,不搭理小桃。
“喂,苏兆彦,你倒是说话呀!”小桃急了,去拽人。
“哼!”苏兆彦扭头,就是不说话。
“本来就是阿樱他们发现的,后面我们还找了两窝!大家都有份!阿荷这话好没道理。”苏权彦看不下去,仗义执言。
“我咋就没道理,那把我阿弟掏的分出来!”苏荷明白母亲的意思,胆气十足的开口。
“好啦,仙娥,剩下的都给阿娘!”苏步成不想因为几个鸟蛋搞得乌烟瘴气。
“我不稀罕!”苏老太太又摆出那副德性,得了便宜还卖乖。
“阿娘,您就少说两句!您要是真不想吃,那我这就当谢礼给村长送去!谁都别吃!”苏步成放狠话。
本来开心的事儿,非要弄的不愉快才作罢!
“大郎,你…”苏老太太悻悻住口,她知道再嘴硬,大儿真干得出来。

杜氏把粥分匀,又数着人头煮了十几颗蛋。
苏老二、苏老三几人说说笑笑扛着竹子回来,却发现大家并没有预料中的欢喜,都闷闷坐那儿。
“大兄,咋啦?”扔下竹子,苏老二问兄长。
“没啥,辛苦了,等你们吃饭呢!”苏步成淡淡一笑。
苏老二狐疑的看向众人。
大兄一家和三弟家的坐一堆,自家媳妇孩子坐一堆,老母亲独自坐一边,脸色都不太好看。
小儿子闷闷的耷拉着小脑袋,见到他也不扑上来撒娇,女儿苏荷更是一脸的不满,妻子小秦氏低垂着头,沉默不语。
想来刚才闹了不愉快,苏老二明智的没再问,去溪边洗把脸。
人到齐后开饭,一碗粥一颗蛋。
大人都只喝粥,没舍得吃蛋,都想着悄悄塞给孩子。
“阿耶,吃了吧!”苏樱坐到父亲身边,低声道。
“你们也需要补充体力,这蛋小,你和阿娘省下来也不够我们分,倒不如你们自己吃。”
干了重活儿,流汗多,体力消耗大,需要补充盐水和食物。
已经好些天没吃到有盐的食物,要是再不吃点儿蛋白质,身体很快就顶不住。
“阿耶一会儿吃!”苏步成无奈看着长女,啥都被她看穿。
“你不吃,阿娘、二叔、三叔他们也不好吃,吃吧,以后会有更好的!”苏樱劝道。
“唉!你这孩子!”苏步成笑笑,拿起蛋敲了敲,剥开壳,“二郎、三郎,都吃啊!很香的。”
见兄长吃了,苏老二、老三再舍不得,想着兄长一定有他的用意,还是把蛋敲开,分给小儿子一半,剩下的自己吃了。
“仙娥,你快吃啊!”苏步成催促妻子。
“我不饿!”杜氏舍不得,大女儿瘦得一把骨头,小女儿年幼,这好东西她哪里吃得下。
“阿娘,你吃吧!我们都吃了的!”苏樱把蛋剥了,喂到杜氏嘴里。
“呜…”杜氏含着蛋,瞪着女儿。
“快吃!阿娘都瘦了许多!”苏樱笑嘻嘻揽住杜氏,“阿娘,以后我们都会好好的,不用担心!”
“你呀!”杜氏不得不吃下蛋,女儿总是安慰别人。
这看不到未来的日子,不知她哪来的自信和乐观?
晚饭吃的有些沉闷,吃过饭,天已黑,苏老二、老三就着月色在院中剖竹子。
苏家乃寒门,祖上曾有过辉煌,但早已中落。
三兄弟都读书,光靠苏老太两口子根本供不起,三兄弟半工半读。
老大给人抄写书稿,赚取微薄收入,老二老三心灵手巧,编一些竹器去售卖。
如今老二、老三重操旧业,虽然没有趁手的工具,但竹条依然分得均匀。
少年郎们没有工具,只能帮着搬运竹子,整理剖好的竹条。
俩人先编背篓,蹲在地上打底子,竹条仿佛有生命般,在手中欢快跳动,没一会儿底子打好,向上折叠成桶状,继续编织。
苏步成看着两个弟弟飞快的编织背篓,聊起过去的事儿。
一堆孩子们静静听着父辈们的故事,原来威严的父亲也曾经如他们这般顽皮、烂漫。
苏老太太也坐那儿听着。
那会儿一家人清贫和睦,母慈子孝、充满希望;如今,老老少少一大家子成了流犯,撵到这鬼地方。
早知今日结局,当初还努力做什么?
这事儿不能去想,一想,苏老太太心里就忍不住烦躁,恨不得用拐杖打死苏樱,都是这扫把星干的好事!
老苏家前世欠了她的,让她这一世来讨债!
“二叔,背篓不能太小。”苏樱守在二叔身边,说好了这个背篓给她量身定做。
“你太瘦,背不了多少,这大小差不多。”苏老二掂了掂背篓,装个二三十斤正好。
苏荷在一边默默看着,这次她不跟苏樱争,傻了才要那破背篓,有了那背篓,以后别想躲懒。
“二叔,再编深一些,进山一趟不容易,不多装一些太亏了。”苏樱央求。
“嗤!”苏荷冷嗤一声,把你能的。
“啥,阿樱,你要进山?”苏伯彦吓一跳,“阿耶,阿樱怎么能去,我去!”
“你当然要去!”苏步成看一眼大儿。
“什么意思,阿耶?我们几时要进山?哪些人去?”苏伯彦听出不对劲儿。
“我、你、阿樱。”
“我们三个?”苏伯彦懵了,“阿耶,山上猛兽那么多,我们三个就这么上去?”
“阿耶,阿樱留下,换我去!”苏仲彦一看,哪有病恹恹的妹妹去,当兄长的却留在家的?
“你去做甚?阿樱去有阿樱的道理,你别瞎掺和。”苏步成对二儿道
“不止我们,还有村里的,等村长约好人手,组队上山。”
“大郎,阿樱就不去吧!”杜氏心疼,“阿樱这身子,去了会拖累你们。”
“阿娘,我没事儿,别看我瘦,我跑得可快了!”苏樱站起来,向杜氏展示自己的强壮。
“放心,阿娘我们是去看看山里有些啥山货,搜一些回来,以后大家不挨饿。”
“可是,山上猛兽那么多…”杜氏甚至连丈夫和大儿都不想让他们去。
“好啦,仙娥!就这么定了,后面还有更重要的事儿!”苏步成打断妻子的话。
“我们要尽快把地垦出来,我们进山这几天,老二老三你们安排人手把地垦出来。
马上就要冬小麦播种,村里的耕牛、铁犁咱借不上,只能一锄头一锄头挖。”
“兄长放心,保准不耽误播种。”苏老二、苏老三拍着胸脯道。
兄长冒着生命危险去山里探路,留在家里的他们也不轻松,都是为了活下去。
“二叔,垦地的时候,把树林里的腐土挖过来。”苏樱突然想到一个主意。
“挖那玩意儿作甚?”苏老二不解。
“腐土挖来,把石粒、土坷垃、树枝、树叶筛掉,暴晒几日,加入生石灰消菌杀虫,要是有粪水拌入更好,可以添加到新垦的荒地做基肥。”
“真的?”苏老二、苏老三惊奇,“大兄,是不是?”
“先听阿樱细细说。”苏步成也是第一次听闻,自己成天跑乡下,听过农户用粪水、餐厨废料、草木灰做肥料,还真没听过腐土能用。

第10章 流放是人生修行
小麦适宜土层深厚、排水性好、肥沃的土壤,上层疏松多孔,有利于水、肥、气、热协调,下层紧实有利于保肥保水。
腐土是树林中表土层树木的枯枝残叶经过长期腐烂发酵后形成,这种土结构疏松多孔,很适合小麦生长。
但是天然腐土水透性差,夹杂病虫,需要暴晒,拌入石灰,消毒杀菌。
“阿樱,你在哪里看的?我怎么没听过?”听完,苏步成问道。
“我自己想的,在树林踩着厚厚的腐土,当时就闪过这个念头,这么多树叶沤烂不也是肥?
千百年来沤烂了多少树叶、枯枝,绝对比荒地肥!
只是沤烂的腐土肯定有病虫,需要消杀,不然小麦会得病虫害。”苏樱侃侃而谈。
苏步成几人面面相觑,说的好有道理。
“腐土暴晒时一定多翻晒几遍,晒透,若是找不到石灰,又翻晒不够,小麦很容易病虫害。”苏樱强调。
“没有其他办法消杀么?”苏步成问。
“有,蒸煮或翻炒!”
“蒸煮、翻炒?”苏步成眼睛瞪老大,以为长女在逗他。
“对,蒸煮或翻炒!高温把病虫、病菌杀死!但腐土需求量大,蒸煮、翻炒不现实,而且这样会使土里的养分流失,得不偿失。”
“石灰上哪儿去找?”苏步成一时犯了难,一个问题没解决,又冒出一个问题。
“那种裸露的、光秃秃的山,大概率有石灰石,高温煅烧就是生石灰。”苏樱回想来的路上,好像有这样的山。
“明日问问村长,可有现成的,实在不行再去看看哪里有石灰山。”苏步成道。
“大兄,还是阿樱厉害,想出这个办法,有了腐土,就算没有耕牛和铁犁,明年收成应该不会差。”苏老二、苏老三欢喜道。
“哼,又没种过地,说的神乎其神的,分明是纸上谈兵,种子就那么点儿,要是明年没得收成,大家喝西北风啊!”
苏荷见不得苏樱出风头,阴阳怪气道。
“你这孩子,觉得阿樱的不好,那你说咋弄?”苏老二呵斥自家闺女。
“我、我哪会儿?”苏荷讪讪道,“我不会,但不会不懂装懂!”
“苏荷,没事多读书,《夏小正》、《月令》、《吕氏春秋.上农四篇》、贾思勰《齐民要术》、氾(‘范‘音)胜之的《氾胜之书》,
自己蠢,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不长脑子?”
这么个蠢得沾沾自喜的蠢货,也是醉了,十个神队友抵不过一个猪队友!
“你!”苏荷气得跳脚。
“好啦,荷儿,住嘴!”苏老二呵斥自家闺女。
“阿耶!”苏荷不满看向父亲,不应该是自家人帮自家人吗?
小秦氏轻轻扯了扯闺女,苏荷这才不甘的闭嘴。
苏樱不想跟这蠢不自知的堂妹掰扯,又道,“阿耶,为了保证种子出芽率,播种前,咱们先用温水浸泡一下种子。”
“温水浸泡种子可以多出芽?”当县令多年的苏步成顿时又来了兴趣。
“嗯,温水浸泡后,种子喝足了水,这是催芽,比直接播种的小麦出芽率高。”
“太好了、太好了!以前怎么没想到呢?”苏步成激动的站起身,来回走着。
这样的话麦子收成就会有提高!一亩地多个十斤,一顷地多一百五十斤,一个县就是…
这样一来,长安县的百姓又能多一些收成!
猛地想起,自己现在是流犯,不是长安县令!
啪地一下拍在脑门上,失落地顿住脚步,背影透着遗憾、无力,久久无语。
“阿耶!”苏樱心中叹息,生不逢时,可惜了。
“没事儿!阿耶太激动了!”苏步成情绪慢慢平复,回到现实。
“二弟、三弟,咱们把地垦出来,分两部分,一部分用老办法,一部分用阿樱说的,腐土、种子浸泡播种。
做好详实记录,出芽率、生长速度、施肥量、结实率都一一记下,做实验对比,看产量能提高多少,以后推广有据可依。”
苏步成一如在长安县衙,认真规划、布置分派。
“你们也认真学习总结,书不光是会读,最终要会用,治国之策,根本在于农业,农桑不稳,国将不稳。
你们就当流放是人生修行,体验民生,洞察时弊,总结经验,将来推广、流传。
人固有一死,若能著一农书流传于世,利万世子孙,不枉此生!”苏步成对众子侄道。
“阿耶(大伯)说的是,孩儿(侄儿)谨遵教诲!”子侄们恭敬道。
一家被流放,按律,至少三代人受影响不能入仕。
从苏步成算起,要到重孙才有机会重启。
不管以后有没有机会离开,苏步成从没想过就此沉沦。
蛰伏也罢、蓄势也罢,人还在,子孙还在,就该为将来做准备、谋划。
一代又一代传承,持之以恒,不过三四代,定能走出岭南。
“老二、老三,你们各自带一组,一组垦荒,一组挖腐土,清理翻晒。
时间有些赶,还有半月就播种,大家辛苦一下。”苏步成安排道。
“是,兄长!”苏老二、苏老三道。
随后就人手分配展开讨论,自愿组合加上强弱搭配。
苏老二负责垦荒,成员有:儿子苏时彦、苏辰彦、侄子苏仲彦。
苏老三负责挖腐土,成员只有大儿苏柄彦。
妇孺们自动组合一组,负责搬运、筛选、翻晒腐土,成员有三个媳妇、三个堂姐妹、两个最小的男丁。
苏步成父女仨进山回来,加入垦荒队。
苏老太太负责晒太阳,吃好喝好。
“二叔、三叔教我们怎么编箩筐。”
后面需要不少盛具,光靠苏老二、老三根本忙不过来,少年们拿着竹条讨教,学习热情高涨。
人不怕环境艰苦,就怕没了斗志,没了奋斗目标。
现在大家有目标,有盼头,不再消极,浑身散发着激情和斗志。
这样的家族才有未来、有希望!
苏樱看着尽显朝气的一家,会心一笑。
苏老太太没说话,这场景让她想起当年,那时候家里也苦,可是儿子们各个争气,勤奋好学,努力向上。
后来熬出头,儿子们相继步入仕途,自己也过上老太君的尊贵生活。
可惜荣华富贵如过眼烟云,不过十数年就烟消云散。

“哼!”苏荷看着热闹的一大家子,冷哼一声,甩脸进屋。
“阿娘,我再看会儿!”小秦氏想拉小儿子进屋,小儿子不肯。
“二叔、三叔,时辰不早,早点儿歇息吧!”苏樱劝道。
“不急,再编一会儿,时间还早。”苏老二、苏老三正在兴头上,孩子们兴致正浓。
“二叔、三叔,咱们早点儿歇息,睡一会儿,不然半夜猛兽闹腾,明天都没精神。”苏樱笑道、
“对!阿樱说的对!”苏步成猛然想起这茬儿。
趁猛兽没出来,大家安心睡一觉,等猛兽打斗起来,不说会不会冲下山,单是那震天的打斗、嘶吼声就让人胆颤,哪还睡得着?
长期睡不好,人不但精神状态不好,体质也会下降。
众人把地上的竹条收拢归置好,进屋休息。
别看苏老二刚才还精神百倍,这会儿头一挨到秸秆,顿时困意来袭,眼皮沉沉,很快睡去。
身旁的小秦氏睡不着,翻来覆去,压得秸秆沙沙响。
“睡吧!”苏老二咕哝一句。
“二郎!”小秦氏推一把丈夫。
“嗯?”苏老二没睁眼,睡意正浓。
“二郎,不公平,凭啥咱家垦荒?他们干轻省活儿?”小秦氏拱火。
苏老二猛地睁眼,睡意全无, “你怎么这么想?荷儿不懂事,你也跟着糊涂?”
“谁糊涂了?你看不穿吗?同样壮劳力,就咱家的垦地,三叔家只挖腐土!
最苦最累咱家干,凭什么?一天两顿,顿顿清粥,人就是铁打的,也扛不住!这不是摆明了欺负人吗!”小秦氏抱怨道。
同样儿子,大伯家的上学读太学,干活捡轻省的,自家孩儿读普通官学,干最重的活儿!
怎么服气!凭什么啊?都落入尘埃,怎么还分高低贵贱!
“九娘,你说的什么话?谁欺负人了?仲彦不也垦地?人是我选的,活儿是我自己挑的!
大兄不在家,我就是兄长,得挑起重担,我自愿的,没谁逼迫!休得胡言!”苏老二厉声道。
一直想不明白闺女怎么蠢的那么清澈,原来出在根儿上。
小秦氏秦九娘是他娘给他选的媳妇,老太太娘家人。
苏老二第一眼就知道这不是一个聪明人,但看着还算老实本分,不出挑也不多事,就这么平平淡淡过日子也不错。
却不想一场变故,让人本性暴露无遗。
原本和善、明理的老母亲,不再慈眉善目,尖酸刻薄、怨天尤人,把所有过错归咎到侄女苏樱头上,动辄打骂。
现在连妻子也多了小心思,小家子气显露无疑!
却不知艰难时刻,大家更应该抱团取暖,打自己的小九九只能自寻死路!
想来私下里,小秦氏没少当着女儿蛐蛐儿,掐尖要强的女儿哪听得这些?
这么一捋,苏老二明白了什么,一脸失望的盯着小秦氏。
“以后少当着荷儿发牢骚!荷儿脑子笨,你这样会害了她!”
人蠢不可怕,怕的是蠢不自知,还上蹿下跳惹事儿,迟早大祸临头。
说起来,一家子流放岭南,荷儿功不可没,却让侄女苏樱背了锅。
灭蝗一事在长安县乡野进行得如火如荼,上面并不知晓,有人风闻也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有些事儿看破不说破,你做你的,大家装聋作哑这么糊弄过去就行了。
那些田地有大部分是勋贵的,谁也不想庄稼被蝗虫吃光。
可偏偏有人要把它戳破!
在一次中低级官眷聚会上,众人提及最近的蝗灾,赞美皇帝仁德,神虫蝗虫被感动,消退不少。
一直无人搭理的苏荷为吸引众人目光,声称蝗虫消退皆因她大伯的灭蝗之功。
众人惊愕噤声,头一次见这种不知天高地厚,跟圣上抢天功的蠢货!
一脸同情看着苏荷,苏荷不自知,见众人关注自己,愈发得意,把苏步成灭蝗之事详细讲述。
待苏樱闻讯赶来呵止,一切为时已晚。
本来这场聚会,没有苏荷的份儿,请的是五品官员苏步成之女苏樱,苏荷是九品官之女,不在邀请之列。
临出门,苏荷舔着脸说跟苏樱去见识见识,实际上是想挤进苏樱的交际圈。
因着大伯的身份,苏樱结了一门好亲,而自己还没着落。
也不是没着落,而是上门提亲的都是九品这类末流小官之家,心高气傲的苏荷看不上。
苏樱找到什么人家,她也不能比这个差!自己比苏樱漂亮,不能让苏樱比下去!
苏樱本不想带,奈何二婶小秦氏开口央求,苏樱拂不开面子,只得带去,却不想捅这么大娄子。
随后的一切来的那么迅疾,一边倒的弹劾,终究苏步成扛下所有。
事发后,苏步成坦然接受所有惩罚,不曾责怪苏荷半句,反而对二弟、三弟充满愧疚,觉得连累了两个弟弟。
他们都是低品级的基层官员,不过是凭着本心做实事,对政治敏感度不高,天庭的意思他们也不可能及时知晓。
等满京城传颂圣上与神虫对话,并食虫自罚,迟钝的他们品出味儿来,灭蝗不宜大张旗鼓,与上面的想法相左。
再谨慎,终究还是败在猪队友上!
每每想到这些,苏老二很不是味儿,大兄从来不提,反而云淡风轻,越是这样,他心里越自责不安!
要是大兄骂他一顿,他心里反而好受些。
所以,他抢着干最苦最累的活儿,希望能赎罪。
没指望同床共枕十几年的妻子懂他的心,也万万没想到妻子竟如此短视、浅薄。
苏老二长长叹息一声,将来分家,自家必定落下乘,有如此昏聩的人当主母,家族能走多远?
“二郎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害荷儿啦?”小秦氏不忿,丈夫不向着自己,反而指责自己。
“九娘!你闭嘴!”苏老二喝道。
夫妻俩争吵把同屋的大儿、二儿吵醒,小儿子也迷迷瞪瞪翻了个身。
“阿娘,早些歇息吧!明天还要干活!”大儿苏时彦打圆场,低声劝道。
“干活儿,干活儿!你们哥儿几个都给人做牛做马了,累死算了!”小秦氏咄咄逼人,语气很冲。
“啪!”苏老二怒不可遏,甩过一巴掌。
一次又一次挑战自己的底线,挑拨兄弟和睦,是可忍孰不可忍。
小秦氏捂着脸,好半天没回过神。
俩人成婚多年,从未红过脸,更未吵过架,今天第一次挨打!

第12章 今晚又睡不成
“苏步青,你敢打我!”小秦氏一字一顿,随即扑上来,头往苏老二怀里拱,“你打,你打,你打死我啊!”
打闹声把小儿子吵醒,苏兆彦睁开眼,见爹娘扭打在一起。
从未见过如此场面的孩子吓得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大儿、二儿一边一个拉开父母。
“苏步青,你有种!你打呀,往死里打呀!打死老娘落个清净,不用在这鬼地方遭罪!呜呜…”小秦氏披头散发哭着,不停用头去撞丈夫。
“阿娘!哇…”苏兆彦哭着抱住母亲大腿。
“你、你这泼妇!不可理喻!”苏老二气得手抖,指着小秦氏不知该骂什么。
“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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