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之前，卢书睿还给二姐夫发了电报，说了车次和时间，应该能来接站。
“书睿，书棋，这边。”
“二姐，二姐夫。”
卢书睿抱着平平，于茵抱着安安，卢书棋背着背筐，两手拎着兜子，几人看上去像是逃荒的。
“怎么拿这么多东西，累坏了吧。于茵，我是二姐。”
卢二姐和想象中差不多，一米六多一点的身高，和卢书睿长得有点像，笑眯眯的，看起来很舒服。
“二姐，二姐夫。”
“欢迎，欢迎！”
二姐夫很健谈，自然的打着招呼，很是热情。
“二姑，我是卢向婉，小名安安。”
安安真是不认生，一听，这是她妈常说的二姑，给自己和哥哥寄过很多吃的，喝的，还有好看的衣服，赶紧叫人。
“哎呦，安安啊，二姑想死你了。平平，二姑也想你了。”
“二姑好，二姑夫好。”
比起人来疯的安安，平平正常多了，有点害羞，有点认生。
“快走，我借了单位的小货车，
咱们先回家。”
二姐夫接过于茵的背筐，带头往外走。
“来，这呢，把东西放车上。于茵，你和你二姐带孩子去前头坐，让他俩坐后面车斗里。”
于茵把安安放在车座位上，自己也爬了进去，平平也被放了进来，二姐坐到了前面，二姐夫在后面和卢书睿说话。
“这一路走了好多天，累坏了吧！”
“嗯，是不轻松，主要不敢睡实了，怕有偷孩子的。我和卢书睿换着睡，留一个清醒的，白天书棋帮着看着，我俩换着补觉。”
现在想起来，于茵又心有余悸，太折腾了。
这还是有卧铺，要是坐硬座，那人多不说，危险系数也增加很多。
“是不容易，好在平安到达，这几天就好好溜达溜达，我也快放假了，能陪你。”
“行，等二姐放假了多陪我们逛逛，我还是第一次来呢。”
两人没说几句呢，二姐夫就上车了。
“走了，书睿说先去招待所，把东西放下，再去爸妈那。”
“行，按书睿说的办。”
卢二姐知道，这是他们两人商量好的，没必要再劝。家里真是住的不宽敞，没必要挤着。
车启动了，于茵顺着车窗往外看，七十年代的沪市没有曾经十里洋场的喧嚣，也没有后世高楼林立的冷漠，这时的沪市，充满烟火气息。
路上叮铃铃的是自行车的铃铛声，还有电车来回穿梭，远处还能隐约传来轮船的汽笛声，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
路上，行人的衣服多是黑色，灰色，蓝色，白色等素色，很少见红色，粉色，紫色其他鲜艳的颜色。整个沪市，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灰色的沙帐。
“妈妈，好多大车。”
“妈妈，衣服好看。”
于茵顺着安安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一道红色的影子，应该是羊绒大衣，远远看去像是裙子。现在是冬季，天气寒冷，要是夏季，怎么也能看见各种样式的布拉吉，旗袍是不可能了，都被烧的差不多了。
“到了，先下车。”
二姐夫停好车，于茵和二姐把孩子抱下来。
几人拿着东西，进了招待所。
这个招待所是隶属百货大楼的，多数是招待内部人员，他们是接了二姐夫的光，要不都住不进来。
三层的楼体，外表灰扑扑的，里面倒是打扫的干净。
“程哥，过来了，给你钥匙，二楼，213。”
“谢了，哪天一起吃饭，都是实在亲戚，帮忙照应一下。”
“没问题。”
寒暄完，拎着东西上了二楼，打开213的门，呦呵，不错，挺宽敞。
屋里两张床，还有桌子，暖壶，柜子，挺像后世的标间，就是少了电视和卫生间。
“这是比较好的房间了，赶上过年，要不，都住不进来。”
“麻烦二姐夫了。”
卢书睿很是感激，千里迢迢的回来，要是吃住不好，就有点对不起于茵了。
“跟我客气啥，东西放放，还得去爸妈那，一会天晚了，不好走。”
“行，还得去爷爷奶奶家看看，真得快点了。”
于茵已经把东西归拢好了，给卢父和卢母的，爷爷奶奶的，三叔三婶的，都放在一个背筐里。其他的就放在招待所了，不能都拿出去。
“二姐，这是香蕉和菠萝，你给壮壮他俩拿回去，一直都吃果干，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怎么也得让孩子尝尝新鲜的。”
“哎呀，我还说你们怎么背着背筐，原来装着香蕉呢，真好，我就不客气了，等明天来二姐家认个门。一会，让你二姐夫把你们送过去，他再去还车，我们今天就不是爸妈那了。”
卢二姐不愿意回娘家，尤其大姐离婚以后，她更不愿意回去了。
“行，我们到那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呢，你们不去正好。我还带了其他东西，等明天去二姐家再给你看。”
“行了，咱俩就不用客气来客气去的了，虽说第一次见面，但是通过那么多信，已经很熟了。”
卢二姐很喜欢于茵，人与人之间的气场相合，处起来就很轻松。
“行，不外道了。”
几人拿着东西又出了招待所，这一路跟打仗似的，来去匆匆的，都没好好看看这座繁华的都市。
二姐拎着兜子回家了，二姐夫开车送他们过去。
卢家都住在一个弄堂，隔得不远，卢书棋一直和他们一起，只是没有机会插嘴。
卢书睿看着越来越熟悉的地方，眼睛湿润了。
四年了，自己离开四年了。走的时候还是独身一人，现在身后有了妻儿，感觉很是复杂。
“行了，你们自己进去吧，我得赶紧把车送回去，一会下班了。”
“好，二姐夫，感谢的话就不说了。”
“呵呵……走了。”
二姐夫开车走了，于茵几人要奔赴战场了！
七十年代的弄堂，烟火气十足。正是晚餐时间，家家都忙着做饭。
本不宽裕的弄堂，孩子们滚着铁环，留下一片笑声。那边，女孩子们在跳着皮筋，花样很多，都很灵活。最让于茵感兴趣的是那位焗缸的老人，正在修一个大花碗，这可是传说中的技术了……
于茵看的目不暇接，前面领着安安的卢书睿已经走出挺远了。于茵收回目光，先应付完眼前的事，以后再慢慢感受这时代的沪市。
“书睿回来了，这是你家崽啊？”
“是的，黄阿婆。”
“呀，小书睿回来了？”
“嗯，回来了。”
一路走来，很多认识的都在打招呼，可惜，于茵一句也听不懂。
“于茵，到家了，进来吧。”
于茵没有回答，领着平平跟着卢书睿进了屋。
“爸，妈，我回来了。”
卢书睿的声音有点哽咽，四年啊，一千多个日日夜夜，自己多少次梦里回到家，可是醒来，还是那片山水。
“书睿，你回来了？快过来，姆妈看一下。”
于茵打量了一下四周，说实话，居住环境是真不大。
小小的方厅，那边有个楼梯，应该是上二层的，楼体旁边有个门，应该是一个卧室，再过一点。好像是个亭子间。
“爸，妈，这是我的妻子，于茵。于茵，这是咱爸咱妈。”
“爸，妈。”
于茵简单客气的打了个招呼，没再多说什么。初来乍到，都不了解，少说少错。
“平平，安安，过来叫爷爷奶奶。”
“爷爷，奶奶好。”
两个小家伙异口同声的说道，说完，安安还盯着卢父卢母看，一脸期待。
卢父看着眼神清澈，机灵的两个小家伙，心里很高兴。
“平平，安安，过来，妈妈把衣服给你们整理一下。”
于茵叫孩子过来，知道安安这是准备拿红包呢。显然，卢父卢母没有意识到，也没准备，再瞅下去就尴尬了。
平平麻溜的过来了，安安有点遗憾，恋恋不舍的向妈妈走过去。
卢父还以为大孙女舍不得他，还挺美的。
于茵想说，你想多了，安安是在做最后的暗示，可惜，没有被接受到，错，是没有被正确接受到。
“大姐他们呢，都不在家？”
“书棋和梦瑶去梦瑶娘家了，你大姐领晓蕾看医生了，牙疼。”
卢书睿没再多问，把于茵拿出来的东西摆在桌子上。
“爸，妈，这是我们带回来的云省特产。”
于茵还是老四样，茶叶，果干，菌干，米粉。这次多了一点香蕉和菠萝，每样一点，毕竟明面上他们拿回来的不多。
“这么老远回来，背这些东西干什么，多沉呢。”
卢父看着一样样的东西，觉得心疼二儿子他俩，好几天的车程，太不容易了。
而卢母没说什么，脸上也没什么笑模样，好像谁欠她钱似的。
“没事，路上有书棋帮着，还好一些。”
不知道是不是时间长没回来了，卢书睿感觉不知道和自己父母说什么。待在自己家里，感觉很不自在。
于茵更没话说，屋里静的可怕。安安因为没拿到红包，也没说话的兴趣，拉着妈妈的手，玩着妈妈的手指头。
于茵感觉气氛太尴尬，哪个好心人来打破这个僵局吧！
“妈，晓蕾牙发炎了，晚上粥煮的烂糊一点啊。”
人还没进来，声音已经传进来了。一听这理直气壮的语气，应该是卢大姐没跑了。
“呦，书睿回来了？”
卢大姐领着孩子进屋，先看见站在那的卢书睿，没看见一边的于茵娘三个。
“嗯，大姐从医院回来了，晓蕾没事吧？”
“没什么大事，但是嗓子上火，牙也有点发炎。”
卢大姐把衣服脱下来挂好，才看见于茵娘三个。
“呀，这是于茵吧，来了也不知声，我还以为你不待见我这个大姐呢？”
妈呀，这是要整事啊，于茵就说，她这次出门没看黄历，到哪都有一股火药味。没事，她就不怕事。
“你是卢书睿他大姐啊，真不好意思，第一次见面，怕认错了。至于待不待见的问题，好像和我没多大关系吧。咱们第一次见面，你又没吃着我也没喝着我的，也轮不到我不待见啊！”
于茵心想，要是不待见你也是王梦瑶啊，你们一个屋檐下住着。
“这不是我把书睿的房间占了吗，觉得你会不太高兴。”
“卢书睿的房间，这房子还有卢书睿的房间呢，我以为他下乡到云省，这个家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了呢。”
“你怎么说话呢，怎么这个家就和书睿没半毛钱关系了。这，永远是他的家。”
卢母厉声喝道，这是想在气势上压倒啊，喊的那么大声，谁耳朵也不背。
“是吗？那请问我们回来住哪呢？”
“住，住……”
卢母卡壳了，她没想到小地方来的于茵能这么横，一点不畏惧。
“行了，别吵了，书敏，带孩子先回屋，少说些废话。”
“爸，我……”
“怎么，你有意见？”
卢大姐应该比较害怕卢父，领着孩子回屋了，临走还瞪了于茵一眼。
真幼稚，瞪一眼能有什么作用吗？
“家里地方是小点，挤不下，我看，去你爷爷家住怎么样？”
卢父也是无奈，离家四年的儿子拖家带口的回来，连个容身之地都没有，惭愧！
“不用了，我们在招待所开房间了，会一直住在那。”
卢书睿说的很平静，其实他早就明白的事，只是自己不愿意承认罢了。
比起大哥大姐和小弟，他在父母这又能有多少分量呢？以前被送到爷爷奶奶家，觉得父母不容易，自己照顾好自己就行，现在想想，不送大哥大姐，反而送年龄不大的他和二姐，不就一目了然了吗。
借用于小哥的话，都是当爸爸的人了，还想要妈妈，多丢人。算了，就这么处着吧。
“住招待所，那多贵啊，住你爷爷那不就行了吗？”
卢母开始数落，觉得都是于茵的错，带坏了自己的儿子。
“爷爷奶奶地方也不大，不方便，我们钱都交完了。”
卢书睿不想听他妈说着不痛不痒的话，准备去爷爷那看看。
“爸妈，天不早了，我们去看看爷爷奶奶，先过去了。”
“现在就去，还没吃饭呢？”
卢父急了，儿媳妇，孙子孙女第一次上门，怎么能不吃饭，这成什么事了。
“不吃了，去爷爷那吃。”
卢书睿拎着东西，领着媳妇孩子，结束了这次的回家之旅。心酸酸的。
“走吧，看爷爷奶奶去。”
于茵拉了拉他的手，安慰一下，他俩有点同病相怜了！
于茵觉得沪市的弄堂都差不多，人多地小，很是热闹。
遗憾的是他们说的话，于茵大多听也不懂。
“到了，就这。”
卢书睿情绪明显不同了，更更放松一些。
“爷爷，奶奶，我们来了。”
“小睿啊，快进来，快进来。茵茵吧，也快进来，还有孩子们。”
于茵感受到了卢奶奶的真诚与热情，笑容也真实了。
“快坐下，这一路累坏了，吃饭了吗？”
“奶，真饿了，没吃呢，有什么吃的吗？”
卢书睿真饿了，于茵和孩子也得饿了。
“我包了馄饨，这就煮去。”
“你快点，孩子们都饿了。”
卢爷爷看着双胞胎，目光充满慈爱。
“平平，安安，这是太爷爷。”
“太爷爷好！”
“太爷爷好！”
平平安安叫的欢快，孩子也能感受周边的环境，在这，比较活泼一些。
“好好，向晨，向婉，来，这是太爷爷太奶奶给的红包，希望我们向晨向婉健康快乐！”
“哇，太爷爷有红包！”
安安有点意外，刚才爷爷奶奶那等了半天都没有给红包，没想到，太爷爷这有。
“谢谢太爷爷，我爱你呦！”
安安把平时哄她妈的话语用上了。
这时代，不论是情侣还是父母子女，都羞于表达爱意，就像歌词写的，爱在心口难开。
于茵有意识的引导两个孩子能表达自己的爱意，常说我爱你，孩子耳濡目染的，也就记住了，尤其安安，那是她的法宝。
“哎呦，太爷爷，太爷爷也稀罕你们。”
卢爷爷挣扎了几下，“爱你”两个字还是没有说出来，但是，他高兴，孩子说爱他，听着真高兴！
卢爷爷忙往外拿吃的，大白兔奶糖，糕点，果子……
安安拽着平平，围着太爷爷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说他们家的果树结了很多水果，可甜了，说他家的小鸡，下蛋可大了，还说……
卢书睿在厨房陪奶奶煮馄饨，听着他闺女叭叭的说个没完，偶尔，还能听见爷爷故作惊讶的感叹声，心似乎又暖和了！
“小睿啊，茵茵把孩子教的很好。你要好好对待她，不要学有的人，一有机会能回城，就不管不顾了。”
卢奶奶最近听到太多这样的事情，下乡的孩子为了活的轻松一些，和当地人结婚生子。可是，一有机会，就啥都不要的跑回城。
前两天，还有一女同志抱着孩子找来了，弄的街坊四邻看热闹，整个弄堂都知道了。
“奶奶，我不会的，即使有一天能回城了，有也要带着她们娘三一起回来。”
卢书睿觉得于茵对进城没有想法，随时做好他回城，她离婚的打算。
唉，他还没有被完全信任呢，奶奶还担心她抛妻弃子，岂不知，是他有可能被放弃呢！
“于茵，混沌好了，来吃饭。”
“知道了，平平，安安，过来洗手吃饭。”
于茵带着孩子，找到洗手池子，真是拥挤啊！
“哇，好吃，谢谢太奶奶！”
安安的嘴是真好，还没吃呢，先赞美上了。
卢奶奶笑的眼睛都没缝了，想要喂安安。
“太奶奶，安安自己会吃饭，真的，厉害不？”
平平专心的吃着碗里的混沌，不时用小嘴吹一吹，他妹就是太吵。
卢奶奶配合的称赞“是吗，安安真厉害，平平也厉害！”
两个小崽子美了，吃的美了，听得也美了。
于茵不管他俩，自己也是饿了。沪市的混沌是用清水煮的，放了海米和紫菜，又点了香油，吃起来清清爽爽的，真舒服。
吃饱喝足，收拾完碗筷，于茵开始往出倒腾东西。
这可不是象征性的四盒礼，零零碎碎的，很多呢。
“爷爷，这是给你带的茶叶，今年的新茶还有保存好的陈茶，你尝尝，哪个味道更好。”
老爷子喜欢喝茶，高兴的接过去，还闻了闻。
于茵又往出拿蜂蜜，菌干，米线，米粉，饵块，小米子，罐头……量不多，但是种类多啊。
“奶奶，这是给你准备的干花，卢书睿说你喜欢，我晒了不少，还可以泡花茶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