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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风雪(蓬莱客)


陆医有一侄儿,自小文武双全,蒋女和他从小认识,青梅竹马。不料有一回,她跟着父亲入宫之时,被长公主看中。长公主喜她聪明伶俐,生得又玉雪可爱,将她要去,带入府中养了起来。陆家自此不敢再肖想什么婚事,但陆医知这一双小儿女的友情依然甚笃,侄儿甚至立志将来要投考宫卫,就是为了能和她时常见面。后来长安生变,待到陆医回来,寻她已是不见,侄儿也一并失联,不知当时就死在大乱之中,还是侥幸逃命,如今人还在哪个不知道的地方活着。
那夜认出是她之后,陆医原本想向她询问侄儿的下落,不想当时,她不但矢口否认身份,又那样发怒,陆医以为或许真的是自己认错了人,更不敢贸然开口问这些事。
此刻信王发问,陆医知她方才来找自己一事,应已被看见了,又勾出一阵伤感。
“她就是蒋家女儿,我未曾认错人。”陆医道。
“她方才过来,是和我说,我那侄儿后来与她遇过,当时他已是末帝麾下的尉官,护着末帝出逃,几年之后,不幸死于兵乱。”
陆医捧出方才她递的物件。
谢隐山瞥一眼,见是用手帕包起来的一些金银和小首饰。
“她给了我这些,叫我早些辞事,回乡养老……”
陆医忍不住哽咽出声。
谢隐山转身便疾步而去。

“吁——”
随着车夫口里发出一道勒马之声, 车停在了潼关镇口道旁的一所旧驿的门前。瑟瑟与随她同行的曹女官从车中下地。
因明日便将动身离开,长公主以及前来接应的胡德永一行人今夜都已迁到此处。
方才瑟瑟入内见李霓裳,老女官本欲同行, 奈何公主不允, 只能等候在外。
回来的路上,老女官不敢发问,但一直在暗中窥探瑟瑟的神情,疑心她并未与长公主同心,脸色有些难看, 此刻下车, 再也不加掩饰,盯了一眼瑟瑟,将她丢在身后,急匆匆地抢先朝里而去。
瑟瑟步伐如常地走入驿门, 朝着一扇透着昏光的门行去。
潼关因其战略要地的位置,在过去的一二十年间,曾多次易主。每一回易主, 便意味着新一轮的战劫。多次下来,这间曾在前朝有着西关第一驿之名的著名大驿早已残破不堪。
胡德永和几名与他同样须发斑白的老叟正焦急地等在门外。一路辗转, 一来就被强行剥去衣冠投入监牢, 虽虚惊一场,但个个蓬头乱发,缺衣少帽, 形貌狼狈无比, 哪里还有半点昔日紫衣金带的宰臣风度。终于看见瑟瑟现身,胡德永急忙迎上,焦急追问:“如何?公主可被你说动?”
瑟瑟恍若未闻, 双目望着前方,从几人身侧走过,入到门口。
门后的这间屋子,地面潮湿,墙壁泛霉,四壁空荡荡,剩几张残旧床案,门框和窗棂之上,布着不知因哪一战而留下的纵横交错的刀剑砍斫印痕。
长公主背身向里,正卧在榻上,只露出来一堆打结的乱发。
瑟瑟入内之时,先于她进的老女官正趴在床榻之上,将嘴凑到长公主的耳边,在和她低声说着什么。听到瑟瑟脚步之声,老女官扭头看她一眼,闭了口,起身立在一旁,用带了几分仇恨的目光,恶狠狠地盯着她。
“禀长公主,婢子回来了。”
瑟瑟向着榻上的背影禀道。
那影一动未动,似是睡去。
屋中落针可闻。片刻后,老女官的切齿骂声忽然响了起来。
“你这贱婢!别以为我当时不在近旁,便不知你都干了什么好事!去的路上,我是如何吩咐你的?你究竟和公主都说了甚?你的眼里,到底还有无长公主?”
瑟瑟朝长公主的背影跪了下去,叩首。
她不停地叩,用力极大,额头碰地,发出不绝的沉闷撞击之声。
夜风从破窗的缝隙里灌入,昏淡的烛火被吹得几欲熄灭。伴着瑟瑟额头叩地发出的响声,长公主拖在脑后的乱发堆里也发出一阵咳嗽之声。
她越咳越是厉害,到了最后,咳得整个人都蜷曲成了一团,痛苦得似要将整一副肺腑都咳吐出来。
老女官慌忙又冲到榻前,一面为她揉着胸背,一面低声呜咽起来:“苍天怎不开眼!怎的就这么命苦!全都是没有良心的人!这可如何是好……”
屋外此时不知是谁跟着发出一道泣声。很快,胡德永等人全部跪了下去,朝着门里也竞相哀哭起来。
一时之间,屋里屋外,愁云惨雾,耳边只充斥着痛苦的咳声和悲伤绝望的哭泣之声,气氛压抑得令人无法呼吸。
瑟瑟仍在不停叩首。额头开始破裂,血丝渗流出来。
长公主的咳声终于停了下来。老女官倒来一盏茶,将她扶坐起来,待喂她饮水,长公主未动,只凝视着榻前仍在朝着自己闷声磕头的瑟瑟,微牵唇角。
“不必如此。你起来吧。”
她的声音平淡,因咳嗽涨得额侧布满了紫色青筋的一张脸上露出微笑。
“天不助我,叫我落到如今这个田地,生死全在他人一年之间,莫说前途了,便是性命也是难保。我知你已另有贵人,竟还肯回来随我,于我而言,已是万幸。”
“你何来过错?起来吧。”
她的声音传到门外 ,胡德永等人的哭声变得愈发悲切起来。
瑟瑟流泪,额血缓缓流下,与泪混在一起,面颊血泪斑斑。
她依旧叩首。非但不停,反而比方才愈发用力。咚咚撞地。似欲叩死在此地。
这时,屋外的悲切哭声低了下去,很快,戛然止住。
“拜见信王……”
胡德永等人似含几分恐惧的颤巍巍的声音传入,唬得曹女官脸色跟着微变。
“砰”一声,紧跟着,门被人一把推开。
果然是谢隐山来了。
只见他大步入内,沉面走到那跪地女子的身侧,将她从地上一把拉起,不顾她的挣扎,拽着强行便带了出去。
胡德永领人依旧跪在门外,看着瑟瑟被他带走,急忙爬起来,待问究竟,却见他神色阴沉似含怒气,一时胆怯,又退缩回去,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被他带走不见,相互对望几眼,愈发伤感起来。
瑟瑟起初奋力挣扎,然而如何挣脱得开,被迫随他行了十来步路,发觉手臂被他五指攥得紧紧,以致于到了疼痛的地步,便停了挣扎,任由他带着,跌跌撞撞地出了院落,转到一条空旷的走廊之上。
走到一半,他似再也压不住怒气,猝然停步。瑟瑟不备,踉跄着继续前冲了两步,险些撞到他的身上。
才站稳了脚,她抬起头,借着附近灯笼的光,见他神色阴沉地看了过来,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停定。
很快,瑟瑟见他抬臂伸手,似欲替她擦拭面额之上的血迹,立刻扭开脸,侧过身去,低下头,自己摸出一块手帕,胡乱抹擦了起来。
谢隐山看着她,方伸出的臂在半空停了一停,慢慢放落,脑海里也浮现出了刚遇到她时的情景。
当时见面过后,他对她的话深信不疑,颇受打动,更怜她是同乡,有意救助。但因自己急着去往龙门关,她一个女流,带在身边诸多不便,便打算留她下来,待治好腿伤之后,若那表兄仍无下落,便给她些银钱,叫人送她回乡。不料她说不愿,那里已无亲人。他又提议,为她安排个忠厚之人嫁了,如此,下半生也算有个着落。
总之,他当时因此女的容貌与才情,虽也生出过几分惊艳之感,但并无占有之念。
是她自己对他的安排悉数摇头,只说不肯走,苦苦哀求让他收留。他也是鬼使神差一般,一时不忍拒绝,只好将人带在身边同行。随后有天晚上,他喝了些酒,去看她时,自然而然,发生肌肤之亲。
起初他颇喜她知如何柔曼承欢,懂体贴照顾,处过一段时日之后,更发觉她巧思聪慧,解语如花。有她在旁,可叫人忘忧破闷,他竟生出了离不开之感。又想她际遇勘怜,既机缘巧合,辗转变作了自己的人,不如哪天择机禀过天王,也算是给她一个身份。随后她腿伤渐渐愈合,中间夹杂着出了裴二之事。因天王情绪不佳,自然不适合提自己这种私事。再后来,有一天,他做梦也没想到,她突然告诉他,她是裴二娶的那位公主身边的人,公主应在找她,请求让她回去。
他当时的震惊可想而知。也立时便明白过来,自己一开始就被她欺骗了。
他追随天王这么多年,无数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早已不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凡事早就练得矜平躁释,荣辱不惊。
表露身份之后,她自然也向他诚恳赔罪,似想解释什么,但他仍是控制不住情绪,大怒之下,当即拂袖愤然离去。之后更不想见她,心灰意冷,知事不可勉强,况且裴家确实是在找她,便主动告知对方,答应将人送回去。
回来之后,她索性彻底变作了另外一个人。
谢隐山有时看着她在自己面前作出的恭谨而生疏的模样,简直怀疑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他与此女从不曾有过融洽相合、肌肤之亲。他更是后怕不已。
美色不是没有见过,但如此女这般,段位之高,心机之深,实是他前所未见。
枉他自负平日心细如发,也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上。她若是仇家派来的细作,只怕十个自己也早已死在了她的手里。
此刻,想到她在长公主面前那般卑躬,不惜自残,也要获取她的谅解,却不愿自己碰触她一下,当真避他如同蛇蝎一般了,谢隐山心中的怒气,不禁愈甚。
然而下一刻,当想到陆医之言,他满腔的怒火登时又消解大半,只剩下了怜恼之情。
“连公主都知趋利避害,决意脱离她的亲姑母,往后不再受她羁绊了。我实在不知,那妇人到底对你施过如何的恩亲,能叫你死心塌地,至今还是如此效忠于她!”
谢隐山冷声说道。
“她便是对你有再大的恩,你这些年被她所用,也当还清了。”
瑟瑟起初不应,只用手中已染满血的帕子再压了片刻伤额,待血慢慢凝止,终于,转目望向了他。
“公主与裴二郎君相知。她也值得裴二如此相待。”
“我不过一奴婢之身,怎能与公主相提并论?”她平静地道。
“我若也要你留下呢?”
谢隐山沉默了一下,说道。
瑟瑟抬目看他一眼。
“信王何以如此自降身份?难道是舍不下我的身子?”她笑了笑。
“我不过是个人尽可夫的女子。何况,我对信王除了感谢,并无任何别的想法。信王若真的喜欢我,也不嫌我此刻这模样瘆人,我也愿意悉听尊便。今夜无事,长夜未央,在我走前,正可行乐,我保证必会叫信王前所未有地满意——”
“住口!”
谢隐山轻叱了一声,喝止她无所顾忌的言语。
他的心中已是隐隐明白,她恐怕去意坚决,不可能如公主那般留下了。
明白了这一点,他本当立刻掉头便走。
不过是乱世里萍水相逢的逢场作戏罢了。她既毫不在意,他怎么可能不忘。
然而心中,却始终如同插着一根横刺。
“所以,你当时就是为了保命,才胡言你认识我?只要能够助你保命,无论是谁,你都将主动投怀送抱,自荐枕席,是不是?”
在忍了又忍之后,他终于还是不甘。看着她,问道。
他问完,见面前的女子微微垂目,顿了一下,便迅速抬目,迎上了他的两道目光。
“是的。当时周遭太乱,到处都是兵马。我不能行走,我更不愿被充作军妓,我得保证我在腿伤好起来前的安全。在你的身边,自然是最安全的。”
她轻描淡写地解释道。
谢隐山极力地压下就要因她这一句话轻易又被挑起的怒气。
“那么,为何是我?你怎会想到我?在此之前,我绝对不曾见过你的面!”
“但我见过信王你的面。”她应道,在谢隐山疑虑的注目中,接着解释。
“就在那会儿之前的那个夜晚,在你为了救宇文敬与崔重晏相斗之时,我就在那里,藏在暗处,看到过你。”
她深深到地凝视着面前之人。
“我的直觉叫我知道,信王你是一位可靠之人。故在被抓之后,我的一个想到,也是唯一个想的到人,便是信王你。”
“至于我为何主动勾引了你。”她一笑。
“你救了我,为我治伤,我报答你,不是应该的吗?何况,我也只是为了不被更多人睡而已。”
“萍水相逢。你在我的眼里,只是一位恩客。如此而已…”
谢隐山不等听完,转身欲待离去,已是转身,走了几步,终究还是停了下来。
他转过面,看着身后那道仍静静立着的身影,冷冷道:“我最后再提醒你一句,天王放你们走,绝非出于仁慈之念,而是他瞧不上你们这些人。在他眼里,你们不过是一群终日做着大梦的蝼蚁而已。”
“这一趟,你们侥幸不死,下次难道还会如此幸运?”
“多谢信王提醒。”
瑟瑟缄默片刻,慢慢说道。
“人皆有自己当走之路。长公主如此,我亦是。”
“我知道,我的这条路,尚未走完。”
她向着对面的男人深深地行了一个拜谢之礼,转过身,疾步离去。

第99章
却说这边胡德永眼睁睁看着瑟瑟被带走, 知那人是宇文纵亲信,听闻宇文纵今日已走,将此地之事全部交代给他了, 看他样子又来者不善, 想到一行人明日能否顺利离开,还全捏在对方手中,怎敢贸然生事。
那几个随他一同赶赴来此的,向来以他为主心,见他都不敢阻拦, 更是杜口吞声, 莫敢有言。直到人不见了,这才围到胡德永的身边慌忙问计。
这些人与胡德永有所不同。
胡可算得上是末朝难得的一位宰相了。虽最后事穷势尽,皇朝土崩瓦解,但他为维持末局, 确也曾殚精竭虑,并因此而积累下名望与人脉。后来继续做官自非难事,但无论事哪家之主, 新主都有自己的一套人马,又怎会真的重用他这外来之人, 不过赐他荣衔高高挂起, 好向天下人显示自家恩泽罢了。到了现在,他一把年纪,本早当挂印归乡, 但他却愈发怀念起自己前朝遗忠的身份, 做梦都以管仲、尹伊自比,为此,这几年不屈不挠, 始终在暗中四处奔走,身边慢慢聚集了不少追随者。
这些人里,除去一部分胡德永的学生和门徒,剩下的,多为这乱世下的没落家姓,或四处树敌无处可去,或能力平庸,去往别处不受重用,领着子弟慕名聚在了他的身边,想的都是有朝一日,若真能打着前朝旗号浑水摸鱼在这乱世里啃下一口,他们也就能分得一杯羹。
此前青州势盛,众人都有盼头,自是齐心,不料崔昆运道不好,只顾盯着孙荣,不防被人偷家,多年基业毁于一旦,长公主也遭了大难。人人灰心丧气绝望之际,忽然盼来转机,裴家子竟救下了长公主,众人登时燃起希望,推这几人与胡德永一道不辞劳苦赶来,想着往后又获裴家为靠,谁知兜头一盆冷水浇下。
裴家不但没有改变态度,如今竟连公主也要去了。
今夜瑟瑟去探公主,众人都还怀着一丝希望,等在此地,盼公主能被瑟瑟请回。
显然,这最后的一丝希望也告破灭了。
一人向着胡德永垂泪道:“公主难道当真就此留在河东不回?她天生祥瑞,人尽皆知,又是少子的亲姊,她若是不回,咱们去到李长寿那里,李长寿问起,该当如何解释?此亦是不详之兆啊!何况我们几个肩负重托而来,同僚们都还在盼着,这叫我们回去后如何交待?”
这个想法,也是其余几人的担忧所在,众人无比神情悲切,如丧考妣。
“长公主是因救命之情,不好开口多说。老宰公当年不是与裴家先人有过交情吗,恳请再去一趟河东,向他们再解释清楚,此前联姻一事,实是崔昆一手炮制,长公主寄人篱下,不得不从,从头到尾,是个天大误会。听闻裴家君侯通情达理,他们不与咱们同心,不肯再事旧朝,咱们不能强求,但无论如何,公主不能不回来啊!”
胡德永依旧没有发声。众人想到他前次的经历,显是这条路子有些难度,面面相觑过后,当中另一人迟疑了下,又道:“老宰公可去面见过公主?她若实在回不来,也罢,不能强留,但所谓归正首丘,勿忘在莒,但求她务必不可忘记她的身份,不可背弃她的血脉,更不可就此一去,再不回头啊!”
“她可以不顾咱们这些外人,但她还有长公主与幼弟在。去了那边也好,求她得安乐之余,若能以公主身份劝引裴家看顾一二,待到日后,有难之时,稍加助力,则也不失是一个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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