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老及时带着人安抚起民众,先设法将童启从牢中请了出来,然后才派人递信给顾知府,邀其前往,共同商议处理此事。
看似只是平平无奇的围攻事件。
但论起性质,可远比任何事都要恶劣许多。
因为这真正代表了以下犯上,藐视朝廷命官!
事件一路发酵到达京城,就连皇城里的陛下都被惊了一跳。
“什么?伊川县暴动,十几个民众打死了朝廷命官?到底怎么回事,给朕细细的说来!”
刚将身体养好了一些,皇帝得知此事后,顿时勃然大怒,要将那十几个百姓全部凌迟处死。
别管这刘县令到底做的对不对,可他终究是朝廷亲自任命的官员,一些庶民罢了,就敢因为一些小事如此轻易的辱杀官员,那假以时日,朝廷的威严何在,脸面又何在?
谁都清楚,以童启的一品虚衔,即便被抓被捕,也不可能真的有什么性命之忧,顶多就是一场误会罢了。
但伊川县掀起的暴乱,却足以让任何统治者感到心惊与愤怒。
这群刁民!
朝廷刚和辽国打完仗,就敢如此,那若是碰到乱世,皇朝式微,岂不是个个都是谋逆反动的种子吗?
杀,必须要杀!一个都不准留!
圣上的暴怒,引起不少官员的暗流涌动。
很快便有人上折子,劝诫圣上要多注意一些童启过高的声望!
尤其是对方学生遍布北方,还未入朝,便创下如此多的功绩,声名赫赫,可远比柏大将军要得人心的多了!若不加以限制的话,回头其功高震主,导致黎民百姓只知道童山长,不知道圣上,那要如何是好?
这次的伊川县暴动,便是证明。
其被关在牢里,尚未露面,百姓们便肯为了他冲锋陷阵,打死朝廷命官。
若再说两句热血的话语,那不是轻而易举便能号召整个县的百姓们谋反集结,与皇朝对抗吗?
如此一呼百应,能量之大,不可不深思啊!
如雪花般的折子飞入内阁中,到达皇帝的桌前,一开始他还能坦然视之,相信童启的忠心与赤诚,但随着这样的话语渐渐增多,不得不说,就连圣上也有些拿不住了。
正如不少朝臣所说的,即便童启没有这个谋反的心思,但他具有这样的能量,便不排斥会有人利用他的名头,去行违法之事。
而他们,难以去赌这个可能与概率。
御书房内。
皇帝半躺在床榻上,摩挲着手里的折子,像是无意般,询问向旁边的徐常侍,道。
“你说,童山长会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吗?”
徐常侍低垂着脑袋,心里本能的咯噔了一下,抬起头,面上不带任何感情,回答道。
“许是不清楚的,不然,也不会令自己置身于如此难以抉择的阵地。”
这就好比道德之战,任人怎么选,都是错的。
若童山长不理会这些被凌迟的百姓,那么,以后在民众之间势必会声望大减,难以得人心,毕竟这些百姓再怎么过分,也是为了他而出头的!他不管,那未免太令人心寒。
可若童山长真的为了百姓求情呢?那么,便又陷入了另一种困境中,与其他暴民们一样,藐视朝廷命官,置法度于不顾,纵容百姓以下犯上,作乱惹事,届时,文坛与官场中的人又会如何评价他呢?
想必会更加抨击严重,怀疑鄙夷吧?
童启如果真的知情,绝不会让自己陷入这种境地,因此最大的解释,便是对方也是被人耍了,才不得不陷入了这种与君王的猜忌与对垒中。
那么,会是谁呢?
徐常侍一边想着,一边为圣上再添了一壶的茶水来。
皇帝本也没有要追问其意见的意思,只是看着那奏折陷入久久的沉思之中。
半晌后,才冷不丁宣布了两条新的诏令。
其一,是召赵天阙回京城,承认其公主身份,以示天下。
其二,则是呼唤三皇子回朝,共同商议传位之事。
没错,在辽国战败之后,率领着群臣回到京都的皇帝,越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日况而下,力不从心,于是,便又起了传位给皇子,自己去当太上皇享享清福的心思。
而他看重的人,正是三皇子。
大皇子性格虽平和,但却没有自己的意见,再加上常年被胡丞相那群老油条所掌控,大奉朝交给他,他不放心。
而老三虽愚钝,不受文人喜欢,背后却有着童启、华夏书院这种助力。
只要用的好,便不愁这江山难以延续。
他向来是不怀疑童启的忠心的,遗诏里甚至还留了其与齐承胤、胡丞相共同担任辅政大臣的信息,可伊川县的事情一发生,他又不禁犹豫起来,怕百年后,等他死了,童启变了心,难以驾驭,那么,便反倒成了一桩祸事。
辗转之间,他勉强想出个法子,便是召赵天阙回来。
对方好歹是皇室的种,怎么也是心向着皇朝的吧?再加上又有着童启关门弟子的身份在,今后便可以起到皇室与童启之间关系的缓冲。
以对方无比重视学生的态度来看,只要有赵天阙存在的一日,童启应该便不会朝着皇室出手。
自觉解决完了这件事,圣上的心情又重新放了晴,有闲暇时间,与贵妃等人继续嬉闹享受了。
而此刻身在伊川县被放出的童启,则在听闻他不在的时间内,百姓们闹出的动静后,忍不住太阳穴一阵阵抽疼起来。
好家伙,这便是现代的极端粉丝打死人,明星到底要不要道歉,为这种行为道歉赔偿求情的道德难题选择了。
即便他全程不在。
可这些百姓们总归是为了他而做出的事,惹的祸,不容争辩。
若不救,眼睁睁看着大家去死,那他绝对过不了心里的这一关,将来也会在其他追随信任的人群中,得到一个凉薄的评价。
可若是救,向圣上求情,那这个台阶怎么下?
确定不会被当作故意唆使,有谋反之心吗?
不管怎么做,反正都是错的。
旁边的陆无双犹豫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我总觉得当时百姓们情绪那样激动,是有人在人群中故意挑唆的。”
“哦?你看到人了?”
曹老和潘阆先生忙追问道。
“没有。”他摇摇头,“但那人大冬天戴着一顶草帽,好生奇怪,而且五官一闪而过,好像……并非中原人的长相。”
不是中原的长相……那便是其他少数民族了。
西夏、契丹、女真……
会是谁出的手呢?
这出手的目的又是什么?只是简简单单的让童启背个锅,与圣上互相猜忌,近而离心吗?
还是说妄图挑唆朝臣,引起各方的忌惮,将他给彻底搞下去呢?
童启沉思着,心里隐隐有了个判断,但如今没有证据,也只能暂时按下。
这明显就是冲着他而来,想避开,也绝无可能。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他规规矩矩给圣上、其他知晓此事的百姓们各自亲手写了一封告罪书,把大多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道歉赔礼,然后,依旧向圣上求了情,希望将涉事的百姓们从凌迟改判为流放——起码流放到环县或者广州,自己学生所在的地方。
他相信,那些百姓们并非恶意,冒着抄家砍头的危险,藐视皇恩,只是冲动上头,做出的无心之举罢了。
亦或者,完完全全就是被人做了枪,设了局。
不敢说无辜,却绝对的罪不致死。
顺带着,他将自己在牢狱中从各个百姓口中所统计出来的刘县令猖狂弄权的事情,也一并禀告了上去。
以证明是先有压迫,才有的反抗。
若可以的话,他愿意去替百姓们承担此事的后果,自愿辞去华夏书院山长的位置,将其转给了柏盛青柏老的事情。
这话一说出,书院里,所有的先生们闻言大惊,忙劝告着让童启莫要冲动。
可童启却表示自己并非冲动,而是深思竭虑后,不得不做出的选择。
“如今的华夏书院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我费尽心思努力保住的地方了,它已经成长的非常庞大,足够自己独自运行,我再继续担任山长,一来,没有那么多时间管理书院内的事,二来,树大招风,也容易引起其他人的不快,将怒气发泄到学生与书院身上,未免有愧于山长的职位。”
谁家的山长会像他这样大半年不回书院,对当地的事情,一无所知啊?
谁家的山长会像他这样如此招仇,动不动就让书院站在风口浪尖啊?
所以,他退出,不是坏事,反倒是给学生们留下了清净做学问的机会。
“再说,我辞去山长的位置,又不是就不再管这所书院了。这里的一草一木皆是我建设起来的,学生们也是一个一个招进来的,谁也不能让我就这么放弃。我依旧可以在一年内来这里几趟给学生们上上课,讲讲新鲜的事情,而柏老、曹老等先生若是有事,也随时欢迎跟我写信,共同讨论教育之事。我依旧会为每个学生负责,且以他们为荣耀。”
每一个毕业的,依旧算是他旗下的人。
声望值在源源不断的在涨,只是不必他事事躬亲罢了。
这怎么不能算是一件好事呢?
反正他在北方的声望也已经足够了,正好要开分院校,他打算去南方找个合适的地方,再开展第二所分院,换谁去,都不如自己亲自去放心。
况且,退一步,也算是给皇上留下一个证明。
表示自己真的毫无谋反做大之心。
毕竟都干脆利落的“自贬”出乡了,还能怎么一呼百应呢?
学院里不少先生们仍旧难以接受,可一些人,如柏老、曹老等人,却莫名的被这套理论所说服。
他们是知晓分院校的事情的,原本想的是对方随便派几个老师去打前阵,等房子、地方都一并收拾好了,童启再过去招生不迟,可万万没想到,对方竟希望自己亲自去选择,从择地开始。
这份一心为了教书育人的纯粹,令不少人都感觉到了自省之意。
果然,折子递上去,皇帝看完后,也是十分的惊讶。
他既震惊于童启竟然愿意用山长之位,来换取十几个百姓的性命,又意外于以华夏书院如今如此庞大的影响力,已经是个完整的书院了,可童启却能够说退就退,毫无犹豫。
难道,对方就不贪恋这背后的权力吗?
他到底图什么?
不为钱不为官,现在连名也能不要,简直令人难以理解。
可想起自己还打算让童启入朝为官,担任辅政大臣的事,他又彻底的安下了心来。
不管如何,对方能够做到如此诚意,便已经表明了对大奉朝的忠诚。
他作为帝王,自然也乐得成全。
尤其是折子上那:“臣自愿前往南方,教化蛮夷,为圣上培养更多的忠良之士……”等话,更是无疑戳到了他的心坎上,让他甘愿给对方留下更多的空间与时间,慢慢科考不急。
大手一挥,同意了童启的要求。
几十名犯事的百姓被正式发往环县,担任苦役,但好在郭胜开在那处做父母官,所以可以稍微照顾着点,比起凌迟砍头之类,已经算是非常好的结局了。
亲自送着几十名百姓家属眼含热泪的离开,童启重新收拾行囊,准备前往江南,参加轮值讲学,然后再继续往南走,思索适合他建立分院校的地方。
学生们休沐归来,得知山长即将离开,且不再担任山长一职后,个个如同天塌了一般,嚷嚷着便要一同跟随。
童启立马阻止了,他道。
年就是恩科考试了,难道你们不打算参加了吗?不必跟我走,科考最重要,我是去建校,又不是游玩。等分院校建好了,你们再去参观不迟。”
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搞得这么重大做什么?
他明年可还要回来呢!
毕竟家就在这里。
对哦……
因着童启这如常的态度,学生们原本的不安与焦虑也重新被安抚了下来,不再闹了。
可原本说好了要带去江南的学生名单,也跟着重新换了个遍。
童启从自愿跟随的学生们里面开始挑,不必马上参加科考的,年龄小的,优先考虑。
而赵天阙要去京城受封,所以李元昊和折继世也跟着被划分了出去,作为保护之人。
回头,有机会的话,京城再聚。
即便赵天阙泪盈盈,一步三回头,可皇命难违,也只能听从。
最后,他身边,只留下了王小花、童庆安、童淳、柳三变、苍蝇五人,童母被留下照顾妹妹,其他人则轻装简行,一路往南而去。
这边事了,且把目光轻移,放到远在广州的吴韧身上。
对方带着一家老小,自中榜之后,便被分到了广州,这里不同于现代的繁华、热闹,相比起中原之地,简直冷的不能再冷,偏的不能再偏。
不少百姓甚至连一身完整的衣服都凑不齐。
因着禁海运,禁走私,市舶司也形同虚设,压根没有任何大船停留。
别的同窗被分到任地,许是还要考虑与仕宦乡绅斗斗法,与世家子弟博博弈等之类的事情,可他呢,在这里别说世家乡绅了,连个识字的都少之又少。
更关键的是,还穷!
不仅树林多,瘴气多,遇到回南天阴雨绵绵,连衣服都很难晒干,搞得王绾儿带过来的下人们纷纷起了一身的红疹,吓人的紧。
呆了一年,吴韧几乎所有的事都亲历亲为,这才勉强将下下州,收拾成了下中州。
饿死、冻死的事情是彻底没了,可如何让百姓们富裕繁盛起来,营造出独属于广州的特产,方便与外界通商交流,便成为了他新的困境。
不忍心事事麻烦于山长,他与郭胜开、常仕进等人也经常以书信联络,讨论求助。
几个人倒是提出了不少有用的意见,可其中一条“制糖”之法,却只是听闻山长说过,未见其用过。
“我们这里甘蔗倒是非常的多,吃也吃不完,极甜,可却难以保存,若能够榨成汁,或做成山长口中曾提到过的雪花般的白糖的话,那想必一定能成为当地的致富之源,可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
刘卜温来信,说“不如问问山长,先生向来不吝赐教与分享,若有这方子的话,定然会毫无保留的。”
常仕进却表示曾隐约听到山长提起过,是需要用大火蒸发的,然后拿某种物质来脱色提纯,使其干燥,便成了。
汪启元道,反正原材料足够,不想麻烦山长的话,不如请当地的工匠一一尝试一下,这样既总结出了经验,也不至于毫无思考,有时候来的过于容易,反而让百姓们养成了堕懒的心思,不利于管理和经营。
吴韧觉得都有道理,于是花钱请了不少能工巧匠过来,专门辟了一座宅子,来研究制糖之法。
就像是童启曾做过的那样种植实验一般,设置了好几套变量,作为观察。
一批批的甘蔗被拉近宅院里,再换做一匹匹榨干的碎渣被倒进田中。
辛苦了两三个月后,他们总算是成功研究出了白糖!
收到成品的那一天,那种骄傲与欣喜,简直难以言表。
他匆匆拿着呈糖的罐子,回到府中,递给王绾儿。
“猜猜看,这是什么?”
晶莹白洁的粒状体在日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王绾儿轻捻了一点放入口中,惊喜不已。
“甜的,你制成了?恭喜,终于制成了!”
两夫妻欢快的拉着手在府中蹦蹦跳跳起来,开心的就像是个孩子一般。
或许是相比于其他人来说,华夏书院的学生皆成名过早。
所以按照大众惯性,百姓们一向是更加信服老一点的父母官。
尤其是吴韧这种二十岁不到便考中了榜眼,坐上了知州之位的,便更是容易让大多数百姓感到不安与不靠谱了。
刚开始,对方声称要用甘蔗制糖时,几个当地的种植大户还稍显漫不经心,认为其是在吹牛。
有心提醒两句吧,又见到对方买了大批的甘蔗,做实验,银钱一把把往外花,相反,他们的甘蔗却有了去处,省去了再往外运送售卖的环节,因此,也就乐得闭嘴不管了。
可眼睁睁看着对方真的制作出糖之后,他们的态度瞬间大改,想的却又不同了起来。
那可是糖啊!
像雪花一样的糖啊!
甘蔗不易保存,廉价、薄利,可白糖却是天价,贵重、易销!
这两个性质,是完全不能比拟的。
任谁都知道要选哪一个才对!
于是,当晚,县衙门口便围满了来套近乎的人,基本上都是当地的种甘蔗大户,目的却只有一个——索要白糖的制作方法。
以往憨厚老实的庄稼汉、地里人头一次脱去质朴的伪装,露出狡猾、贪婪的野望来,舔着脸极尽拥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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