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尹素芝想要的是孩子,男女都可;邱伍娘想要的却是孙子,是能够继续邱家香火的男丁。
随着尹素芝的肚子渐大,孩子开始逐步成形,邱伍娘就到处找算命先生或者大夫之类的,给尹素芝看肚子里的孩子是男丁还是女娃。有时候和邻里乡亲聊天,也是肚尖肚圆、吃酸吃辣、变丑变漂亮,他们认为“肚子尖才是男丁,吃酸才是男丁,当娘的变丑才是男丁”,算命先生和大夫给的答案并不统一,但是邻里乡亲给邱伍娘的一致暗示都是,尹素芝这胎肯定是女娃。
邱伍娘没和邱伍说她的这些猜测,却对尹素芝说,“家里面的头胎只能是男丁,如果是女娃不吉利……女娃会带的都是女娃,男丁才能生生不息,让家里有顶梁柱,有希望!”……她给尹素芝喂一些据说能转胎的中药,让大夫用针扎尹素芝的肚子……就算这样她还不放,继续用她那套孕妇应该多运动的说话,让尹素芝干各种重活,包括挑水、担柴、背重物之类的。
尹素芝不是没和邱伍说过,但邱伍永远听信的都是她娘是对她好的那些说法。
尹素芝想回自己爹娘处养胎,她的爹娘却认为,一个已经出嫁的女孩怀着孩子却跑回娘家,别人会传闲话,会说她是被赶回家的,会说她肚子里怀的不是邱伍的孩子。让她自己照顾好自己,她娘还指导她,她毕竟是有孕的那个,不一定要那般听邱伍娘的,自己坚强和强硬一点就是。
为母则强,尹素芝只能自己硬起来,对抗邱伍的娘。
可她都忍让了那么久了,无论是邱伍娘还是邱伍都习惯了,一个包子怎么能硬呢?
邱伍娘根本不顾尹素芝怀有身孕,和她吵架,指责她不孝,不止是自己骂,还当着所有的邻里乡亲骂,骂到尹素芝连出行都受影响。邱伍做了什么?他倒也没做什么,只是劝她孝,劝她给肚子里的孩子带个好榜样而已。
在对抗无效之后,尹素芝放弃了。
她贪恋邱伍那些温柔,这已经是她能够抓住的所有美好了。
她怎么都没想到,就因为她不够强硬,她的孩子,她的明明已经长大成形的孩子,因为喝了邱伍娘不知道从哪里请回来的符水,就那么的掉了,掉出来的时候,已经能够看到孩子隐约成形的手脚。
可是,就连这样,只要邱伍娘说这符水已经喝过几回,是对健康有利的东西,绝对没问题,邱伍就相信她娘的,落胎不是符水的问题。只要邱伍娘说,是尹素芝平时太压抑抑郁,导致孩子的身体本身虚弱才会这样,邱伍就觉得,真有可能是心情问题导致的落胎。
第36章
陆凌瑶听到此处,已经拳头坚硬了。世间竟有这样的孝子,不辨是非,不分真假。女鬼之前说他“心瞎眼……
陆凌瑶听到此处, 已经拳头坚硬了。
世间竟有这样的孝子,不辨是非,不分真假。女鬼之前说他“心瞎眼盲”, 可真是半点也没有说错。
其实,尹素芝当时看到邱伍的态度, 也绝望了。
但邱伍有些地方,又实在是没得说。尹素芝落胎身体不好, 只要邱伍在家, 邱伍就会各种自己给她煲汤, 听说她想吃她爹娘做的早点,还会天天早上去排队, 然后给她送回早餐以后才去继续当值。
尹素芝既恨着邱伍, 却又爱着他。
而邱伍娘,尹素芝刚刚落胎时,有过一点点的收敛,但看着尹素芝和邱伍的感情逐渐升温, 她慢慢又忍不住开始作妖。
邱伍娘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 只要多吃“公的动物或虫子”, 等怀孕就必定是男胎。所以,她也不知道从哪里搜集来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掺在菜里、药里给尹素芝吃。
可怜尹素芝,本来意外落胎身体就已经很不好了,又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搞, 身体底子彻底坏掉了。
一场风寒, 就要了尹素芝的性命。
邱伍以为, 尹素芝是真的因为落胎加上风寒,身体抵抗力不行才会死;尹素芝自己却知道, 无论是她肚里的孩子还是她自己的死亡,背后的始作俑者都是邱伍她娘。
偏偏尹素芝一死,她还听到了邱伍娘在继续对邱伍说尹素芝的不是,还说以后要给邱伍续娶一个不那么娇气、身体更好的娘子。
尹素芝怎能甘心?
在黑白无常来索她魂时,尹素芝跪着诉说了自己的冤屈,或许是她哭得太过凄惨,也可能是她的怨气太盛,黑白无常竟然就真的当做没看到她,让她的鬼魂留了下来。
留下来以后,尹素芝终于可以好好报她的仇了。
她采取的是和邱伍娘同样的方法,只要邱伍在,她就只是用阴气等方法让邱伍娘有点小的头疼脑热,只要邱伍不在,她才会放开的折腾邱伍娘。偏偏邱伍娘虽然对尹素芝不好,对自己儿子邱伍却真的是一片真心,因为邱伍在的时候她的身体看着还好,她就舍不得把家里的银子花在自己身上。
不过,女鬼这样折腾起来挺不过瘾的。
好在,很快邱伍接到了命令,让去泉州接陆凌瑶。这一去就去几个月的时间。
这下尹素芝才算放开了。
她每天都想着新花样折磨邱伍娘……邱伍娘想死,她却不让她死;邱伍娘想要把一切告诉邱伍,她就让她疯,甚至让她哑……
明明有个孝顺的儿子,儿子却救不了她……明明知道了是谁在折磨她,却又糊糊涂涂并说不出来……
尹素芝每回看着这样的邱伍娘就觉得舒爽。
尹素芝说完哈哈哈哈的疯狂大笑。
陆凌瑶让她发泄般的笑够了,这才问尹素芝:“这样的男人,你爱他什么呢?但凡你能放弃这个男人,你肯定可以拥有不一样的生活的。”
尹素芝又一次哭出了血泪:“是啊,我爱这个男人什么呢?他说爱我,但他更爱他娘、更爱自己;他说要照顾我,但是他却又放任她娘折磨我,折磨我娃。……我怎么会爱这样一个眼瞎心盲的人呢?……如果我爱的不是他,是不是我的孩子、我自己就能活着呢……呵呵呵呵呵呵!”
陆凌瑶心疼的看着她,又问道:“你能留下来,是因为你的怨气和执念。你觉得,现在你能想通、放开了吗?”
“想通?放开?”尹素芝喃喃的重复道。不一会,狂风大作,尹素芝继续留着血泪,大声说道:“放开?我怎么能放得开呢?我的命、我孩子的命都回不来了,她却还好好的,还有一个如此的世纪大孝子一心为她奔波。这怎么能一样呢?……凭什么?你说凭什么呢?”
尹素芝这次说的很多事情,邱伍以前不是不知道,但确实如尹素芝猜想的那样,邱伍从来就没有怀疑过他娘的话,所以往往只要他娘说的事情,都会被邱伍先入为主的认做事实。
这次不能说话,从尹素芝的角度,听到事情另外一面的全部真相,邱伍才知道,他并没有他自己以为的那样照顾好他真心娶回来的娘子。
他这回没有怀疑尹素芝的诉说。
一方面,尹素芝的鬼魂能够留下来,就已经是证明。另一方面,在贴身照顾已经糊涂的他娘的过程中,邱伍其实已经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他并了解自己娘亲的全部。
而陆凌瑶直到此时,才解了邱伍的说话禁制。
可是,能说话了,望着眼前的尹素芝,邱伍却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呆了一会,不知怎么想的,向着尹素芝的鬼魂跪了下来,然后,磕头,一个接着一个的磕,重重的磕,磕得满头是血的磕。
他没有说话,这回答却胜过说话。
尹素芝冷冷的看着他磕头……
她已然不信任邱伍。尹素芝道:“你是不是又想为你娘求情?……呵,你算了吧。……你娘早就被我折腾废了,不过就吊着她一口气而已,说不定今天晚上她一口气没提上来就会死了……到时候,我和她的恩怨,我会在阎王爷面前好好和她辨一辨的,我相信,阎王爷必定不会像你一样眼瞎心盲。”
尹素芝的话一出,邱伍只觉得五内俱焚。连这样向尹素芝磕头,尹素芝都不能原谅他,可想而知她有多恨多怨。而另一方面,尹素芝说他娘的命已经无法挽救,也同样让邱伍说不出的难受。
他一直以为自己忠孝义齐全,他一直以为自己家庭和睦……此时才知道,他是做得最差最差的那个人,他把一切的搞砸了。
邱伍把跪下的膝盖转过来对准了陆凌瑶,说道:“谢谢大小姐让我看到和知道了一切的真相……接下来是邱某自己家里的事了,就不劳烦大小姐了。……晚点,邱某再去侯府向两位小姐谢恩。”
人是邱伍请过来的,现在,他又让她们走。
要走吗?
陆凌瑶想了想,自己接下来能做得确实有限。
尹素芝虽然是厉鬼,却不像李老太那样是避过地府耳目的漏网之鱼,她的一切行为,其实只要不超过限度,是在地府的监控和纵容下的。尹素芝一旦怨气消解,自然有地府的黑白无常来接她去地府走流程。
邱伍的娘的问题?陆凌瑶本来就不擅长这种救治,在听了尹素芝的讲述以后,更不可能牺牲自己的灵力,去救一个命孽缠身,注定要用命来抵偿这因果的必死之人。
邱伍?邱伍已经明确不需要她们的参与了。
一声长叹,陆凌瑶带着陆凌燕,到底离开了邱家屋子,让之前陪他们出来的另一个乔装打扮的护卫护送她们回府。
陆凌瑶是在一天之后,听说的邱家事情的结局。
邱伍自尽了,据说是自己用剑生生的捅死的自己。
邱伍自尽后的当晚,没人照料的邱伍娘,也死在了床榻上,死状凄惨。
而邱伍的邻里乡亲,好些个据说当天晚上,都突然病痛缠身、嘴中生疮。
到底邱伍是真自尽,还是被怨气满满的尹素芝给杀掉的,陆凌瑶还是毕竟偏向于前者,毕竟,要伤害邱伍,已经有厉鬼能力的尹素芝早就动手了。
邱伍家的事情就这么结束了。
关于邱伍家出事的原因,八卦很多,流传最广的一种说法是,邱伍欠了太多银子还不起了,只能自尽。至于真相是哪样,大概只有看到过女鬼血泪的陆凌瑶陆凌燕姐妹两个知道。
陆凌燕焉焉了两日,她觉得人长大真是烦恼、成亲真是烦恼,尹素芝那么好的一个姑娘,既然就这样被搓捏至死。陆凌燕甚至因此偷偷的跑去了解了尹素芝爹娘的现状,得知尹素芝死后,她的爹娘因为后悔而自责,也都生病卧床中,陆凌燕更是唏嘘。
陆凌燕告诉陆凌瑶,她以后都不要成亲,要自己一个人生活……陆凌瑶摸了摸她的头,到底没忍心告诉她,在这个世道,这样的决定不是她自己就能做主的。
邱伍的事情之后,陆凌瑶没有闲多久,很快,又有人找了上门。
这次,是成阳伯夫人牵的线。
成阳伯夫人让孙琼芳请陆凌瑶姐妹俩去侯府做客。
在成阳伯府,陆凌瑶见到了一个憔悴的女人,这个女人,是成阳伯夫人的妹妹,她嫁的是御史大夫施进恩。
施府上出了蹊跷的大事。
一开始,是府上好些个人看到有鬼影出没,再接下来,府上接连死了三四个下人,这里面既有家中小姐的贴身丫鬟,也有厨房的厨娘……整个府上都搞得人心惶惶。
施夫人说,按施大人的要求,家里为此报了官,但官府的人上门,来来回回调查了很多人,审问了好几圈,却连个嫌疑人都没有找出来。毕竟死的只是下人,在官府来了新的大案要案之后,施府的这桩案子,就被暂且抛在了一旁。
可是,对于施府而言,并不单单只是死了几个下人的事情,而是,现在已经传言施府闹鬼,是施进恩这个御史大夫在外做了丧尽天良的坏事的原因。
甚至传言言之凿凿的说,光死三个还不够平怨,接下来施府一定还会再死人的。
第37章
施夫人愁眉莫展,“再这样闹下去,府里不得安宁,我夫君的名声也要败坏尽了。”成阳伯夫人安慰了一下自肌
施夫人愁眉莫展, “再这样闹下去,府里不得安宁,我夫君的名声也要败坏尽了。”
成阳伯夫人安慰了一下自己的妹妹:“没事的, 妹夫的为人谁不知道,谣言只是谣言, 等真相出来,自然而然就破了!”
施夫人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可是真相到底是什么啊……我跟夫君都与人为善, 无论是人还是鬼, 我实在想不出为什么要针对我们!”
因为在陆凌瑶来之前, 成阳伯夫人已经向她妹妹介绍了陆凌瑶的神通,虽然看陆凌瑶年龄较小, 施夫人并没有任何不敬的意思, 而是求助的看向陆凌瑶说道:“这位小神仙,我们实在是没办法了。不知道您能不能帮忙去府上看看情况,是人是鬼,帮我们探个究竟。“
虽然陆凌瑶还没从邱伍自杀的案子中缓过神来, 但施府这是一件涉及多条人命的案子, 陆凌瑶不可能像真正的贵族世家一样, 不把这些下人的命当命,在她看来,这事求到她的头上,就已经形成了因果,她不可推托。
陆凌瑶点点头, “无论是人是鬼, 我都会尽我所能, 争取找到贵府死人的真相!”
得到陆凌瑶肯定的答复,成阳伯夫人和施夫人脸上都有了一丝笑脸, 对她表示了感谢。
要邀请陆凌瑶出府并不是那么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施府的命案也不容耽搁。以免再次出现新的命案,当即,在施夫人的带领下,陆凌瑶陆凌燕坐施府的马车,成阳伯夫人带着孙琼芳坐成阳伯府的马车,就赶往了施府。
这天,刚好是朝廷的休沐日。
御史大夫施进恩也在家中等待。
不过,当焦急的他看到自家夫人领了几个小孩回府,很是失望,他直接说道:“这是命案,不是小孩子的游戏。胡闹!”
施进恩这话一出,就被施夫人回了一个大白眼,“不要对小神仙不敬。她是个真正有本领的人,不是外面那种沽名吊誉的骗子。”
施进恩不以为然,但是到底和自家夫人感情甚笃,没有当面继续反驳他夫人。
但从他表情上来,显然,他对陆凌瑶的本领仍然是不以为然。
人都来了,施进恩自然也不会赶人走,死马纯当活马医,要是瞎猫撞上死耗子呢……施进恩这样想着,就还是充当了那个府上事情的介绍人。
施进恩毕竟是个御史大夫,他介绍起整件事,比起其夫人更加详尽,也更有条理。
施府的异常,大约是从菖蒲节之后的第三天开始的。
那天晚上,施进恩正和夫人一起用餐,忽然听到了施府的花园里传来一阵惊叫声。这个惊叫声带着十足的恐惧,尖悦到直接破音的程度,让施进恩夫妇根本不可能忽略。
所以施进恩夫妇停下了用餐,前往花园。
在花园里,他们见到了厨娘孙大娘,平时总是笑眯眯,跟谁都能说上几句的孙大娘,此刻脸色青灰,一直在说:“有鬼,有鬼!鬼!鬼!鬼!”
孙大娘端着的要送去给施进恩他们的鸡汁汤,已经全部散在了花园的地上,各种珍贵药材散落了一地。
但孙大娘看到主家,也没顾得上求饶,而是一直重复着她此前的“有鬼”的话语。
孙大娘的尖叫声,吸引来的不止是施进恩夫妇,还有府里的其他下人以及施进恩的女儿施婷及其丫鬟晓春,大家都全部围了过来,看着还瘫坐在地上的孙大娘,议论纷纷。
施进恩立刻意识到这样可能会造成人心惶惶,所以他斥退了下人,只留下自己的家里人及下人,把孙大娘扶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给孙大娘喂了点茶水之后,孙大娘才稍微清醒了一点,被施进恩一问,孙大娘说出了自己看到的情景:
当时,孙大娘送餐途经花园,走着走着,忽然感到脖子一凉,一股阴冷的风突然向她吹了过来,让她就是一抖。她以往本来就喜欢听和讲一些神鬼故事,感觉到这异常,一下子就不好了,立马就加快了脚步。可是,孙大娘脚步再快,也依然没摆脱这股异常的冷风,而且,她突然看到天空中有一片黑雾向她袭击了过来,雾气中有一张恐怖的烂脸,脸上血肉模糊,让人看一眼都恶心难受。
是鬼!一定是鬼!只能是鬼!所以孙大娘立即大声尖叫起来。
或许是孙大娘的叫声太大了,孙大娘看到,黑雾围着她绕了一圈,那阴冷的风绕着她的脖子又转了几圈,才快速的飘走了。
虽然孙大娘说得言之凿凿,但毕竟孙大娘平时就说话做事比较夸张,而且当时天色也已经晚了,所以施进恩对孙大娘说,应该是孙大娘看花眼了,让孙大娘不要再继续说鬼神之类的鬼话,早点回去休息一晚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