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恐怖的未来,千穗理按着毛巾,给太宰开始擦拭头发的水滴,顺便坚决拒绝了他的提议。
“不需要的房子不如租出去或者卖出去,我觉得还是比送人要划算。”这么大份的礼物,怎么可能心安理得收下。
“无所谓啦,”太宰目的达成,踌躇会,选择坐在千穗理下手处,方便她搓头发,“只是因为是千酱。”
搞清楚某些事情后,太宰也不吝于巧妙打出直球。再将连自己都不太明确的企图,包装于甜言蜜语之下,确保达到某种企图。
是什么企图呢。
吹风机热风擦过发丝,千穗理手法轻柔,让他昏昏欲睡起来。即便如此,执着于人心的大脑仍不懈怠地思考着,到底是什么企图呢。
——想要被喜欢的企图,还是想要激将对方的企图,或者两个都有,只不过互相包裹着,做出是似而非的伪装……
“哪个是哪个的伪装?【1】”织田作在lupin说的话鬼使神差出现在他脑海里。
对于太宰冷不丁蹦出来令人尴尬或者害羞的话,千穗理早已习惯了。对方一直是这样,如果对这些话有什么特殊反应,反而会被太宰毫不留情的嘲笑吧。
这种冷不丁蹭一下的态度,也格外像高冷的猫猫。肆无忌惮顺着自己的心意,在人类想伸手时,又开始哈气示威,觉得人类太过冒昧。
卷曲发丝在热风吹拂下比平时更直一点,发丝间的弧度更大,能藏住更多空气,更像蓬松的栗子头。
金眸余光注意到太宰看过来的视线,对视瞬间,太宰秀丽样貌已经对着她扯出礼貌性弧度,即便如此,也是称得上炫目的容貌。
千穗理金眸镇定挪开,因为住在一起时间久了,她对太宰还算有些抵抗力。
有时她也会反思一下,她执着于将太宰拉出mafia的漩涡,搞不好只是浅薄的见色起意。
就像mafia里明明也有那么多身不由己的人。
“千穗理在想什么?”轻柔低哑的嗓音,像流动于室内的提琴音。
这是太宰最近经常问到的话,明明他自己就能猜到,但仍喜欢不厌其烦询问着她,让她自己说出来。
“我好像是个非常浅薄又自我的人。”千穗理回答到。
猫猫一下收拢手脚,正襟危坐,转头警惕打量完千穗理的神情,最后小心翼翼追问道:“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时间不早了,一天工作完,去了一趟lupin,回家洗洗刷刷到现在吹干头发。在太宰猫嫌狗憎地阴暗作息下,千穗理也被带坏了,现在还神采奕奕。
凌晨的房间只开了一盏小台灯,暖色灯光照在太宰的脸上,一向吸血鬼般苍白的皮肤也带上了几分暖意。
刚洗完澡,还没来得及缠上绷带,太宰鸢色双眸一眨不眨注视着她,完全看不出身为mafia的黑暗气息,反而像个青春洋溢的萎靡DK。
这两点并不冲突,对方也确实是DK一样的年纪,却已经成了被压榨的社畜,大半夜才能回家。
千穗理答道:“我向往着平淡又普通的人生,所以觉得太宰选择mafia不对,强迫太宰不偏离日常太多,好像从来没考虑过太宰的心情。”
如果太宰享受着mafia无序生活,就如同中也一样,并不觉得mafia与杀人是恶行,那么她又该怎么办呢。
说到底,觉得太宰在向她求救,便强硬束缚对方的自己,是不是一种自我行径呢。
被誉为血管都流淌着漆黑血液的人,真得需要她自以为的'拯救'与'拉扯'吗?千穗理明明下定决心,又总会在黎明时刻反思,情不自禁地美化未作出的选择。
大概是静谧凌晨非常适合吐露心声,太宰鸦羽般睫毛颤了颤,微乎其微抬了抬头。发丝传来拉扯力道阻止了他,扭头动作止住,可并未阻挡声音的传递。
“哪有呀。”太宰软绵绵地回·答,却像失去了一向巧言的嘴,没有及时接上后续。
轻飘飘的话语显然不足以说服千穗理。
千穗理还能想起她第一次遇见太宰时,对方被死气和绝望包裹的形象。大概她那时候就因为对方过于优越的相貌所以见色起意了?
这么说好像太奇怪了,大概是,对于漂亮小流浪的好奇与恻隐之心?她完全没想过最后两人会变成这样亲密的关系。
“没有哦,”太宰终于扭头过来,一副乖巧明媚模样,简单地将千穗理给按倒在沙发上,“哪有千穗理说的这么严重,千酱明明这么轻轻一下就被推倒了,还能限制我的决定吗?”
察觉到千穗理试图坐起,太宰微微加强小臂力道,成功将反抗镇压,又对着千穗理扯扯嘴角,隐约看出他如同几年前的恶劣姿态,不如说这一点就是他的本性。
见千穗理发愣,太宰反而小小愉悦起来。
“好开心。”他突兀地冒出这句话,俯身将刚刚吹干的脑袋搁在千穗理脖颈旁。千穗理试图起身反抗,结果一下被压得死死的,承受了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她无奈放弃挣扎,躺倒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发呆,毕竟眼下除了变成太宰的垫子,好像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个体,家族,血缘,感情,千丝万缕地将不同人串连起来,变成难以打破的囚笼。过于透彻的头脑又让他轻而易举地看破迷宫终点。
——什么也没有。
他人所拥有的生命意义,他却始终无法寻找到。即便无下限贴近死亡的mafia中,也没有他想要的答案。
可是他发现了和他同样的灵魂,闭塞视听,自欺欺人想要过普通人生活。这样的人,超大声对他说,会一直注视着他,仅此而已。
明明他渴望又恐惧着,质疑世界上不存在永恒不变的情感,又忍不住期待会这样的人真的存在。
于是一次又一次反复逃避,又在再次靠近时自我怀疑。酸涩情绪从心脏散发。
“人类好可怕……”枕着千穗理的肩,太宰悄声说。
千穗理茫然,不懂话题怎么突兀跳跃到这里,她漏听了什么吗?该怎么回应呢。
“我很可怕吗?”她等量替换了一下,想象着自己在太宰看来,青面獠牙的样子,太宰的审美不会也异于常人吧。
千穗理忧心忡忡起来,太宰经常对着中也蛞蝓蛞蝓,难不成在他眼里,中也真的是一只蛞蝓?那她呢?
“太宰,在你心里,我是什么样的呀。”千穗理神情严肃,屏息等着太宰的答案。
千穗理的思维过程被太宰一眼看穿,他闷声笑了几下,把千穗理笑得七上八下后,从她颈窝微微仰头,湿热地气息恰好喷在千穗理脸侧,让她下意识拉开距离。
“是非常可爱又坚定的女性,简直到了让人怜爱的程度了。”
太宰一向甜言蜜语张口就来,千穗理却隐隐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劲。女王蜂没有示意,一切正常,因为没有异能力能脱离人间失格的屏蔽。
可在千穗理看来,让人怜爱的是太宰才对。
常人所拥有的一切,对太宰来说,或许如同腐朽茎叶缠绕,一天一天从向上蔓延,最终缠得他喘不过气来,于是内里的灵魂朝所有人大声求救呢。
偏偏表情又极为淡定,以至于大家视若无睹。
千穗理也只是大概有这种模糊感觉,才试探着对太宰伸出了手。
“所以对我更过分点也没关系,”太宰蹭蹭千穗理的鬓发,亚麻色发丝被蹭开,在他克制地动作下,轻轻擦过千穗理的脸,“不如说,我求之不得呢。”
作为交换,他也会同样过分要求着千穗理,正如令人讨厌的蛞蝓所言,他确实是个低劣之人,在大胆试探完目标的底线后,便会采取各种手段,潜移默化地让对方达成自己的心意。
“不然我很难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呀。”太宰在千穗理怪异视线中低下头,一脸难为情地扯扯嘴角,蹭了蹭千穗理的颈窝。
如同自愿带上枷锁的凶兽,收起所有尖锐利爪,期待着被驯服的未来。
心中奇怪的感觉挥之不去,千穗理总觉得她忽略了什么。可是看现在的情况,太宰似乎非常需要人看顾,总觉得上句话在偷偷威胁她,搬出去了就半夜自杀去急诊一样。
千穗理叹了一口气,努力抽出一只手,拍拍太宰脑袋。
“我知道了,我暂时不会搬走啦。”绕这么大的弯子干什么呀,这种别扭的性格。
太宰反而顿了一下,随即露出更加完美到虚幻的笑容,朝沙发里腾挪一下,侧躺着揽住千穗理的腰。
“太好了,作战大成功哦!”
“我出门啦……”太宰在玄关有气无力喊到。
千穗理闻言,探出半个身子,朝太宰挥手告别。注意到太宰不自然的嘴角弧度时,千穗理才发现她还将洗洁精握在手里,告别动作一下子变成再来一杯的效果,太奇怪了。千穗理连忙收回手。
玄关处传来一声短促轻笑,等千穗理抬头想解释时,房门却早已关上,只剩下一旁风衣的衣角空空晃悠。
虽然很突然,但她和太宰似乎……大概……也许成为家人了。
他们两个人还是继续住在公寓里,千穗理刚开始提出付房租提议,被太宰连续打岔好几次带歪话题,终于在一次太宰入水回家后,把人蹲了个正着。
她学着太宰的狡猾,一边给落水猫猫擦头发,一边强制询问房间的租金是多少,在身为租客却主动要求涨租金的奇怪抗争下,得到一个远低于附近价格的租金。
剩下的部分,被太宰拉长嗓音,黏黏糊糊说着不如用做家务来补贴吧,得以达成微妙的平衡。事实上这套高级公寓不差钱,大部分家电智能化或者半智能化,简直不像横滨产物,需要动手的工作根本没多少。
千穗理看了眼正在工作的洗碗机,叹了口气,走到沙发上继续看书。
原先的杂货店意外被炸,处理完后续事宜,中也询问过她要不要进入港口mafia的下属工作做文员。
不过看中也的样子就知道,这份'文员'工作估计不太好当。千穗理以要专心学习,考上心理学专业为由果断拒绝。
她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偷偷在特务科挂上了号,太宰倒流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于是。
公寓大门被敲响,安吾一脸痛苦地站在门口。
“太宰说他的风衣忘记拿了,让我给他带过去。”
坂口安吾,财务,港口事务员,太宰在港口的朋友之一,以及,异能特务科的搜查官。
说来微妙,顾忌外国超越者,特务科不敢对千穗理直接委派任务,只是不远不近的挂着名号,观察评估她的状态。
而这个评估人员,便是坂口安吾。
不知名原因,中间换过一位绿发女性,被女王蜂发现许多次,最后千穗理委婉提醒对方,跟踪时目光可以不用那么热烈,倒把那位小姐闹了个大红脸。
评估人员又在一年后重新换成了安吾,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次她指出时措辞不够委婉。
安吾和那位小姐交班,千穗理知道了换班的原因。当时太宰一脸好奇地将安吾与织田作带到了家里,理由是庆祝安吾出差结束。
并且在猜猜谁是卧底的游戏里,得到了一秒猜中答案的好成绩。
现场的状况很难描述,坂口安吾一脸郁悴,太宰在无声狂笑,织田作平淡以对,并在太宰的拜托下努力忘掉这件事。
——千穗理在怀疑人生。
但很快,太宰活泼又愉快地宣布他要当场跳槽,成为港口新的卧底,上司是坂口安吾的话,怎么不算一场boss直聘呢。
“安吾一定能为我提供污点证人保护的对吧?拜托拜托。”太宰一脸愉快,自说自话地决定了。
坂口安吾欲言又止,努力许久,终于接受了这件悲伤的事。成功在港口内,成为代替千穗理盯梢太宰的人。
再不盯紧点,我不想某天得到这家伙篡位当场,宣布港口并入异能特务科的洋葱新闻!
以上,是安吾的吐槽原话。因此,直至今天,安吾也可悲的,被太宰以莫名其妙的理由支使着。
千穗理满怀同情地将挂在门旁的风衣递给他,得到安吾一个疲惫的眼神,他欲言又止半天,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安吾先生昨天是几点睡的……”千穗理小心询问到,毕竟对面是名言为'不上班就不用下班'的社畜,甚至还兼任着两份以上工作,初闻时她便心生敬佩了。
“三点,准确是今天三点。”安吾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架,看了眼愧疚起来地千穗理,迟疑片刻,还是什么都没说,接过风衣后,点点头离开。
留下千穗理,打算休息一会,继续准备今晚的大餐。
——以庆祝太宰的十八岁生日。
一天时间过得飞快,就在千穗理时不时看顾手机,犹豫着要不要把螃蟹放进保温盒时,她接到了太宰的电话。
“莫西莫西,是千酱吗?我今天要晚点回家哦。”太宰故作活泼地对着手机喊到。
芥川龙之介看来,眼前穿着黑色西服的男人,注视他的视线空洞,面无表情,偏偏在打电话时,像变了个人一样,鲜活得和先前判若两人。
太宰,他已经知道了,死气沉沉的如同恶魔一样的男人,名为太宰。在刚刚,对方邀请他加入了港口mafia,并许诺他能找到存活的意义。
“……什么,准备了螃蟹大餐,今天?呜哇,看来我必须得加快速度了。”太宰惊呼一声,似乎对面问了什么,又用着如同今天天气真不错的语气邀功道:“我劝阻了一队人的恶行哦……枪?没用那个啦,我什么都没做,就是劝了两句。”
芥川沉默地看了下周围,被劝了两句的尸体于地面四散,如同凋零的花瓣,隐约可以看到先前爆发的内斗痕迹。他挪开眼,终于想起了被自己抛下的妹妹。
“……劝了两句……”千穗理对太宰的话有些怀疑,不过对方那头的声音很安静,有安吾在,想必也不会出大乱子,千穗理转而询问太宰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大概得晚点吧,”电话那头太宰轻飘飘嗓音有些失真,“我不小心崴脚掉进下水道了,全身脏脏的,还捡到只小狗……啊,可能是两只。”
太宰假模假样抱怨着自己的倒霉,让千穗理又担忧起来。
“小狗?!”千穗理表情微妙起来,“那要不你带着小狗回家,至少换个衣服,别着凉了。”
心里对太宰捡狗的行径打上了鼓。太宰,脾气古怪到,用吃空半袋狗粮,和小狗示威的幼稚鬼,竟然会主动捡小狗吗?说好讨厌狗的呢。
这是得多乖多可爱的小狗啊!
家里半袋狗粮终于不会放过期了吗?还是说终于不用担心太宰又和宠物狗赌气了。
千穗理竟然有些欣慰,又忍不住对着太宰叮嘱道:“快点回来吧,螃蟹反复热就不新鲜了,我会给小狗们准备狗粮的。”
电话这头,太宰打量了下芥川,把芥川看得浑身毛毛的,然后他不情不愿地对着电话'欸'了一声。
千穗理以为太宰又犯懒了,加强音量警告道:“'治君'会回来的吧?不然……”
根本不用再强调后续的威胁,某次太宰闹得实在过分,中毒进医院洗胃,惹怒千穗理后,她就是这样亲密又怪异称呼着太宰,维持奇怪的,不太冷的冷战。
以至于只要这样提一嘴,太宰就会努力配合一般老实起来,让见过这一幕的安吾表情扭曲。
“我知道了。”太宰扁扁嘴,不情愿地拉长语气。
千穗理本就怀疑太宰捡小狗的真实性,但她还是没料到,自己准备完牛奶泡狗粮以后,会见到两个比太宰瘦弱的孩子。
看样子是从镭钵街或者哪的贫民窟里带来的,似乎是兄妹,其实像两个小男孩,能看出来还是因为后面害羞的那个穿了面前称之为裙子的布片。
她就说太宰怎么会捡小狗,枉她还猜测半天是秋田还是金毛。
“芥川龙之介。”
“芥川银。”
一冷硬一甜美的嗓音分别响起,千穗理无奈斜了太宰一眼,冲着芥川银招了招手。
“先洗澡再吃饭吧,我叫你小银可以吗?”
小女孩瞅了眼哥哥,她顽石一样的哥哥又自以为谨慎地看了眼太宰的态度。至于太宰,他早就鞋子一踹,奔向餐桌上的螃蟹大餐了。
大概是不反对。芥川将妹妹隐晦地推到千穗理面前,自己则微微后退。
银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小女孩,大概是因为流浪经历,适应力极强,不用千穗理费心,自己就能将自己打理好。
浴室,水雾,热水和温柔的嗓音,头一次让银对家有了具体的概念,好像是比伙伴还要美好的词汇。
中途,千穗理出去找了套还没穿过的家居服,简单的梳洗过后,套在了银身上,略显宽大,但也不减这位少女的清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