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沈旺财需要的不仅仅是个能传宗接代的媳妇,更是一个能照料到他小儿子的人。
 沈大娘安慰她兄弟说:“你放心,我会好好跟她说说,实在不行一棍子敲晕了给你送家里头去,就这么点事让你跑了这么多趟......”
 沈旺财又掏出土烟出来。
 剧烈的咳嗽声......
 医生说了,他这情况是肺癌,也活不了多久了。
 活着那么苦,要不是因为满崽,沈旺财觉得死了也没什么。
 医院说还有多久来着,六个月,三个月?
 今天他来这里,就是跟沈大娘带这个话来的。
 年前,沈大娘把家里头卖粮食的一千多块钱给了他,有了这钱他才有钱去省城瞧病,但知道自己得了癌症的那一刻,沈旺财就不想瞧了,这钱还是留给儿子,家里再种一季粮食,等他死之前把米缸填的满满的,满崽自己会做点吃的,吃完这一缸米,死活他都管不到了。
 沈旺财抽完了最后一根烟,起身出了屋子。
 刚走出门,就跟张玉娇碰到正着。
 张玉娇心情好的很,今天还冲着舅舅笑了笑,快速的瞧了一眼闺女,见闺女还在,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一看到舅舅就会联想到他是不是来家里领闺女的,再这样下去她会疯掉。
 之前沈大娘就是想把她闺女送去给这个舅舅养,她知道是要她闺女给那个傻子养老,但凭什么啊,凭什么要她闺女养老,她当时就不满的叫了起来,对女儿们的看护更加严格起来,不管是哪个孩子,她都舍不得送出去的。
 年前舅舅又来了一趟,沈大娘的话头就变了,突然提起来要把王凤嫁过去的话,可把张玉娇吓了一跳。
 那个傻子不发疯的时候看着也正常,还会自己做饭,但真发起疯来,跟头野牛一样,还好沈家住在山包上头独门独户,他自己清醒了会找回来。
 张玉娇回到屋里,看到大女儿正嘻嘻笑着,低头哄着摇篮里面的小女儿玩,两个孩子都好。
 “凤去哪里了?”沈大娘撸了撸袖子:“喊她回来吃饭吧。”
 去年冬天母女两个闹了一场,王凤就搬出去住了。
 想到前不久才走的舅舅,张玉娇头皮一紧,忙问:“你喊她回来做什么?”
 她婆婆不是这么好性儿的人。
 沈大娘今天没发脾气,翻倒是异常冷静,竟是撸着袖子要割肉了。
 稀奇,以前舅舅来,都会打些秋风再走,今天竟然什么都没带就这样走了,她婆婆要做饭,竟然不留舅舅吃顿饭再走?
 张玉娇心里头觉得奇怪,但嘴上却没把怀疑说出口:“我哪里知道她去哪里了,这么大个人了,也不是我能管得住的,是不是舅舅又跟您提嫁给他家儿子的事情,我跟你说近亲结婚是不对的,他家就是血缘离的太近了才出问题,舅舅跟以前那个舅妈,那是很亲很亲的表兄妹了,生一个傻子还不够,还要代代生傻子吗?”
 沈大娘手里拿着刀,本想去割肉的,听到这话就恶狠狠的把刀往木垛子上一甩。
 那个垛子是砍柴用的,上面无数个刀痕,剁肉也用那个,张玉娇看多了古装片,每次看见那个就能脑补出砍头的场景,顿时被吓的一个激灵。
 她婆婆不会要杀人吧。
 “你你你你你,你要做什么?”
 “把王盛叫回来.......”
 晚上,王凤自然没回来,刚才舅舅来家了,来了没多久就走了。
 以王凤的经验,事情越大,舅舅待的时间就越短,下午她在村里碰到了她妈,居然喊她回去吃饭,王凤没搭理她。
 还有两天,只要熬过这两天,就能去大乔姐的店里了,王凤只要想到这个,就松了一口气。
 但这个时候舅舅来这里,是来做什么呢?
 还是提要她去给傻子表哥当媳妇的事?
 王凤很怕,她小时候见过傻子发疯的,好好的一个人突然就暴起,伸出手来就掐住了她的脖子,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发疯,没人制得住他,有时候他自己会跑,但跑不了多久又会跑回来。
 明明是个傻子,为什么还能找回来。
 每每想到这个,王凤都觉得自己是坏人。
 下午王凤去了趟县城,在大乔说的那个摄影店门口看了好久,那就是她以后要工作的地方吗?
 现成现在好大了,她妈就算是知道她跑了,也未必能找的回来,以后她就在大乔姐的店里好好干,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楼小乔坐在堂屋里头烤着火算着账,看着一个老实憨厚的汉子从隔壁王盛家走了出来,她知道这八成就是王凤的舅舅。
 又是来这里找沈大娘的吗?
 楼小乔低下头,继续算账。
 撇开王四顺给她的那三万块钱,这一个月她竟然赚了三千多。
 她问过楼大乔了,这笔钱够买个国产的女士摩托。
 那就买个国产的摩托吧,现在她出门都要带好多东西,有些实在是运不动,蹬单车也太慢了,每次来来回回取东西她都觉得好慢好慢,等有了摩托车,去省城也方便一些,要做生意也不能只在县城。
 楼小乔用了个小本本记账,一笔一笔都写在上头。
 楼大乔端着一杯热茶,慢悠悠的喝着:“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以前喜欢记笔记,现在就喜欢记账,怎么了赚多少了大老板?”
 楼小乔心里头欢喜:“一台摩托车的钱,你说了要带我去看摩托的啊。”
 楼大乔答应过她,等那边一开业就带她过去。
 两姐妹又说了一会儿话,到吃完晚饭,正打开了电视准备看会儿电视时,突然听到了一阵喧哗声。
 有人声音高亢兴奋,好像是说去瞧热闹。
 亭亭也从外头冲进来了,跟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妈妈,不好了。”
 刚才小帅带着妹妹在外头玩,两兄妹不玩到擦黑妈妈出去找人,是不肯回来的。
 楼小乔下意识的以为儿子出事了,“蹭”的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这个时候,小帅也从外头跑了进来,一见到楼小乔就说:“不好了不好了,隔壁王凤姐姐她吃了老鼠药。”
 “什么?”
 楼小乔姐妹两个赶紧往外面跑,只见到隔壁王盛家围满了看热闹的人,有人还在外围往里头挤,等楼小乔挤进去的时候,只看见王凤痛苦的捂住腹部,在地上打滚。
 张玉娇吓坏了,抱着王凤的上半身,王盛在给妹妹灌肥皂水。
 刚开始还能灌进去一些,但后来王凤反应太激烈了,嘴巴紧闭着张不开,根本灌不进什么。
 围观的村民们有惋惜的,有麻木的,有人兴致勃勃的点评:
 “还是这样一下子死不了的好看,还能多看一会儿,上吊的那种一抬出来就断气了,我跟你讲上次有个吃药的也是,在地上滚了半天才死呢,要我说怎么死都好,就是别吃药,太痛啦......”
 “我要寻思就一头扎进水里头,死的也痛快。”
 楼小乔气的不轻,她是知道这些人嘴碎,但没想到嘴巴这么碎,明明别人都这么痛苦了,他们却看的很兴奋,有些人脸上都毫不遮掩,看人痛苦挣扎的样子,让他们觉得很新鲜。
 扫了一圈人群,默默的把这些人的脸记在了心里。
 张玉娇也看到了楼小乔,眼泪一下子就飚出来了:“怎么办,怎么办,我回来的时候她都吃下去了。”
 沈大娘就站在旁边,一脸的怒色,叉着腰骂人:“生一只鸡还能杀来吃了,生你有什么用,以前我们这一代人谁敢不听父母的话,就你金贵是吧,就你金贵,还敢吃老鼠药,怎么不早些去死呢你。”
 她气的身体打哆嗦,甚至还伸出脚去踢了王凤一脚。
 王凤已经疼的不知人事了,在地上不住的翻滚,这会儿已经感受不到其他部分带来的疼痛。
 这样的场景实在是骇人,别说这辈子了,上辈子楼小乔也没看见过有人在自己面前死去,而周围至少有一半的人,是当做一场热闹观赏,她心底里涌上一阵悲凉,对这个漠然的社会的悲哀,为已经逝去的原主感到的难过,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要怎么样才能救王凤?
 楼小乔见王盛还在往妹妹嘴里灌肥皂水催吐,二话不问就让楼大乔把摩托车推来,这会儿王盛才回过神来,吼叫着让沈大娘别啰嗦了,他一贯两头讨好,既不忤逆母亲,也顺着妻子,对妹妹这样的处境不说漠然,但他也确实没做什么。
 很快,楼大乔骑了摩托车过来。
 “让让,让开些。”
 村里人虽然爱瞧这个热闹,但没人真的会阻拦人送人去医院,只要花的不是他们的钱,谁管那么多呢,楼大乔让王盛把人抱上了车,王盛在后面扶着妹妹,楼小乔则是回去骑上自行车,往县城的医院而去。
 才一到医院,就看见守在急诊室外面的楼大乔。
 王凤被推到里头洗胃去了,王盛一头大汗,抿着嘴脸色难看的一句话都不肯说。
 “怎么样了?”
 “医生说先去洗胃,洗完再输液。”来的时候仓促,连医药费都是楼大乔掏的。
 王盛还担心治疗费用的事,但好在县城医院收费也不是很贵,进来的时候交了三百。
 楼小乔:“怎么会喝药的?”
 王盛擦了一把汗,犹豫了一下:“我妈说要么嫁人要么去死,王凤是个暴脾气,两人炒了一架,她就把放在角落里的老鼠药扫到嘴里吃了,我看到了就让她吐出来,但她不肯吐。”
 老鼠药,是剧毒。
 为什么王凤不肯吐,看刚才沈大娘的表情就猜得出来。
 楼小乔沉着张脸:“你妈在旁边骂她吧,话说的还很难听,她不想活了呗。”
 看刚才那个样子就知道了,王凤痛的死去活来,沈大娘还伸脚去踢她,那一脚一脚的不像是寻常母女吵架泄愤,是每一脚都到肉到骨头里的狠厉,是恨不得女儿当场去死的决绝。
 王凤年纪这么小,她还想不通为什么妈妈不爱她。
 既然不爱她,为什么又要带她来到这个世界上来。
 药性很强,好在药吃的也不多,洗完胃以后人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楼小乔姐妹两个在医院待了几个小时王凤才醒来,她看着天花板,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刚才她痛的厉害的时候就在想,原来死也是很难受的,甚至比活着还痛苦,于是她就不觉得活着很辛苦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有人,原来也是有人关心着她的。
 “你这个丫头,有什么过不去的,非要这样。”王盛有点心疼妹妹,还有些心疼钱。
 医院的钱是楼大乔去交的,总不能不给人家,可王盛摸了身上所有的钱出来,都凑不齐十块钱,听医生的意思还要在这边输液个几天,不过暂时不用再交钱了。
 虽说现在已经是九十年代了,生活对比二十年前已经改善了很多,但大部分的农村家庭都少有余钱,这个年代不少人为了生存出去打工,王盛也不是没有出去找过工作,但家里这么多人,花销也很大,一来二去的也没存下来个什么。
 可今天妹妹这样闹了一场,倒叫他下定决心了一样,年后一定要出去看看。
 “楼小乔,你跟你姐姐说一声,这钱我们肯定会给你,回去我就找我媳妇要。”
 “不用。”王凤在身上摸了摸,从里面的衣服里头摸出个很小的布包出来,递给了她哥哥:“这里有钱,你先给大乔姐,可能不够,剩下的以后我自己还。”
 不愿意麻烦别人的人,永远就是吃亏的。
 这阵子王凤给楼小乔做事,存了一百多块钱在手里,今天这一遭都给花完了。
 这些还不够。
 王凤的眼睛还看向楼大乔:“大乔姐,你店里还要我吗?”
 楼大乔吸了吸鼻子:“你先养好身体,我店里不着急招人,但你要干的话就不能请假了,店里很忙的。”
 王凤叹了一口气,还好医生说她洗胃洗的及时,没那么严重,但也要好好休息一阵子。
 经过了这一次,她再也不会寻死了。
 还有什么是比死更痛苦的呢?
 王盛不善言辞,不知道该跟妹妹说什么,只问她口渴不渴,哪里不舒服,他跟这个妹妹年龄相差的有点大,从小也没玩得到一起过,现在长大了就更加疏远,几乎是没什么话可以说。
 王凤摇了摇头,她刚刚洗完胃,什么都不能吃,只觉得疲惫。
 王盛跟她说:“等你好了,就出去工作,别回来了,哥也要出去赚钱。”
 他也受够了这样了,地干脆租出去,别人能交个农业税就行,在外头打工活钱多一些,他就去广东找个卖苦力的活干,总是比在家出息更大的,等他稳定下来了,就把媳妇女儿接走,至于他娘爱怎样就怎样,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王凤长到这么大,哥哥也没跟她说过这些话,他叫她别回来,可听着却叫人无比熨帖。
 她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握紧了哥哥的手:“你把嫂子也带出去吧,一家人怎么都要在一起,以后你们都在外头,过年也就不会再折腾回来,也是能省下一大笔钱的,等孩子大些能读书了,嫂子也能做点事了,家里就好了。”
 王盛是个没脑子的人,但有一把子力气,在外头哪怕扛大包呢,都有四五十一天,总不至于饿着妻儿。
 这年头出去打工的人,出路比在地里要强多了。
 楼小乔姐妹两个看王凤精神也还好,就先回家了。
 摩托车声音一到家门口,张玉娇就跑过来问小姑子的情况,听到她没事,总算也是松了口气,刚才他们走了,沈大娘发了好一通脾气才罢休,她在家里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沈大娘盯上她女儿。
 张玉娇白着一张脸:“我也是怕死了,我现在出个门都怕她把孩子抱走,你知道她刚才跟我们说什么吗?”
 她以为,婆婆会在乎王凤。
 王凤也这样以为。
 可就在她疼的七窍升天的时候,突然感受到了,母亲不会在乎自己的生死的。
 在那一刻她居然想通了,张玉娇也想通了,以后自己心疼自己。
 楼大乔带着王凤去医院以后,沈大娘还在埋怨楼大乔多管闲事,觉得王凤是做给自己看,她一点都不怕女儿死,甚至都没有想过女儿真的被自己逼死了会怎么办。
 心怎么能硬成这样,张玉娇想不通。
 “我想过了,先让王盛出去,等他安定下来了,我就把孩子们放在娘家,跟王盛一起出去打工。”
 这会儿,把孩子丢在老家,大人出去打工,农村很多人家里都是这情况。
 生存都有困难了,真有条件谁不愿意把孩子带在身边呢?
 楼小乔犹豫了一下:“那你要想清楚了,孩子还是要自己带着好一点,放在娘家就真的靠得住吗?”
 张玉娇摇了摇头:“我也不想啊,但王盛一个人打工养不活我们三个的,我想早点出去,多存点钱,总之走一步看一步吧,我要是能进厂挣钱,多寄点钱回来,他们会帮我好好带着孩子们。”
 这就是她想出来的办法。
 “拜年的时候我回去跟我娘商量过了,只要有钱她还是会帮我好好带着的,大的这个也可以上幼儿园了,也就带一带小的。”
 短短的几个小时,张玉娇想了好多,之前不敢迈出去的那一步迟早也要迈出去的。
 自从楼小乔穿过来以后,张玉娇是她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没想到还没处好她就要离开了。
 居然生出几分不舍来,楼小乔狠狠的握了握她的手:“这样也好,但孩子们大一点了你们还是要想办法自己带在身边,不是自己养大的孩子,跟你们不亲的,孩子们跟着你们才不会被欺负。”
 留守儿童的各种问题,几十年以后得到了充分的验证。
 张玉娇精神一震,家里的腊肉都卖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再带些给娘家,有了好处他们才会好好带孩子,她手里还有些钱,幸好还有些钱,年前卖掉的一百多斤腊肉让她手头宽裕了不少。
 有了这笔钱,她跟王盛可以出去好好闯闯,就这样决定了。
 王凤出院以后,休息了两天,就去楼大乔的店里报道了。
 阿华还没过来,店里面乱糟糟的没人收拾。
 楼大乔看着脸色苍白的王凤:“你好了吗,不需要多休息几天?”
 王凤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已经休息过好几天了,在村里待着我也没别的地方去,先帮你把店里收拾一下吧。”
 有人看到了王凤这个样子,笑着跟楼大乔说:“你这个老板也真是的,人家身体不好就给人放几天假,这样子怎么上班。”
 王凤顿时就紧张起来,她不上班就没地方去,没地方去就要回到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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