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佳儿看着摆在桌上的赔礼,眼中闪过几丝不忿,她家大毛小毛是有错在先,但这礼物也太过贵重了吧,林苏这小丫头受得起吗?
心理虽然这么想着,但陈佳儿脸上依旧是笑吟吟的,“家里的鸡蛋卖光了,今天在庄里和前进村收点,明天去卖。这次芳芝你可别烂好心,免费帮人家代买啊。”
陈佳儿重生回来俨然境遇有了不同,她开始做起了小买卖,她做饭手艺没有林芳芝好,吃食花样没那么多,赶集就卖自家做的玉米馍馍,平时收点附近村里的鸡蛋、土货去县城买卖,一颗蛋赚2分钱,也算积少成多。
偏偏林芳芝烂好心,人家看她好欺负,有时趁她进城摆摊,让她帮着代卖鸡蛋,那当然是一分钱的好处都没有,他们就吃准了林芳芝不好意思拒绝。
陈佳儿真是气林芳芝的圣母心,拦了她的财路。
“这两天家里农活多,我就不去了。家里的鸡蛋也不多了,我要留给苏苏补身体。”
见林芳芝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陈佳儿这次放心离开,心想她这整天提心吊胆千防万防的,还不如提早搬家,断了余向东的念想。
林芳芝见陈佳儿走了,面向女儿时立马笑脸盈盈了,“苏苏饿了吧,我给你冲碗麦乳精。”
林苏左手捧着昨天吃剩的肉包,右手拿着鸡蛋糕,砸吧着嘴上还没消化掉的麦乳精,淡淡的奶香味和麦香味,甜丝丝的天到了心里。
她今天就是陈家庄最幸福的小朋友!
林芳芝把鸡蛋糕跟麦乳精锁在了房间的柜子里,“家里有老鼠,想吃再跟妈妈说。”
陈荷花就是家里最大的老鼠,鼻子比狗还灵,有什么好吃的东西都能被她翻到,一点长辈的羞耻心都没有。上次她给林苏做的蛋卷林苏就吃了一个,其他的全被陈荷花藏到自己房间偷偷吃掉了。
“林苏在家吗?我们来找你玩啦!”陈菲菲站在院子外面喊,“上次你不是说家里的小鸡长得瘦,我专门挖了小蚯蚓来给你喂鸡!”
陈菲菲和她的哥哥陈子南是林苏的小伙伴,都是村支书家的孩子,陈菲菲大大咧咧的性格,是个标准的颜控,当初就是看林苏长得好看,硬要拉着她做朋友。
陈子南的性格比起妹妹来,文静腼腆,说话慢条斯理、温温柔柔,他们爸妈常说二人生错了性别。
之前陈菲菲带着林苏掏过鸟窝,爬山摘过野果,还一起偷过人家园子里的葡萄,那是交情再好不过的玩伴。只可惜去年陈菲菲同学就开始去城里上小学了,只能趁着节假日的时间回来跟林苏玩。
林芳芝用纸包了两块红豆饼递给林苏,“去吧,分给你菲菲姐跟子南哥哥吃。”
陈菲菲一脸苦恼地看着林苏手上的红豆饼,“真想立马吃掉,苏苏你不知道你妈妈做的点心多好吃,每次我都不舍得一口吃掉,只可惜我今天早饭吃的太饱了,等晚点再吃!”陈菲菲一脸可惜地把纸包塞进了自己的军绿色小书包。
“苏苏,我奶奶说陈晶晶、陈阳阳把你推倒河里去了,害得你差点淹死了,是不是真的呀?”陈菲菲跟陈子南都一点紧张地看着她。
看到林苏点头,陈菲菲瞪大双眼,一脸气愤,“他们怎么这么坏!现在好多人知道了这件事,以后不会有小朋友跟他们玩的!”
林苏心想她妈妈肯定没说出去,陈佳儿家更不会自爆家丑,那肯定是李金菊了,这舆论传播效果,堪比自媒体了。
现在家家户户的小孩子都是很金贵的,经过李金菊大喇叭这么一传,陈家庄的大人们可能很难放自家孩子跟大毛小毛一起单独玩耍了。
林苏打开瓶子里装的小蚯蚓,往篱笆围成的一圈鸡舍里倒,立马引来了一群毛绒绒鸡崽的哄抢。
林芳芝真的是个勤劳又能干的女人,家里被她收拾的清爽整洁,鸡舍里十几只小鸡也干干净净,一点异味都没有。院子的土地有计划地分隔成了几块区域,种植着小葱、豆角、黄瓜、西红柿、鸡毛菜,绿油油的涨势非常茂盛,同样的种子,林芳芝就是比其他人种的好,你说气人不气人。
陈菲菲看着豆芽似的林苏还是觉得不放心,“苏苏之前我说教你游泳,你死活不愿意学,这次还是太危险了,我还要跟你做一辈子朋友呢!等暑假,我跟哥哥就教你游泳好不好?”
她也一直不断地给哥哥使眼神,陈子南无奈地笑笑,“菲菲说的对,掌握一门技能总是不会错的。”
在兄妹二人的威逼利诱下,林苏只能点头答应。
————
陈佳儿今天收鸡蛋的过程并不顺利。
“冬梅婶子在家吗,我来收鸡蛋了。”陈佳儿敲响了冯冬梅家的大门,这是她的老主顾了,也是当初第一个愿意站出来愿意跟她做买卖的人家。
冯冬梅坐在院子里编竹筐,大孙子二狗在一旁玩泥巴,二狗一看到陈佳儿进门,就哇哇大喊,“你这个坏女人,不许来我家!”
陈佳儿家的大毛小毛把林苏推到河里这件事,已经传遍了陈家庄,大人知道了,小孩子也知道了。
二狗的正义感让陈佳儿面露羞红,顿时解释道,“二狗,这其实是误会,大毛小毛不是故意的,阿姨不是坏人,阿姨请你吃糖。”说着连忙从口袋掏出一颗糖递了过去。
“我才不要吃坏女人的糖,谁知道你有没有放老鼠药!”
二狗一边咽口水,一边严词拒绝,区区一颗糖是不可能腐化他的正义!
陈佳儿有些尴尬地缩回手,立马求救似的看向冯冬梅,“冬梅婶子,你看生意还做吗?”
“家里鸡蛋还有三十个……”冯冬梅刚开口就被二狗打断,二狗嗷嗷叫唤道,“奶奶,你不许把鸡蛋卖给她,你要是卖给她我就把鸡蛋砸了!”
陈佳儿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冯冬梅一个头两个大,只能委婉地跟陈佳儿表示,“佳佳实在是不好意思了,家里小儿媳在做月子,这些鸡蛋要给她补身体不够吃的。”
“冬梅婶子,我明白了。”陈佳儿也没有勉强。
这样的事情不止在冯冬梅一家发生,陈佳儿平时走一圈都能
收到三四百个鸡蛋,这次连一半都没有,回家的时候脸色特别难看。
她爹陈国富一边抽旱烟,一边哄孩子,大毛小毛哇哇大哭,哭的眼泪鼻涕一大把,上气不接下气。
“爷爷,二狗骂我,说我比老鼠还恶心!”
“他们都不跟我们玩,还推我跟哥哥!”
“爷爷你去打他们替我报仇!”
陈佳儿一天的郁闷无处发泄,又看到大毛小毛鬼哭狼嚎,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他们两个人,还有脸在这里哭?
陈佳儿气不打一处来,吼道,“哭哭哭就知道哭,人家林苏比你们小,都没哭,你们整天就知道给我找麻烦!”
陈国富一看到陈佳儿顿时找到了主心骨,他女儿是有主意的,招婿后陈家的日子是越过越好。他一看陈佳儿框里鸡蛋比平时少了许多,顿时急了,“佳啊,怎么回事,今儿鸡蛋怎么少了这么多。”
陈佳儿横了自家儿女一眼,“那要问问你的好孙子了,还不都是他们做的好事,现在闹的陈家庄人尽皆知,人家恨不得躲着我走呢,还卖鸡蛋给我?”
陈国富恨恨地抽了一口烟,眼神郁郁,“都怪李金菊那个大嘴巴,好不容易给她逮到了错处,不狠狠地踩我们家一脚?”
陈国富跟李金菊家的矛盾积怨已久,本来很小的的一件事,陈国富当年放羊没看好,把李金菊家的麦苗给吃了,后来两家承包果园又为了那多出的几寸面积起了争端,差点大打出手,因此结下梁子。
陈佳儿想了想,冒出一句,“爹,你说我搬去县城可行吗?”
陈国富没反应过来,他当了一辈子的庄稼汉,从没想过成为城里人,他对城里的生活是向往又恐惧,“这能行吗?家里钱够吗?”
陈佳儿肯定地点头,“我看行,这鸡蛋的买卖始终是小打小闹,这几年国家形势越来越好,城里有更多赚钱的机会。”
陈国富没有什么见识,见陈佳儿说的肯定,他也跟着附和,“佳,都听你的。”
隔日,县城三中教职员工宿舍。
苏志明在桌前写教案,只是心里藏着事,怎么都静不下心来,老出错,涂涂抹抹又写废了一张稿纸。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
苏志明以为是舍友回来了,一开门看到的却是心心念念的陆舒颜,立马双眼中蹦发出惊喜的光彩,“舒颜你怎么来了?”
陆舒颜指了指手上提的饭盒,“我就猜你这个拼命十四郎,肯定又在废寝忘食准备教案!就给你从食堂带饭了,今天有你最喜欢吃的红烧茄子,快打开看看!”她的语气中满是欢快。
苏志明一下子仿佛被陆舒颜感染了,阴郁的心情顿时明朗了不少。
他闻言接过饭盒立马打开,还是热气腾腾的饭菜,有番茄炒蛋、红烧茄子,还有个大鸡腿,立马感激道,“舒颜你对我真的是太好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陆舒颜噗嗤笑了,那一笑仿佛春花烂漫,苏志明看直了眼,“你在说什么呢?你多教出几个好学生,多写几篇好文章,就是在报答我了!”她是真的喜欢有才华的人。
苏志明勉强地笑了笑,“舒颜,我现在才发现找一个有共同语言、有相同爱好的伴侣有多难。你不知道她有多么无理取闹,一点都不通情达理,对两个孩子都没有宽容之心。而且她读书只读到五年级,我跟她没有一点共同语言。要不是当年我爸爸突然去世,我跟妈妈被恶毒亲戚赶出家门,她在我危难时趁人之危,我根本不会跟这样的女人在一起!”
苏志明没有说林芳芝的名字,但陆舒颜知道是谁,这一刻她对这个男人的同情怜悯上升到了极点。苏志明有什么错,他不过是个被生活愚弄的可怜人罢了。要是让她跟一个没有文化的粗鄙乡巴佬在一起,不出一天她就会疯掉的!
陆舒颜轻声安慰道,“你给了她一个孩子,每个月还给她工资支持小家庭,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不要想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尝尝我妈妈做的卤鸡腿。”
陆舒颜看到桌上的书,想起一件事来,“书店今天会到一批新书,等你吃完饭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苏志明想拉进跟陆舒颜的关系,便点点头,“好,正好我也想买本诗集。”
陆舒颜拖着下巴,看苏志明吃饭看的津津有味。
苏志明是学校里最受欢迎的讲师,风趣幽默、才华横溢,他写的文章也经常刊登在校刊、省市的报纸上,而且他长得也是一表人才文质彬彬。陆舒颜的爸爸陆振国就很看好苏志明,当初得知他已经娶妻,很是扼腕。
陆舒颜神情有些难过,“志明要是你没有结婚就好了,要是你愿意入赘就好了,我爸妈只有我一个女儿,他们想给我招赘个女婿,可是现在的男人大多都大男子主义严重,像你这样温柔的男人很少了。”
苏志明心中一动,低下头掩盖住眼神中的狂喜,尤其惋惜道,“很多时候我也在后悔,后悔遇到自己钟情的人时候已经非单身,只是这世界上有太多的无可奈何与情不由衷。”
抬头看陆舒颜的时候,眼神中满是含情脉脉,陆舒颜大为震撼,喜极而泣,“志明,其实你也是喜欢我的是不是?其实当时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喜欢上了你,你在人群中那样闪闪发光,卓尔不群,我们学校有不少女同学、老师暗恋你呢!”
苏志明掏出手帕,细致地为陆舒颜擦去眼角的泪水,“舒颜,其实我也喜欢你,只是命运弄人,遇见你不是在最正确的时候,但是爱情是无罪的,我愿意为了你做任何事情,就算和世界为敌,就算入赘又有什么关系呢?”
陆舒颜被苏志明这番话大为震撼,感动到眼泪浸满了眼眶,“志明,你真是太好了!”她一把扑到了苏志明的怀里。
陈佳儿天还没亮就跟余向东带了两筐鸡蛋进城,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将鸡蛋卖完,开始看房子。
80年代初期,安城并没有正规的商品房买卖,城市居民的住房问题很紧张,大多都是依靠单位分房。
这事很凑巧,陈佳儿的一个老主顾是个退休的小学老师,唯一的女儿出国做生意了,准备把二老一起接过去颐养天年,他们手里一套30多平的房子想要出售。
陈佳儿夫妻约人看了房子,真的挺满意的。上辈子她去世前连这边一个厕所都买不起,现在一室一厅竟然只要不到四千块,这简直赚翻了啊,就算借钱都要拿下!陈佳儿重生后对买房这件事抱着十分狂热的心思。
余向东皱着眉头,有些不赞同,“有必要买房子吗?这钱一花,家里就没存款了还要问人借钱,陈家庄那边的房子有的住就好。”
要不是怕被知道重生的秘密,陈佳儿真想撬开余向东的猪脑子,告诉他,老娘是从几十年后过来的,眼光比你长远的多,就你这个榆木脑袋怎么当上首富的!
陈佳儿当然不能这么说,只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我这不都是为了孩子,大毛小毛都到了上学的年纪,难道真的要他们在农村里跟那些玩泥巴的小孩子一起,长大了也去种田?你看那个陈菲菲跟陈子南就在城里上了一年学,气质就跟农村里的娃娃不一样了,说不定以后还能去首都念书,这人生际遇就完全不一样了!”
又可怜巴巴地挤出了几滴眼泪,呜咽着说道,“都是李金菊那个大嘴巴,现在村里的孩子都不乐意跟咱们孩子玩了,你没看到这两天大毛小毛都闷闷不乐,不怎么出门了,这对孩子的成长发育多么不利,你有想过吗?”
余向东一想起这事就头大,“知道了,让我再想想。”
陈佳儿一看余向东这样子就来气,做事还没她这个女人果敢。
“这地理位置也好,附近有学校工厂,以后做买卖也方便。”陈佳儿观察着周围的建筑布局,人来人往的,放在后世这里就是CBD,寸土寸金呢。
她眼睛一瞟,竟看到了老熟人,不禁乐了,立马招呼余向东也看。
“向东,你看那是谁,怎么结了婚还跟别人女同志在街上拉拉扯扯的。”语气中带着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余向东一看,竟然是邻居熟人苏志
明。陈家庄人人都说苏志明命好,摊上一个好老婆,自己也有本事竟然在城里有了稳定工作,从一个背靠黄土地的泥巴汉变成了吃公粮的城里人,真是太让人羡慕了。
眼下这个让人羡慕的苏志明竟然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跟一个女同志拉拉扯扯,在大街上两人公开眉目传情,缠缠绵绵地同吃一根糖葫芦,简直伤风败俗,有辱斯文。
余向东顿时紧皱双眉,正义感十足,“不行,我得去问问苏志明这是什么意思,林芳芝是哪里对不起他,让他在外拈花惹草?”
陈佳儿真的要被丈夫气死了,这家伙就这么富有正义感跟同情心?那是真的跟林芳芝那个圣母白莲花天生一对了。
陈佳儿一把扯住余向东,不忿道,“你去什么去?这是人家的家务事,说不定林芳芝早就知道了揣着明白当糊涂呢。”
“何况你有什么立场去管?”陈佳儿睨了余向东一眼,“怎么你还想着破坏人家婚姻,想甩下我们娘三个,去给人家林苏当后爹?”
“你这个女人整天脑海里在想什么?我都说过多少次了,我跟林芳芝清清白白,什么事情都没有,你非要胡搅蛮缠!”余向东被人倒扣个屎盆子,真是无语至极。
他心里烦躁,也熄灭了找苏志明询问的念想。
苏志明跟陆舒颜两个人还挺高调,李树根周文娟夫妻两人上街添置物件,也远远地瞧见了这对,周文娟眼尖先看到,“老李,你看那人是不是苏志明?”
李树定睛一瞧,那火气蹭蹭蹭地往上冒,撸起衣袖就想往上冲,“还真是苏志明!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看我不打死他。”
周文娟立马拽住李树,温声劝道,“老李,别冲动,这事咋们先跟芳芝通个气,看她自个什么意思。”
李树一个堂堂大汉气得眼睛都红了,“操他妈的苏志明,我妹子哪里对不起他了?都怪我之前忙着师父身前身后事,没有去考察苏志明的人品,怪我啊,我没有脸面见师父了。”
周文娟看丈夫这样,很是心疼,劝道,“这哪怪你,苏志明这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看他外表行为做派,谁能想到他是这样的人。”
她想了想,“我先去给芳芝透个风,最坏的结果就是分了,又不是那个困难的时代,芳芝有手艺,还有我们帮衬,怎么都能过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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