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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和宿敌结婚了(白羽摘雕弓)


他很期待那一日。他要看到那人先从楼上翻落,再攻城拔寨,他要看看阿姐的表情。她终究是选错了人,她选的人,在他绝对强势的力量之下将会不堪一击。
这欲望瞬间如火焰舔舐着他的心肺。
“今日让大家先燃火休息,点一千精兵,趁着对方入睡,乘船夜攻!”深深望一眼城楼,凌云诺旋身离开。
“他们扎营了。终于冻得受不住了吧。”城楼上,武骑将军望见地上点起星星点点的篝火,道,“看来今日不攻了。今夜总算能睡个好觉了吧?”
陆华亭目送着凌云诺的帅旗飘向主营,目光沉沉,又看向手中舆图。
图上几条通路,已被彩墨标画得层层叠叠。陆路封得里外三层,还有一条水路,通向城内。
“胥江口有人把守?”
“禀司马,胥江口有敌船影子。”斥候躬行来报,他潜在水中探察,满脸都是渡口的泥,身上的泥水一路淌落。
“之前叫你们准备的废弃的空船,还有灯?”
“百艘破船都已沉下,船底挂上了城中集来的檐铃。灯火充足,善闭气潜水的弟兄五百人,皆已就位。”
“好,你歇下吧。”陆华亭道,“今夜让大家睡个好觉。”
夜幕沉沉地降临。
城上城下,兵将横七竖八和衣而眠,夜色在一片疲惫的寂静当中,浓重得几乎难以化开,就连鸦啼也是懒懒一声。
子夜胥江涨潮,南楚百艘艨艟顺流来袭,全都没有点灯。
渡口的看守也在点头打瞌睡,似未看见这些幽魂般的黑影,穿上的楼船士悄然钻出,以手势号令众船前进。
先锋船队如又稳又暗的刀锋,极速剖过江面,朝着城楼进发,刚过白鹭渡,忽闻水下咯吱一声巨响,金铁交鸣。
“慢……”还未来得及喊出预警,船已重重撞上水下无数巨大的东西,后面的船紧接着撞在前面的船上。铜铃响起,震动耳膜,盖住了前船警告的声音,又有无数船只重重相撞!
一时铜铃震响,满滩夜鹭惊起,扑在人的眼前、身上,满天的黑影遮天蔽月,诡异至极,不知谁喊了一句“阴兵来了”,满船的人登时着了慌。就在这时,滩头忽亮起百盏孔明灯,将一张张失措的面孔照得雪亮。
登时,相撞的,接踵的,拥挤的乱成一团;中箭的,叫喊的,落水的,血水激荡。
潜藏在水下的五百守军弩箭连发,翎羽破空的脆响,混着哀嚎坠水声,惊得南楚船舰后队慌忙回撤。
五更天时,凌云诺赶到了渡口。
天已微白,只剩满江浮尸和战船碎片飘将过来。
“此等故弄玄虚之术,也能唬得你们自乱阵脚?”他道。
“主上,主上小心!”随将的表情却突然变了变,赶忙拨转船头。
江面百具浮尸飘得近了,不是真人,却是先前沉船时系在船底的草人。尸群顺流直撞在凌云诺的战船上,磷粉遇水自燃,霎时攀附而上,将蛟旗点燃。
“灭火!”
“昨夜胥江口大捷,斩南楚船楼士约两千人,烧了凌云诺的帅旗。”
陆华亭只问:“多少折损。”
“牺牲大宸船楼士二百零二人,还余三百。”
陆华亭闻得数字,脸上神色才稍有松弛:“令剩下的人换班休息。”
他走下望楼,最后一阶台阶忽然脚下踏空,便被竹素一把扶住:“将士们尚能换班休息,大人如此损耗,不是长久之计。”
陆华亭反抓着他的手,手背上青筋都已迸出,黑眸中没有情绪,耳鸣逐渐变成了箭镞的啸叫和喊杀声,头晕目眩中,却听见狡素上气不接下气地奔过来道:“夫人,夫人来信……”
未等他说完整,陆华亭已一把夺过信,撕开信纸展开信纸。
纸上隽秀字迹寥寥。
“紫花地丁稻,水芹炒野猪。”
陆华亭定定看了半晌,确认自己视物应未出现差错,吐出几个字:“什么东西?”
“哦,紫花地丁,水芹!”狡素凑过来看,想了想,道,“这两个属性下,是云州特产的野菜,城内多得很。至于野猪……野猪我们有啊。夫人应该是想,让您别忘了尝尝云州当地的野味。”
陆华亭眉宇微松,将信塞给竹素:“让营厨照着做。”
当晚菜肴便烧制好了,分进各个铺屋中。
桌案上热腾腾的饭菜米粒分明,色泽诱人,看着确实十分新鲜。
陆华亭夹了一筷水芹送进口中。
其实他吃不下去。可是凝望着这饭菜,这缓缓腾起的色泽香气,还带着温热,似乎是他们于时空之间唯一的联结,他还是一口接一口地吃尽了。
在铺屋沐浴休息一宿,翌日春风过处,几乎是同一时间,狡素又狂奔过来,递给陆华亭一封新的信。
陆华亭展开信纸:“土鸡烩鞭笋,鱼头豆腐羹”。
当夜,热气腾腾的新菜肴端进铺屋,各铺屋都传来喜悦的欢呼,似是兴奋至极。
这厢陆华亭未发一语,还是守着一根烛火,安静地将饭菜吃尽了。
上次胥江水战之后,南楚偃旗息鼓几日。然在这夜里,平静却被突然打破。
半夜里喊杀声震天,整座城又震颤起来。
“攻城了?”武骑将军穿着衣裳匆匆冲出来,望见城下星星点点的幽光。
“没有在攻城。”守将说,“他们在往城楼上射箭!”
幽光转瞬近前来,他们方看清是燃着火光的箭头,近了,又无力坠落下去。
“开玩笑,这么高,根本射不上来。”武骑将军道,“昏头了吗,凌云诺?”
一枚火花弹跳到了城墙上,炸裂开,腾起一簇细细的烟雾。陆华亭进望楼的脚步一顿,盯着那烟雾,瞳孔微缩。
武骑将军亦看清了那簇烟雾。他反应过来,大喊道:“小心——毒气弹!所有人屏息,退,都退回铺屋!”
捆绑着蛇鳞鲛的箭雨,如深渊里饥饿濒死的蛇群,蹦跳着向上咬。
片刻之后,蒙住口鼻的守将填补上来,把盆盆水泼下城楼,把带着火焰的箭浇熄。
剑雨只持续了一小会儿,便停歇了。
“听闻南楚禅师善研制毒药,材料难寻,一枚毒丸价值千金,这么贵,估计这毒丸也没煮杯多少吧。”回来之后,武骑将军庆幸道。
守将回禀:“射程太远,箭根本射不到楼上,只有几支碰到了城头,绑在箭上炸进来的毒气弹就更少了,估计只有几枚。当时在城墙上有一百余值夜守将,但他们没有什么反应。”
陆华亭瞥着桌案上两瓣空荡的蛇鳞胶,神情却没有半刻轻松。
“把这些人换下来。”
“可是他们并无不适。”
“换下来。”陆华亭道。
中毒当时,自然没有不适。待时间长了就知道了。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此毒的厉害。
亦或者说,这次夜攻,本就是冲着他来的。
哪怕只有一枚弹进来就足够了。
当夜里,陆华亭忽然发起高热。
用尽了冰水,高热却反复不退。
飘霜天里,他却已汗透衣衫,苍白的额上滚下豆大的冷汗,且不住地打摆子。
几人在铺屋内议战事,武骑将军发现了他异常的脸色,伸手去扶他:“司马……”
“出去。”陆华亭掀开眼,平静开口,“不要进来。不要令人进来。”
片刻之后,众人几乎被连推带赶出了门外。因着军令,不敢进入,但铺屋里传来的东西倒塌和碰撞的剧烈声响,却令几人心惊肉跳。
陆华亭周身似被虫蚁啃啮,实在无法控制身体的抽动,指尖极艰难地拽到了帷幔的挂绳,一把将其拽下!
外间传来蹬蹬的脚步声:“禀将军司马,丹阳公主今晨在塔楼上看到胥江水变浑浊,水中好像有沙土!丹阳殿下当即命人在打下的深井中放下竹筒,似乎听到地动声,持续了有七八日了……”
“泛起沙土?有人在地攻?”武骑将军的神色紧张起来,“原来凌云诺正面攻城,是在转移视线,禅师的人怕是已经在地下打道,七八日了,都快打到城中了!”
城墙光滑难攀,可地下的情况却不一定了。
听闻地攻,守城将士们一下子慌乱起来,似乎脚下的土地,下一刻便会有敌军破土而出。
“北境战场怎么样了,何时来援呢?”
“听闻还在焦灼。”
“为何不问司马?”丹阳公主的参军本想再报司马,但见几人都站在门外,神色凝重,又见铺屋重帘掩着,寂静无声,一时不敢说话,屏息等待。
陆华亭强行将双手捆在一处,方抑制住双手剧烈的抽动,这才顺利取出瓷瓶,将瓷瓶送到嘴边,咬开瓶塞,玉沸丹滚入口中,方于热浪当中,获取一息沁凉,旋即是深重的眩晕,似天地颠倒。
“听我说,”他靠在榻上,强定住神,道。
帘内,传出了陆华亭微哑而平稳的声音:“南楚工兵,最擅地攻……他们的速度很快,一日能修二十尺。从前大明宫下,就有他们挖出的地道。宫中留下的工事典籍我已带来,在竹素处。现调集所有工兵,绕城一周修建沟渠,塞满木柴……越快越好……丹阳殿下善工事,她明白其中意思。”
“是。”外间人道。
陆华亭手指动了动,似还想说什么,却已闭目陷入昏厥中。
城上战局并不乐观。
恐吓之术,终究只能退敌一时。活着的守将越来越少,每人负责的内容越来越多,这是不争的事实。疲惫和绝望慢慢渗进每个人心头。
“大人,大人!”再醒来时,是竹素闯进来,见他躺在地上,叫不醒他,便道,“夫人的信来了,大人,晚饭到了。”
陆华亭听闻晚饭到了,这才勉强睁开眼。
一枚玉沸丹入腹,倒是不烧了。但是很痛苦,头晕目眩,仿若脚踩云端的痛苦。
他不喜欢这种无法把握时间的痛苦。
这一昏,竟然已有两天一夜。
“凌云诺攻了第三次了。”竹素告诉他。
觉察到竹素语气犹疑,陆华亭问:“死了多少。”
“……这次他们带了火镞,城上死伤逾千人,还有九百。”
陆华亭没有言语。
“不过还是守住了。禅师那边也没有得到好处。”竹素道,“地攻死伤更多,尸首把地道都堵上了。”
南楚工兵日夜打地道,打到近前,为城周新挖的沟渠所阻,迎面遇到了伏击。丹阳公主令人点燃木柴,拼命地向外扇风,被烧死的、被烟呛死的不计其数。
“禅师退了?”陆华亭问。
“退了。”竹素道,“如此死伤惨重,恐怕短时间内不会再地攻了。”
陆华亭颔首。他并未急着起身,坐在地上,倚在床边,将群青多日递来的信件拢在怀中,一张一张长久翻看。
他想从字迹中推断出她的心情和状态。
凝视半晌,他讥诮地一笑。
“是不是在折磨我。”他道,“怎么全是菜谱,多一个字都无。”
然而片刻之后,他微微一怔,抽出最新的这封,凝神细看。
这张不是菜谱。信笺雪白,群青的语气,和她的字迹一般,清冷内敛至极,却又藏着千言万语。
“昨夜梦君,君在花下。”
陆华亭望着这行字许久,忽然问竹素:“城中哪里有花?”
长安城内,群青撕开信取出信,纸笺空白,并无一字。
她注视白纸良久,将信封倒转,倒出了一把干枯的花瓣。
“打听到了吗?”群青问道,“北境战场如何,何时回援?”
“没有消息了。”
“没有消息了?”这数日每一日她都让狷素去探查消息,北境的捷报先至宫中,信息转而便到她案头。
金陵邑坚守,已经一月余。
再坚持下去便很困难了。
先前每次都是捷报,群青一日日地数着日子,本以为很快便能有援,谁知今日,变故陡生。
“夫人,听闻凌云将军带着三千精锐咬着二王子的残部进了云阙峡,突然遇伏,现下没有消息了。”
群青一言不发,换好官服,把抽屉内斟酌数日的奏疏放入袖中:“让开,我要进宫。”

北戎边境, 云阙峡又起雾了。
行军司马和几万大军已在峡谷西口等待了好几日,不见凌云翼和贵妃的影子。
六日之前,凌云翼率神策军七万步骑抵云阙峡西口。当时斥候禀报北戎残部不足五千, 全军热血沸腾,想一鼓作气冲进去剿杀残部, 提出二王子的人头。
这实在是因为数年来北戎连年侵扰百姓, 杀掠牛羊,已然起了民愤。可临至峡口, 却被凌云翼阻止。
他掰下树上悬垂的冰凌,放在舌尖上尝了尝,自己带了五千轻骑进入峡谷, 杨芙硬要相随, 凌云翼也默许,至于大军则原地待命,不得妄动。
当时将士们群情非议, 说什么的都有。这和尚确有几分将才,也有经验,三番五次地用计损耗北戎人的战力,可临到要紧关头却下此荒谬的命令, 谁知他是不是想要在圣人面前独揽功劳。
然而几日过去, 云雾聚拢又散, 见副使派进去的一个个探子也有进无出, 将士们从躁动不安, 变得疑惑不解, 再到鸦雀无声,再也没人提想冲进去的话了。
这云阙峡,可能真的有鬼, 会吃人。
“请问司马,这怎么办呢?”有人问。
行军司马面色凝重地望着峡口,勒起马道:“凌云将军说了,若他七日不出,定然遇伏,便由我接任大将军之职。”
“那二王子的头颅呢?贵妃娘娘也还在里面……”
“这不是还有一天几个时辰吗?等!”
云州城内,狼烟飘飞。
一片沉沉的静默。
武骑将军抓过驿骑:“援军来了吗?
“禀将军,没有。”驿骑道。
“圣人有新的旨意吗?”不等他回答,武骑将军又抓过另一名驿骑。
“……没有。”那名驿骑低头回禀,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哽咽。
城上守将们持矛而立,脸被尘土覆盖,神情麻木地望着城下那一日日拔地而起的庞然大物。
南楚军在搭建冲车。
源源不断的木材被运来,被工兵切割打磨,其余的兵将则日夜不停,如同蚂蚁一般把它们搬运到应放的位置,直至堆出一座八个车轮、高达五层的冲车。
攻城之时,冲车底层由人推动前进,剧烈地撞击女墙;其余四层装载攻城的士兵,人立在高车上,亦同时可向城上发射箭弩。
上次火弩进攻,守将们死伤惨重,可想而知冲车和车弩一起攻城时,将会是怎样一番绝望场景。
“说好的二十天内一定有援,这都四十多日了,真不知道怎么过来的。”武骑将军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穹,“难道天要亡了金陵邑?”
“说这个干什么?”一道女声轻轻地斥道。
通身铠甲的丹阳公主自望楼走下来,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公主府参事苏润。只是二人都销售许多,难掩憔悴之色。
“公主,卑职只是为您不值得。”武骑将军说,“我死了倒也无妨,丹阳殿下本金枝玉叶,正值芳华妙龄……”
“什么金枝玉叶。我是孤女,托皇伯伯的福才能长大,我倒也没有一天忘记自己的身份。”丹阳看着城下笑道,“在这里殉城,史书里应该有本宫姓名吧。这倒是挺好的,比记载丹阳得多少封邑,公主府如何华贵,养几个入幕之宾要好得多。”
只是似乎想到什么遗憾的事,她忽然回头看了眼苏润。
他还这么年轻,还没有娶妻。
苏润垂头没有看她,却是睫羽微动,微微一笑:“公主不必担心,臣死社稷,也是值得的。”
话音未落,在一旁静静听着的守将们忽然齐声道:“属下必死!”
可是刚喊了两声,便被意外冲破,戛然而止。
武骑将军将二人扑到了一旁,刚刚避过射来的飞箭,随后箭像下雨一般碰撞在城头,有不少跌了进来。箭头之上都绑着白色的布条。
箭上有飞书。
武骑将军展开看一眼,脸色大变:“放屁,都放下!谁在看,谁还在看!”
可有不少守将都在阅读布条上内容,沉默绝望的氛围蔓延开来。武骑将军奔走相告,可连日来嗓子已经喊哑,再也发不出声音。
“司马,南楚飞书劝降,言辞嚣张,说……说圣人不会来援了。”狡素跪在陆华亭面前,艰难复述着布帛上的内容。
“北戎是外敌,自当全力驱赶;云州之患,却不过是一座内城之得失,就算今日丢了金陵邑,还有黄河天堑拦截,一时打不到长安,所以圣人权衡,已做好丢城的准备……而守将却已死守四十五日,死三千人。被弃的卒子,何必拿自己的命负隅顽抗,不如开门迎降,也好保住性命;否则等人死绝了,自可……长驱直入……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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