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哥儿，下学了，一起走吧。”
华谨站在学堂门口冲着屋里的杨文喊了一声。
“这就来。”
杨文抬起头回了一句，随后加快收拾的速度，将书本都放进小包内。
此时的杨文已经六岁多，唇红齿白浓眉大眼有些美男子的苗头，身上还带着些与年龄不符的稳重和淡然。
随着年龄和见识的增长，他在不知不觉间开始模仿青璃的举止说话，所以在别人看来，杨文喜怒不形于色，待人温和，因此他在学堂里的朋友还不少。
“下周就到了期中考试，你复习的怎么样？需要我帮你吗？”
华谨笑着说道。
因为华延与青璃的关系甚好，所以华谨很杨文也是一起长大的好兄弟，杨文有时候不懂的问题若是不想问青璃，都是华谨帮着解决。
“不用了，我已经复习的差不多，这次肯定不会被其他人压下去！”
杨文坚定道。
杨文与华谨所在的学堂是宛城唯一的一所基础学校，负责孩子的基础知识和品性塑造，从三岁到十四岁，平均分了四个年级，每年都有两次考试，考过升级考不过就留级。
三年级之前，男女同班，三年级之后单独分开。
其实谢琅是想直接全部混在一起的，不过被青璃和万俟旻阻止了。
步子不能一下子跨得太大，从允许平民百姓的孩子不论男女都可以读书这一条例颁布，就受到了不少阻碍。
若不是因为谢琅手握重兵民间声望极高，且已经将世家打压的抬不起头，放在以前，那些辖地内的世家大族早就直接造反了！
他们世世代代的努力才将那些庶民都给踩在脚底下，垄断教育资源，让他们只能当无知愚蠢的工具，现在怎么能允许他们开启智慧获取知识！
然而如今身在乱世，手里没有兵力，急得跳脚却无法真正影响到谢琅的决策。
不过不能造反也不妨碍他们口诛笔伐，洋洋洒洒写了很多文章来批判这种行为，一致觉得平民百姓根本没有受教育的必要，世世代代都这么过来的，况且还浪费大量钱财和资源。
主要是因为孩子上学，谢琅全都免费！
起初万俟旻不是很同意这种做法，他不反对女子入学，主要也是为了以后做准备，然而费用全免，这么大手笔他还一时之间无法接受。
后来青璃专门上门拜访，从各种角度给万俟旻做了一番深度分析说服了他。
虽然现在看起来费钱费力，但是能够开启民智，就是千古大事！
再后来，谢琅一波骚操作钓鱼执法，将跳的最欢的世家们统统割了一遍韭菜，收获了不少钱财，而这笔钱就是投入到教育的第一笔。
待从基础学校毕业后，谢琅还开了一个百工学院，里面有个各行各业的老师，根据学生自己的爱好进行分班教学，基本上保证了谢琅整个统治体系从下到上，每个地方都有足够的人才供应。
谢琅预估十年内，培养出大批的人才，随后将学院逐步开满所有大城池。
这也给谢琅压力，在争夺天下上，她不能输！
这四年内，谢琅拥有的所有地盘，田产人口都被青璃详细记录在册，同时还成立的一个专门统计这些东西的部门。
一切平稳以后，每年一次将各地呈上来的人口增长、田产分割情况进行统计，以便跟税收相比对，防止贪污偷税漏税之类的情况出现。
各种部门都在有条不紊的建立，使得谢琅的权力体系更加严密和清晰起来，仿佛是一部机器，从核心区域开始逐渐有了各种精密的配件互相联系。
而在与孤竹和月氏的通商方面，全权交给万俟旻负责，他也做的非常好。
在他的各种优惠措施下，与两国的贸易交流日渐紧密，百姓的生活水平明显提升了很多。
中间，孤竹和月氏有过几次摩擦，万俟旻暗地里卖给了孤竹一批武器装备，随后又让手下的人假装贪财假公济私，接受月氏的诱惑，转手又给月氏提供了一批更贵更好的。
万俟旻在两国打仗期间，明里暗里手段尽出，看的青璃眼花缭乱，反正最后的结果就把谢琅库存的旧武器装备全消耗光了，还赚了不少钱。
若不知道万俟旻在其中浑水摸鱼两边糊弄所干的事，旁人根本想不到，一直坐山观虎斗安稳做贸易的他，在两国不间断的战争里起着关键性的作用。
而从两国交易而来的各种西域宝石华丽布料，除了特别稀有的，几乎都被谢琅卖到了宋氏兄弟的地盘上！
本来前两年，郑靳也在她的客户之中，不过后来陆川柏遏制住了他的骄奢行为，所以大部分的奢靡珠宝首饰就都到了宋地和钟家地盘上。
而在拥有钱财之后，青璃之前提出的计划就开始了。
谢琅带头穿用黄沙罗制作的各种颜色的衣服，抛弃了之前灰棕黑的各种配色，也号召属下和百姓们穿着，不过却禁止百姓种植黄沙罗所需的原料。
于是谢琅领地的商人们收到自家主公的命令，从宋巍那高价购买黄沙罗。
而高价运回来的布料全部在入关时被谢琅收购，再统一以低价卖给百姓。
美其名曰希望百姓们都能穿上跟她一样美丽多彩的衣服，愿意自掏腰包。
赢得了百姓更热烈的拥戴。
这么好的主公去哪找！
商人们虽然不懂什么意思，但既然凭空获得了这么多利润，也很识相的交了一大笔税款。
而其他领地的商人若是想从中牟取暴利贩卖黄沙罗，谢琅这边一概不收。
正如青璃计划的那样，宋地的百姓见黄沙罗紧俏，纷纷将田地改种原材料白叠，一时间赚的盆满钵满，物价都飞涨了很多。
第203章 老骥伏枥 27
而宋巍见仓库里堆积的铜钱也乐开了花，有谋士提醒他粮食储备不够，他却完全听不见，只看着满库房的钱，觉得有了这些什么买不到！
百姓每年交上来的粮食才多少，哪有这段时间交的钱多！
刚开始宋巍还没什么感觉，已经被金钱迷住双眼的他完全无视了谋士的提醒。
直到有一次询问负责采购的官员，才知道，他所管辖的区域，米面已经从十文钱涨到了五十文，直接涨了五倍！
这还是因为他们这里盛产稻米，才没有太离谱，而猪羊肉都直接翻了十倍以上！
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连忙将属下们召集起来商议对策，颁布了一系列条例，勒令百姓们减少种植白叠的面积，重新种回稻米，然而收效甚微。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毕竟卖黄沙罗可比种田赚钱多了，他们可不懂什么经济啊、战争啊之间的联系，只知道拿到手的钱是实打实的！
在宋巍开始头如斗大的时候，宋岩那边设立官妓的隐患也逐渐浮出水面。
在宋岩刚开始开辟了一个区域，将那些俘虏来的女人全部充作官妓后不到一个月，得到的收入远比他两三个月的税收还多，库房内逐渐累积的钱财让他觉得这是一条可行之道。
于是在试行了半年后，他又在所辖的几个大城内都开了一个女妓区域，里面的女人全都是有罪之人或是罪犯的亲属，属地内的有钱人都乐于前去消费，经济收益直线提高。
不过时间长了，宋岩只看收取的钱财而不关注妓院内部，渐渐就出现了问题。
开始有人将良家妇女拐骗或掳掠，再卖到妓院内，以供有钱人享乐。甚至到了后面，只要是被有钱人看上的，示意一下，就有人将那女子弄来，待玩腻了再卖到妓院去。
而官府也不会太细查，毕竟最后得益的也有他们。
直至发展到有人白日就掳掠女子，百姓们气愤至极纷纷聚集到官府报案。
见压不住了，当地官府才出手整治了一番，不过这都是明面上的，暗地里都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
等谢琅开始贩卖西域华丽的珠宝首饰，宋岩属地内沉迷享乐的有钱人纷纷斥资购买，浮躁奢靡的气氛笼罩在城池上空。
因着妓院横行，年轻人也不愿意认真耕作，有了钱就去享乐，声色犬马，纸醉金迷。
而五石散也妓院内悄悄盛行开来，做这件事的是陆川柏。
陆川柏暗地里命人给那些每日到处惹事的世家子弟透出消息，说宋地那边奢靡快活，简直是人间天堂，引得那些已经从根子里烂掉的世家子弟纷纷前往，乐不思蜀，为郑靳的各种政策实施扫清了障碍。
同时也将五石散带去了宋岩的领地。
而那些世家族长抓不到证据，毕竟是自家子弟自愿前往的，只能眼睁睁看着郑靳手中的力量越来越大，对权力的掌控越来越强，暗地里恨得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
看着治下百姓安居乐业，而库房里的粮草钱财也在快速累积，谢琅想要征伐的心跃跃欲试。
对于宋岩和宋巍两兄弟这几年的作死行为，她全看在眼里，现在差不多到了可以收网的时候，而郑靳也有此想法。
“主公，这是上个月刚收上来的盐铁税，还请过目。”
陆川柏递上一份账簿交给郑靳。
一年前，掌握在那些世家手里的盐铁都被郑靳以各种理由收到了手上，由官府售卖，其中妄图违逆讨价还价的全部被诛杀！
这两年他看着谢琅实施的各种措施，于是跟手下人探讨了一番，根据实际情况效仿起来，如今看来成果还不错。
不过盐铁方面，谢琅收入手里比较容易，毕竟她不受制于世家，而郑靳就艰难了些。
“多亏正介你提醒，不然孤都注意不到这方面，没想到这里的利润如此之大！”
看着手中的数字，郑靳冷峻肃杀的脸上扬起一抹讥诮的笑容，那些世家以为当初拥立他起兵就可以控制他，真是笑话！
“宋岩和宋巍那两个蠢货最近终于反应过来了，不过现在才看到锦衣华服里包裹的毒药似乎有点晚。”
郑靳嗤笑了一声，随后将一封书信递给了陆川柏。
“谢九如来信，要和孤联手瓜分宋家的地盘。”
陆川柏闻言有些诧异，随后将书信翻开，仔细看了一遍。
“主公觉得如何？”
看着郑靳神色不明的面庞，陆川柏问了一句。
“孤同意了，休养了这么久，也该是了结的时候。”
谢九如这一手玩的漂亮，不费一兵一卒就将宋岩和宋巍的实力削弱了这么多。
而跟他联合，不过是担心他会趁她打宋家的时候进攻而已，因此不惜将宋巍内部的粮草和军士情况透露出来，诱他前去攻打。
毕竟有块肥肉就在眼前，不吃是傻子！
“那柏去准备出征的事情。”
陆川柏闻言拱手退下，他也看到了信里有关宋巍内部的内容。
他一点消息都没收到，可想而知宋巍瞒的有多死，然而谢琅却知道的清清楚楚，除了始作俑者，还有谁？！
既然已经确定下来要联手，那一切都要快速准备。
这次，由郑靳亲自带领军队，鲁原、郑崇等大将跟随，势必要将沧澜关攻破！
陆川柏则留在后方调度粮草，稳住百姓。
郑靳与谢琅约定，谁打下来的地盘就归谁，一切全凭实力说话！
不同于郑靳悄悄靠近，谢琅则是声势浩大的出征，万俟旻和孙恪留在后方，华延和青璃跟随出征，而在出征前，辛斌领了个人过来。
“杨先生，这是给你的侍卫。”
辛斌笑着进了大营，身后跟着一个士兵。
此时青璃刚看完谢琅的誓师大会正在地图上标记行军位置，不得不说，谢琅很会调动人的情绪，渲染气氛。
“什么？”
青璃抬起头疑惑道。
她什么时候还需要侍卫了？
“杨先生！”
有些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响起，眼前出现了一个身材魁梧虎头燕颔的男人，五官有些熟悉。
青璃翻了下记忆，惊喜地看着眼前的人：“牧之？！”
“正是！属下见过先生！”
袁勇双手抱拳激动道。
“好好好！没想到再次相见，你竟然都当上副将了！”
青璃也有些欣慰，毕竟这都是袁勇实打实靠自己的努力得到的。
“从今天起，由我负责保护先生的安危。”
虽然他知道先生不需要，不过他可以打打下手。
“既如此，那你暂时留在我身边听用吧。”
青璃想了想，她确实需要一个人传达消息，就同意将袁勇留下来了。
毕竟袁勇她用着也顺手。
“是！”
袁勇铿锵有力的朗声应道。
一下午的时间，青璃都在研究地图上的各种路线，模拟行军的可行性，渐渐对这次出征的攻打方式有了大体的想法，不过具体怎么做，还是要到实地去看看。
晚上，青璃刚到家，就看到了书房里还亮着光。
“文儿，还在为考试做准备？”
推开门，见杨文挺直了背端坐着写东西，青璃调笑道。
杨文在模仿她的行事做派，她一点也不奇怪，因为这也有她刻意引导的原因在。
自从开始辅佐谢琅后，她跟杨文相处的时间就只剩晚上吃饭的时候，有时候晚饭都不回来吃，所以为他解疑答惑的时间就更少。
言传的时间变少，那就只能通过身教的方式，在不知不觉间影响杨文的品性做派。
杨文同华谨走得近，她一直知道，也乐见其成。
华谨聪明机变胆大心细，对杨文也很照顾。
若是不出意外将来肯定会进入朝堂，成为下一代的肱股之臣。
“祖父，您回来了！”
杨文闻声惊喜的抬起头。
自从上了学堂开始，杨文就改了称呼，他自己说是显得更尊敬和亲切。
青璃初听的时候老觉得自己是不是七老八十，不过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最近学业上有没有什么问题？过两日祖父就随军出征了，恐怕没个一年半载回不来。”
青璃走到桌案前，看到杨文在写先生留的作业，文字如锥画沙，很工整。
“祖父，孙儿的学业您不用担心，您快坐下歇歇。”
杨文说着赶紧站起身到了一边，把位置让给青璃。
“只是孙儿有一事不明，还请祖父解惑。”
青璃顺势坐下，也让杨文坐到侧边的椅子上，温和道：“你说。”
“前朝无道，众人伐之，只要再拥立一个合格的君王不就行了吗？为什么到了后面的境地？”
年纪还小并且单纯赤诚的杨文有些想不明白，也理解不了。
“文儿，这个世界上不都是心怀天下的仁义之君，也有很多宵小之辈。”
“当一个万万人之上的君主实在是太大的诱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轻易就可以掌控所有人的命运。”
“而有些人只要尝到一点权力甜头，就想要攫取更多，他们也想当君主，一旦出现机会，自然不甘心拥立别人上位。”
不管你这个昏庸的皇帝下面是不是还有明智聪慧的继承人，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既然有了起兵造反的借口，还有绝佳的环境，怎么能轻易放弃！
都到这份上了，还不抓紧机会，会被后来人笑话的！
这个问题牵扯的内容太多，青璃挑了一个最浅显的说给杨文听。
杨文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一会儿。
“那祖父认为谢公会是一个合格的君主，所以才选择辅佐她吗？即便她不是男人。”
杨文将另一个疑惑问了出来。
谢琅治下的百姓对她都是万分拥戴，根本不在意她是男是女，只要给他们带来丰足安定的生活就行。
不过从其他势力过来做生意的商人，却还会时不时贬低谢琅牝鸡司晨。
当然，他们都不敢明说，毕竟说出去当场就会被百姓们殴打赶出城。
杨文在城里逛的时候，偶尔会听到这种声音。
“文儿，”
青璃看着杨文的眼睛，认真道：“是她自己的努力让百姓选择的她，也让祖父只能选她，你懂吗？”
青璃不希望给杨文造成谢琅是依靠别人才有如此成就的错觉，若是不及时改正他的想法，以后会出大麻烦。
“你看现在的几个势力，前些年哪个不是要钱有钱要人有人，他们的外在条件要比主公好的太多，然而祖父却并不看好，你知道为什么吗？”
杨文有些懵懵懂懂，带着犹疑轻声道：“……是因为百姓？”
他从刚才的对话中捕捉到了重点，继而想到几年前从陈地一路奔逃过来的见闻。
饿殍遍地易子而食的景象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而在这里待久了，他都有种以前的记忆是不是一场梦的错觉，直到祖父开始跟着出征，他才恍然意识到，现在还是乱世，外面依然战火纷飞，民不聊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