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族大军逐渐逼近。
昏暗的天幕下,一道黑压压的洪流缓缓逼近,浊气的腐臭味透过团扇的屏障,侵入丹青台上的每一寸空气。
为首的魔族身穿黑色斗篷,脸上的面具虽将五官遮得严严实实,却也能依稀看到脸上刺青的痕迹。
他勾了勾指尖,浊气凝成箭矢破空而来。
箭矢扎入屏障的瞬间,如火药般瞬间炸开,黑雾极速弥漫,顷刻间就已吞噬了全部灵力。
团扇恢复原样,掉落到丹青台上。
芙照脸色骤然变得苍白,吐出一口鲜血来。
云端上乌泱泱的魔军随时会攻来,魔族蛰伏千年,如今不惜暴露踪迹也要攻上九重天,除了玄冰玉佩,芙照再想不到第二个理由。
而玄冰玉佩事关净浊渊,倘若真让魔族得逞,被封印的魔尊重回三界,三界千年和平将毁于一旦。
“等不及天帝陛下的口谕了,昊天将军先带人进入结界支援文昀,其余人守好出入口!”
芙照的话像是给了魔族一个进攻信号,敖华一拂袖,身后的魔军蜂拥而至。
昊天被几个魔兵纠缠住,根本抽不出身来,芙照正要出扇,身旁之人瞬间化为一道火光,击飞昊天周身的魔族。
玄焰是礼兵殿掌事,在身份上虽低了昊天半截,可修却在他之上,为已是化神初阶。
仙族规定,一人不可身兼数职,玄焰已是火琉山山主,按理不可再入职礼兵殿。
只因仙魔大战后,原礼兵殿殿主慕宁仙君战死,彼时仙族无人,只好破了规矩,让玄焰入职礼兵殿,给了他掌事之位。
有了玄焰的加入,仙族略占上风,趁魔族被击败的建议,昊天赶忙带兵进入结界。
见援军进入结界,芙照稍稍松了口气。
只是悬着的心刚刚放下,眼角余光突然瞥到一抹碧色的身影,只觉得头皮都要炸了——
瑶宇不知何时混入了天兵的队伍,等她注意到,他已一脚踏入结界。
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可前结界内情况复杂且兵力不足,他只有下仙修为,进去岂不是小命难保?
芙照再顾不得多想,身形一闪,追到结界口,直接将团扇塞入瑶宇手中,没有丝毫犹豫。
玄焰本就担心芙照受伤,看到这一幕,气得恨不得把那蚌精抓出来暴打一顿。
失了团扇,就相当于失了一半的灵力。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也压制不住由心底泛起的阵阵失落和苦涩。
原来在她心里,瑶宇竟原已要至此,竟值得她用半身修为去护?
“咻咻咻——”
忽然,几支箭矢破空而来,四五名仙族士兵应声倒地。
玄焰抬眸望去,魔军首领手中正握着弓弩,箭矢缓缓掠过丹青台上的众仙,仿佛在挑选攻击对象。
他再无心思去管瑶宇,与岩墨率领余下的天兵天将与魔族厮杀。
有了弓弩的掩护,魔军逆风翻盘,很快便攻到了观水镜结界前。
芙照与司天殿筑起屏障,拼死护在结界口,不放一只魔进去,也不让一只鬼出来。
仙力与浊气碰撞,剑光刀影交错,每一击都迸发出震动山河之力,无数魔军与天兵倒下,丹青台上死伤无数。
玄焰扭断一个魔兵的脖子,转头从箭矢下救出仙族士兵,把他往天宫的方向用力一推。
“快去天宫找援军!”
“别忙活了。”敖华的声音沙哑得像枯叶,死气沉沉,毫无生机,“你们以为,天宫还有余力来顾及你们?天真至极。”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没空陪你们浪费时间,还是速战速决吧。”
魔爪中凝聚浊气,而后又化为风,将四处逃窜的修真者掀翻在地。
乾坤袋掉落到地上,没来得及妥善安置的亡灵从袋中钻出。
芙照眼皮一跳,她守着结界,只能急得大喊:“玄焰,那魔头要对亡灵下手!”
剩下的亡灵虽数量不多,但若是被浊气魔化,对于本就处于下风的仙族来说,也是个噩耗。
此时此刻,她只恨自己分分身乏术,不堪大用。
闻言,玄焰立马带着一对士兵聚向亡灵,将它们包围在中间。
敖华只轻蔑一笑,不紧不慢地掐了团浊气。
笼罩在丹青台上空的乌云越来越密,电闪雷鸣间,箭矢似雨点般落下,被箭矢击中的仙族魂飞魄散,而被击中的亡灵就地化魔。
芙照急得跺脚,渐渐的,她的急切被不可置信替代,喃喃道:“这术法,怎么这么眼熟,倒是很像龙族的幕雨术……”
倘若当真是龙族,他若使出水系书法,玄焰岂不是……
果然,那魔军首领从云端翩然降落,黑色斗篷猎猎作响,弓弩上的水箭瞄向玄焰的左胸。
芙照眼皮狂跳不止:这魔头要对玄焰下手!
“廿紫仙子,结界交给你了!”
芙照丢下一句嘱咐,便抽身飞入战场,闪身到玄焰身旁,在抱住他的瞬间,水箭已近在眼前。
她紧紧抱住玄焰的后背,带着他往旁侧转身。
水箭擦脸而过。
救下了……
芙照松了口气,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体内灵力流失速度之快。
玄焰反手扶住摇摇欲坠的芙照。
在看到脚畔那支冒着浊气的箭,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脱口而出道:“失了半身修为还敢替我挡箭?芙照你不要命了?”
芙照难得没同他计较,只道:“他会龙族的水系术法,你不是他的对手。”
玄焰又扭头看了一眼。
果然,落箭的位置只剩下一滩冒着浊气的黑水。
他没想到,除了敖月竟还有别的龙族入魔。
在水系法术前,玄焰是被克制的,但他还是将芙照护在身后,掌心纯阳真火凝聚成剑,直指魔族首领。
此番龙族前来参加试炼的人并不多,龙族人丁也并不兴旺。
玄焰盯着被面具遮得严严实实的脸,脑海中划过一道又一道的身影。
这人究竟是谁?
姜冉不知被灵力刮去了何处,等风力渐熄,双脚踩地之际,身旁早已没了岩墨和两小只的身影。
甚至连只鬼也没有。
只剩下寒冷、饥饿,以及无尽的黑暗。
迷窟的道路随风雪千变万化,姜冉兜兜转转许久,始终没能找到出去的结界。
至于文昀,她不愿再提。
她虽为凡人,在这世间不过二十载,但幼时便历经了与亲人的生离死别,体会了冷嘲热讽与横眉冷对。
被师父收养之前,她一度连温饱都不能解决,仅靠沙滩上拾来的贝壳和死鱼虾勉强度日。
可即便如此,她也未曾朝别人乞讨过一回。
后来,她武得一手好鞭,更是没再向谁低过头。
与文昀分别之际,是她这二十多年以来第一次哀求。
但他说了,此生不见。
即便理智尚存,一遍遍告诉自己,文昀这般皆是为了护住她性命,要她把玄冰玉佩完好无损地带到东海。
可只要想起他决绝的语气,姜冉心中便不由地泛起阵阵酸涩。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总觉得她同文昀之间隔得太多太多,犹如雾中寻花。
她本不愿入这浓雾,可当她打开了固封已久的心,拨雾探花,可那明明说好永世不凋零的花,竟只是昙花一现,真叫人心寒。
雪又下得大了些。
沾在狐裘披风上的血迹冻成了冰花,一片雪白中点缀着点点艳红,瞧着竟有几分触目惊心。
她疲惫极了,却不敢停下。
饥寒交迫的绝望让她觉得无比熟悉,好似回到了阿爹离世的时候。
那也是个雪夜。
沙滩上积满了厚厚的雪,掩盖了贝壳与虾蟹的踪迹,整整两日,她以水充饥,饿得前胸贴后背,倒下的时候,嘴唇与手指都冻僵了,一片青紫。
昏迷前的最后一刻,她看到一盏纸糊的提灯,慢慢靠近,那抹微光照亮她黑透了的人生,把她从暗无天日的深渊中拽出来,带她开启新生活。
极夜迷窟的雪可比小渔村的冷得多了。
姜冉终是体力不支,脚下一软t,跌倒在地。
脸颊贴在冰冷的积雪上瞬间冻得发麻,冷气透过皮肤渗透到血液,如寒冰利刃,一刀一刀凿在骨头上。
真是冷啊……
忽然,石壁拐角处亮起了一抹光。
姜冉瞧见一盏纸糊的提灯穿透黑暗而来,烛光虽弱,却不偏不倚照亮了她心中那处脆弱与委屈。
鼻子一酸,泪眼夺眶而出。
师父,是你么?你终于来找阿冉了。
“姜姑娘, 你还好吗?”
一股灵力化成的暖流缓缓注入姜冉体内,随着那盏纸灯凑近的,还有一张五官线条柔和的脸。
不是师父……
姜冉眼底的光渐渐暗了下去。
她从不在外人面前展露自己的脆弱, 在这个世界上,能让她卸下所有防备的人只有师父。
师父教她阴阳术,教她鞭法,也教她像个普通的孩子一样,可以示弱、撒娇、哭泣……
这些都是阿爹不曾教她的。
渐渐的,她打开了心扉, 在外打架受伤,就去寻师父撒娇。
每每这个时候, 师父总会替她涂药, 给她扎纸灯笼哄她开心, 若是打输了还会替她出头。
人之所以会展露孩子心性,皆是因为身后有可依靠之人。
于她而言, 师父就是这样的人。
只有师父, 再无其他。
姜冉避开来人搀扶的手,起身顺手擦去淌了满脸的泪,刚刚展露的孩子气被敛得一干二净, 仿佛她还是那个无坚不摧的少女。
她道:“我无碍,瑶宇公子怎么来了?”
“自然是来寻你。听闻结界内厉鬼化魔,而你又迟迟不回丹青台,我担心你。”
瑶宇一直都是如此, 从不掩饰自己的内心。
自霄云峰一别,他跟疯了似的练剑,不眠不休,只为证明那一句, 他比文昀更合适她。
目光落到姜冉前额上,那里沾了几片雪花,瑶宇抬起手,想替她擦去。
姜冉侧头避开了。
瑶宇的手猛地一顿,旋即紧握成拳,闷闷道:“为什么?”
姜冉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只是此刻她亦心绪不宁,并无心与他多费口舌,便装傻道:“几片落雪罢了,我自己来就行。”
说罢,当真捏起一角袖袍,从额前拂过,顺道脸目光也一同避开了。
“你知道我说的并不是这个。”
瑶宇不想罢休,拽过姜冉的手腕用力往下一扯,露出她那双藏于袖袍后的眸子。
手腕被拽的生疼,披风内衣物单薄,明显感觉得到他掌心粗糙的手茧。
是因练剑才磨出的吧。
姜冉却在心底顿时哀哀叫了一声。
从前她觉得瑶宇性子软,就像黑暗中摇曳的烛光,温暖、明亮,却也不禁风霜。
可自那日雨夜之后,她才意识到事实并非如此。
他喜欢把自己围在一座高墙之内,世间纷扰皆阻于墙外。
若高墙尚在,他便是那个温文尔雅、谦谦有礼的瑶宇公子;
可若有人毁了他的墙,压抑在心底的那份倔犟便会瞬间爆发,就如被困了千年万年的凶兽突然出笼,誓要将那人撕成碎片。
于他而言,魔族和文昀皆是那凿墙之人。
姜冉不想激怒他,于是耐下性子安抚般道:“瑶宇,我们之间的事容后再议,我拿到了玄冰玉佩,当务之急是先离开结界。”
瑶宇并未如姜冉期待那般妥协,相反,那双本该温煦的眸子微微眯起,带着几分狐疑:“玄冰玉佩,怎么会在姑娘身上?”
“这不是为了让魔族出其不意么?他们定然想不到这么重要的东西会放下在我这个凡人身上。”
姜冉不敢提“文昀”二字,便随口扯了个理由。
哪知,这话落在瑶宇耳中竟变了味。
他冷哼一声:“不愧是文昀仙君,当真是好谋算。”
“可是——”
瑶宇话锋急转,往前姜冉的方向迈了一步,将她堵在墙角,又牵着她的手轻轻放在自己胸前,凝望着她,带着几分执拗与不甘:“可是姜姑娘,他能为你做的我也可以,我连命都可以给你啊!”
姜冉:“……”
我的老天奶啊,怎么又绕回来了啊?!
缀满贝壳的青色长衫外搭着一件墨色的长袍,雪落了满身,也粘在发丝上。
瑶宇这般模样,让她想起了金鸟族凌云阁外的那一晚,可他的眼神却让人觉得陌生。
甚至有些害怕,怕他冲动做傻事。
眉心跳得厉害,姜冉怕刺激到他,只讪讪一笑,反驳不是,应下更不是,被他握住的手更是觉得烫得难受,如架在烈火上炙烤一般。
就在这时,天际黑云聚集,浊气弥漫。
姜冉抬头瞥了一眼不见天光的夜幕,再也顾不得他的情绪,手臂猛地往回一抽,便想要走:“魔族来了,快走。”
可是,刚抽回的手便被他再次反手抓住。。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瑶宇,却见他淡然站在原地,浅浅笑着,另一手在半空中虚虚一握,一柄寒光剑赫然出现。
看他这要迎战的架势,姜冉头皮都要炸了。
连文昀都对付不了敖月,瑶宇这身修为,连她一个门外汉都觉得差点意思,要如何对抗魔族?
可瑶宇却不以为意,挡在姜冉身前,转身面向天际间的聚拢的浊气:“姜姑娘,我想让你知道,文昀仙君是可以被替代的。”
他疯了!
这是姜冉心中唯一的念头。
头顶乌云越积越密,空气中混着浊气的腐臭味,魔族已近在咫尺。
姜冉后脖子透着阵阵寒意,再顾不得照顾他情绪,就连语气染上了几分不悦:“你太小看魔族了。”
她揣着玄冰玉佩,容不得半点意外。
瑶宇擅入结界已是不妥,现下还如此轻视魔族,迟早酿成大祸。
她想走。
可一抬眸,便瞧见敖月踏云雾而来。
幽暗的斗篷几乎与黑雾融为一体,她拦在两人身前,漫不经心道:“是啊,瑶公子也太看不起魔族了。”
姜冉心底怒嚎一声,恨不得一掌把瑶宇劈晕了塞进乾坤袋里。
怎么生死关头,一个两个的都这么让人不省心?!
在见到敖月的瞬间,瑶宇的理智彻底没了。
蚌族的仇,瑶铃的仇,还有姜冉在青桥城被重伤的仇……
这些帐,他一笔不落,统统算在了这女魔头身上!
心底有道呐喊声,一遍一遍在耳畔重复:我要报仇,报仇,报仇……
这条小道窄而长,两人被堵在墙角,并不好逃脱。
姜冉心里明白,与魔族这一场仗,怕是非战不可。
她站在风雪之中,高束的长发随风飘扬,手中紧握渡影笛。
这一战,最终目标是跑路!
敖月垂于身侧的双掌凝起两团浊气,下巴微扬,俨然一副生死操纵者的姿态。
见姜冉被人牢牢护在身后,只轻蔑一笑,揶揄道:“姜姑娘当真是好命,先前有文昀仙君相护,现在又有瑶宇公子替你出头。”
这个她一直不敢提的名字,就这么轻描淡写地从敖月口中蹦了出来。
姜冉眼前一黑,差点没晕死过去。
果然,瑶宇被这两个字刺激得一激灵,眸中怒火更盛,如野兽般的灵魂咆哮而出。
剑尖在雪地上留下一道道划痕,手腕翻转间,直指敖月:“从此以后,姜姑娘自有我来护着!”
话音未落,几道剑芒划过天际,空气中似乎都回荡起剑鸣之声。
瑶宇毫无征兆地发动攻击,剑气速度极快,转瞬间就控制住了几只厉鬼。
姜冉愣了片刻,除了惊讶于他突飞猛进的剑术,却再也不敢耽搁,急忙用渡影笛凝成符咒,随着剑气落在厉鬼身上。
数名厉鬼应声倒地,他们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只瞧见额前闪过一道光,随后便消失无踪。
原本挤满厉鬼的小道空了出来,姜冉拽过瑶宇的修袍便要离开。
可瑶宇却如同钉在原地般,纹丝不动,手握长剑,目光凝视着敖月,:“姜姑娘别怕,今日我便要取了这女魔头的性命,为小妹和你报仇!”
姜冉:“……”
就在这僵持的一瞬,敖月反应过来,一个飞身挡在那道唯一的出路上,不紧不慢道了句:“就凭你?”
一个修为低下,一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竟在须臾间打散了好几个厉鬼的灵魂。
她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两团浊气从掌心爆发而出,瑶宇挥剑抵抗。
精纯的仙力与浑厚的浊气相撞,空气中瞬间激起一圈圈涟漪,震得周围的积雪四散飞扬。
姜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随着“嘭”一声巨响,剑气瞬间被化解,瑶宇被这股反冲力震得后退几步,一口鲜血喷涌而出,长剑断成两截。
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姜冉扶住瑶宇,接连退了几步到胡同尽头,已再无路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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